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6頁)

  陳長生說道:“學生還是想試試。”

  老師道:“你沒有洗髓成功,又怎能做出那些題來?而且你會傷神,确定要考?”

  這句話其實不假,洗髓清心之後,與普通人之間最大的差别,除了身體的強度便是神識的強度差距,這是先天際遇,無法憑人力改變,非洗髓肯定無法做出那些艱難的題目,甚至極有可能嚴重受創——于是竹棚這方小桌、桌上的黑色感應石成為了考核裡必經的一關,隻要無法讓黑石變亮便被淘汰,這已經成為了慣例或者說常識,所以先前沒有任何失敗者提出異議,直到出現了陳長生這樣一個異類。

  陳長生行禮道:“學生确定要考。”

  老師的臉色有些難看,心想既然你隻是因為不知道從哪裡機緣巧合看到了那條規章制度便要浪費自己時間,也要耽擱所有人的時間,那便随你去吧,若真的神識被傷變成白癡,也是咎由自取。

  “那你去吧。”

  陳長生再施一禮,不複多言,走出竹棚,向着天道院深處那座建築走去。

  那名老師不再說什麼,望向剩下的那些學生,面色如霜道:“下一個。”

  ……

  ……

  沒能通過感應石考核,卻繼續參加天道院的入院考試,十餘年來,陳長生是第一個人。那些看着他遠遠離開的待試少年們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知道些内情的人們,也沒有把這件事情當一回事——鑽空子終究隻是鑽空子,沒能洗髓,無論記憶力還是分析計算能力都隻是尋常,根本不可能做出天道院的入院試題,陳長生的行為頂多是件有趣的插曲罷了。

  那座建築是天道院的甲字号樓,看着走進樓裡的陳長生,很多人不以為然,而提前結束考核,理所當然成功進入天道院的那位青衣少年唐三十六,卻是深深地看了陳長生兩眼。他也不認為陳長生可以通過考核,但他很欣賞對方那股子認真甚至執拗的勁兒,因為這很容易讓他聯想到自己。就在這時,天道院副院長出現在他身旁,微笑說道:“你以為那少年有機會?我不認為。上一個以普通人的身份考進天道院的是誰?那個人叫王之策,而這片大陸,已經有數百年沒有出現過像王之策那樣的人了。”

  王之策,是這片大陸曾經的傳奇人物,太祖末年,此人以十六弱齡考入天道院,便是位不曾修行的普通人。自天道院畢業後,一直在朝廷裡做着普通的文書工作,直至四十歲時,忽而京都夜有長嘯,王之策一夜悟道,開始修行,短短數載時間,便直至巅峰,最後更是成為人類聯軍的副統帥,在大敗魔族的戰役裡扮演了決定性的角色。直至今日,他的畫像還挂在淩煙閣樓上。

  人間不見王之策久矣。

  唐三十六說道:“我也不認為他能通過考核,更不認為他是下一個王之策,但我想,如果想要成為王之策那樣了不起的人物,至少要像剛才那少年一樣,擁有不言敗的精神,而且活的足夠嚴謹——我從來不認為天才有多麼了不起,真正最可怕的人,是對自己最狠的那些人。”

  副院長搖頭說道:“當年王之策在族學讀書,冰天雪地食凍粥,手不釋卷,那少年又能學得幾分?”

  唐三十六說道:“至少那少年要比其餘庸碌之人強太多。”

  副院長看了他一眼,說道:“果然是唐棠,看事看人就是這般與衆不同。”

  唐三十六微微蹙眉,說道:“請叫我唐三十六。”

  副院長笑了起來,說道:“入我天道院,你這名字想來又會改了。”

  唐三十六正色說道:“那是必然之事。”

  副院長看了一眼那座樓,感受着窗間隐隐溢出的香意,問道:“你要繼續等下去?”

  唐三十六說道:“是的。”

  副院長問道:“為何?”

  唐三十六說道:“雖然他不可能通過,但我很想知道,他能得多少分。”

  ……

  ……

  案上的試卷極厚,像座小山一般。陳長生不知道試卷的具體内容,難免有些緊張——衆所周知,天道院之所以極難考進,是因為入院試題包羅萬有,從道門真義到天書初辯再到兵法什麼都有,甚至還經常會出現農稼方面的考題。即便是洗髓圓滿境界,想要在香燃完之前,把如此多的試題全部答完,都是很難做到的事情,更何況他隻是個普通人。

  他坐在案前,閉目養神五息時間,然後睜開,伸手掀開了試卷的第一頁。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他的情緒有些複雜,那是對未知的好奇以及不知從哪裡來的不安,卻還有那麼一點點不知原因的期待。

  他的手指忽然僵住,明亮如鏡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疑惑的神情。

  都說天道院的試題很難,如果是考較教典精義,往往在最偏僻處尋最生澀篇章,可為什麼……這第一頁的第一道試題,自己看上去就這般眼熟?岑參子與第七代教宗辯析三十一參真義?自己是什麼時候看過的?好像是三歲那年……那是南華經淮南注疏著上不起眼的一小段,但他确認自己看過,背過,而且在第五歲第十一歲時,都曾經再次看過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