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壺若有所思地看着這位冷傲如劍的世家家主,或許這位謝家主自己都沒有看清故事的脈絡,沒有看清故事裡那些人的悲歡離合。
謝景煥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但是他知道。他這一生,前面二十多年都是百無一用的書生,受盡人情冷暖,吃盡苦頭,後面遇到月娘子,人生才有了新的開始。月娘子給了他新生,他會一輩子都追随心中的光。
謝景煥見他不為所動,不知道是聽懂了還是沒有聽懂,還回頭看小草,心頭湧起一絲殺意來。
那殺意被他控制的很好,一如當年他控制自己的心魔。
他冷冷說道:“隻是故事而已。崔郎君不用多心。”
崔玉壺笑了笑,不再說話。人大多時候看不清内心的迷障,隻因為身在局中,他不會點醒謝景煥,因為他們注定是敵人。
後面兩日,謝景煥和崔玉壺沒有說一句話。
他已經意識到這個書生身上有一股不怕死的韌勁,這樣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書生比他以前所有的對手都要難纏。
無論崔玉壺看上的是謝氏的權勢富貴,還是真的傾慕小草,這人都是豁出命來娶小草的。
他應該為小草感到高興,高興她終于找到了一位能為她生,為她死的郎君,但是他内心卻并不高興,或許是重回了大月山想起了自己的心魔和不堪的過去,或許是這些年他的劍道進入了瓶頸期,始終不能突破,他内心沒有絲毫的歡愉,隻覺得這樣的人生也了然無趣。
走走停停三日,到了第三日,一行人終于看到了瘴氣深處的大月山。
謝景煥看着崩塌過後的神山,看着荒蕪廢棄的山門,淡淡說道:“大月山到了。”
林氏父子發出驚喜的歡呼聲,朝着大月山的方向痛哭流涕,這是他們族人世代想回來的地方,但是卻永遠回不來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後,等到他們這一代人死去,大月國将真正地消失在九洲,無人知曉。
六長老偷偷地背過身去抹着眼淚。
小草倒是沒有哭,看着記憶裡的山門,微微笑道:“比我想象的樣子要好一些。過了山門就是大月山了,山腳下有一個小木屋,不知道是哪一年哪個族人建的,明歌每次從山裡撿小動物回來,都養在小木屋,後來她還撿了一個男子回來。”
小草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很多時候她想,要是明歌沒有撿風眠洲回來,是不是很多人的命運都會改變,風家不會滅門,大夏不會覆滅,明歌不會被困衆生塔,雲霧天宮不會倒塌,她也不會遇見謝景煥。
但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
大長老說,一切早就注定,這是大月國的命運,也是他們的命運。
她發現,自己其實并不後悔下山,也不後悔遇到謝景煥,她相信明歌也不後悔,因為短暫地燃燒綻放,也好過漫長的沉寂死亡。
*
六長老帶着衆人穿過山門。山門陣法已經殘缺,但是對于絲毫不動陣法的中洲人來說,想無傷穿過這破損的山門依舊很困難。
崔玉壺一行人跟在六長老和謝景煥身後,緊張的額頭直冒冷汗,小心翼翼地避開一地的動物骸骨,看着這倒塌一地的白玉雕刻的殘垣斷壁,還有嶙峋怪誕的山石和千百年成精的老樹枯藤,這裡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認知,讓他仿佛來到了一個奇異的國度。
隻要一腳踩錯,就好似深陷泥沼一般,渾身動彈不得。
崔玉壺走出了一身冷汗,腳步虛浮,覺得經過南疆一行,他此後無論遇到多麼離奇古怪的事情,應該都能處之泰然了。
“小心,山門陣法雖然破損,但是還有一些殘留,就算沒有性命之憂,也會心神受損,還有可能會激發心魔。”小草走在他旁邊,穩穩地扶住他的手,示意他跟在自己身後。
崔玉壺感激地看着她,低低說道:“是我太無用了,多謝娘子。”
小草搖頭,淡淡說道:“就算是千軍萬馬到此,不懂陣法,依舊過不去,與你無關。”
崔玉壺微微吃驚,不再言語,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一步不敢踏錯,走到渾身都被冷汗浸濕,終于聽到前面六長老說道:“過山門了,前面便是大月山。”
衆人擡頭看向大月山,隻見巍峨的雪山被雲霧遮擋,如夢似幻,天光隐隐照在雪山上,雲層都被染上了一層金光,神聖無比。
六長老帶着衆人穿過山門,朝着大月山腳下走去,經曆過山體崩塌,山腳下的新月潭都被掩埋了一小半,好在小木屋是建在千年的古樹上,古樹樹根紮根千裡,屹立不倒,所以小木屋依舊完好無損,隻是這幾年吹風雨打,破損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