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重的不祥感覺上湧,坦克猛擡頭,叢林之上,烏沉沉的陰影覆蓋下來。那是真的、可以目見的巨大陰影。
“鳥……魚?魔鬼魚!”
眼前的情形,總算與從通訊頻道斷續得來的信息融合在一起,可這又有什麼意義?
在上空龐大陰影的壓力下,附近的鳥獸都是屁滾尿流,拼命飛掠狂奔,其實這樣不錯,至少沒有次聲波的殺機。
然而坦克甯願恢複到早先的狀況,無論人鳥魚獸,各個均攤。眼下次聲波不是沒有了,而是真正地完成了定向約束,将恐怖的聲壓能量完全指向他,低頻的震波穿透林間枝葉,也穿透了他髒腑、顱腦,從中化生出一隻猙獰的死神之勾,探摸他幾個體腔的固有頻率,尋求連線。
坦克的反應其實很快,在心髒受到沖擊的第一時間,就重新鼓動雷音,可問題是,不管他怎麼強行改變五髒六腑的共振頻率,利用雷音自成一格,貫穿顱腦、髒腑的次聲波,都會相應變化,牢牢鎖定其頻率。
如此連續幾次切變,坦克承受不住了。特别是功夫上不去的顱腦區域,就像被風暴連續吹卷肆虐,幾次碾壓反複,強勁的沖擊就轟碎了意志之壁,将巨量的負面情緒釋放出來。
“啊啊啊啊啊啊!”
坦克真要崩潰了,在次聲波的作用下,他的身軀從完整協調的整體,被撕裂成幾個彼此沖突的區塊,氣機錯亂,氣血逆轉,空有鋼鐵之強度,卻彼此沖撞摩擦,互扯後腿。
這不是拳拳到肉的強攻,而是要将他從内到外,撕成碎片的絞殺!
“坦克!”
隔着通訊儀器,袁非感覺不到坦克承受的次聲波壓力,坦克的慘叫聲,他卻聽得清清楚楚,然後就是嘈雜的枝葉斷折聲、掙紮滾動聲、聲嘶力竭的大罵聲、求饒聲……
袁非再沒嘗試聯系,隻是沉着臉孔,聽着聲音從混亂變得更混亂,然後戛然而止。他霍然站起,走出洗手間,無視了冷漠的監視人,匆匆走向來時的方位。
尚鼎大夏12層,與18層以下的大部分區域一樣,都是采光糟糕,完全憑借人造光源照明。而這一層由于并非是生活區,連“模拟天光”都沒有開啟,走廊泛着慘白的光,一點兒人味兒不見。
就在走廊中段,他看到了總會副秘書長,也是此次調查組的組長:宮啟。
宮啟是能力者協會的老資格,眼看就将百歲了,但他保養得宜,面容清癯,看上去也就七十來歲,正常人退休線上下的樣子。他習慣性地穿一身正裝,身姿闆正,架子也搭得起來,
此時,宮啟正站在一面巨大的玻璃幕牆之外,冷冷盯視幕牆後的情況。明知袁非走過來,連眼角都吝得給,臉上不苟言笑,十分嚴肅。
倒是在他旁邊,另一位百歲老人,雖矮了半截――坐在輪椅上,卻是笑盈盈的,隔着宮啟,還歪過頭,向袁非笑了笑,見之可親。
袁非見了笑容,心裡卻是一抽,急匆匆的步伐不自覺就緩了下來。
輪椅上的是遊老,夏城最老資格的能力者,比宮啟大了三歲,可看上去老了足有三十。他的頭已經掉光,連眉毛都稀疏了,隻有一側兩三根長壽眉,一直垂到頰側,看上去倒有幾分滑稽。
袁非覺得,最後幾步路子當真難捱,好不容易走到近前,正琢磨如何向宮啟通報事項,忽有所感,便見這位組長大人背在身後的左手五指,慢慢搓動,絲絲有聲。
袁非眼皮一跳,什麼彙報的心思也沒了。跟在這位副秘書長身邊多年,他自然知道:老家夥心情糟糕,要殺人!
第一百五十九章
默之紗(下)
宮啟乃是能力者協會最早邁入凡領域的強者之一,見微知著,隻從袁非的步頻,就能猜估到調查組的行動結果。至于過程如何,死沒死人,死了多少,反倒是細枝末節,無須過多在意。
在總會二十年副秘書長生涯,宮啟參贊機密,久曆風浪,自有他的一套行事章程,便是心中殺機泛起,表現在外,依舊是一副冷臉,隻用細微的肢體動作,略加調節。
他不是在掩飾什麼,掩飾根本無用。身邊的遊綱遊老頭,即使一輩子都爬不上凡種那一階,也是眼明心亮,過多僞飾,隻會讓人笑話。
總算袁非乖覺,沒有把話亮明了,也留了些顔面在。
事已至此,宮啟也懶得再與遊綱多說,搓動的手指握住,然後展開,就在前面的玻璃幕牆上敲了敲:“有關量子公司提告一事,事情大概清楚了,這女娃形神結構奇特,與當年水神将提出的‘形神互化’之說,多有暗合之處,很有意思。這樣,我把她帶走……”
“人家是在我們這兒養傷,是信任,送到你手裡,不是毀人麼?”遊老這把年紀,正是從心所欲,說話又直又狠,全無客套的意思。
宮啟也習慣了,眼角都不動一下:“總會的條件總要更好些,更能開女孩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