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神龛吸食了他的血,竟然緩慢地開始愈合,很快就恢複如初。
蕭缭看的目瞪口呆,後脊背一陣寒意,巫蠱之術,可滅國!難怪曆朝曆代禁此術。
“陛下,這妖人妖言惑衆,陛下必不可拿自己的命和大盛國運做賭。”
秋慕白鳳眼幽暗如墨,看着他,露出一個古怪的笑容:“蕭缭,你以為朕是第一天養這尊神龛嗎?你以為朕求的是這一世嗎?”
這一世,明歌無論如何都不會愛他,他求的是永生永世,無論她轉世多少次,他都将帶着記憶找到她,然後讓她愛上他。為此,就算永堕地獄又如何,搭上大盛朝的國運又如何,若是帝王所求,求而不得,那他就毀了這天下。
蕭缭驚出一身冷汗,失聲叫道:“你瘋了。”
高祖陛下目光陰冷如地獄魔神,冷淡平靜地說道:“朕早就瘋了。”
什麼九州人皇,什麼千古一帝,什麼青史留名,都是虛的,都是假的,那些又與他何幹,他這一生,隻活了短暫的幾個月,他将帶着永世的記憶去找到她,共赴一場浮生美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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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景十一年,蕭國公帶着鐵甲衛出盛京,代天子巡守天下,求道青山。
蕭國公抵達青山山腳下時,已經是夏日裡,滿城落花。
山上積雪融化,蕭缭帶着鐵甲衛在青山尋找兩個月,一無所獲,沒有找到任何一間寺廟、道觀,滿山青翠,翠色欲滴。
直到八月裡,有樵夫上山砍柴,聲稱在山上看到了合墓,墓前開滿鮮花,隐約有懸鈴悅耳,伴随着經文聲。
七月裡,泉城來書,謝家家主隻寄來了一朵素色的絹花。
九月裡,一對年邁的老夫婦搬回山腳的農戶,老妪聲稱,去年除夕,有一位娘子前來尋找道門,路過農戶讨口熱水喝,那娘子貌如九天玄女,滿身落雪,走時還留下了一袋子珠玉,沒入青山,消失無蹤。
十月裡,蕭缭在青山腳下已經住了半年,每日日常就是上山下山,想要找到樵夫口中的合墓,想要尋到老妪口中的懸山道觀,想要找一個答案。
十一月裡,帝王急诏如雪花一樣飛來,陛下病危,盛京等着他回去主持大局。蕭缭站在郁郁蔥蔥的山腳下,未帶随從,拄着一根随手撿來的枯樹枝,一步一拐地上山。
天空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白日裡雲霧缭繞,淅淅瀝瀝的小雨浸潤着翠色的山林,一個小道童背着小背簍,從山林的深處走出來。
那小道童腰間懸挂着一個古銅色的懸鈴,行走間,鈴铛聲悅耳。
蕭缭坐在樹下避雨,然後就見那小道童遞給他一柄黃油傘,說道:“下雨了,這柄傘就留給居士吧,你一個人嗎?”
蕭缭看着那眼神清澈的小道童,眼眶含淚,說道:“我在山裡迷了路。”
這些年,他一直找不到他的路,回不去盛京,也回不了家。
小道童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指着泥濘的山間小道:“這條路下去,就能下山了。”
蕭缭看着紮着道士發髻的小道童,雙眼刺痛:“敢問小師父,山上可有道觀?”
小道童天真地點頭:“有哇,不過師祖說,有緣人才能見到。”
“你有師父?”
“自然是有的,我師父人可好了,我剛才就去看師父的,這是我在師父墓前摘的花。”小道童指着背簍裡的野花,那花燦爛如火焰,像是傳說中黃泉路上盛開的彼岸花。
蕭缭攥緊那柄破舊的黃紙傘,仰起頭,不讓雨水滑落:“敢問小師父法号。”
“十醒,師祖給我取的法号,說十世清醒便是幸事,我師父夢山道人,她就葬在山上,你有見過我師父的墓嗎?特别漂亮,墓前開滿了紅色的花,師祖說,這是渡人的彼岸花。”小道士許是很久沒有遇到過生人,絮絮叨叨地說道,“你怎麼哭了?”
權傾朝野的蕭國公擦着眼角的淚,說道:“是天上的雨水落到眼睛裡了,我好像從來都沒有看到過你師父的墓。”
“師父和喜歡的郎君合葬在一起,不喜歡被人打擾,你是看不到的,隻有我能看到。”小道童笑的陽光燦爛,“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