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睡夢中被他笑醒,翻了個身,他以為人人都有他那樣的天賦?這一世有些話痨,但是很可愛。
一眨眼,他就長成了溫潤的少年郎,性格越發沉穩,開始接手朝堂政務,每天早出晚歸,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也不再話痨,隻是晚上睡覺前都會從暗格内取出她,輕輕擦拭着小鈴铛,非要等她亮了這才心滿意足地睡覺。
有一次她半睡半醒間沒有搭理他,等睡醒時才發現他雙眼通紅,小臉緊繃,硬是熬了幾個通宵沒睡,宮人們慌作一團,禦醫們全都愁眉苦臉地跪在外面。
太子殿下日日不睡覺,白天正常去學習課業,處理政務,回來就不吃不喝不睡,就連陛下都驚動了,整個帝宮雞飛狗跳,生怕唯一的皇位繼承人出了意外。
太子殿下雖然從小就流落民間,但是回來之後就展現了驚人的天賦,不僅聰慧過人,性情也是難得的溫潤如玉,對待宮人十分的寬厚仁慈,小小年紀就有了帝王風範,朝野上下都是贊譽。
結果這樣的太子殿下突然不吃不喝不睡,猶如中邪了一般,但是除此以外一切都正常,上至陛下,下至宮人都慌的不行。
長歌見他熬的雙眼通紅,愣了一下,亮了亮小鈴铛,然後便見年輕英俊的太子殿下露出一個笑容,讓宮人上膳食,吃完就去睡了。
帝宮上下喜極而泣。
長歌:“……”
自那以後,每次喚她,她即使在睡夢中都會應一聲,亮一亮小鈴铛,免得自己一覺醒來,他因為不吃不喝不睡猝死了。
如此過了數年,穆青衣卻不再日日喚她,年輕帝王登基之後越來越忙碌,一月裡隻有心情極度不好的時候才會喚她,大多時候都是沉默地擦拭着小鈴铛。
她偶爾醒來,見他一言不發地擦拭着鈴铛,就會亮一亮鈴铛,然後見他露出笑容。
兩人在帝宮無數個深夜裡,相依為命,彼此依靠,然而好景不長,年輕帝王未到三十就命星黯淡。
長歌已然知道,他每一世活不過三十,都是英年早逝,孤苦無依的命格,無妻無子,一身功德皆為她做嫁衣。
第四世,穆青衣病逝在帝宮。曾經她引為噩夢一般的帝宮燈火通明,昔年的朝華殿早就荒廢,兆信帝的寝殿也在一次地動中坍塌,改建成了禦花園,禦花園一隅種滿了祭奠亡魂的白色小花,仿佛在為數百年前那些死去的無辜亡魂超度。
因種植了這樣的白色小花,帝宮的陰氣仿佛有所消散,白日裡陽光從青色琉璃瓦上折射下來,殿宇内也不再陰森可怖。
帝王駕崩前的那一夜,穆青衣獨自帶着她穿梭在帝宮内。
他臉色蒼白,微笑道:“雖然身在帝宮,可我好像從來沒有帶你逛一逛這裡,小鈴铛,你想去哪裡?”
沉默了幾十年的鈴铛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她循着記憶力,一步步指引着朝華殿的方向。
穆青衣站在荒廢的朝華殿前,怅然若失道:“這一片是前朝的殿宇,為何會如此熟悉?”
他伸手推開封閉的殿門,朱紅大門發出沉重的聲響,塵土飛揚。
年輕帝王輕輕咳嗽起來,揮袖散開飛揚的灰塵,握住手中泛着金光的小鈴铛,不讓它沾上塵土。
昔年殿宇荒廢近百年,這個地方似乎被人遺忘,長歌看着熟悉的朝華殿,庭院内的那株桂花樹早已枯死,被雷劈的隻剩下一截雷擊木,廊下的卷簾已經腐爛成灰,雕花欄杆上結滿了蛛絲網。
她熟悉的一切都似乎隻是一場久遠的夢,隻剩下一座空蕩蕩的殿宇,牆角爬滿了一牆的紫色爬藤花,數百年逝去,曾經可定人生死的朝華殿成為了這些紫色爬藤花的天下。
她低低一笑,有些悲涼有些解脫地笑出聲來,風鈴發出悲怆的聲響。屬于她的朝代,屬于她的愛恨情仇終究過去了。
這座黑暗的帝宮也在一代代帝王的勵精圖治下,照射進了陽光。
心底最黑暗陰森的傷口被人連同腐肉一起挖去,風鈴聲急促,長歌不知不覺中淚流滿面,想起尋鶴道人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鈴铛便是你出夢境的指引,鈴铛若碎,故人亡故,往事不可追。”
原來十世輪回,不僅是救她的命,也是為了治愈她前世所有的傷痛。
“小鈴铛,你怎麼哭了?你也知道我命不久矣嗎?”年輕帝王坐在滿是灰塵的殿宇台階下,看着這個陌生的地方,微笑道,“别哭,說不定下一世我們還會遇見。”
“這裡是你的家嗎?你以前遇風不響,我便知道你是一隻不一樣的小鈴铛。那年,我跟着師父進道觀時,看到你了,你靠坐在道觀的橫梁上打着盹,長發及地,衣裳如流雲,面容如山間皎月,隻一晃眼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