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9頁)

  天書陵外的世界同樣安靜,京都裡的萬家燈火已然熄滅大半,隻有那些王公貴族的府邸以及皇宮、離宮這兩處最重要的地方還燈火通明,陳長生決意重解前陵碑的消息,讓很多人無比吃驚,即生嘲弄,也讓有些人徹夜難眠。

  時間緩慢而堅定地流逝,夜空裡燦爛的繁星漸漸隐去,黎明前的黑暗過後,晨光重臨大地,不知不覺間,陳長生已經在碑廬前坐了整整一夜,天書陵裡以及天書陵外有很多人也等了他整整一夜。

  晨光熹微,觀碑者陸續從山道上行來,看着坐在樹前閉目不語的陳長生,神情各異,或者佩服,或者嘲弄,或者有一種難以言明的解脫感。昨夜情形特異,年光可以将所有的觀碑者逐走,但總不能一直這樣做。于是林間漸漸變得熱鬧起來。

  有人看着陳長生搖搖頭便去了自己的碑前,有的人則是專門留在碑廬周圍,就想看看陳長生最後能悟出些什麼,他們幸災樂禍地想着,陳長生昨日解盡前陵碑,明明可以潇灑離去,卻偏要再次留下,極有可能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草屋裡的人們也來到了碑廬前。唐三十六端着一鍋稀飯。這位含着金匙出生的汶水貴公子明顯沒有做過任何家務,粥水一路潑灑,鞋上都淋着不少,看着有些狼狽不堪,折袖提着小菜與饅頭,七間則是拿着碗筷。

  陳長生睜開眼睛,接過粥食,向七間道了聲謝,然後開始吃飯。

  兩碗稀粥,就着白腐乳吃了一個饅頭,他覺得有了七分飽,便停下了筷子。

  唐三十六看着他略顯蒼白的臉,擔心說道:“不多吃些怎麼頂得住?”

  陳長生說道:“吃得太飽容易犯困。”

  唐三十六皺眉說道:“雖然不明白你究竟想解出些什麼玩意,但既然你堅持,我知道也沒辦法勸,可難道你真準備不眠不休?”

  苟寒食在旁沒有說話,他知道陳長生為什麼如此着急,因為離周園開啟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了。

  折袖把濕毛巾遞到陳長生身前。

  毛巾是用溪水打濕的,很是冰涼,陳長生用力地搓了搓臉,覺得精神恢複了些許,對衆人說道:“你們不用管我。”

  說完這句話,他再次閉上了眼睛。

  雖然他閉着眼,但苟寒食等人都知道,他還是在觀碑,或者不會太傷眼,但這種觀碑法,實在是太過傷神。

  ……

  ……

  晨鳥迎着朝陽飛走,去曬翅羽間的濕意,碑廬前重新恢複安靜,人們似乎都離開了。

  陳長生盤膝閉目,坐在廬前繼續解碑。

  時間繼續流淌,悄無聲息間,便來到了正午,然後來到了傍晚,暮色很濃。

  今天的京都,就像天書陵一樣安靜,離宮裡的大主教們根本沒有心情理會下屬的報告,朝廷裡的大臣們根本沒有心思處理政務,莫雨批閱奏章的速度嚴重下降,聖後娘娘帶着黑羊在大明宮裡漫步,不知在想些什麼,教宗大人一天裡給那盆青葉澆了七次水。

  不知道、不懂得的人,隻把陳長生的舉動視為嘩衆取寵,或是某種談資。

  知道當年周獨夫解碑、懂得天書陵内情的人,則在緊張地等待着某件事情的發生,或者無法發生。

  至少到現在為止,那件事情還沒有發生。

  十七座天書碑,在陳長生的視野或者說識海裡重新組合了無數次,雖然不能說窮盡變化,但他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損耗了無數心神,遺憾的是,依然沒能找到他想找到的東西,世界對他來說依然殘缺的。

  忽然間,他的腦海裡閃過一抹光亮。他不再試圖把這十七座天書碑組合在一起,更準确地說,他不再試圖把十七座天書碑在同一個平面上組合在一起,而是讓十七座天書碑在他的識海裡排成了一條直線。

  在他身前的是照晴碑,貫雲碑在照晴碑的後面,再後面是折挂碑,依次排列成一條直線。

  然後他對自己說,隻要碑文。

  于是十七座石碑的碑體消失不見,隻剩下碑面上那些繁複至極的線條。

  十七層碑文,由近及遠,在他的身前飄浮着。

  視線穿過照晴碑的碑文,可以看到後面十六座碑的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