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第8頁)

泉城和南疆路途遙遠,消息閉塞,若是有心的話,一兩年必然是能瞞得住吧。

家主如今傷勢未愈,不能再遭受打擊了。

謝風握緊拳頭,内心已經有了決定,傳訊給金陵府:“娘子改道回南疆。”

謝景煥接到訊息時,已經是一日後。

他呆坐在破落的客棧角落裡,看着走南闖北的行商和旅人,聽着高談闊論聲,聽到了那些熟悉的名字。

“九洲最傳奇的人物必然是高祖陛下,陛下揭竿起義,推翻腐朽的大夏朝,創下豐功偉績,史書必稱千古一帝。”

“可拉到吧,高祖陛下那些豐功偉績有一半都是偷來的,九洲最傳奇的人物必然要數風眠洲,風少家主,可惜天妒英才,英年早逝……”

“你小子不要命啦,這種話都敢說?要我說,九洲最傳奇的人物要數衆生塔裡的那位女冠!”

“我覺得是謝家主,他現在是九洲最強的劍客,傳奇都是和劍客遊俠挂鈎的。”

“我也投謝家主一票。高祖陛下高坐廟堂,哪裡知道民生疾苦,風郎君逝世十年,一代傳奇也早就落幕,如今九洲最傳奇的當屬泉城謝氏家主。”

“沒錯,沒錯……若是我有兒郎,成為謝家主那樣的人物,那定是祖墳冒青煙啊。”

謝景煥聽着那些言論,低頭苦澀一笑。原來被稱為傳奇是這樣的感覺,可他卻沒有半分歡愉,當年師父成為九洲遊俠心目中的傳奇時,是不是也會坐在血月崖上,一壺酒枯坐到天亮。

他如今就想那樣,在這富庶又荒涼的江南,一壺烈酒,醉到極緻。

明歌去尋道門所在,小草轉道回南疆,她們姐妹倆都有了歸去的地方,唯有他,在這天地間,無處可去。

謝景煥幾杯烈酒下肚,潦倒地醉倒在破落的客棧内,聽到那些人争的面紅耳赤,低低自嘲一笑,傳奇,不過如此。

如果可以,他想用這樣傳奇的一生,換來一間院落,一盞燈,執燈等候的人,三餐四季溫暖如春,而他會在最深的夜晚奔赴回家。

第717章

無絕期

謝景煥人生第一次放縱,烈酒下肚醉了三日才醒,醒來時,江南府的楊柳終于開始抽穗,綠草瘋長。

他将那瓶決定帝王生死的丹藥送去了盛京城,從前他恨命運不公、恨天道不仁,覺得善該有善報,惡人該有惡報,秋慕白那樣的人活該千刀萬剮,世人唾罵,隻是現在他卻理解了明歌的做法。

死并不可怕,讓他活着承受,才是最狠的懲罰。

而他如今也活在這種懲罰中。

天大地大,他無處可去,最後隻得渾渾噩噩地回到泉城,卻不入城。

他一路朝着城郊的道觀而去,坐在師父的衣冠冢前,祭了一壺烈酒,師父一杯,他一杯,好似師父還活着,好似又回到了一切還未發生之時,那時小草初來泉城,還是個呆萌愛哭的小娘子,整日隻知道在樹底下撿摔下來的雛鳥,那時候師父每日都高高興興地拎着二兩肉回家給師娘做飯,而他,也對未來充滿了希望和期待。

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一切都變了呢?歲月在最溫柔的日子裡,埋下了一根綿長的針,而他多年來毫無察覺,鈍感和痛覺在多年後一點點地覺醒,那根針刺入心口的位置,痛入心扉。

謝景煥醉倒在衣冠冢前,渾渾噩噩不知過了多少日子,直到謝風請來了大長公主殿下。

“師娘?”他從三分醉意中清醒過來,聞了聞滿身的酒氣,有些局促地整理了一下衣裳。

大長公主殿下身着道袍,平靜地看着世人口中的傳奇劍客,見他一身狼狽,清渣胡須、失意潦倒的模樣,淡淡說道:“景煥,你去河邊洗把臉,清醒一下。”

謝景煥如夢初醒,去河邊洗了一把臉,看着湖面倒影裡的邋遢劍客,低頭等着師娘訓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從金陵回來之後,整個人就徹底地垮掉,謝氏和泉城的諸多事情不想理會,生活也不想理會,隻想在這深山裡,陪着師父一壺酒一壺酒地醉下去。

他以前不覺得酒是好東西,如今卻覺得酒是救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