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院裡,福晉聽了府裡又多了一位小阿哥的好消息,淡然道:“這是好事,剛好快到頒金節了,咱們到時進了宮就能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皇阿瑪和娘娘了。” 屋裡站着七、八個人,卻靜的像墳墓。隻有莊嬷嬷陪笑道:“主子說的是呢,呵呵。” 福晉叫人開了庫房,拿她的體已去賞側福晉和新生的小阿哥。 莊嬷嬷趁機提起另一件事:“主子,去年娘娘賞的格格,主子爺一直說府裡事多等閑了再叫進來,現在是不是……過節進宮,娘娘問起怕不好處置。” 福晉都忘了還有這回事了。 她也不樂意府裡的人越來越多,來一個新人,誰知道是什麼脾氣秉性?萬一是個愛攪風攪雨的,現在府裡的孩子這麼多,出點什麼事誰擔得起? 之前李氏懷着孩子,四爺大概是顧忌着她的心情,一直壓着不讓擡進來。現在孩子落了地,馬上要進宮過節了,到時娘娘要是知道去年指的格格快到年尾了還沒進府,這實在說不過去。 福晉道:“你們先去收拾屋子,等我問過爺了再說。” 莊嬷嬷應了聲是,問道:“那新格格是住在……” 福晉想了想,道:“叫她住到武氏那裡去吧。” 宋氏和武氏都是從宮裡跟着出來的,比後來的汪氏和耿氏要貴重幾分。平常發個東西也是錯開半等。 武格格近年來養得越來越别扭,總愛找汪氏的麻煩。福晉一向是懶得管的,随她們鬧去。現在新格格進府,幹脆叫武氏調|教她去,也算解了汪氏的圍。要是新格格有什麼不妥的地方,武氏正好有了用武之地。 話傳到武氏那裡,她正在屋裡跟丫頭們抹牌,先是聽了側福晉又得一阿哥的喜信,跟着就是這個壞消息。 武氏臉上的笑模樣還沒下來,聽了沉下臉摔了牌道:“什麼髒的臭的就往我這裡扔!看我好欺負是不是!” 玉露等人小心翼翼撿起牌,撤掉牌桌骰子等物,換了茶來勸道:“格格噤聲,咱們先去打聽打聽,看看這新格格是個什麼來路?” 武氏靠在榻角的枕上,端着茶一下下吹着上面的浮沫,慢條斯理道:“能是什麼來路?去年就指了,到現在才進來,有什麼好在意的?” 餘下的丫頭乍着手給玉露使眼色,福晉的人傳話說新格格這幾天就要進來,還要問問格格怎麼安排屋子,讓新格格住哪兒呢? 玉露猶豫半天,壯起膽子小聲問:“格格,您看這新格格來了……給她挪哪邊的屋子?” 武氏的小院就像以前沒改建前的東小院,還要略小些,是個‘L’型的半拉院子。正面是三間大屋,兩角屋,都算上是五間,另一邊的小屋是一裡一外的兩間。主屋就這麼多。 以前武氏自己住正面的五間屋,大屋起居,角屋用來當繡房琴房庫房。小屋叫四個丫頭住了。地方太小,連個茶房都沒有,就在丫頭的小屋裡放了兩個茶爐。 新格格來,要麼跟武氏一起住正屋,分給她的丫頭就跟武氏的丫頭擠一擠。要麼,武氏把丫頭的屋子騰出來,給新格格主仆。 武氏實在不想跟新格格一起住,用力放下茶碗道:“把你們的屋子騰給她。你們挪到角房來吧。” 武氏的小院裡一陣熱鬧,耿氏就過來幫忙。武氏見到她是客氣一點,但也沒個好臉,道:“我這裡人夠使了,就是亂糟糟的看着心煩。” 耿氏道:“不如姐姐先去我那裡散散?” 武氏痛快道:“好啊,走吧。看他們是要折騰到晚上的,中午我也在你那裡用了。” 她交待丫頭把午膳提到耿氏那裡去,跟着耿氏到了她和汪氏的小院。汪氏從窗戶看到武氏過來,吓得立刻從窗戶邊離開,還叫丫頭把窗戶關上了。 武氏就站在汪氏窗戶前哼了一聲,才慢慢走到耿氏的屋裡。 她站在堂屋打量着屋裡,道:“你這裡布置的倒是挺簡單的。”看到屋裡最值錢的就是側間裡的繡架,她走過去摸着都起漿的繡架道:“這是你從家裡帶來的吧?” 耿氏和汪氏都是選秀後先回家,然後才進的府。從家裡來能帶的東西就多了,武氏當年是選完回家了,可是又進宮進了阿哥所,隻帶了兩個包袱。耿氏和汪氏當年都一人帶了兩個箱子呢。 想起這個,武氏又不高興了。 耿氏請她坐到榻上,叫丫頭拿來好茶好點心招待她。武氏沒精打采的,這時汪氏小心翼翼的進來請安,她離武氏五步遠就停下福身,武氏沒好氣道:“站得那麼遠,怕我咬你啊?” 汪氏這幾年早叫她整得沒一點脾氣了,聽了這話也隻是站在原地扭着手帕,死活不向前走。 耿氏趕緊叫人端凳子放在她身邊,叫汪氏挨着她坐。 有耿氏奉承着,有汪氏排揎着,武氏的心情很快變好了。 這時,耿氏提起了新格格的事。 武氏心道,知道你個小丫頭不是平白來獻殷勤的。她也無所謂,反正她知道的也不多。 耿氏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就道:“等新姐妹來了,咱們可要去見見,姐姐到時可别攆我。” 武氏笑道:“我才不攆呢,有你照顧新格格求之不得,可省了我的事了。” 第二天,四爺來找福晉說四阿哥洗三的事。聊完這個,福晉趕緊提起新格格進府的事,她道:“過節咱們肯定要進宮,我想娘娘大概是會問起來的,要是再不接進來就晚了。” 四爺早忘了還有這回事,點頭道:“嗯,那就接進來吧。不過府裡事情多,不必大辦。” 福晉順着他道:“是,我想的是辦一桌席,送到新格格的屋裡,叫宋氏武氏幾個陪着吃一頓就完了。回頭我再賞點東西下去。” 四爺道:“就這麼辦吧。還有四阿哥洗三的事,這個是大事,别的就先放一放。” 福晉心裡有些不好受,還是柔順的應下了。 要走了,四爺突然想起來問:“那新格格是哪家的?” 福晉也是昨天翻出新格格家早先遞進來的貼子才想起來,一邊把貼子拿出來給他看,一邊道:“鈕钴祿,是個老姓。” 四爺打開貼子,見上面寫着:四品典儀官鈕钴祿淩柱頓首百拜。 東小院裡,李薇正在給四阿哥喂奶。 她已經從産房裡挪出來做月子了,頭上紮着紅巾,披頭散發的半躺半靠在床上,敞着懷,懷裡抱着個咕咚咕咚吃奶的大胖小子。 四阿哥比他兩個哥哥都沉,有六斤七兩。 李薇抱的腰酸,戳着他的胖臉蛋說:“臭小子,你怎麼就這麼能吃?” “孩子能吃還不好?哪有你這樣當額娘的。”四爺笑着繞過屏風進來,坐在床沿上湊過去看四阿哥吃奶,啧道:“好孩子,吃得真有勁!” 雖然不是第一次被他圍觀喂奶現場,可每次都讓人感到恥度暴表。李薇往裡側側身,道:“你先出去,等他吃完再進來。” 話音剛落,四爺突然伸手在她另一個奶上握了握,叫她一時間連該說什麼都忘了! 她傻着眼,四爺認真嚴肅的問:“你的奶夠他吃嗎?” 她回過神第一句話是:“流氓!” 四爺:“……” 李薇:“……夠吧?”剛才反應遲鈍一秒,罵晚了。 四爺笑道:“你啊,真不知道是不是你的腦子都跑到孩子們身上去了,越生越傻。” 四阿哥也是四個奶娘,這次奶娘們進來直接就是帶着孩子們進來的。李薇喂四阿哥時,她們的奶也不必擠出來,直接喂自己孩子就行了。雖說李薇以前的盤算是有些損,施行到現在好像也沒那麼損了。 喂完他,四爺小心翼翼抱起來拍出奶嗝,奶娘抱走後,他看着手說:“真是嫩得跟豆腐似的,我都怕把他拍散了。” 她說怎麼剛才拍個奶嗝,四爺的表情緊張得跟摸地雷差不多。 他坐下,這次坐在她旁邊摟着她肩,道:“明天洗三,你在屋裡等着。爺來接四阿哥過去,再送他回來。” 李薇扣上衣襟,開始發愁喂了四個孩子,胸會不會下垂?雖然她早就用上比基尼式胸罩了,除了沒鋼圈還是很有聚攏性的。但……不知道中醫有沒有這方面的藥啊。等給四阿哥斷奶必須要去問一下。 四爺想提一提新格格的事,又怕現在是月子裡,叫她擔心傷心了養不好身體。 還是先瞞着吧。 他柔情萬千的替她順順頭發,又拍背又揉肩的,半天見她沒什麼反應,低頭一看,她正雙手攏住自己的胸在……揉? “痛了?脹?”四爺伸手替她包住揉了兩把,認真問:“疼嗎?” 李薇仰頭看他:“……”心情複雜。 他今天幹嘛老找機會揉她的胸啊…… 好不容易送走貌似在發春的四爺,要不是她現在連坐起來都困難,陪他解決一場也不是問題,可不打扮的美美的怎麼行?至少等到她的肚子消得差不多再說。 二格格等幾個孩子都想進來看她,可她現在連坐起來都不行,怕進來吓着他們了,就一直不許。 結果二格格他們就站在屏風外跟她說話。 二格格說的都是弟弟們的事,還有新弟弟好小,“跟弘?S和三阿哥長得好像啊。”她道。她算是看着三個弟弟落地的,除了弘?S那時還太小記不清外,三阿哥當時可是記得特别清楚。 