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句話,陳長生很自然地想起那年離山内亂中最著名的畫面。
君臣、父子、師徒,是世間最難突破的三條規則。
當時秋山家主說了父子二字,像秋山君這樣了不起的人物,為了破掉這兩個字,也不得不一劍刺穿自己的胸膛。
陳長生該如何辦?
其實所有人都知道,他們師徒二人間一旦矛盾完全暴發,商行舟必然會用師徒之義砸将過來。蘇墨虞等國教學院師生、離宮裡的教士們,對此都深感憂慮,可也無法替陳長生想出好的方法應對。
陳長生對此當然也有心理準備,設想過很多次這樣的畫面,所以并不意外。
他沒有說話,更多是因為在回憶。
聽着師父的聲音,想起離山的畫面,看着湖畔的冬樹,想起唐三十六說過的話。
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當時,他和唐三十六站在大榕樹上,看着落日下的京都,近處的皇宮以及遠處的離宮。
唐三十六說了很多話,很多與警惕有關的話,也可以理解為是對他師父的壞話。
緊接着,陳長生想起了教宗回歸星海的那一夜,他一個人在離宮的雪地上走了很久。
在那之前,他便已經對教宗說過,會如何理解以及對待這段師徒關系。
他不是秋山君,商行也不是秋山家主,自戮一劍的方法沒有意義。
他不知道師兄餘人在皇宮裡也嘗試過類似的方法,即便知道,也不會效仿。
因為這種方法必須建立在一個基礎上——秋山家主疼愛秋山君,商行舟疼愛餘人。
陳長生很冷靜地确定一個冷酷的事實,他的師父從來沒有喜歡過他。
在徹底想通這件事情的那一刻,他獲得了真正的自由與平靜。
那麼就像他對教宗說過的那樣,就像唐三十六教他的那樣,說話吧。
“謝謝你。”陳長生看着商行舟說道。
不管那些惡心醜陋的陰謀、對嬰兒的無恥傷害,你在溪裡救了我,把我養大,那麼……謝謝你。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他神情平靜地看着雪地對面,眼神明亮,沒有再說一個字。
長時間的安靜過後,商行舟微微眯眼,緩聲道:“這就完了?”
陳長生想了想,問道:“您是想要把這些年的生活費要回來?那麼,一共是多少錢呢?”
說話的時候,他的神情很認真,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
因為這件事情本來就是不能開玩笑的。
就算我承認你救了我的命,但我已經謝謝了你,你還想要怎麼樣呢?
要生活費?你說啊,我全部還給你,我已經有錢了,我還有一個特别有錢的朋友。
當年在大榕樹上,唐三十六說這番話的時候,眉都飛了起來,仿佛要燃燒在暮色裡,得意非常。
陳長生想起當時的畫面,唇角也忍不住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