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歌點頭:“我願以一魂一魄,入夢一觀。”
她抽出自己的一魂一魄,淡淡籠在指尖,又抽出自己的十年陽壽,捏出了一個和她一模一樣的小人兒。夢中一日,世上一年,十年陽壽足夠她在夢中渡過一世,壽元盡了以後,一魂一魄自然會回歸她本體。
他随着她世代輪回,每一世都不得善終,這是她虧欠他的。無論是蕭霁還是陸西澤,她都心存虧欠。
所以她也想護他一世周全,不想他世代都活在仇恨之中。
小老兒跺腳道:“十年陽壽,小娘子可真是大方,果然世上情債難還,難還啊!不過此舉确實是最穩妥的辦法,若是你以身入夢,一旦迷失,便永遠回不來,一魂一魄和十年陽壽入夢,不過是在夢中渡過一世罷了。”
小老兒說着收起魚竿,看着鏡湖裡浸潤在光陰長河裡的大大小小的世界,說道:“小娘子去湖裡撈吧。你若是能撈的上來,那你們之間便還有緣分,若是撈不上來,他便隻能活在過去,而你隻能活在現在和未來,你們便無緣無分,永遠沒有交集。”
長歌垂眸看着鏡湖裡那些光彩奪目的光暈泡泡,每一個泡泡都是一個小世界,過去,現在和未來都在同時發生。
像是小猴子河裡撈月。
她微微扯唇,不知為何想到了那隻小猴子,她現在便是那隻小猴子,隻是她是有私心的,她想心如明鏡地過這一世,不想心有虧欠,也不想留下任何的因果。
這一世,就到此為止,沒有輪回,也沒有以後。一切都在這一世結束。
長歌垂眸,看着自己撈上來的冰雪泡泡,指尖都被冰雪凍僵。撈到了,滿鏡湖,她隻撈到了這一個泡泡,還是這樣冷的世界。
原來,他們都沒有以後。
長歌微微一笑,端坐于金色垂柳樹下,一魂一魄進入了冰雪世界。
“哎呀,小娘子,我還有事情沒有交代完呢,你是一魂一魄入夢,會有很多副作用的,譬如癡傻,心智不全或者是身世凄慘……總之,你去的是現在的世界,不是過去的世界,所以你見到的那個人是現在正在發生的他,不是過去的他……不要以曆史來度量時間,時間隻存在現在。”
器靈小老兒跳腳的聲音遠遠傳來。
秋長歌微微一笑,這小老兒在說繞口令嗎?她當然知道,每個世界的時間進度不同,她去的世界是當下正在發生的世界。
希望她不癡不傻,手腳健全,最重要的是記得自己來此世界的目的!秋長歌默念着陸西澤的名字,眼前白光一閃,進入了一個全新的世界。
*
“長歌,長歌,找到那個人,化解他十世戾氣,如此你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
一道淡漠疏離的女聲在腦海中響起,一遍遍地回響。
“那個人是誰?”
“見到他,你就會明白。”
“你是誰?”
“我就是你。”
秋長歌猛然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冷的如冰窖的屋子,窗外雪花簌簌下落,窗台上還隐約有落灰,屋内像是常年無人居住,沒有任何的陳設,帷幔老舊,木床吱呀作響,唯有床前的一個炭盆發出溫暖的火光,驅散着寒冷。
好冷。
她伸出手,籠了籠炭盆上的火光,看着自己十指凍的通紅,猶如埋在霜雪裡的紅蘿蔔,頓時有一瞬間的沉默和茫然。
她是誰?她在哪裡?她好像不屬于這個世界?
她隐約記得自己這手青蔥如玉,隻在小時候生過凍瘡,後來每日都被精心保養,彈的了琴,下的了棋,殺的了人,也批過朱紅批注。
她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半舊不新的夾襖,木架上擺放着一套小海棠碎花的襦裙,洗的有些發白,但是這應該是她最好的一套衣裳了。
直覺哪裡出了問題。她應該不屬于這裡,但是她不記得來路,隻記得有人說她魂魄不全,或癡傻或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