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陣風從街後的河面上吹來,拂出了一張舊紙,看那張紙上滿是凝着的油迹,可能是包肉的紙。
一隻黑狗從側巷裡跑了出來,低頭嗅了嗅那張紙,沒有什麼興趣,轉身離開。
陳長生注意到那隻黑狗已有老态,但依然皮毛光滑,養的極好,頸間有隻項圈,明顯是家養的。
“在汶水城裡沒有看見過野狗。”
他想到這點,覺得有些奇怪。
按道理來說,像汶水城這般富庶的地方,野狗在這裡應該活的很舒服才是。
難道得因為他的到來,汶水城把所有的野狗全部趕跑了?
淩海之王想起多年前第一次來到汶水城時産生的相同疑問,說道:“這裡沒有野狗。”
陳長生問道:“為何?”
淩海之王說道:“或者被收回家中養着,或者被殺掉,或者被吃掉,總之,沒有野狗。”
這句話聽着是很平實的叙說,又似乎隐藏着很多深意,讓聽到的人莫名覺得有些寒冷。
陳長生心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唐老太爺和他的師父商行舟真是很相似的兩個人。
……
……
那一代人都很像。
是的,三年前天機老人死了,教宗死了,今年魔君也終于死了。
除了雲遊不知何處的王之策,那代人裡便隻剩下了商行舟與唐老太爺。
那一代是哪一代?
是經曆過當年萬裡焦土、民不聊生、魔族入侵、洛陽被圍,生死存亡隻在數日之間的那一代人。
正是因為經曆過那麼多苦痛與悲壯,承受過現在的人類無法想象的壓力,所以那些人意志無比堅毅,如孤峰頂的堅岩,如生在岩石裡的青松,無論面對如何凄慘甚至絕望的境遇都不會放棄,依然沉着面對,始終懷抱理想。
同樣是因為他們經曆過太多,見過太多殘酷而黑暗的曆史,所以他們毫無意外地成為了最堅定的現實主義者、最冷酷的權謀家,陰險的手段與廣博的胸懷還有遠大的目标在他們日漸衰老的身軀裡和諧相處、毫不沖突。
最後,他們成為了世界上最值得尊敬、需要被敬畏,令所有生命都畏懼的老人。
今天陳長生要見的唐老太爺,便是這樣的人。
……
……
唐家老宅在城南,與世人想象不同,老宅的面積并不是那般大,遠不如長房與二房那兩片莊園,而且不在汶水邊,依着一座有些低矮的山丘而建,看着有些普通,沒有任何出奇之處。
陳長生等從道殿一路行來,始終沒有看見人影,到這裡終于看到了人。
昨日在莊園裡見過的那位老宅管事,神态謙卑地站在街邊,在他的身後則站着還一位老者。
那位老者眼神淡漠,有如秋日的天空,神情漠然,氣息斂而不發。
看着那名老者,折袖的眼眸深處驟然生出一抹腥紅,南客的手松開了陳長生的衣袖。
作為場間對危險感知最敏銳的兩個人,折袖和南客第一時間感覺到了這名老者的可怕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