弘?S對三阿哥落地時的情景也有些模糊了,見到四阿哥算是想起來了,天天帶着三阿哥去看,指着四阿哥說:“你當時也是睡在這裡,穿着紅色的襁褓。這個金鈴也是挂在這裡的。” 三阿哥卻不喜歡弟弟,每次去都躲在弘?S後面,見着李薇了就哭着說:“我不喜歡弟弟,額娘你快出來……” 哭得李薇也想跟着哭,她又動不了,又怕把三阿哥叫進來,讓他看見她躺着的樣子更要害怕了。 幸好四爺跟弘?S和三阿哥也就是前後腳,他一來就聽到三阿哥的哭聲,過來把他牽走,隔着屏風對李薇道:“别擔心,我來了。” 李薇在裡面眼淚汪汪的嗯了一聲。 四爺聽到馬上道:“你不許哭!把淚憋回去!” 李薇趕緊把滑出眼眶的淚抹了,清了清喉嚨裝沒事人:“我沒哭。” 四爺哄好了三阿哥,進來看她,看着她還帶紅血絲的眼睛,道:“月子裡哭壞眼的。以前是咱們都不懂,我才由着你哭。現在不許了。” 李薇乖乖點頭,他握着她的手道:“現在還有什麼值得你一哭的?府裡院裡,爺什麼時候不哄着你順着你?怎麼眼眶越來越淺了?”說着點點她,歎笑道:“真是……越養越嬌了。” 她艱難的翻身,把他的手掌枕在臉下,埋在他的手掌間。 确實越來越嬌了,動不動就想撒嬌,一點委屈也不能受。 她在他手心裡蹭了蹭。 怎麼辦呢? 四爺輕柔的一下下拍着她的背。素素這樣躺在床上一動不能動,都是為了替他生孩子。四個孩子都平平安安的生下來,她受了大罪了。 四阿哥洗三後第四天,新格格鈕钴祿氏安安靜靜的進了府。府裡有些地方的紅綢子還沒來得及取下,鈕钴祿氏挽着一個小包袱,身後有人擡着兩個箱子,一路靜靜的來到武格格的小院。 偏屋裡,已經有兩個侍候她的丫頭在等着了。 進屋互相見禮,丫頭一個叫參花,一個叫橋香,鈕钴祿說她們的名字正好,不必改了。 屋子略小,裡間自然是鈕钴祿住,兩個箱子就擺在她的床後頭。外間參花和橋香打地鋪。屋裡本來是丫頭住的,東西少,就算給新格格整理屋子,也就是換了新床、新櫃子、新桌子。一對繡凳,一面穿花蝴蝶的屏風,一架妝台就完了。 也沒什麼好收拾的,鈕钴祿問兩個丫頭要不要去給府裡的主子們請安磕頭。 參花道:“這些都不忙,福晉體諒格格今天必定又忙又累,說是明天再請安也沒事。格格還是先去給武格格見禮吧。雖說都是格格,武格格畢竟是先進來的。” 鈕钴祿道:“應該的。” 趕在晚膳席面到之前,參花領着鈕钴祿去見過宋氏(被留下喝了碗茶),耿氏和汪氏(鈕钴祿覺得她們倆最和氣),還有武氏(門都沒讓進)。晚上的席面更是隻有耿氏和汪氏來了,宋氏早說過她身上不好,請鈕钴祿别介意。武氏說沒興趣,鈕钴祿就把席面上最好的幾道菜都送到武氏的屋裡。 誰知吃到一半,四爺來了。 三個吓得立刻離席跪下。蘇培盛先帶人進來把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撤了,重新上了一桌菜。 四爺坐在上首道:“都起來吧,不必拘束。” 叫起鈕钴祿氏,與她對飲一杯後道:“今天是你的好日子,跟姐妹們好好熱鬧熱鬧,隻别鬧得太晚就行。” 然後就走了。 四爺都走了,三人還沒回過神來。三人面面相觑,都沒了繼續吃席的興趣,草草結束後,鈕钴祿送走耿氏與汪氏,回來坐在床沿發呆。參花打來熱水侍候她洗漱,高興道:“格格真是好運氣,咱們爺看重格格,才特意過來吃這一杯酒呢。” 果然鈕钴祿格格是滿洲老姓,她巴結上來真是值了。 鈕钴祿氏也被參花說的喜上眉梢,在家待了一年提着的心算是放下來了。 第二天,打理整齊的鈕钴祿見到了福晉,磕頭見禮後,福晉道:“這跟着就是頒金節,府上忙碌才委屈了你。等日後閑了,再好好給你熱鬧熱鬧。” 鈕钴祿跪下道:“奴才不委屈,能進府裡侍候主子爺,是奴才幾世修來的福份。” 說過兩句客氣話,福晉就叫她退下了,臨去前交待她:“側福晉正在做月子,不見外人。你日後再去給她請安吧。” 四爺上次過來想起交待了一句,不叫鈕钴祿氏現在跑到東小院去打擾素素。 福晉聽了再不舒服,也要照吩咐辦。 鈕钴祿聽到就有些害怕,她在家待了一年,家裡也在猜到底是為什麼?是姑娘不好,四爺瞧不上?還是府裡有什麼人在下絆子? 他們也曾使銀子托人往四貝勒府遞話,各種路子都試過了,花了好幾百兩才算撬開一條口子,說是四爺的話,府裡事多,暫時沒空接新格格進府。 鈕钴祿家再往下就打聽不出來了,隻知道府裡福晉的弘晖阿哥進宮讀書,餘下幾位主子隻有側福晉懷着身孕,旁的就沒什麼大事了。 鈕钴祿的額娘猜就是側福晉仗着懷孕在這裡使壞,對鈕钴祿千交待萬交待,進府後千萬要躲着側福晉走。 而鈕钴祿的阿瑪說估計是四爺有事,一時半刻抽不出空來。 “能有什麼大事?四貝勒身上又沒差事。”她額娘不信。 她阿瑪道:“男人沒差事就不幹活了?你當四貝勒是什麼人?貝勒爺盤算的都是大事。”他轉頭交待鈕钴祿氏說,“你額娘說的雖然沒有道理,但你新進府,是府裡最小的一個,務必要夾着尾巴做人,千萬别惹事生非。咱們家隻有一個姓值錢,餘下的實在沒什麼能拿得出手的。你要切記。不然出了事,家裡是護不住你的。” 鈕钴祿把阿瑪額娘的話全記在心裡,聽福晉這麼說,立刻就道:“奴才一定不去打擾側福晉。” 東小院裡,玉瓶和趙全保正在商量,要是新格格來了要怎麼辦。 玉瓶道:“請進來奉一碗茶?喝個三五碗的就可以叫她走了。” 主子可還不知道新格格進府的事呢。這回新格格進來也沒叫府戲,聽說隻有福晉賞的一桌席。叫玉瓶擔心的是聽說四爺當晚特意去新格格那裡喝了杯酒,這是什麼意思? 趙全保道:“你想這麼多幹什麼?人直接攔到院子外就行了,就說主子正做月子,小阿哥還不能見生人,院子裡不讓進外人不就結了?” 玉瓶翻了個白眼,小聲罵道:“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福晉都叫新格格進屋親自見了人,咱們主子倒要把人攔在院子外頭?有這麼替主子招禍的嗎?”說完左右看看,小聲道:“你不知道主子爺去新格格那裡喝了一杯酒了?” 趙全保見她為這杯酒發愁,頭皮都快撓破的樣子,道:“别想了,新格格是滿洲老姓,咱們主子爺才給她兩分面子。要是真看重她,才不會放外面擱一年都不讓進府。你就把心放在肚子裡吧。” 玉瓶搖頭,道:“話不是這麼說。現在主子得爺喜歡,自然什麼都對,可日後呢?咱們不能不替主子的日後想想。”她打定主意,要是新格格來請安,就讓進來到二格格那裡喝茶,她親自陪着,喝完就可以讓她走了。禮也早就備好了。 等她走了,趙全保沖地上呸了一口,道:“什麼膽子?還想日後?咱們主子既然已經上來了,就一直保着主子不掉下去不就行了?” 正院裡,大嬷嬷問去接鈕钴祿氏進來的嬷嬷:“依你看,是個什麼樣的人?” 鈕钴祿是滿洲老姓,大嬷嬷就歇了那些手段,再有四爺都能為了側福晉一句撒嬌時的戲言,硬是壓着不讓她進府,大嬷嬷就不覺得這人有什麼好擔心的。 不過還是要問一句才能放心。 那嬷嬷道:“瞧着是個懂事規矩的人。” 大嬷嬷微笑點頭:“那就好啊,就怕來個不懂事的,偏勞你了。”送走這個嬷嬷,大嬷嬷舒了口氣想,懂事規矩就最好了。看來在家多待一年也是好事,至少膽子是吓沒了,規矩也吃透了。 這下可以省心了。
112、漸行漸遠
... 十月十三日,頒金節。 永和宮裡,德妃正在換衣服。早上整個宮裡大大小小的人都去奉先殿裡磕過頭,陪皇太後用過點心後,各宮主位都回宮自己慶祝了。 虧得宮裡沒皇後,不然她們就該在坤甯宮裡奉承一天,哪有這麼輕松。 德妃想到這裡,暗自笑道,自己真是年紀大了,膽子也越養越大,竟然都敢這麼想了。 嬷嬷進來道:“娘娘,四福晉、十三福晉和十四福晉來了。” 天天悶在宮裡,能見見外面的人德妃也高興,她道:“孩子們來了幾個?叫人把偏殿準備好,一會兒孩子們磕過頭就叫他們自己自在去。” 嬷嬷道:“四貝勒府裡是大格格、三格格,二阿哥和三阿哥。”十三和十四剛大婚沒幾年,府裡的小孩子都才一歲出個頭,全都沒進來。 德妃還記得二格格是早産,忙問:“老四家的二格格怎麼沒進來?” 嬷嬷道:“聽四福晉說是前些日子着了涼。” 德妃不快道:“真是……回頭記得給孩子帶點東西回去,叫她好好養着,日後好了再進來吧。”這讓她想起李氏把孩子生成這樣,連累得孩子身體不好。 嬷嬷見她不快,不敢再說,趕緊出去了。 成嫔和七福晉帶着側福晉跟着也來了,加上七貝勒家裡的孩子們,偏殿越來越熱鬧了。外面的德妃等人抹着牌都能聽到孩子們的聲音。 四福晉等幾個小輩不安的起身道:“請娘娘恕罪。” 