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玉壺到西郊莊子時,天色還尚早,未到黃昏,一到秋日,鳳凰山就美的如詩如畫,到處都是染紅的楓葉和漫山遍野的秋意,文人墨客一撥一撥地來鳳凰山,吟詩作畫。
崔玉壺就是其中的翹楚。
“娘子在嗎?”崔玉壺進了莊子,将書簍裡的畫作和詩集都拿出來,微笑地問着趙嬷嬷。
這幾年他成為泉城最令人豔羨的閑散客,平日裡就是吃吃喝喝,辦個詩會雅集,沒事采風作畫,寫一些詩,漸漸在泉城也有了一點名氣,彌補了泉城武強文弱的刻闆印象。
趙嬷嬷笑道:“娘子在小閣樓上看郎君的詩集,寫詩文注釋呢。”
崔玉壺一聽,笑的有些合不攏嘴,低低說道:“那都是我閑來無事胡亂寫的,嬷嬷怎麼能讓她看這些呢。”
怪羞恥的。他有些詩文寫的憤世嫉俗的,被她看去,就像是将自己内心的某一面剖開給她看。其實他是個挺文雅溫柔的人。
趙嬷嬷抿嘴笑,這三年早就把崔玉壺看順眼了,畢竟這三年來,崔家郎君真的頂着巨大的壓力做着閑散客,無論外界如何嘲笑他吃軟飯,他都沒有撿起之前日進鬥金的生意,聽說為此崔家人還鬧了好幾次,指着他的鼻子罵他不思進取。
崔郎君呢,自是狠狠收拾了一番崔家人,對外躺平任嘲,對崔家是手腕強硬,對娘子也初心未改,每次來都是當年的書生模樣,和娘子談詩詞,談畫作,對娘子噓寒問暖。
外界都說崔家郎君是個吃軟飯的窩囊廢,她卻覺得崔玉壺能伸能屈,是個重承諾的君子。
“郎君上去吧,我去給郎君沏茶。”
“哎,嬷嬷讓小丫鬟們去就好。”崔玉壺一邊笑着一邊換了輕軟的布鞋,上小閣樓。
趙嬷嬷笑道:“娘子喜歡我近身伺候。”
她如今一年比一年老,換了尋常主家,早就嫌棄她笨手笨腳,一身老人味,打發她歸家養老呢,但是娘子不嫌棄,每日都讓她挽發髻,選衣裳裙子。
她的手早就沒有小丫鬟們的靈巧,眼光也不如她們的好,但是娘子隻是用這樣的方式告訴她,她需要她。
“您慢點。”崔玉壺上了小閣樓,隻見小草坐在小閣樓的窗前,正對着滿窗染紅的楓葉,借着天光看着詩集。
成親三年多,她依舊是當年初見的模樣,少女容色如雪,素顔素淨地坐在窗前,隻穿了居家的淺色襦裙,發髻上連珠玉首飾都沒有戴,隻用碧色的繡花絲帶系了一個蝴蝶結。
“娘子。”崔玉壺看見她,心都敞亮了起來,這世上最美的詩詞都無法形容她的美好。
“崔郎君,請坐。”小草看見他,放下手中的詩集,微微一笑,示意他坐下來。
崔玉壺席地坐在她對面的蒲團上,見三樓的小閣樓收拾的清雅簡單,地闆擦的幹淨明亮,又有一窗的秋意,隻覺得這大概是泉城最美的地方了。
而小閣樓的内室,是謝娘子特意為他收拾出來的雅間,他每隔一兩個月就會來住一兩日,兩人一起聊天,一起吃鳳凰山的當季蔬菜和河魚,偶爾不說話的時候,也能靜靜地待上一整日。
“剛才來的時候,我在農戶那裡買了一籠子秋蟹,這個季節蟹黃肥,正是吃蟹的時候,已經交代廚房去做了。螃蟹大寒,娘子不易多吃,吃一隻是可以的。”
崔玉壺微笑地說着,将帶上來的畫作和詩集都擺在地上。聽說謝家主今日要來用晚膳,他特意去買了一籠最肥的秋蟹,托他的福,晚上他還能睡在小閣樓。
“嗯,還有秋蟹嗎?嬸嬸也挺愛吃蟹的。”
崔玉壺笑道:“我買了兩籠,另一籠已經派人送到草廬巷子,晚上六叔和嬸嬸都是能吃到的。老人家雖然不易多吃,但是那邊鄰居也多,一家分幾個也是足夠的。”
他知道她心系草廬巷子,這幾年也習慣性買兩份,一份帶給她吃,一份送到草廬巷子去。
小草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他做事一向周全。這幾年若不是他在身邊照顧,日子恐怕會更加難熬吧。人人都說崔玉壺出身卑微,娶她是高攀,成親後又吃軟飯,但是唯有她知道,這幾年,他為了她犧牲了多少東西,背負了多少流言蜚語。
可惜,她隻能當他是最好的知己,朋友,卻無法喜歡上這樣的好郎君。
“聽說謝家主今晚要過來?”
小草點頭:“最近九洲有些動蕩,聽說秋慕白頭疾複發,病入膏肓,他可能是來請我回謝府的。”
小草垂眸,對着崔玉壺也沒有避諱,與他聊着九洲最近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