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但即便已經時隔十餘年,陳長生仿佛依然能夠感受到他的憤怒。
“沒有人喜歡殺人,我也不喜歡。”
蘇離最後說道:“血流的多了,劍要洗幹淨很麻煩,更不要說衣裳,所以我也不喜歡流血,但有時候,人必須殺,血必須流。”
陳長生懂了。這段他曾經聽過的往事在今天被完全補完,蘇離是想通過這件事情告訴他一個簡單的道理,同時不想再聽他那些勸告。
存在于人世間,想要自由地活着,想要保護自己心愛的人不受傷害,你必須足夠強大,并且讓整個世界都承認你的強大,畏懼于你的強大。如何證明,如何讓世界承認這一點?你要敢于殺人,敢于讓整個世界流血。
蘇離就是這樣做的。他把長生宗的長老全部殺死,險些讓梁王府滅門,讓大陸血流成河,他雖然沒能挽回自己妻子的生命,但在那之後的十餘年裡,沒有任何人再敢威脅他、利用他、也沒有任何人敢去威脅他的女兒。
懂了不代表就能接受,但陳長生也沒有辦法再對蘇離說些什麼,那隻好和别人去說。他走到窗邊推開窗戶,望向黑蓮大辇裡的梁王孫,簡單說道:“我要護着他。”
梁王孫英俊而貴氣的容顔上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說道:“很多人都以為你死在了周園裡,沒想到,你卻會死在浔陽城。”
陳長生的話很簡單,梁王孫的回應也很簡單,他既然在無數雙目光的注視下來殺蘇離,便說明他已經不在意任何人的威脅,哪怕是國教。
“他當年沒有殺死你,沒有殺死梁紅妝,也沒有殺死梁笑曉。”
陳長生說道:“他給梁王府留了一條後路,梁王府或者也可以給他留一條活路。”
“可是當年能活下來的人很少,而且你真以為那是一條後路嗎?不,王府失去的,是數百年裡無數人的希望,不過我倒确實可以給他留一條活路。”梁王孫冷酷說道:“你讓我砍斷他的四肢,廢了他的經脈,我就讓他活着。”
陳長生沉默了會兒,說道:“這不公平。”
梁王孫說道:“以血還血,以死亡還贈死亡,最是公平不過。”
陳長生說道:“前輩是為了人類才去的雪原,被魔族圍攻才受的重傷,不然你們根本沒有可能殺死他,所以他不應該死在人類的手裡,至少不應該是這一次,至少不應該是這麼死,無論他曾經殺過多少人,哪怕他或者真的不是好人。”
聽着這番話,客棧四周的教士還有梁王府的那些死士的情緒都生出了些變化。
梁王孫看着窗口處的他,平靜說道:“你說的或者有道理,一代傳奇就這樣死去,殺死他的我想必在史書上也隻會留下宵小之輩的名聲,但……我不在意,這個世界也不會在意,因為這是唯一可以殺死他的機會,而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想他死。”
陳長生問道:“哪怕這等于是和魔族合謀?”
“這是一場無恥的謀殺,不要說與魔族合謀,就算是與魔鬼交易又如何?”
梁王孫話音方滿,客棧四周的房屋紛紛倒塌,不知道多少修行者的身影出現。
浔陽城的城門雖然已經關閉,又如何攔得住這些想要殺死蘇離的人?
天空裡忽然閃起一片火紅的光線。随着溫度的提升,烈風撲面,一隻火雲麟降落在長街的那頭,薛河坐在上面,盔甲上依然殘留着當日留下的血水。緊接着,一身舞衣的梁紅妝出現在長街的另一頭,他妩媚的容顔已然滿是灰塵,身上的劍痕依然清晰可見,也不知道他是怎樣支撐着趕了回來。看着梁紅妝出現,華介夫微微皺眉。當日正是這位浔陽城的主教,暗中告訴梁紅妝蘇離的行蹤。
“你看,就連國教其實也很想他去死。”梁王孫看着陳長生說道:“你又如何能夠對抗整個人類世界呢?”
陳長生看着客棧四周與街巷裡的那些身影,他不知道這些人是誰,在大陸北地擁有怎樣的聲名,屬于哪個宗派山門,隻能從氣息中感覺到這些人的可怕。這些都是來殺蘇離的人。薛河是大周神将,應該不會出手。梁紅妝應該已經無力出手。但這些人會出手。更不要說,還有那名一直藏匿在黑暗裡的著名刺客劉青,今日這場戰鬥,除了梁王孫之外,最可怕的就應該是此人。
蘇離重傷,向整個大陸發出了盛宴的邀約,來參加這場宴會的賓客已經到場,他們以劍為筷,準備飲一杯血做的美酒,享用一頓人肉的大餐。陳長生不知道這場盛宴還會不會有賓客到場,他想試着把餐桌掀掉。
他站在窗邊,看着黑蓮辇裡的梁王孫,神情不變,真氣緩運,神識落入劍鞘裡,聯系上黑龍的離魂,喚醒了那些已經沉睡多日的劍。
無數把劍。
他開始計算推演,開始準備燃燒真元,開始準備萬劍齊發。
慧劍、燃劍,這是蘇離教給他的劍,萬劍是他的劍。
他想試試看,能不能用劍道上的提升,補足萬劍劍意的消耗,從而重現周陵前的那幕畫面,然後直接一舉殺死梁王孫。
陳長生是通幽上境的少年天才,梁王孫是逍遙榜上的真正強者,無論在誰看來,甚至他自己也清楚,彼此之間的實力差距有若城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