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個十六歲的少年,真正的少年,看着春風不喜,看着秋風不悲,看着冬雪不歎,看着夏蟬不煩,他看着喜歡的才喜,看着厭憎的便煩,看着不公平的便歎,看到夕陽下的壯烈背影才會悲。
他喜歡獨處,喜歡睡覺,就是不喜歡與人打交道,他有些輕微自戀,非常驕傲自信,活的無比自在,人世間的蠅營狗苟和他沒有關系,看見不高興的便要罵,看見喜歡的便要去親近。
他就是這樣的少年,本性如此,就算他不是青雲榜上的天才,隻是個在牆角根曬太陽的少年乞丐,看着乘辇經過的漂亮郡主少女,也會吹兩聲口哨,看着欺男霸女的富家少爺,也會偷偷踹兩記黑腳,才不會管會不會被侍衛揍出滿頭的青包。
所以他在京都裡沒有什麼朋友,除了陳長生,所以他在天道院裡得罪了很多同窗,包括莊換羽,所以他很早便放話,如果遇着那個喜歡殘害普通人的宗祀所的小怪物,就一定要把他廢了,所以才會有後來他參加不了青藤宴前兩夜的故事。
唐三十六就是這樣的人,喜歡就是真喜歡,不喜歡就是真不喜歡,所以喜歡他的人會非常喜歡他,比如汶川家族裡的老爺子,比如天道院的莊副院長,不喜歡他的人是真不喜歡,比如此時南方使團裡那些憤怒的年輕人們。
他不在乎。
但有人在乎。
“放肆!還不趕緊向前輩道歉!”
一道聲音從天道院的座席裡傳出來。
這時候殿内所有人都站着的,所以看不清楚是誰,直到片刻後,人們才知道,說話的人竟是莊換羽。
人們有些驚訝,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訓斥唐三十六,更不明白,為什麼說話的人是他。
即便唐三十六的言談有些粗俗可鄙,對離山劍宗與秋山家的前輩不夠尊敬,但要教訓天道院的學生,自有院長茅秋雨,場間還有莊副院長,怎麼也輪不到莊換羽出面,雖然他是青雲榜排第十的天才,但畢竟隻是個學生。
更何況在當前局勢下,茅秋雨院長都一直保持着沉默,莊換羽又憑什麼訓斥唐三十六?
茅秋雨轉身看了莊換羽一眼,神情平靜。
很多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莊換羽的身上。
莊換羽神情微變,他也不知道先前自己為何會脫口而出那句話。
但話已出口,如何還能收得回來,他緊緊抿着嘴,面色有些鐵青,卻依然盯着唐三十六。
他以為自己顯得鐵面無私,卻不知在旁人眼中,已經很是失态。
莊換羽忽然失态的原因很複雜——今夜青藤宴來了無數大人物,便是他隻能靜坐席間,不敢放言,但誰能想到,平日裡不被他放在眼裡的唐三十六,卻在衆人面前侃侃而談,放肆的厲害,這讓他下意識裡生出很多厭惡。
更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落落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天道院裡的傳說,落回到現實裡,原來依然還是傳說。
他曾經想象過無數次與那位師妹的将來,在今夜驟然粉碎。
原來那位師妹……便是傳說中的落落殿下!
那麼無論他怎樣奮鬥,哪怕成為超越秋山君的天才,也不可能與她在一起了。
深深的失望與絕望,變成了憤怒——但那抹情愫,一直隐藏在他心底,從未告人,那麼,今夜的失望與憤怒,自然也無處發洩。
便在這時,他看到了唐三十六,那是他平日裡可以随意訓話的師弟。
于是,便有了那樣一句話。
殿内變得異常安靜。
所有人都看着唐三十六。
先前離山劍宗的關飛白曾經喝斥過唐三十六放肆,唐三十六回了他一句放你媽的肆。
這時候莊換羽喝斥他放肆,他又會怎麼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