德妃樂道:“不用這樣,難得聽到孩子們的聲音,叫他們鬧吧,他們玩得越開心,我也越開心。”說着還叫宮女再送些點心和奶|子進去。 德妃和成嫔相繼說起了孩子,成嫔先勉勵安慰七福晉道:“你也别着急,先開花,後結果。先好好養着小五,日後姐姐帶着弟弟跑,孩子會慢慢多起來的。” 七福晉低頭應了聲是。 德妃也問四福晉:“今年府裡可有好消息?” 四福晉忙道:“正要給娘娘道喜,十月初二我們府裡的李側福晉生了四阿哥,母子平安。” 四爺越大,進宮越少,四福晉也不像之前那麼常常遞牌子進宮,德妃自己也是更喜歡叫十四福晉進來,問一問小兒子的情況。 德妃大喜道:“怎麼不早說?真是喜事!” 成嫔趕緊道賀:“娘娘大喜!” 殿中氣氛因為這個變得好極了。樂了一陣,德妃也點了十三福晉和十四福晉,道:“瞧瞧你們兩個哥哥家裡,兒女繞膝,你們也要加把勁了。咱們滿人人少,皇上最喜歡看到各個府上孩子多了,以後領着去給皇上磕頭,一站出來一大排,沒有比這個更讓皇上高興的了。” 說起這個,七福晉臉色就有些不好看。 另一邊,四福晉因為四阿哥而笑僵的臉透出了真正的喜氣來。 今年各府的爺們都帶着自己家的大兒子去見皇上了,四爺帶的自然是弘晖,七爺帶的就是納喇氏所出的弘曙。 各府的第二代現在都長起來了,一起進宮結下的不止是情誼,還有人脈。七福晉就算現在立刻有了好消息,明年生出兒子來也小了弘曙七歲。等她的兒子能進上書房時,弘曙已經可以說親了。 她第一個孩子是女兒,前兩年夭折了。生的第二個還是女兒,七福晉都覺得老天待她不公平!爺寵喇納氏她管不着,可為什麼四福晉就能一舉得子,還是四貝勒府裡的大阿哥?所有的嫡福晉數一數,除了直郡王家的大福晉,連太子妃都沒有這樣的運氣。 每年過年,七福晉心裡都苦得很。可哪年都沒有今年苦,她開始害怕了。因為她發現自己可能再也比不過納喇氏了。連生兩個女兒幾乎要打垮了她,但今年七爺帶着弘曙去磕頭了,她才恍然注意到在這段時間裡,納喇氏的長子已經長大了。 瞥見坐在上首的四福晉一臉喜色,七福晉忍不住恭喜了聲:“四阿哥滿月時可一定要下貼子,咱們一定要去賀一賀四嫂。” 四福晉臉一僵,笑意收了些,道:“一定忘不了你。” 十四兩個福晉偷偷對了個眼神,嫂嫂們鬧别扭,她們可不想加進去,于是這兩人頭碰頭的聊起來,像是沒有察覺四福晉和七福晉之間的氣氛。 出了宮,十四福晉忍不住跟十四爺說起了永和宮的事,道:“真沒想到七嫂那麼好的人,也有說這種話的時候。刺了四嫂又怎麼樣?她自己該沒兒子還是沒有啊?” 十四爺的府裡也挺亂的,比四福晉和七福晉好一點的是還沒有側福晉,隻有兩個格格。十四爺待她們三個算得上是一碗水端平了。 十四福晉進府晚,去年格格舒舒覺羅氏生了個阿哥。 可她并不覺得如何,且不說她今年才十五,日後的日子長着呢,就算舒舒覺羅氏生的早,攤上個長子又怎麼樣?不過就一個王府世子,她還不稀罕呢。 十四爺明擺着年紀小,出頭晚,說句犯忌諱的話,十四爺的前程不在本朝,要看下一個坐在那金銮殿上的人要不要重用他。等坐在那上頭的不是親爺爺,而是伯伯時,她就不信一個王府世子真能占什麼便宜。 何況她一看十四爺那副‘老子了不起!’的臉就受不了,總想刺刺他。 十四爺聽了道:“你快閉嘴吧,都是哥哥嫂嫂的,要你在這裡廢話。”說完一抖缰繩,策馬跑了。十四福晉放下車窗簾子,拿起車裡放的山楂吃,她不愛坐車,一坐車就晃得頭暈,不吃酸的根本頂不住。 車裡侍候的丫頭勸道:“主子何必非要說主子爺不愛聽的話呢?咱們爺脾氣犟,那兩個都順着爺,主子也順着不好嗎?” 十四福晉道:“都順着還有什麼趣?我就不順着,他才知道我是誰呢。” 另一邊,四爺與弘晖和弘?S騎馬,福晉帶着其他的孩子坐車。回到府裡,弘?S想跟四爺一起回東小院,被四爺攔下道:“你也不小了,就住在前頭,明天再去看你額娘和小弟弟。”說着把三阿哥往前一推,“阿瑪把弟弟交給你了,好好帶着弟弟洗漱寫字,早點睡。” 弘?S拉住三阿哥,不太情願的答應了。最近阿瑪管他管得好嚴啊,大概是上次闖東小院的事讓阿瑪不高興了,他乖一點,阿瑪就不生氣了吧? 他正想着,三阿哥晃晃他的手:“二哥,我想尿尿……”他憋了一路了。 弘?S馬上把考慮怎麼讓阿瑪消氣放到一邊,拉着三阿哥就往他的院子裡跑:“忍住!馬上就可以了!” 剛進了屋,弘?S就叫人把馬桶拿過來,省得再叫弟弟跑過去,三阿哥捂着肚子在原地單腳跳,急道:“要尿出來了!” 弘?S道:“再忍忍!”又怕他真尿在褲子裡,彎腰先把他的褲腰帶解了,道:“要不,你就對着牆根尿吧。” 三阿哥拼命搖頭! “來了!拿來了!”同喜那天挨了十闆子,歇幾天就爬起來了,阿哥沒生他的氣就好,這些日子正着急求表現,他把馬桶拿出來前還特意用熱水燙了燙。 顧不上再找個屏風了,桶一放下三阿哥就跳着過去,挺起小肚子舉着小雞|雞嘩啦啦放水,弘?S叫他勾起尿意,看門關得挺嚴,屋裡就一個同喜,幹脆也解了褲子嘩啦啦了。 三阿哥看着好玩,他還沒跟哥哥一起尿過呢,故意用尿注去壓弘?S的,還掂起腳尖想比他尿得高。弘?S哼哼冷笑,站直就比三阿哥高半截。 三阿哥故意往上尿,嘩啦就尿到桶外去了。兩人用尿打起了架,等尿完桶外濕了一半。同喜早躲到一邊偷笑了,見提上褲子的弘?S有些不好意思,趕緊道:“阿哥爺,這沒事,回頭奴才拿草灰一蓋就沒味了,現在天冷得很,本來就不容易有味。” 弘?S清了清喉嚨道:“嗯,那你收拾一下吧。”然後趕快拉着三阿哥回裡面換衣服去了。 同喜也不叫旁人,自己去膳房要了點草灰炭灰,回來一蓋一掃就幹淨了。 這群阿哥地位再高,其實也是小孩子嘛。 同喜想着心裡暗自發笑。玩尿和尿泥,他還沒離開家鄉時也跟兄弟玩過呢。 東小院裡,二格格今天沒進宮就是為了陪李薇。四爺怕一家人都進宮了,她一個人帶着孩子沒意思,叫了府裡的戲子和說書的女先生,讓他們隔着窗戶在院子裡唱,李薇好在屋裡聽戲。又叫二格格裝病留下。 母女兩個連個剛落地的四阿哥,這一天也沒閑着。 府裡按着各個主子的胃口排了不同的戲。李側福晉最愛看書生小姐,不愛看說什麼孝女賢婦一類的,上次看到個賢媳割肉救婆母的戲,剛到第二幕她就走了。戲主就記下了,今天特意把排好的《玉钗記》拿出來唱,果然李主子從頭笑到尾。 就是戲主硬是不知道書生在後花院撿到小姐掉的玉钗有什麼好笑的,為什麼看到書生舉着玉钗寫情詩向小姐訴鐘情會叫李主子笑得那麼厲害。 二格格跟着李薇看了一天的戲,現在還沉浸在戲裡,她最好奇一件事,道:“額娘,你說那書生是看到玉钗值錢才對小姐鐘情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李薇說着拔下頭上的一根钗,道:“額娘做給你看。” 她叫屋裡的玉瓶等人都取下頭上的一根钗并排放在桌上,二格格也跟着放了一根,不等額娘說她已經看出來了,丫頭們的钗和她跟額娘的钗放在一起,真的特别明顯。 丫頭的钗多是銅混金或銀制的,純金的都少。額娘雖然不愛戴太沉的東西,钗針是烏木的,可上頭鑲的玉珠子是好東西。她自己的钗上也是寶石金玉不求多,隻求精。要是書生在後花園撿到的钗是玉瓶姐姐等人的,肯定不會以為是那府裡小姐戴的。 要是額娘的和她的,一眼就能看出來是府裡主子的。 二格格有點小失望,畢竟戲裡唱的一根玉钗結成一對好姻緣的事多棒啊,她就忍不住想會不會在有些時候,她也丢了點自己的東西,然後就被人撿起,細心收藏? 誰知額娘接下來說:“還有,誰說這府裡就一個女眷了?難道這小姐沒有額娘、太太?萬一這書生撿的钗是小姐額娘的呢?是太太去花園散步時掉的呢?他就這麼貿然寫什麼情詩,就不怕表錯情了?” 二格格心裡的美好姻緣一下子全破裂了! “額娘啊!”她拉着李薇的袖子,“額娘你太壞了啊!” 這叫二格格剛剛想起,不說府裡不一定隻有一位女眷,還不一定隻有一位小姐呢!她不就有兩個姐妹嗎?萬一那人撿了大格格的東西以為是她的,或者撿了她的以為是大姐的,那要怎麼辦? 難道還要在自己的每樣東西上都留個暗記? 那就太笨了! 二格格賴在李薇身上不依不饒,母女兩個笑成一團。四爺在屋外就聽到了,揮手不叫玉瓶等人通報,掀簾子進來道:“你們娘倆樂什麼呢?” 二格格不好意思的笑着從榻上下來給他見禮。 四爺虛扶了一把,問李薇:“四阿哥今天怎麼樣?” 二格格找個借口就退下去了,李薇道:“他挺好的,現在正好該醒了。”