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謝家主也留一條活路吧。
趙嬷嬷見他始終難以接受的模樣,低低歎了一口氣,取出娘子的起居錄,遞給他:“這是娘子到南陽以來的每日起居錄,上面詳細記錄了娘子每日的情況,和謝氏送往泉城的不一樣。
還望家主莫要怪罪謝氏的兒郎,娘子掌家多年,在他們心目中,地位不亞于家主,所以有些命令不得不聽。
就算沒有這個孩子,以娘子的身體,也隻能撐三五年,這件事情,大家瞞着家主,是不希望家主過分悲傷。”
謝景煥呆坐在凳子上,低低笑出聲來,眼眶充血,聲音悲涼。原來隻有他一個人被蒙在鼓裡,原來隻有他一個人不知道,隻有他沉浸在師父的過世中,忽略了身邊的一切。
這種隐瞞何曾不是一種懲罰。一種無法回頭的懲罰。
“她是不是很恨我?”謝景煥低啞地問道,人之将死,她連最後一面都不肯見他,她定然是恨他的吧。
恨他這些年将她捆綁在謝氏,恨他這些年奔波在外,恨他從未關心過她、正視過她的需求。
他如今想來,竟然發現這十年,小草就在身邊,但是他好像從來沒有為她做什麼,兩人聚少離多,到最後那幾年,形同陌路。
趙嬷嬷低低歎氣,是恨的,娘子很恨他,但是更恨的是無能為力的自己。
“家主節哀。”千言萬語都隻能化為這一句。
“阿嬷,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趙嬷嬷點頭,安靜地退出房間,出來吩咐人去請大夫,以免家主傷心過度,舊疾複發。
謝景煥一個人呆呆地看着清冷孤寂的雅間。
崔玉壺進來時,就見他呆坐那裡,宛如一座雕塑。
“若是你不信,可以去調查。街坊鄰居、你留下的謝氏護衛隊,林氏的人,這麼多人證和物證,都能證明。還有一直為小草問診的大夫,也能證明。
他們要麼忠于你,要麼忠于大月山,既然你都到了這裡,斷然不會再有所隐瞞。”
崔玉壺坐在門欄上,平靜中帶着幾分的瘋感。
謝景煥:“這件事情,我自己會去調查。”
“她葬在哪裡?”
“大月山。原本根據她家鄉的習俗,屍體是要火化的,但是小草說她想靜靜地躺在大月山,感受那裡的風和花香。
我和林家公子就去了一趟大月山,将她葬在了山裡。你去的話,很容易就能找到,她是大月山的子民,墳前開滿了鮮花。”
崔玉壺看向大月山的方向,他覺得小草是想留下點什麼,人死了,屍體火化了,撒在大月山,才能真正地和大月山融為一體,但是土葬,是給活人留念想。
聽聞月娘子和風眠洲在道門青山合葬了,或許小草,也在等那個可以合葬的人。
謝景煥雙眼刺痛,她一直不喜歡中洲,一直很想回到故土去,沒有想到這個心願直到死後才實現。
“她有什麼話留給我嗎?”
崔玉壺搖頭:“沒有。”
謝景煥握緊手中的劍,聲音嘶啞到極緻:“一句話都沒有嗎?”
崔玉壺:“她那時候很累,非常累,全身都沒有一絲的力氣,隻是看着大月山的方向,說想回家了。”
崔玉壺擡起頭來,雙眼通紅地說道:“當初在金陵府,你沒有接到月娘子時,為何不來南陽?這三個月你都在哪裡?你明明知道她就在這裡,為何不來看她?
這些年,小草為你,為謝氏做了那麼多事情,擔了那麼多的責任,為你周璇世家大族,為你籌謀盛京,她根本就不喜歡這些,為了你全都做了,而你呢,你又為她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