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也有恐懼嗎?”
這算覺悟嗎?
羅南微怔,荒唐的情緒随即放大,再度失聲而笑,這也推着他的情緒轉過了一個大彎,躁怒的火焰,倏乎變成了荒誕無稽的随性跳蕩和亢奮。
他沒有回答蛇語的問題,手上則又減了幾分力,摩挲着對方光潔的皮膚,體會着最淺層的觸感,還想繼續看下去,看一看結果,看這副美妙的皮囊如何在那可怖的“規則毒素”下異化乃至毀滅――繼續下去的話,多半是可以實現的。
至于理由,好奇就是理由。
所以,他扶住蛇語的臉,看自己“攜帶回來”又一手搭建起來的孽毒環境,如何将混亂至乎破滅的的負面元素滲入這具美麗的軀殼,以及堅韌的靈魂中。
是污染過去的孽毒,正在加速腐蝕她的形神框架、修為根基……也許,還可以再快一點?
這是瘋了!
理智終于在角落裡尖叫起來,重重地捶打神經:你這個狀态不正常,你的情緒有問題,你明明自己遭受感染,卻因被你感染的人加速毀滅而亢奮,這就是取死之道!
羅南應該是懂的,可他卻像是一個無可救藥的堕落者,沉浸于滋生蔓延的毀滅傾向之中,妄想在這裡面獲得反饋……現在的羅南,缺乏處理複雜問題的耐心,快刀斬亂麻也好,自暴自棄也罷,他想盡快看到結果,不論是好是壞。
人們總會有類似的心智情緒起伏循環,可在羅南身上,就像是按了快進按鈕,虛弱的狀态,更助長了這個進程。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就已經崩壞到無法挽回的地步。
理智就像是在天崩地裂時的蚊蚋之音,明明存在,卻無能為力。
正如他瞥見“遊戲場景”所謂的“極域”帷幕時所感受的那樣,他的感知思維分裂了、錯位了,從身體到精神,處處失衡,層層消解。
羅南在看着蛇語毀滅,他自己又何嘗不是?
某種意義上,蛇語就是他本身狀态的映射,兩人就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螞蚱,都是以可以目見的速度,分崩離析,又盡都融入到那極緻的混亂無序裡去。
某個刹那,羅南就像是坐上了人生的倒車,他所經曆的、記憶的、學習的、修煉的:包括剛剛在遊戲場景中的學習與收獲、與天照教團對抗時的成長和提升、擊殺宮啟後的賺取的大筆紅利、支起祭壇蛛網後暴漲的靈魂力量、乃至格式論體系賦予他的原初根基……
由秩序的嚴整集合,次第崩潰,歸于無意義的混沌。
這是幻覺還是真實,已無意義。
如果羅南真的相信,真幻之間的壁壘,也将如氣泡般脆弱。
羅南當然不願相信,他僅有的一點兒理智,還在掙紮,試圖回歸正位,讓秩序重新統馭一切。
可他的嘗試都淹沒在混亂錯位的思維情緒中,以至屢屢失敗。每次失敗,都将僅有的秩序結構裁去一大塊,投向混亂的深淵之下。
幾個呼吸的功夫,不隻是羅南自己,還有他在“格式論”基礎上建構起來,經營日久的生命星空、大生産線、祭壇蛛網等精神世界架構體系,也在搖動。
孽毒的毀滅性力量,正試圖将其一舉污染并毀滅,如果不是羅南靈魂力量罕見地消耗殆盡、全盤收縮,以他靈魂力量覆蓋的範圍,恐怕一閃念的功夫,整個地球也就淪陷了。
如今孽毒暫時傳播不出去,但作為根基,羅南崩掉,依附在他體系中的其他人會怎樣……
羅南已經考慮不了這麼複雜的問題。
他能夠分析出來眼前所在的情況,都是天幸。不過這種時候,倒是有個意想不到的東西跳出來:
魔符。
這隻投影化身的妖魔,眼看着攀附的“祭壇蛛網”趨向腐朽,反倒在持續崩潰的混沌中,無聲嘶叫,格外興奮,隻不知是恐懼還是歡欣,又或是對混亂本質的禮贊。
這家夥……
羅南不明白,他怎麼突然注意到魔符,又怎麼有閑心理會這種細節,但也正是這種“閑心”,将他混亂到極緻的心緒,旁引出一些。
如同塞滿了污物的下水管道,驟然沖開一道縫隙,沒有立刻通暢,卻聽到低沉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