她叫人把四阿哥抱來,他一進來一雙圓溜溜的黑亮大眼就左看右看。 四爺一見他這雙眼睛就高興,簡直像是能映出人心來似的,幹淨極了。 他不敢從奶娘手裡接過來,隻是湊過去握着他的小手搖晃:“阿瑪在這裡,四阿哥看阿瑪。” 四阿哥略顯遲鈍的轉向他,然後就盯着他看個沒完。 四爺被他看得高興了,一時不察伸手從奶娘手裡接過來,然後抱住就發僵了。 李薇在床上看着直發笑,他抱孩子抱習慣了,忍不住就伸手要抱,奶娘哪裡懂他的心思?還不是主子要就給。 她看不下去他的樣子,伸手道:“給我吧。” 四爺小心翼翼的過來,屈腿不彎腰的直着背把四阿哥遞給她,見她像是很輕松的就把四阿哥接過去,孩子還沒有一點不舒服的樣子,感歎道:“果然額娘都會抱孩子。” 李薇要準備喂孩子了,見他還站在這裡不動,催道:“去換衣服吧,等我喂完再進來。” 四爺本來還真是想在一邊看看,他最喜歡看四阿哥用力吃|奶的樣子了,吃得多就長得好嘛。見素素一手扣胸襟,一副他不出去就不解扣子的樣子,沒辦法的說:“好,好,爺出去。” 出來後去西廂換衣服,心裡還納悶,以前喂三阿哥時還叫他看,怎麼這次不讓看了? 屋裡,李薇一邊喂孩子,一邊心道:都快沒神秘感了,平時還是不能大大咧咧的,一些事避着他一點,有助于增加夫妻之間的吸引力。 她坐月子時四爺不能留宿,看過四阿哥,陪她聊了會兒就回前面書房去了。 他在東小院換過衣服,回來後就叫蘇培盛讓人提熱水來泡腳,一邊問他:“阿哥們都在幹什麼?” 蘇培盛道:“大阿哥在屋裡寫字,二阿哥和三阿哥叫了夜宵吃。” 四爺聽到就不泡了,擡腳叫人擦腳,問:“叫了什麼?”心裡想,估計是宮裡的飯不合胃口。 “劉寶泉侍候的,兩位阿哥要的是酸菜鴨子鍋,八寶飯,雞湯小馄饨,灌湯小籠包并幾樣時鮮小菜。” 四爺一聽這個菜單,難道在宮裡餓了一天? 他先到弘晖屋裡看了看,見他已經寫了十幾張字了,道:“以後一晚隻許寫十張大字。晚上是休息的時候,寫字讀書都費眼,你要實在無趣,不如做些遊戲,也可以找你的弟弟們玩。” 弘晖慚愧道:“這段時間兒子太懈怠了,今天過節一天都沒寫字,這才想趁睡前練一練。” 四爺最近也是越來越發愁,他發現越想讓弘晖放松,他越緊張,自己給自己加壓,一點都不手軟。偏偏他還繼承了福晉的倔脾氣,自己決定了,任人說到天邊去也不理。 他輕聲安慰弘晖道:“學習不是靠一時之功,靠的是天長日久的積累,你平日那麼努力,阿瑪都是看在眼裡的。何況最近并無懈怠,今天是過節的好日子,松快一天也并無不可。想用功,明天起來再努力。”說着拍拍他的肩道,“你弟弟那邊好熱鬧,咱們過去找他們去。” 弘?S的屋裡,哥倆都盤腿坐在榻上,面前的炕桌上擺着四個盤子,鴨子鍋放在下面,同喜、同福和三阿哥的同樂、同音一起侍候着,把阿哥主子要吃的給挾在小碗裡送上去。 四爺帶着弘晖進來時,正聽到三阿哥在說:“給我多挾幾塊牛筋,再來個虎皮蛋。” 弘?S還在說:“你今天吃過雞蛋了,這個虎皮蛋拿來給我。” 三阿哥在榻上扭來扭去不依,弘?S一口把虎皮蛋咬掉半個,燙得直咧嘴,含糊道:“你忘了額娘的話了?少食惜福。” 虎皮蛋有滋味好吃,幾個孩子都喜歡。李薇怕他們吃多了不消化,就拿四爺的少食惜福放在這裡,叫弘?S平時多看着點三阿哥。 門簾一掀,四爺和弘晖進來道:“什麼好東西?也叫我們嘗嘗。”說着拍了拍身邊弘晖的肩。 弘?S和三阿哥趕緊下榻給他們見禮。 四爺擺擺手,見廂房擺不開,幹脆全挪到堂屋去,支上大桌子,他陪着孩子們好好吃一頓。 上了桌,重新上菜。四爺見三個孩子都有些拘束,心裡不免感歎:到底是大了。 越大,人與人之間就越遠。 他跟三阿哥說話,想炒熱氣氛,問他:“你剛才跟你二哥在說什麼?你二哥幹嘛不許你吃啊?” 三阿哥護着哥哥,起身道:“阿瑪,二哥是為了我好,那雞蛋額娘說了一天隻許吃一個。” 四爺順着他的話往下問:“為什麼?” 三阿哥說:“額娘說這世上的雞蛋都是有數的,老天爺給了一人一個,我吃了自己的一個,再多吃,這世上就有人吃不上雞蛋了。” 話音剛落,屋裡靜得落針可聞。 弘晖和弘?S心裡都有些觸動,竟然一時之間連眼神都不敢相碰。 四爺也被這段哄孩子的話說得引起了某些心事,愣了一下才笑道:“哦,三阿哥是為了别人才不吃的啊。” 三阿哥發覺剛才氣氛不對,求救的看向弘?S,嘴裡還道:“嗯,對啊。額娘說外面有很多人吃不起雞蛋,就是因為有人吃多了。” 說到這裡,四爺就明白素素指的是外面的窮人和富人。鄉野村民大多吃不起雞蛋,而地主鄉紳,官宦人家裡,雞蛋就是很平常普通的東西了。 三阿哥在府裡長大,日後富貴權勢唾手可得。素素大概就是為了這個,才從小教他惜福的吧。免得日後長大,成了個不食人間疾苦的孩子。 他滿意的拍拍三阿哥叫他坐下,再看另外兩個兒子,見他們全都規矩坐在椅上,卻不像小時候那樣親密。 四爺胸中五味陳雜,他拿起筷子給三個孩子都挾了一筷子菜,道:“都吃啊,快吃。” 從廂房換到堂屋,人多了,菜多了,桌子大了,卻吃得比剛才他在外面聽到的更冷清。桌子上隻聽得到幾聲客氣的相讓,連一句玩笑都沒有。 什麼時候孩子們之間變成了這樣? 四爺想起他們兄弟,他們可是出宮建府後才慢慢疏遠起來的,在宮裡時還不是天天吵,天天打?也不會吃頓飯都沒話說啊? 這菜越吃越沒滋味。四爺無奈放下筷子,叫蘇培盛拿酒來,他自斟自飲,引起三阿哥的好奇,趁四爺不注意悄悄喝了半杯。 弘?S一眼看到時他已經喝光了,他指着三阿哥生氣得說不出話來,可等四爺擡頭時馬上裝做若無其事,不去拆穿弟弟。 三阿哥嘗到甜頭,偷了兩三次酒。四爺又沒喝醉,怎麼會沒發覺酒無緣無故的少了?第三次就抓住他了,見三阿哥喝得滿嘴酒氣,臉都紅了,沒好氣道:“多大了就掂記着喝酒?”又看坐在三阿哥對面的弘晖和弘?S,“你們兩個看到也不說說他!” 弘晖想說來着,可當場叫穿此事難免不美,三阿哥又是個膽子大的,他對着他使了半天眼色,他還是照喝不誤,隻好幫他盯着四爺的動作,怕他露餡。 弘?S這個哥的也是一樣,心裡想在東小院也喝過桂花釀,應該……不要緊吧? 四爺喝的是梨花白,這個酒和桂花釀可不是一回事,沒一會兒三阿哥就轉向了,從椅子上下來就走蛇行,總往一邊歪。弘?S跳下椅子奔過去扶住他,急道:“你走直啊!” 三阿哥跺地叫道:“明明是地歪了!”擡頭一看弘?S,眼睛瞪得銅鈴一樣大,吓道:“二哥!你怎麼跟額娘講的妖怪故事一樣有三個頭啊!” 弘晖也過去扶他,三阿哥又叫:“大哥!你怎麼也有三個頭?啊!我知道了!你們都是妖怪!就是額娘講的黃風寨的黃袍怪!你們洞裡還有小妖怪呢!總鑽風和小鑽風!我都知道!你們休想騙我!”說着還要跳起來打妖怪。 四爺就坐在上面看着,剛才的一肚子心事全不見了。見弘晖和弘?S都被蹦蹦跳跳要打妖怪的三阿哥帶倒,還笑了起來。 弘晖特别尴尬,見阿瑪在上面都笑了,對弘?S說:“你抱住他的腿,我抱住他的腰,咱們把他抱到裡面去吧。”當着阿瑪的面,兩個哥哥扶不好一個弟弟也太丢人了,兩人都沒叫太監幫忙。 弘?S點點頭,兩人下了死力氣一起把打妖怪的三阿哥抱到裡屋的榻上,折騰的一身汗,可三阿哥到了榻上就往裡一滾,爬起來要繼續打妖怪,弘晖夠不着他,喊又喊不下來,反正三阿哥就是要打妖怪,還把榻上的錦被扯起來披在身上裝披風,還呼扇‘披風’要飛。 弘?S看着弘晖也快被三阿哥給帶得要去打妖怪了,站在榻下夠不着這小子,爬上榻太不好看,難道要兩人一起站在榻上? 弘晖為難的直跺腳,見弘?S不動,急道:“弘?S!現在不是看的時候!三弟這樣怎麼辦啊?” 弘?S:“噗哈哈哈哈!”大笑起來。他早就忍不住了,剛才三阿哥走路總往一邊歪時就可笑得不得了,現在弘晖急成這樣拿三阿哥沒辦法,跟前一段他的樣子完全不同了。 該!弘?S在心裡想,讓你總擺出深沉的大哥樣!進宮前大家還那麼好,出來就變得越來越不像他了。 以後一定要多鬧鬧大哥! 榻上,三阿哥架起披風當翅膀,嘴裡嗚嗚的說着,不時一跳,指着弘晖和弘?S大喝:“妖怪!哪裡跑!看老孫一棒!” 弘晖不解,問弘?S:“老孫是誰?” 弘?S道:“孫悟空,一隻猴妖。” 等四爺想起來進來看看,見三阿哥已經歪在榻上,弘晖和弘?S一邊給他費勁的脫衣服脫靴子,一邊在說着什麼。 “……什麼書啊?”弘晖正給三阿哥解扣子。 弘?S抱住三阿哥的腳給他脫靴,脫下來一隻就捂着鼻子,甕聲甕氣的說:“一本降妖降魔的書,我也沒看過。