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語做了一個夢。她夢到了阪城,夢到了年幼時生活的神社,夢到了清波蕩漾的北山湖,夢到了與湖水渾然交融的夜色。
在渾茫的黑暗幕景下,她靜靜地走在林蔭路上,吹面而來的涼風中,裹着正值花期的香樟樹清新的氣味,佐嘉衛門那個貌似忠厚,卻不值得信任的怪胎,也就是這一點讓還讓人有些好感了。
心口不一的山本太太向她打呼,那張玻尿酸也撐不住的老臉下面,滿滿的全是嫉妒。
對了,她也是北山雪繪,早年為了隐匿身份、也是為了滿足一些少女心思而親身經營的假身。那是多麼自由的年紀,可以在雙重身份之間自由切換,随意地戲弄那些被金錢、美色和權勢所淹沒的下愚之人。
啊呀呀,現在想起來那段日子,也覺得很愉快呢。但不知不覺間,快樂的生活結束了,大概是她成為了B級咒法師之後吧,她開始對修行有了更大的野心,一心為了攀登更高峰而努力。
蛇語,也是北山雪繪在飄流的回憶迷思中回到了家裡,到現在為止一切都很好。她放下手包,彎腰換鞋……
下一刻,襲擊到來。
蛇語又一次恍惚,隻因為她的本能反應毫無效果,她的防衛反擊徹底淪為了虛無的念頭,而在眼前次第呈現的,卻是一部看上去真實得近乎荒誕的情景劇。
是了,我在做夢……嘛?
這個夢境真實得令人戰栗。
蛇語夢見了“北山雪繪”像正常人一樣行走在住宅和畸變的香樟樹之間――那是她曾規劃的“參拜路線”,這說明她的肉身狀态已經進入了最危險的階段,必須接受佐嘉衛門的保護以及能量注入。
她還夢見了北山雪繪遭人潛入侵犯,諷刺的是,侵入者竟然還是她一手打造的萬靈教團中的高級幹部!
佐嘉衛門出手了,這在情理之中,可見鬼的是那個混蛋奪去了教團高級幹部的生機之後,沒有留給北山雪繪哪怕一點兒的殘羹剩飯!
而當混亂的事态結束,一片狼藉的住宅内,隻剩下北山雪繪、也是她的那具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的軀殼,在做最後的掙紮。
不能這樣啊,要起來!
蛇語受夠了這樣的夢境,她可以在腦子裡去揣想自身軀殼的下場,卻實在難以忍受如此真實而荒誕的一幕在她眼前發生。這一刻,她又與北山雪繪融為一體,奮力掙紮――即便她知道,在夢境中掙紮毫無意義。
然後……動了,指尖動了!
夢境中的北山雪繪呆住,雲端世界的蛇語也呆住,整個世界,無論真實還是虛假,似乎都凝滞了。
無數的念頭此起彼落,推着蛇語重複嘗試,然而結果讓她要發瘋。
這算什麼!這算什麼!
如果是在看一場與己無關的電影,如果隻是去承受畫面的折磨,蛇語認了。可是這種若即若離的狀況是怎麼回事!
她可以對軀體進行控制,有那一點半星的反應,卻根本沒有靈肉渾融的契合感,就像,就像拿一部問題手柄,去控制遊戲中的人物。半數不應,可另外半數,偏又有清晰的反饋傳回……
也僅僅是反饋而已,并不比手柄上震動來得更有意義。
靈體仍然是離竅狀态,軀殼也得不到超凡力量的溫補……一切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層輕薄而堅硬的玻璃,她所能做的,隻是不斷地去擦拭自身喘息而呵上去的水汽,讓夢中的情境更清晰一些,用這虛幻的真實折磨得自己更癫狂一些。
除此以外,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
甚至靈體僅存的一點兒元氣,也在這番折騰下,又散溢了許多,讓她往死亡的邊緣更進一步。
真實和虛妄,希望和絕望,就隔了一層夢境!
近乎失控的情緒燃燒,燃燒的是焦躁、憤怒、絕望還有那一丁點兒頑固希望的混合體。燎痛了蛇語的靈體,止不住地顫栗。
“怎麼回事!”
突兀切入的音波震動,使蛇語霍然驚醒。
宮啟森冷的面孔擊碎了那讓人癫狂又絕望的夢境。這個依然保持超凡種實力的強人,即便是靈體狀态下,眼神依然凝如實質,裡面翻滾着濃重的疑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