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威勢也随之變得更加恐怖,壓力仿佛變成了真實的存在。
陳長生覺得胸口一陣煩惡,仿佛有山壓頂而至。
“其實我有些後悔。”馬車裡傳出徐世績毫無情緒的聲音。
“在你初入京都、無人知曉的時陣,我就應該直接殺死你,慈不掌兵這種道理,我自然很懂,但你師門畢竟與我徐府有舊,有人想你活着,所以我才讓你活了下來。”
陳長生低頭不語。
“盛夏的京都,是很容易死人的地方……汛期很難确定,但可以很确定的是,京都城裡的那些河流必然會漲水,水勢一大,無論是浮屍還是骨灰,都很容易被沖走。”
徐世績隔着車窗,語氣淡漠說道。
“比如天道院教谕曹先生,今夜之後,他或者變成數千裡之外瀾河平原岸邊的一具浮屍,或者變成洛水裡鯉魚們的食物,但總而言之,再沒有人會看到他。”
聽到這句話,陳長生震驚擡頭望向車窗,心想天道院教谕為什麼會死?
“那小怪物終究是天海家的人……無論事後會如何發展,但教谕大人他自作主張,娘娘會很不高興,娘娘不高興,周通大人便會很生氣,周通大人生氣……他會比死還慘。”
“所以,教谕大人今天夜裡一定會自殺。”
“我确實很遺憾當初沒有殺死你,現在再不方便直接動手,但我必須提醒你,這個世界上有很多種生存下去的方式比死亡更加恐怖,教谕大人懂這個道理,希望你也能懂。”
燈籠微搖,光線昏暗,十餘名部屬裨将從夜色裡現出身來,拱衛着馬車緩緩駛離巷口,向東禦神将府而去,那匹雄駿高大的戰馬離開前瞥了陳長生一眼,冷漠至極。
車廂裡徐世績沉默不語,眼眸深處有幽火無數,并不暴烈,一味寒意逼人,因為他發現有些事情正在脫離自己的控制範圍,雖然因為那封來自聖女峰的信,他一直都沒有真正控制好這件事情,但現在局勢似乎變得更加詭異。
他很清楚陳長生進入國教學院的前後因果,本以為此事沒有什麼深意,現在看來,就算最初如此,現在卻有人在利用這件事情搞風搞雨,國教裡依然忠于陳氏皇族的那些人,在沉默了這麼多年之後,似乎終于發現了一個可以利用的機會,漸漸準備浮出水面,那麼這件事情會對東禦神将府造成什麼影響?
這件事情太大,即便他是聖後娘娘最信任的神将,也不敢參與太深,他現在隻初步确認了一件事情,如果陳長生真的被人拖進那攤渾水裡,那麼這場婚約更不能讓人知道,至少要再隐瞞些天。
過些天,來自南方諸勢力的聯合使團便要抵達京都,參加明年大朝試的數十名學生,也在這個使團裡,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今年的青藤宴後兩夜極有可能被推遲。
距離明年大朝試還有很長時間,南方人打破慣例,提前了數月時間前往京都,這件事情已經引發了很多議論與猜疑,但他很清楚,聖後娘娘很歡迎這個使團的到來。
整個大陸隻有數人知曉,今年南方的使團提前到來,是因為他們準備在七夕的時候提親。
徐世績之所以知道這件事情,是因為南方使團提親的對象是他的女兒。
他不會允許任何人、任何事破壞這門婚事。
陳長生不能,那個來曆神秘的小姑娘不能,誰都不能。
至于國教學院、天道院、還是說那些舊皇族或是京都裡的暗潮,什麼陰謀什麼局,他都不想理會,如果有人威脅到這門婚事,他絕對不憚于殺人,哪怕是不能殺的人。
因為他有個好女兒,那麼隻要不背叛娘娘,做什麼事情都無所謂。
當然,如果能夠有更好的方式解決那些不穩定的因素,比如陳長生和那個小姑娘,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那麼他首先必須确定一些事情,然後請某些人準備一些事情。
“去小桔園。”他說道。
東禦神将府的馬車在街上緩緩轉向,沿着幽靜的道路,無視京都嚴格的禁夜令,向皇宮方向駛去。
小桔園是離皇宮不遠的一處莊園,面積不大,種着很多桔樹,像是鄉野。
在皇宮近處能有一處林園,種着不值錢的桔樹,自然不是普通人。
那裡是莫雨姑娘的居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