聽我額娘說,她小時候在街上看戲,聽了幾折。” 四爺悄悄退出來,蘇培盛上來小聲問:“主子爺,要不還是讓奴才們去吧?小主子們哪兒幹得了這個?” 四爺搖搖頭,道:“不許去幫他們,給他們準備點熱水,叫弘晖晚了直接睡在這裡吧,三阿哥也不必挪了。” 他帶着人走了,屋裡隻留了三人的貼身太監侍候。 在外面,四爺還站在窗戶前聽了好一會兒。 屋裡,弘?S道:“我去叫水……啊,阿瑪走了。” 弘晖快步跑出來:“阿瑪真走了,我去問問。” 一會兒兩人回來,先給睡着的三阿哥抹了臉擦了腳,弘?S屏住呼吸擦完趕緊給他塞被子裡,呼道:“這小子的腳真臭啊!” 弘晖已經放松下來,脫了靴子道:“我就不信你的腳不臭,要不要脫下來比一比?” 弘?S樂道:“比就比!誰怕誰啊!” 兩人都脫了靴子,全都捏着鼻子說話。 “快泡到水裡,泡到水裡就不臭了。”弘?S說。 弘晖問:“這是誰教你的?” 弘?S道:“奶娘,她說襪子泡到水裡也不臭了。” 四爺本來聽得正開心,聽到這裡心中又是一沉。腳和襪子泡水裡不臭是素素教的,她現在膽子大,敢嫌他腳臭,有一次就叫他趕緊把腳泡水裡,“這樣就不臭了。”一邊說還一邊捂住鼻子。 他心裡歎道:弘?S不敢提素素,恐怕就是為了不引起弘晖的反感。 他終于承認,這對兄弟漸漸長大,他們彼此之間再也沒辦法像小時候那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西遊記》中,黃袍怪不住黃風山,住波月山。這裡是李薇胡扯的。
113、滿月
... 毓慶宮。 書房裡,太子正帶着兩個兒子讀書,父子三人各自坐在一處,不像上書房裡先生提問那麼正經嚴肅,别有一份的輕松悠閑。 太子翻着書,随意提出一句來,弘晰和弘晉誰先想起就先答,弘晉還專愛跟弘晰搶話,兩人說着說着還愛你說我不對,我說你不對的互相駁斥。 太子從來都是笑呵呵的看着,一點都不制止。他常對兩個兒子道:“在外面怎麼尊貴都是應該的,隻有自己人時,不妨放開些,不必太拘束自己。” 所以就連最應該認真對待的習字讀書,太子都不要兒子們太規矩了,他還就愛叫孩子們不規矩。 太子打小學問紮實,現在三十歲了還沒正經差事可辦,去年開始皇上連去南巡、塞上時連監國也用不着他了,不天天看書還幹什麼呢? 他自己都覺得現在出去考個狀元是小菜一碟了,可惜他站在這個位子上,想改行幹個别的真比登天還難。 太子手邊放了五六本弘晰和弘晉常讀的書,可他提問的東西卻不止這幾本而已,一會兒就把兩個孩子問得結巴了。 他笑道:“行了,可見這書你們讀的還是不夠,回去溫書吧。晚上我要看你們的字。”說着點點弘晉,“别以為你是小的,我就不查你。瞧瞧你八叔的字,你比他寫得還差,這讓我說什麼好呢?” 弘晰不好當面嘲笑兄弟,扭臉看窗外雙肩聳動。 弘晉也不怕太子,嘻皮笑臉道:“阿瑪說的是,兒子回去就好好寫幾張字,怎麼着也不能被八叔比下去不是?” 太子在兒子面前一向不擺架子,弘晉拿八爺不當一回事他也不在意,拿書一人拍了一下:“都滾吧,中午好好用膳,不許再挑嘴。弘晰,說的就是你,再不吃蘿蔔就讓你天天吃蘿蔔。隻挑羊肉吃還要上火,再拉不出來看你怎麼辦!” 弘晉可不給哥哥留面子,當即哈哈大笑起來。弘晰臉通紅,躬身應是,推着兄弟出去,剛跳出門就聽着兩人追打跑遠的聲音。 太子聽得心裡暖洋洋,臉上也帶着笑,親自把書都收起來。太監小寶上前把幾人的茶碗收走,再把椅子凳子挪回原位,笑道:“殿下中午用什麼?要不要也來一鍋蘿蔔炖羊肉?” 他知道此時太子心情好才敢打趣,果然太子并不惱,反笑着指指他:“你也來鬧孤,好,就照你說的,叫膳房上一鍋,上點帶筋的,有嚼頭。” 午膳前還有一段時間,太子跟兒子在一起看書看得開心,收拾好了幹脆坐下拿着書繼續看,小寶在一旁侍候着,輕輕道:“聽奴才的同鄉說,皇上叫人收拾東西呢。” 太子眼尾掃了他一下,小寶壓低聲音:“好些箱子,半個乾清宮都給收拾遍了,全是春夏用的東西,冬天用的帶得倒不多。” 太子合上書,閉上眼睛慢慢想,半天睜開眼道:“……皇上這是打算南巡了?” 過了幾日,皇上叫人準備禦駕,挑選伴駕的人,果然是要南巡。旨意明發,朝上的人都知道了。皇上說因為南巡的事,今年的新年就簡單些,不必辦太大了。 各處一溜下來,也不過是戲少叫幾處,雞鴨魚羊少幾頭而已。 永和宮裡,德妃正在跟針線房的人一起商量過年時穿的衣服,偏殿裡打開了十幾個箱子,宮女們兩兩一對,把娘娘挑出來要看的布料展開。 金線的、銀線的,蘇州的、江南的,各種絹綢绫羅把殿裡映得寶光流轉,晃得人都睜不開眼。 此時嬷嬷過來道:“娘娘,成嫔來看您來了。” 德妃手裡正摸着一匹紫銷金花緞,聞言道:“先請成嫔去屋裡坐着,就說我一會兒就到。”然後對針線嬷嬷道,“這料子是好看,可也太厚了,穿身上不跟多扛二斤差不多嗎?” 針線嬷嬷笑道:“娘娘要是嫌它重,奴婢隻給娘娘做個坎肩好不好?” 德妃也實在是愛這個料子,深紫的料子,色正得不得了,上面暗繡打底,明繡壓色,還用了上好的金線繞着繡樣紋了一層邊,看着不起眼,卻是越細看越尊貴的。 她道:“那就這麼着吧,你帶着人加緊些,這一件最要緊,我要最先看見它。” 針線嬷嬷小心翼翼的收起料子道:“娘娘您就瞧好吧。” 成嫔在德妃這裡也不客氣,坐下喝了半碗茶用了兩塊點心才見德妃回來,起身半福,扶着德妃坐到榻上問道:“我在屋裡待得悶,過來找你說說話。你在那兒忙什麼呢?是不是為了四貝勒府上新得的四阿哥?” 德妃一怔,屈指一算道:“可不是,那孩子快滿月了。” 成嫔怨道:“有你這樣當太太的嗎?孫子滿月都能忘。” 德妃擺擺手,說:“别說我沒跟孩子們住一起,就是真住得近了,小孩子也不能多看重。你信不信,我略重一分,這孩子日後就險一分。” 成嫔苦笑,“哪能不信?這是實話。過節時我待七福晉是重而又重,就怕她心裡不痛快生了壞心眼。” 兩人喝了一碗茶,閑話說了一車了,成嫔又想起來,問:“既然不是為了孩子滿月,那你剛才在忙什麼呢?” 德妃道:“還能是為什麼?這不要過年了嗎?總要整治幾件鮮亮的新衣裳。” 成嫔有些糊塗,小聲問:“皇上不是說今年儉省些?我都打算拿去年的對付對付了。”雖然有了個成年還封了貝勒的兒子,可成嫔母子的情影仍然不好。皇上想不起來她,除了人人都有的賞賜外,她一點外快都撈不着。 除了一些必須要新衣撐場面的日子外,成嫔很少制新衣,首飾也是戴舊了拿去拆了重新攢,金的炸一炸就接着戴。 每年發下來的東西,除了看着能給兒子一家留下的,其他大部分都被她叫心腹拿去換了金銀存起來了。 德妃知道她過得艱難,平時也接濟她一二,這時就特意給她道:“皇上說儉省是不假,可你也不能連過年都不穿一兩年新的啊,這不是明擺着打皇上的臉嗎?” 皇上說儉省是真的,可如果連後宮妃嫔過年的新衣新钗都供不起,這不叫儉省,這叫窮。 成嫔歎氣道:“得了,那我也回去收拾去。”還以為今年能省一筆銀子呢。 她起身準備告辭,德妃叫住她道:“我看你也不必在你那裡做,這會兒針線房的人誰手裡都有好幾件活。拿着你的東西到我這裡來,叫我這邊的針線嬷嬷給你趕出幾件不就成了?” 她想貼補成嫔,知道她那裡的好東西不多,過年半個月天天都要有新衣服新首飾,不是受寵的妃嫔絕對是撐不住的。其次也是免了叫成嫔再去看針線房人的臉色。 成嫔樂道:“那我可就沾你的光了。” 四貝勒府的四阿哥滿月,正好夾在頒金節後新年之前,各府的各位爺們最近不忙幹活了,全都在忙着收門下奴才和各地外官送的年禮,女眷們也都差不多制好了新衣新钗,正想四處串門顯擺。 最巧的是,十月三十日四爺過二十七歲生日,不是大壽也沒大辦,隻收了幾個兄弟的禮,連席都沒開。三十一日就是四阿哥滿月。 從直郡王到十四爺都到了,吃完滿月見過小侄子後,就拉着四爺說要給他補過生日。 四爺實在躲不過,見兄弟們也隻是想找個機會好好鬧一鬧,無奈叫出府戲,再從街上的飛白樓叫了七八桌席面,一群外面人見了要磕頭喊爺的爺們在前院鬧得不成樣子。 直郡王喝醉了就愛笑,現在一手摟着要逃的三爺的脖子,一手提着酒壺要灌他,三爺喊的聲音都劈了:“老四!你不厚道!老八!過來扶你大哥一把!他喝多了!” 直郡王臉一沉,嚴肅道:“誰多了。你看我這不挺清楚的嗎?我沒把酒喂你鼻子裡吧?”說着還真低頭看了看壺嘴是插三爺嘴裡還是鼻孔裡。 