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晰地感覺到,一道清涼怡人的氣息,從黑石的某個細孔裡溢出,順着自己的掌心進入身體,然後在經脈裡高速流轉,試圖去往更深的位置:比如日海焚輪等處搜索自己的真元。那道清涼的氣息很明顯沒有什麼意識,自然也沒有惡意,他沒有作任何反抗,任由它四處尋找,當然,即便他想反抗,也沒有什麼能力,隻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經脈有些問題,在自己着手開始治病之前,那道氣息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發現,既然沒有真元回流,也沒有神念感應,黑石自然也不會變得明亮起來。
沒有任何意外發生,黑石還是黑石,靜靜地躺在他的手掌裡。
他把黑石擱回桌上,看着那名天道院老師說道:“沒亮。”
在旁觀人的眼中,他隻是拿起石頭然後放下,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實,他卻如此鄭重其事的确認了一遍,未免顯得有些可笑,奇怪的是,卻沒有人笑出聲來,看着他端正的神情,人們總覺得有些怪異,前面那些沒能讓黑石變亮的少年們,都會覺得有些丢人,又因為失敗而黯然神傷,甚至可能會像先前那個丢臉的少年一樣痛哭流涕,他……卻太平靜了。
難道他不明白這意味着什麼?看着又不像。
老師微微皺眉,他本應該直接揮手示意陳長生離開,卻因為場間莫名的安靜,莫名地多問了一句話:“你不會修行?”
“我沒有修行。”
陳長生說了一句昨天在神将府裡重複了兩次的話。
老師面無表情看着他,意思是那你為什麼還不主動離開?
陳長生行禮緻意,然後離開。
但他離開的方向不是天道院的正門,而是那座建築。
那老師怔了怔,才明白他想做什麼,大怒喝道:“站住!”
第6章
開卷有喜
陳長生停下腳步,回頭望向老師,有些不解,然後他想起先前看到的那些人,才明白了對方的怒意來自何處——那些未能洗髓成功的應試者在這個環節之後都頹然退走,那名老師以為自己也應該如此,他卻自行繼續向前,想來這讓對方有些不悅。
他不願意讓時間浪費在無謂的口角與誤會上,向那位正在起身的老師認真行了一禮,直接解釋道:“老師,我并不是在搗亂。”
那名老師正準備喝斥他在這等莊嚴考場之上搗亂是何意圖,忽然聽着他搶先說出這句話,不由一滞,被憋的有些夠嗆,咳了兩聲,喝道:“那你還不速速退去!”
那些排在陳長生身後的待試少年們,等的本就有些焦慮心急,這時候見他不肯離開,以為他在耍無賴,很是生氣,也跟着老師喝罵起來,又有人嘲笑他患了失心瘋。
陳長生将那些話與笑聲聽在耳裡,神情卻沒有任何變化,看着實在不像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平靜的令人有些無措。他看着那位老師,極有禮數地再施一禮,有條不紊說道:“我不曾修行,但我依然可以報考天道院。”
老師愣住了,不知道這少年想說些什麼,既然你連洗髓都沒能成功,哪裡有資格繼續參加考試?這些年來哪裡有過特例?就算有,又憑什麼輪到你身上?
陳長生說道:“依據天道院院規第十七章第四律第八條備注項,入院招生的試卷是唯一的标準,十一年前清吏司也曾經有過判例。”
看着他樸素的衣着,那名老師下意識裡便準備訓斥,不是嫌貧愛富,而是根本不相信,這個明顯來自窮鄉僻壤的少年,怎麼可能比專司招考第一關數年之久的自己更清楚天道院的院規?什麼備注項……院規裡有這條嗎?為什麼自己沒有任何印象?
然而就在他準備讓人來将這名少年帶走的時候,忽然聽到了“清吏司”這個詞,不由一驚,收回了将要出口的話語。
清吏司本是大周朝吏部下一個看似不起眼的機構,随着聖後開始執政,由她老人家寵信的著名酷吏周通一手打理的清吏司頓時變得不一樣起來,不知有多少忠于皇族的老臣舊将在那幾幢外表尋常的建築裡莫名死去。漸漸的,這個名字令所有周朝官員權貴聞之喪膽。
天道院雖然不在清吏司的管轄範圍内,但難免有些忌憚,最令這名老師有些不安的是,清吏司為了洗去惡名,最講究在民間的名聲,遇着民衆伸冤,最講所謂“道理”,如果天道院院規裡真有少年提到的那條,那隻怕真會有麻煩了……
看着陳長生平靜的神情,這名老師忽然覺得有些不自信,猶豫了會兒,皺眉向隊伍後方喝斥了幾句,竟是轉身就此離開,不知去了何處。人群的喝斥聲、嘲弄聲漸漸止歇,變成竊竊私語,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
過了好一陣時間,那名老師才回來,望向陳長生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
陳長生知道對方先前應該是去查院規,而且看到了自己提的那條備注項——他自幼在廟裡讀書不辍,大道三千卷盡在腦海,無數典籍文章倒背如流,便是連諸國的規章制度與禮儀細節,都看過不知多少遍,自然不會記錯。
“就算你繼續考試,也沒有任何機會,何必浪費時間?”
老師看着陳長生面無表情說道,神情很是嚴厲。
陳長生說道:“學生還是想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