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南幾乎要睡去了,也許他也确實睡着了。可來自于本能的強烈信号,卻在完成了它的任務之後,不那麼精确地逾越了一點兒界限,抑制和刺激霎那轉換。
空茫混沌中,羅南一點兒靈光閃現,大腦僅有的些許運算資源,就面臨這樣一個問題:
睡覺?什麼是睡覺?
意義将明未明之際,又生了流變,新的元素被掘出來:我怎麼能睡覺?
他不知道确切的意義,本能卻有一份強烈的抗拒,那是他意識陷入徹底混沌前,殘留的一份執念印記。
殘留與萌芽碰撞在一起,又一個模糊概念迸出來:
不能睡,要動!要動!
兩種概念分判猶未分明,各個腦區功能已經在動蕩中緩慢複蘇,依照昏昧前的模式,自去收集周邊的信息,隻是功率未足,範圍有限,隻在狹小的區域内流連。
密集而刺眼的光點,不辨方向的黑暗,讓羅南本能地讓開了最醒目的區域,去尋覓更簡單的元素。
也在這時,一組最簡單不過的結構,在界面右上角呈現出來。有限的幾個光點,還有光點之間的連線,簡單至極,又莫名熟悉。相應的概念由此衍生:
嗯,那是人。
一個甩手踢腳,好像在跳舞的小人。簡易卻又充滿了動感……動,動!
“嘩拉!”
羅南驟然站起身來,一屋皆驚。
此時天色漸晚,廳裡光線昏暗,時間已經流過了六個多小時。說起來“睡眠計劃”已經基本獲得了成功,章魚開始在群裡撒花慶祝,貓眼則在旁邊冷嘲熱諷。
翟工一直留在這裡,完成了手臂模塊的改造之後,又與高德交流深藍行者的各種原理和細節。
秦一坤則有些吃力地盯着角落裡的瑞雯,今天不知怎麼回事,小姑娘不複前兩日的安靜,忽隐忽現,幾如飛魂幻影,往往是一眨眼就不見人,再一眨眼又回來了……搞得人神經衰弱。
就是這麼個情境下,羅南全無先兆地站直了身子。
這醒法……不妙!
貓眼一個翻縱,跳過沙,借着障礙物阻礙視線,往外蹿走;高德和秦一坤同時扭頭;翟工手一抖,沉重的金屬構件前端點地;還有瑞雯,專注地看過來。
至于章魚,他就在監控儀器前,離得最近,可被羅南吓了一跳,也慢了一步,眼看兩人之間觸手可及,隻能嚷道:
“你聽我解釋……哎?”
羅南就從他鼻子前面走過去,對周圍的人和情境完全無感。往前邁出兩步,感應器什麼的紛紛脫離。
章魚隻能慶幸,早前針管已經拔掉了。
下一刻,他就瞪大眼睛,眼見着羅南擺出那個被貓眼叫賣的搞笑姿勢。擡腿曲臂折腰,頭顱回望,呼吸有聲……哦,是在喃喃念頌着什麼。
音節較多,但因為連貫縮讀,聽不到具體的意義,卻覺得空氣嗡嗡震鳴,以至于他的嘴唇、面皮都有些麻。
數秒鐘後,新的聲音加入進來:“嘩啦啦,嘩啦啦”!
像是金屬鎖鍊的抖動,環繞周邊,莫知其始終。這詭異的情景,使得章魚下意識想錯開距離,身子卻莫名僵硬,又好像被無形的力量捆縛,胸腹手足都給勒住,别說動彈,呼吸都開始覺得困難。
章魚真有點兒慌了:“喂,搞什麼啊這是!”
他的呼叫轉眼就淹沒在了激烈的鎖鍊震鳴聲裡,連自己都聽不到。
有那麼一刻,章魚幾乎以為天地間隻餘下這一種聲音,完全被無形的鎖鍊充斥、環繞、密織,逐漸抹去所有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