四爺裝傻跟五爺和七爺對飲,最好說話的八爺也跟九爺和十爺假裝說話。其實都是三爺跑太慢,一看直郡王喝蒙了,連十三、十四兩個小的都跑得快,就三爺還坐在直王邊上一顆一顆的數黃豆,他這是學人蘇東坡呢,喝一杯數一粒黃豆。 人家蘇東坡鬥酒詩百篇,他喝一壇子能站直就不錯了。 直郡王兩壺梨花白灌下去,三爺已經醉癱了,十四喝得半蒙,跟直郡王家的弘昱争三爺醉成這樣,是不是打雷都不醒。 弘昱說他阿瑪最強,把三叔給喝倒了,三叔要醉上兩天才會醒,上回有個人跟他阿瑪喝酒,在他家客房裡醉了一天,擡上車時還醉着呢。 十四強辭奪理說不可能,弘昱說真的,在他耳邊打雷都醒不過來。 十四道:“那咱們試試。”然後轉頭去問四爺他們家有沒有雷。 四爺沒喝幾杯,見十四對着左邊的五爺喊四哥,扶住他把臉扳過來問:“十四你要什麼?” 十四:“四哥,你家的雷借我們使使。” 四爺:“你要借什麼?” 十四:“就那個啪啪的雷嘛!” 旁邊的七爺猜:“十四是不是想要轟天雷?” 四爺惱了,“醉成這樣還放什麼炮?來人,扶你十四爺去歇着醒醒酒。”叫來蘇培盛把十四扶走了。 弘昱蹲在三爺椅子前等半天不見十四叔把雷借來,跳上戲台子搶了人家的鑼咣咣咣敲起來,一院子的叔叔兄弟,還有侍候的太監都看着站在戲台子上的弘昱。 八爺過去問:“弘昱,你搶人家的鑼幹什麼?快還給他們。來,八叔牽你下來。” 弘昱站在戲台中央,唱戲的都不唱了,敲鑼的那人就站在他後面,可憐吧唧的看着這位小爺。 八爺站在台下,拿了弘昱手上的鑼給那敲鑼的,再把弘昱抱下來,他沒兒子,見到侄子們都喜歡。弘昱站直也有他肩頭高了,他抱着道:“弘昱真長大了,沉得八叔都抱不動了。” 四爺這時也過來了,見連小的都喝醉了,搖頭道:“我叫人抱出去醒醒酒吧。” 剛才直郡王見兒子跳上戲台子搶人家的鑼還哈哈大笑呢。 八爺把弘昱交給四爺,剛把這小的抱進屋去,正要扶直郡王進去,蘇培盛一路小跑的過來道:“直郡王府裡來車接了。” 直郡王福晉想得周到,知道直郡王今天肯定要喝多,直接派車來接。 兄弟們都喝得差不多了,四爺見此就說今天就到此為止了。挨個把人送到門口,八爺道:“不如我順路把十四送回去吧?” 四爺道:“算了,就讓他在我這裡歇着吧。” 送走大部分的人後,蘇培盛道:“爺,十三爺也走不了了。” 四爺道:“收拾個屋子,就在你十四爺隔壁。” 屋裡帶院子都是一片狼籍,張德勝帶着人正在收拾。 四爺嫌看着難看,先去看了十四,見他趴在榻上睡得四仰八叉,口水溜了一枕頭,叫蘇培盛:“好好侍候你十四爺,防着他一會兒吐酒,燒心,難受。熬好解酒湯随時預備着。” 隔壁屋裡躺着十三爺,四爺進去後看他縮成一團捂着胃,上前扶着他的肩輕輕喊:“十三?十三?胤祥?哪兒難受?跟哥哥說。” 十三在剛才也是心裡存着事才狠灌了好幾壺酒,這會兒胃痛不是假裝,但也有三分做戲的意思。他賴在四爺這裡不肯走,為的就是能跟四爺扯上關系。 四爺喊蘇培盛把白大夫叫來,切脈開方,白大夫道:“十三爺這是沒用什麼菜就喝了酒,被冷酒激住腸胃了,先讓他把酒吐出來吧。” 拿了催吐的藥來給十三喂下去。 十三心裡叫苦,卻也不敢不吃,吃了不到半刻鐘就哇的一口氣全吐出來了。不過吐完倒是渾身輕松。 四爺叫人開窗通氣,重新換了被褥,再拿他的衣服來給十三換,折騰了好一通才把十三安頓好。 十三爺此時也累了,收拾幹淨後躺下居然真睡着了。一覺醒來暮色四合,屋裡已經點上了燈。 四爺就守在前院,連後面都沒回。換了衣服在屋裡看書,聽人說十三醒了就過來了,一進屋見十三正在太監的侍候下穿靴子,看見他還要站起來行禮,連忙按下他道:“好好歇着,一眼沒看到你就喝成那樣,怎麼大了反倒不懂事了?” 十三從小失母,下面又有兩個妹妹,真是從小就比十四懂事得多。四爺也喜歡他這樣,今天這樣在席上使勁灌酒可太意外了。 四爺見他跟十四也差不多,今天心情實在好,就随口問道:“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他話音剛落,十三一個憋不住就哭了。 四爺馬上叫人都退出去,拍着十三的背道:“什麼事這麼為難?跟哥哥說說。是不是府裡的銀子不湊手?”年輕的幾個阿哥花錢都比較兇,四爺就補貼過十四好幾次。越是到年前,越是這樣。 十三哭了一通後,覺得有些丢臉,也怕這時說出要投效四爺的話顯得以小賣小了,隻好把話都吞回去,道:“弟弟沒事,就是有些想額娘了。”他抹把臉,強撐着笑道:“叫四哥見笑了。” 四爺知道他說的不是實話,隻是托辭,也安慰道:“每逢佳節倍思親,過兩天四哥陪你去奉先殿給娘娘磕個頭吧。現在十三妹和十五妹都長大了,你這個當哥哥的還要護着妹妹呢。” 十三點點頭。 四爺叫人送來水,侍候着十三洗漱過後,親自送他出了府。望着十三爺的車遠去,四爺把十三最近遇到的事盤算了一遍,心道:難道是南巡的事? 皇上年後二月就要南巡,又是點名太子和十三伴駕。 十三是因為這個……害怕?不,是恐懼。 十四還睡着沒醒,四爺也不等了,交待人照顧好他,轉頭去了東小院看四阿哥。 東小院裡,四阿哥住到了以前三阿哥住的東側間。東西都是三阿哥用過的,他還問弟弟用他的舊東西會不會生氣? 李薇摟着他道:“舊東西才好呢,軟呼。你穿過的衣服給弟弟,你摸摸看多軟啊。” 四爺進來看到母子三人,悄悄過來先探頭看看睡着的四阿哥,再拍拍三阿哥問他中午吃了什麼。 今天滿月來得人多,四爺怕照顧不到幾個小的,前面隻叫了弘晖和弘?S陪着來訪的侄子們,二格格被素素留下招待女眷,四阿哥有奶娘嬷嬷圍着,而且今天他是主角。 隻有三阿哥沒人管,自己一個人吃的飯。 李薇也覺得對不起這個兒子,送走客人回來後,叫二格格去歇息,她就抱着三兒子來看四兒子了。 說起來,三阿哥這個年紀在現代還是家裡的小太陽呢,還不到上小學的年紀,正是全家都圍着他轉的時候。可在這裡,上有姐姐和哥哥,下面有弟弟,在中間的三阿哥就成小可憐了。 李薇腦補半天後,下定決心要好好呵護三阿哥幼小的心靈,四爺沒來之前願望許了一大車,包括把百福給他玩。 結果三阿哥得了額娘的保證後又不好意思了,說:“我也可以跟二哥一起玩的。” 寶貝你太懂事了!李薇在他的額頭上響亮的親了一口,堅定的說這幾天百福歸他,晚上甚至可以抱着百福睡覺。 三阿哥喜滋滋的,見着四爺還顯擺。 四爺摸着他的小腦袋道:“你喜歡百福,要好好對待它哦,百福年紀大了,它要是不想玩,想躺在哪裡,趴在哪裡休息,你也不要去打擾它,要體貼它好不好?” 三阿哥答應四爺會好好照顧百福。 叫人把三阿哥帶下去後,李薇和四爺回到正屋。 堂屋裡還擺着今天收的各種禮物,玉瓶帶着人正在登記造冊。 李薇叫人拿來一個匣子,拿進裡屋打開給四爺看,裡面是九朵小孩巴掌大的金花。花瓣紙一樣的薄,輕輕呵口氣花瓣都顫。 四爺拿起一朵在她頭上比一比道:“好東西,誰送的?” 李薇避過他的手,笑道:“你肯定想不到,是直郡王送來的。”直郡王福晉身體不好,今天沒來,隻叫直郡王帶了禮物。 這金花不是京裡的手藝,看着像是南邊金匠做的,而且還不是一般匠人。 四爺歎了口氣,放下金花道:“收起來吧,以後留給二格格。” “我看出來是給二格格的,隻是奇怪怎麼直郡王家的大格格今天沒來。”她把匣子放到一邊道,“額爾赫還想跟她說說話呢。” 四爺半天沒說話,良久歎道:“大哥今天也喝醉了。” 李薇想到一件事,倒抽一口冷氣捂住嘴。 四爺見她想到了,點頭道:“皇上已經定了,直郡王家的大格格下降科爾沁台吉多爾濟色棱,年前年後下旨,辦喜事要到明年或後年了。” 果然是這樣。 李薇歎了兩聲,就開始擔心二格格,看着他道:“爺,那咱們家的孩子怎麼辦?” 四爺也是擔心,咬牙道:“今年……就叫宜爾哈和額爾赫都報病,就說天冷凍着了。” 第二天,李薇就要二格格‘着涼發燒’。 另一邊的大格格,四爺沒吩咐福晉,而是悄悄囑咐了大嬷嬷。第三天,大格格也‘病’了。 福晉一開始被大格格病了吓了一跳,後來知道是虛驚一場才放下心。跟着,她想起也生病了的二格格,問莊嬷嬷:“你說,額爾赫是真病還是……” 莊嬷嬷搖頭道:“這個……奴婢看不出來。二格格病在大格格之前,白大夫也是叫進去看過開了藥的。說不定就是因為二格格病了,主子爺才想起叫大格格也病一病?” 福晉拿不準,但東小院也實在是伸不進去手,隻好當就是這麼一回事吧。 莊嬷嬷見福晉神色沉郁,勸道:“主子别擔心了,依奴婢看東小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這次四阿哥滿月,永和宮不也是平平嗎?東西給的也不見多好多重。” 福晉聽了放松了點。 莊嬷嬷繼續道:“再說,這次辦滿月,大阿哥和二阿哥一起出去,奴婢瞧着還是咱們大阿哥招人喜歡,不說跟各府的小阿哥都熟,就連毓慶宮來的兩位阿哥也隻跟咱們大阿哥好。二阿哥轉來轉去,隻跟幾個奴才秧子打招呼,别提多沒面子了。” 福晉更放松了,也是。是她想多了。 見莊嬷嬷說上了瘾,清了清喉嚨提醒她道:“好了,都是府裡的阿哥,不必非要分個上下高低的。” 莊嬷嬷趕緊閉上嘴,轉道:“主子,奴婢給您換碗茶。” 見莊嬷嬷出去,福晉往靠枕上一歪,長長的舒了口氣。上次在永和宮裡,七福晉雖然刺了她一下,卻也給她提了個醒。 就算她現在又生一個又怎麼樣呢?養大還要好幾年。弘晖如今正是要緊的時候,她還是多把心神放在他身上更好。
