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第9頁)

他對不起明歌,對不起谷霁,對不起風眠洲,這些年故人死的死,出家的出家,流放的流放,唯有他留在這盛京,平步青雲,成為一國重臣。

是他背棄了他和谷霁的理想,是他背棄了和明歌的友情,是他漠視了陛下的暴行,他是秋慕白身邊的伥鬼,他本該為了理想去死,為了摯友去殺了高祖陛下,但是他沒有,十年了,他什麼都沒有做,他眼睜睜地看着明歌一步步走到如今地步。

往事掀開,都是觸目心驚的傷痕。

明歌擺了擺袖擺,淡淡說道:“這些年,多謝你在陛下和謝氏中間斡旋,讓九洲還容得下一個泉城。如今太子已然十二歲,可以登基了。”

蕭缭擦着眼淚,欲言又止:“真的一定要這樣嗎?殺了陛下,朝堂大亂,一個旁支過繼的宗室子弟安撫不了九洲,這些年陛下手段鐵血狠辣,殺了太多的世家大族,那些人定會卷土重來,到時候九洲大亂,明歌,當年風眠洲未做的事情,你十年後再做,豈不是白白浪費了他的苦心?”

也白白搭上了他的一條命。

蕭缭想起這些年來風眠洲的生死始終是個謎,陛下也從未明确地說過他死了,秋慕白那樣心機深沉的人,知曉風眠洲活着比死了有用,萬一,萬一,他還活着呢?

“明歌。”蕭缭聲音有些發顫,“萬一,萬一風眠洲還活着呢?陛下是不會輕易殺他的,你有問過陛下嗎?”

明歌身子一僵,她确實從未問過秋慕白。

“不重要了。”

蕭缭慌道:“我去問,我幫你去問。你等等我。”

蕭國公說着就要下塔,走之前回頭看了她一眼,見她孤獨地站在窗前,以前的新翠蘿裙已然換成了道袍,少女時期的榮光也被這座高塔和“夢山道人”四字毀掉,他薄唇顫了顫,說道:“那糕點。你記得吃。”

蕭缭說完,扶着扶梯下塔去。

三十三層的高塔,蕭國公走出衆生塔時,寬大的袖擺已經是潮濕一片,他回頭看了一眼衆生信仰的高塔,急急說道:“去宮裡。”

四年前,陛下第一次發病,就從旁支過繼了一位皇子,這些年來,高祖陛下用鐵血狠辣的手段震住了九洲,至今未立皇後,後宮也沒什麼妃子,滿朝文武不敢提,提出立後立妃的言官如今墳頭草都有半人高了。

世人都說高祖陛下和謝貴妃情深,謝貴妃病逝後陛下就無心立後,一心專注在朝政上,要做那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千古一帝。

唯有他知曉,謝書是被陛下賜死的,哪有什麼夫妻情深,陛下真正愛的女人一直都是高塔上清修的夢山道人,是被他親手送進衆生塔的明歌。

這些年陛下的求而不得,他是看在眼中的,若是換了旁的娘子,就算不愛陛下的俊美強大,情深專一,也會臣服于陛下的權勢和帝王威壓,然而她是明歌啊,所以秋慕白這些年苦苦地求着,從未得到過她的愛。

或許這就是陛下的劫,也是明歌的劫。

蕭缭一路趕往帝宮。

帝宮内,高祖陛下已經病重到卧床不起,禦醫們束手無策地跪在殿内。

這些年,蕭國公已經成為陛下身邊最倚重的臣子,内官和禦醫見蕭缭到了,齊齊問道:“蕭國公,可尋到世外神醫了?”

蕭缭看向龍榻上頭痛欲裂的帝王,說道:“陛下,臣有事啟奏,還請屏退左右。”

哪裡有什麼世外神醫,當年最負盛名的女神醫如今還在大月山那種與世隔絕的地方,十年了,不知道是否還健在,陛下毀掉了大月國,也導緻了如今的局面。

秋慕白睜開猩紅的鳳眼,眉眼陰郁地看着蕭缭,見他入宮穿的是便服,衣裳不潔,神情悲痛,似是哭過,這些年,能将蕭缭逼到如此境地的人,沒有幾個。

“都退下吧。”帝王起身來,忍着鑽心的疼痛,扶着龍榻,啞聲說道,“朕要去一趟衆生塔,你扶朕去。”

他想去見見明歌,每次見到她,聞到她身上的味道,他的疼痛就能緩解一二。

才從衆生塔回來的蕭缭悲道:“陛下,臣今日前來,是有一事想要問陛下。”

“說。”

蕭缭咬牙,一字一頓地問出滿朝文武,乃至天下人都不敢問的那個問題:“陛下,風眠洲還活着嗎?”

秋慕白低低笑出聲來,鳳眼淩厲,腦袋猶如被人拿鐵錘錘,被針紮一般,劇烈地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