穆青衣馬不停蹄,披星戴月地趕赴孤山道觀,在滿山冷月中敲開道觀的門。是她之前來過一次的道觀,沒有想到這才是穆青衣在盛都的歇腳之處。
他回到盛都,并未回穆家,而是一直住在山上的無名道觀。
難怪他說自己是血緣親情淡薄之人,蕭霁要殺穆家滿門,他也不肯開口求情。長歌低低一歎,沒吃他人苦,莫勸他人善。她自己也是如此,血脈親情這些對于他們這樣的人來說,半點強求不得。
穆青衣進了禅房,取出懷中的碧玉小劍,怔怔地看着她。
她神魂附在碧玉小劍之上,隻能睜大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容,劍眉星目,鼻梁高挺若山峰,薄唇慘白沒有血色,他肌膚比女娘都要細嫩,生的一副漂亮的皮囊,眉眼間卻有着道家慈悲,反而另有一種超凡脫俗的氣質。
穆青衣看了她一會兒,然後就割開已經傷痕累累的掌心,将結痂的傷口撕裂,擠出鮮血喂她。
長歌吃了一驚,看着碧玉小劍汩汩地吸他的血,原本有些發冷的身體又暖了起來。是穆青衣的血一直在暖着她?
夠了,足夠了!
穆青衣拿血喂着碧玉小劍,等到那通體碧玉的法器中心閃過一絲流動的紅光,這才胡亂地撕了一塊破布,裹着掌心的傷口,抱着她倒頭睡覺。
第207章
屬于他的劫難終于到了
山上夜間寒冷,穆青衣失血過多,又沒有進食,很快就臉色慘白,凍的渾身發抖。隻是凍得發抖卻依舊死死地将碧玉小劍抱在懷裡。
長歌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如此狼狽的模樣,她動了動身體,凝神想控制着這碧玉小劍,可使出的力氣猶如石沉大海,毫無着力點,試了幾次就累的不行,隻能恹恹地繼續窩在劍身上,被他的氣息包圍。
好在沒多久,天色就亮了起來,道觀的小童起來做早課,敲門進來,發現他昏迷發了高熱,連忙跑出去喊師父。山間都是草藥,穆青衣自己也是大夫,被喊醒之後,熬了兩副草藥喝下去,臉色恢複了一點血色。
“郎君這是何苦!”道觀的道士想勸慰他,見狀歎了一口氣,默默地離開了。
整整一天,穆青衣都沒有出道觀,胡亂吃了一點素齋,喝了一副草藥,到了時間就撕開掌心結痂的傷口,以血喂養碧玉小劍。
他喂的勤快,掌心的傷口好了又撕裂,撕裂了又結痂,已經慘不忍睹。長歌看着他這樣近乎自虐的方式,低低歎氣。
她其實跟穆青衣并不熟,人生僅僅數面,便托付了終身,将他拉入了這場亂局中,雖然後來證明,他本身就身在局中,他和她都是棋盤上的棋子。穆嚴殺她,以她的心性,若是有機會定會将穆家滿門斬首,可穆青衣這人,殺了太可惜。
她和他許是會老死不相往來,偏偏他在她死後帶她走出了一輩子都沒有逃離出來的帝宮,一日三餐用血喂養她,用他的氣血救她。
如此過了兩日,穆青衣終日沉默,吃飯喝藥喂她喝自己的血,清俊出塵的郎君很快就消瘦了下去,一陣風就能刮倒。
山中的歲月仿佛靜止一般,山下的消息也傳不上來,直到第三日,道童氣喘籲籲地來禅房敲門:“不好了,郎君,有官兵上山了。”
來人是舊帝秋墨衍。秋墨衍的暗衛營将整個道觀圍的水洩不通。
秋墨衍裹着厚厚的雪白狐裘,戴着帝王冠冕,輕輕咳嗽着,面容蒼白地進了道觀。
“山裡風大,陛下見不得風,不該來這裡。”穆青衣正在煎藥,這幾日他喂血喂的太多,身體有些扛不住,這藥是用來補氣血的。
看見秋墨衍的那一刻,昔日清風明月一般的郎君目光陰翳了幾分。
秋墨衍吹了風,劇烈地咳嗽起來,揮退上前來的龍十一,沙啞道:“長歌可有什麼話帶給我的?”
秋墨衍說的雲淡風輕,隻是五指用力攥緊,手背上青筋清晰可見,眼底克制着深濃的悲傷。自從那年帝宮一别,他便再也沒有見到她,蕭霁那厮,就連屍體都要霸占。
秋墨衍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裡隐約嘗到了腥甜的味道。
穆青衣聽到“長歌”兩字,指尖微動,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的碧玉小劍,低啞說道:“沒有。”
秋墨衍臉色越發蒼白,渾身一顫,低低笑道:“穆青衣,天下人可以恨我,長歌可以恨我,唯獨你不能恨我。若非是我将你召回盛都,你這一輩子都絕無可能遇到她,更不可能成為她名義上的夫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