114、江南
... 直郡王府。 大格格已經定了要遠嫁科爾沁。自從家裡有了準信後,為這個直郡王福晉本來就不好的身體又病了,直郡王當着外人的面還笑得出來,回家後就悶在書房裡。然後就是不停的給大格格東西,今天想起來庫裡有件屏風好,扛到大格格屋裡,明天想起來大格格喜歡菊花,叫人去各處采買名種菊花,全都搬到大格格的院子裡。 除了父母以外,二格格也天天在大格格屋裡哭。 因為直郡王與福晉說大格格遠嫁的事時,道:“皇阿瑪說了,老二的人家就在京裡挑,由着咱們選人。” 直王福晉靠在床頭,臉色是久病的臘黃,一眼望去竟像是比直郡王老了十歲不止。 她強撐着笑道:“這都是皇阿瑪的恩典。我想着,老大的婚事,皇阿瑪也是千挑萬選的。一準錯不了。” 直郡王見妻子一臉病容還要撐着高興,實在不忍心看,找個借口躲出去了。可他也不忍走遠,出了門拐到窗戶邊,透過窗紗見福晉見他走了,臉上的笑才慢慢垮下來,眼神木呆呆的看着遠處,一眨不眨的掉下淚來。 他的心都叫福晉哭碎了,扭頭躲進書房,好幾天不敢回後院。怕福晉傷心之下身體再不好,一天問好幾次,福晉如何了?福晉吃了嗎?福晉這時在幹嘛呢? 大格格感念父母的愛女之心,她又是直郡王的第一個孩子,生就一股勇武之心。她安慰妹妹,道:“你就别哭了,回頭再讓額娘傷心。我嫁得遠,下面的弟弟妹妹可就要靠你了。” 她握着妹妹手,擔心的道:“其實我最放心不下的,還是咱們額娘的身體……” 直郡王福晉病了也有兩三年了,别的沒有,就是一個體虛氣弱。吹點小風就咳嗽,稍稍累一點就卧床不起。太醫看過後,說連補藥都不能常用。 道直郡王福晉隻能徐徐修養。 連補都不敢補,可見這身體破成什麼樣了。 大格格想到額娘,再看看還面露稚氣的妹妹,眼圈真要紅了,她哽咽道:“你答應我,等我走了,你要好好替我孝順額娘,照顧弟弟妹妹們。” 直王府的大格格勸走妹妹,一抹淚裝成沒事人一樣,還跟以前似的四處呼朋引伴出去玩樂。直郡王和福晉隻恐她玩得不開心,要什麼給什麼。 大格格下貼子請人,直郡王交待長使務必将人請到,一切都以格格開心為要。 誰知長使去哪家都能輕松把人請來,偏在四貝勒府碰了壁。 回到府裡,他去向直郡王回報。郡王不樂道:“老四家的二格格就這麼難請?” 長使道:“瞧着倒不是托辭,奴才打聽了,四貝勒府上的大格格和二格格一起病了。” 直郡王慢慢道:“一起病了?” 長使點頭道:“正是。聽說是二格格在她小兄弟滿月那天累着了,第二天就有些起燒,後面就斷斷續續的一直沒好全呼。剛能起身了,天一涼又躺下了。他們府上的大格格是跟二格格前後腳病的,也是着涼。” 直郡王沒辦法了,就算他猜是有鬼,也不能沖進四爺的府裡看人家的女兒是真病還是假病。隻好再去跟大格格說:“你四叔家的兩個女孩都不大好,出不了門,阿瑪帶你們去打獵好不好?咱們去景山,正是秋天獵物最多的時候,咱們打幾條狐狸回來給你額娘和妹妹們做圍脖!” 他出盡百寶隻為了讓女兒開心,大格格不肯掃阿瑪的興緻,點頭道:“都聽阿瑪的,我都好久沒打獵了。” 直郡王樂道:“你高興咱們就多去些日子,帶上帳篷!” 出去前,直郡王特意進了趟宮。 康熙一直覺得對不起這個大兒子,聽說他要帶大格格去打獵,道:“行啊,好好去,要什麼上内務府支去。帶孩子好好玩玩。” 直郡王想給大格格撐腰,請旨想封了景山西側,不許外人進去打擾了他們的玩樂。 康熙知道直郡王這是想向科爾沁那邊表示大格格身份貴重,答應道:“就依你。” 直郡王領了聖旨,直接找上步軍統領衙門把景山西側半拉山都給封了,他們在裡面玩幾日,這山就封幾日。 這麼大的手筆,京中嘩然。 可皇上寵兒子,誰敢吱一聲? 倒是直郡王的幾個兄弟心裡難免嘀咕。 九爺就對八爺道:“瞧咱們大哥,多大的手筆啊。就為他們家一格格要打獵就封了景山,啧啧!” 兩人就在九爺府裡的花園中吃酒,一側有兩個彈唱的正和着絲竹唱着昆曲《望江南》。 八爺說了句公道話:“這也是大哥心疼女兒,說是趁着過年的好日子下旨。” 九爺冷笑道:“就顯着他家有女兒是嗎?我就把話撂在這裡,咱們兄弟家的女兒哪個都跑不掉!皇阿瑪往外嫁的多了,就他心疼,咱們都不心疼?誰生的誰心疼!”說着恨恨的喝了一杯酒,對着唱曲的罵道:“唱的什麼亂七八糟的?給爺滾!!”說着把手裡的酒杯摔過去。 等唱曲的都下去,院子裡就清靜多了。 九爺打了個酒嗝,滿面酒色,眼裡卻含着淚,粗聲道:“他嫁個大的就能把小的留家裡,我能嗎?他能為大格格封景山,我能嗎?回頭我的閨女嫁出去,我這個當阿瑪的能為她掙什麼臉面?” 八爺見他越說越多,喝道:“老九,你喝多了。” 九爺說的手都在顫,咬住嘴不說拼命吃菜,一會兒就把兩邊腮幫子都吃得鼓起來了。 兩人悶頭坐着喝酒吃菜,不一會兒兩人就都塞飽了,席上的菜難得吃空了八、九成。八爺也不多留,吃完就告辭。九爺無心留客,送到門口就完。 另一邊,四爺對直郡王封景山的事并不怎麼在意,有本事别讓女兒嫁啊,嫁出去了再來給她拼命壯聲勢,不過是圖個心裡好受罷了。 戴铎身在江南,聽說是租了個小院每日出門會友。他在四爺府裡也是得了幾年好處的,來往南北兩地辦貨也落了不少銀子。他每月都要送幾封信過來,上一封說是打算在城外買幾畝地做個地主,信裡還賦詩一首言志: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四爺心道,這是安心要當閑人了?他就在江南做個田舍翁也不錯。 這個月的信倒是有趣多了,信裡說戴铎花了不到六百兩銀子就占了二十畝地,雖然不算多,可江南鄉下的地也是很貴的,近郊處的地幾乎都被江南各大家把持着。二十畝看着是不知道從哪位大人手裡漏出來的,沒留在自家人手裡,反倒被戴铎一個外人買到手裡? 四爺拿着信細想,有一個可能:皇上年後要南巡,大概是要辦江南某些人,所以這些人這正在清理家産?留給子孫後代? 他把戴铎前幾封信都拿出來看。戴铎從三四封信前就開始念叨着要做點什麼營生,一時說要開鋪子,某某大街的某鋪子,原來是某家某房開的金鋪,如今兌出來了,他想着盤過來開個筆墨紙硯書的鋪子,再請一兩個秀才進來代寫書信雲雲。 一時又說何處有一座房子,才蓋了三五年,好泥好磚好工好料,裡面家具齊全,連下人都是剛買的,主家才住不了到一年就要出手,就是貴了點要一千兩百兩銀子,小三進的院子。戴铎寫了要是他住進去要在這裡栽幾株竹子,那邊栽一叢菊花。 最後嫌貴還是沒買。信裡說叫一個渾身銅臭的商人買去養二房了,實在有辱斯文。 四爺當時還以為他是要銀子,還叫蘇培盛給戴铎送二千兩銀子過去。 現在看倒像是一回事。 先是鋪子,然後是新房子,最後連田都開始賣了? 四爺恍然大悟,戴铎用了四五個時間來提醒他這件事。江南必有大事發生。皇上這次南巡就是為了這個。 到底是什麼事呢? 他想不通,最近沒聽說哪個地方大員犯事了,當然天下間所有的官滿頭都是小辮子,特别是江南那邊的,不愁抓不着人,隻奇怪是誰落了網? 看戴铎的樣子也是沒打聽出來,隻好這麼頭一榔頭西一棒子的都寫出來給他送來。 真是個忠心之人。 從書房到東小院,四爺一直在想這個。 李薇正站着讓針線嬷嬷給她重新量尺寸,這次坐完月子後,她驚恐的發現站着的時候看不到腳了!! 必須減!什麼時候妝鏡裝不下臉就更恐怖了! 因為這個的緣故,新年的衣服尺寸必須全都重新量。針線嬷嬷給她量着,她時不時的問一句:“胖了吧?腰現在有多少了?” 