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長籲口氣,穩住心裡激湧的情緒,也盡力穩住聲音的穩定:“爺爺對我的畫有感覺……”
“你在說什麼?”羅淑晴覺得,羅南的思路很詭異。
羅南低頭打開筆記本,翻到牢獄建築的那一頁,展示給姑媽看:“爺爺今天上午,對這幅畫有感覺,是吧,鵬哥?”
一聽羅南主動稱呼“哥”,莫鵬就滿身不自在,這特麼是在威脅啊,但他還是點頭。當然了,“就是這幅畫讓老爺子瘋”之類的話,肯定要悶在肚子裡。
羅淑晴拿過筆記本,看到上面紛亂卻又别的意味的線條,眉頭皺得更緊。她合上本子,不想多看,以免被幹擾思路:“你直說吧,你究竟什麼意思?”
“我想畫一幅畫,讓爺爺看到,能真正高興起來的畫――讓他高興!這不容易,我需要時間,可偏偏我不知道還有多少時間!”
羅南調轉座椅,與羅淑晴面對面坐着,視線相對:“我需要列個計劃時間表,所以希望姑媽你能給我一個準确的信息做參考……以羅遠道長子長孫的身份,可以嗎?”
(下一更在晚上十點)
第五十章
時間表(下)
羅南知道,姑媽看似強勢,其實是一位非常傳統的女性,教育孩子嚴字當頭,思維相對保守,而在一些原則問題上,又往往以家庭男性的意志為轉移。
羅南,羅家唯一的根苗,就憑這個,姑母就絕對無法拒絕。
兩分鐘後,羅南得到了他想要的東西,而這時候,他又不知道該與姑媽說什麼,隻能又把座椅轉回去,車裡又重新陷入了沉默。
羅南通過仿紙軟屏,翻閱爺爺的診斷書。
診斷書上不會有明确的時間判定,可事實就深藏在字裡行間。
由于神經系統病變而引的多種并症作用,現在的羅遠道多器官功能衰竭,,已經處在一個非常危險的階段,事實上完全就是靠藥品和設備撐着。
在醫生們看來,老人現在能走、能說,能脾氣,已經是個不小的奇迹。可藥物的強刺激,終究有一天會抵不過生命本質的衰竭,誰也不知道這個天平什麼時候會傾斜。也許隻是老人對某個藥品的耐受性稍稍提高那一點兒,這個平衡就将打破,然後一切都無可挽回。
如果将一切簡化,可以歸結為兩個字:
随時!
出乎意料的,羅南竟然不那麼驚訝,仿佛事情本該如此。
“六耳”又傳來信息,仍是章魚,他傳過來了當年的學習筆記,上面都是他參加協會初級研修班,記錄下來的關鍵信息。
裡面有一整套鍛煉精神、肉身,實現并保持二者平衡的基礎性理論,非常地經典、實用。章魚将它傳過來,自然是給羅南指路的意思。
羅南一目十行,将筆記大略地翻一遍,就存入“六耳”的個人收藏夾,不準備細看。
他身子往後仰,靠在椅背上,視線再次投向窗外的并行光龍。
光龍雖然軌迹相同,卻永遠不能交彙。
按照正常世界的理性規則,必然如此。
就像他以正常人的思維去畫圖,作為重度精神分裂患者的爺爺,不可能真正去理解一樣。
五年間,對于爺爺的理論,羅南花了很多時間,試圖用正常人的邏輯去解讀,并講給正常人聽……以至說服。
可現在,他已然明悟:爺爺的邏輯世界,完全脫離了正常人的維度,世俗的榮譽、公道與他何幹?
爺爺需要的,至少羅南認為需要的,是一次明确的、直白的、正确無誤的交流。
那才是一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