嬷嬷隻管笑:“沒胖,主子就放心吧。保準給你做得看不出來!” 她更慶幸現在的旗袍全都是直筒,不是後世的那種特别顯身材的。到時外面還要裹上鬥篷,下面再踩上三寸的花盆底,身高一拉長人就顯得不那麼胖了。 嬷嬷打算給她做幾件大袖筒的短襖,下擺敞得大些,坐下來就不顯肚子了。 量好了尺寸還要挑料子,正好四爺進來,李薇見了禮,拉着他道:“爺替我參謀參謀?” 四爺正想得腦仁痛,就是想來這裡換換腦子的,見此過來一一掃過鋪來的料子,掃了一圈指着一匹豔紫色的道:“那匹不錯,拿來我看。” 這紫色發藍,嬷嬷拿過來後,他摸着瞧了瞧道:“拿銀灰色的皮子鑲個邊,做個鬥篷吧。” 嬷嬷問:“裡面襯什麼皮子?” “羊皮,拿好羊皮襯在裡頭。”他道。 看了一會兒衣料,給幾個孩子都選了幾件,李薇逗着他也給自己挑了一匹磚紅的料子裁了件坎件。 “調皮。”等嬷嬷們都走了,兩人坐在榻上用奶|子時,他突然點了點她的額頭,道:“就會拿你家爺逗着玩。” 李薇挪到他身邊摟着他一條胳膊道:“大過年的,穿點紅的喜慶啊!” 四爺拿了塊奶酥自己咬一口,剩下的喂給她,道:“喜慶?讓爺穿紅的喜慶給你看,就該叫你喜慶給爺看!” 他拉着她一起躺下,見她小心翼翼的,問她:“怎麼了?腰疼?”說着伸手扶着她的腰。 “不是,我怕壓着你。”她老覺得以她的噸位,現在的四爺已經承受不起。 四爺一愣,哭笑不得的道:“你這一天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麼?”說着把她往懷裡一帶,摟住道:“放心壓吧,你家爺的骨頭不是紙折的。” 大概為了表現她這點份量不夠看,他伸開雙手将她滿滿抱一懷,還颠了颠道:“好了吧?真比女兒還嬌。” “好!好!”李薇讓他放在膝上颠的四下沒着落,吓得抱着他的肩趕緊求饒。 由自家二格格說到直郡王家大格格,四爺歎道:“大哥封了景山帶孩子去打獵,一片慈父之心實在叫人動容。” “是啊。”她道,二格格常跟直王家的孩子玩,她也見過直王家大格格幾面,印象中是個鵝蛋臉,細眉細眼的女孩。她看自己家的孩子看不出來像不像四爺,可看直王家大格格,簡直長的就是愛新覺羅臉。 想着,她擡頭細細打量四爺,心道真是越來越帥了。男人年輕時能靠臉,四爺二十幾歲的臉,三十歲的氣質,還帶點小野心的樣子,真讓人着迷。 他被她看着能不知道?低頭輕聲笑道:“看什麼?” 李薇想起以前在李家時,跟額娘說起将來還拿阿瑪開過玩笑,聽他問就說:“以前我還跟我額娘說過,我額娘找着我阿瑪那樣的,我也要比着阿瑪找。我額娘還笑話我沒這運氣呢,誰知我的運氣比額娘還好。” 這馬屁拍得委婉,但依舊爽。 他樂了,道:“你阿瑪那樣的可不好找,這點爺要承認長得不如你阿瑪。” 這必須承認。李薇長得就和李文璧像得跟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她是女兒家的秀美,李文璧是文人的氣韻。書讀得怎麼樣先不說,長得是一看就滿身書卷氣,跟李家世代書香才熏陶出這麼一位似的。 四阿哥在東側間哭起來,李薇以與她目前的身材不相符的敏捷從榻上下去,隻來得及對躺在一旁的四爺說了一句:“該喂奶了。”人就不見影了。 留下四爺坐起身還半天回不過神,回過神來不由失笑。 他想去東側間看看四阿哥,卻想起現在素素喂奶不叫他看,隻好沒意思的在書架上翻了本戲本子看。 素素收集的戲本子快有一架子了,上面全是書生小姐的故事。他就納悶她看了就笑,能說出一大車哪哪不對不合适的話,怎麼還愛看呢?其他的戲也不少,唱孝子孝女孝媳,忠臣忠仆忠君的統統不喜歡。 喂完奶回來,李薇就見四爺正在看戲本子,上前道:“爺怎麼拿這個看?” 四爺正看到好玩的地方,頭也不擡道:“那你這裡還有什麼好看的?” 兩人頭碰頭湊在一起,戲本子上正是書生被權貴抓走下了大獄,小姐哭求父母把家裡的房子地全賣了上京告禦狀。 李薇道:“這不可能,就算他們家就剩下這一個女兒沒兒子繼承家業,難道宗族裡也會叫他們賣了所有東西就為了一個非親非故的人?” 書生與小姐隻是私下定情,小姐父母肯賣掉家産是因為書生是被冤滴,他們要伸張正義。等告完禦狀,皇上說書生有傲骨,有才華要封他當大官。賣掉家産替他奔走的小姐一家是有情有義之人,賜婚。 然後就有情人終成眷屬了。 四爺突然道:“那你覺得小姐的父母是為什麼賣掉家産呢?” 李薇開腦洞,想了想道:“他們得罪了一個大官,然後假借替書生伸冤的借口賣掉家産,進京是為了找靠山。”這就合理多了。最好這書生得罪這權貴就是這大官,然後大官還想娶小姐。 她把後面的話說完,問他:“這樣這戲就對了。” 四爺拿戲本子輕輕拍了她的頭一下,道:“對什麼啊?你還想寫戲本子玩?這不成,你喜歡,叫他們照你喜歡的寫,再排出來給你看就行了。不許你自己動手。” 她還真動過自己寫戲本子的念頭,叫他說破隻好打消了。 剩下四爺躺在那裡照着她的思路繼續往下想……得罪權貴大官才要賣掉家産?這天下哪有比皇上更大的官,更厲害的權貴? 隻是皇上必定不想引起江南動蕩,所以才一直沒擺到台面上來。他在京裡聽不到消息,戴铎在江南也打聽不出是哪家出事。 到底是什麼事呢?涉案的又有幾家?江南曹、孫、李三家中,他們是拿耗子的貓,還是貓爪下的耗子? 四爺百思不解,隻好等年後皇上南巡後再看端倪。 毓慶宮裡,太子在自己跟自己下棋,左手執黑,右手執白。下到中盤,兩條大龍攪在一起,成了不死不休之局。一方就是赢了,也要失去半壁江山,被困死吃掉的棋子也有大半。 宮中過年儉省,來年就要去南巡…… 太子慢慢露出一絲笑,國庫空虛,皇阿瑪,你缺錢了嗎?去江南,叫你的狗奴才們替你摟錢,這筆錢……估計不會放到國庫裡吧? 江南賦稅,不止他一人想要啊。
115、(番外)三阿哥
... 三阿哥仰頭挺胸的進了弘?S的屋子,理直氣壯的把他二哥留在屋裡侍候的太監有一個是一個的全都指使出去。 等沒人了,他招招手,把他的小太監同樂叫進來道:“快找!” 同樂比三阿哥大一歲,長得好大一個頭,往下卻瘦成一把骨頭,讓人總替他擔心這脖子是不是能支着那麼大的腦袋。他的名字是三阿哥順着二哥的太監起的,二哥屋裡的叫同福、同喜,他屋裡的就叫同樂同歡(同歡此名被額娘斃掉,改為同壽)。 同樂比四處亂翻的三阿哥能幹得多,不多時就在書櫃下的一個小匣子裡找出來一個紫紅色的蝈蝈葫蘆。最難得的是他翻過的地方全都原樣放好,紋絲不亂。 他舉着葫蘆回頭對三阿哥道:“小爺,在這兒呢!”然後險些吓掉魂! 隻見他的好小爺正站在二阿哥書桌前的椅子上!聽見他的話還要往下跳! 同樂連滾帶爬的撲過去:“我的小爺!您可慢着點!” 三阿哥往下一蹦,被同樂接個正着,兩人一起坐了個屁|股蹲。他是沒摔着,可憐同樂不長一絲肉的兩瓣屁|股磕得骨頭痛,渾身就是一麻一僵。 三阿哥急着扳開他的兩隻手找葫蘆,道:“哪兒呢?你扔哪兒了?” “沒扔,沒扔,我的好小爺,您擡擡手讓奴才起來!”同樂倒抽一口氣,他剛才整個人都墊在下頭了,扶起三阿哥,他跳起來,從懷裡把葫蘆‘變’出來了。 三阿哥抱着葫蘆稀罕得看來看去,突然想起來,挺意外的打量同樂:“你的手夠快啊。”一邊撲過來接住他,還能來得及把葫蘆藏在懷裡。 同樂跺跺腳扭扭腰,發現沒摔壞,樂了,聽了他的話得意道:“那是,小的這雙手……啧,我師傅都說我要是沒淨身,日後那就是飛天大盜!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的!” 三阿哥眼睛一亮:“我想起一個好主意!” 弘?S的功課比三阿哥重,尤其是最近阿瑪盯得他連喘氣的功夫都沒有了,天天問功課時能問上半個時辰。有時都能把他問得結巴了,可阿瑪也不罰他,而是細細給他分講。 阿瑪如此看重,弘?S也被激起了學習的熱情,照三阿哥的說法,那是一進書房看見書本,就跟看見烤羊肉串似的,雙眼發亮啊。 這天,弘?S回來就見三弟弟一副‘我是大爺’的架勢坐在他的椅子上,還把腳翹在他的桌子上抖。 他暗中發笑,放下書本上前把他的腿拿下來放在地上,正色道:“額娘可是說這個姿勢時候長了腿會長得一長一短!” “真的?!”三阿哥立刻吓跳起來,仔細看自己的腿是不是已經不一樣長了。 他低頭看腿,弘?S慢悠悠坐下用茶,問他:“你等哥哥有事啊?” 三阿哥馬上想起他的大計劃!興奮的一拍桌子道:“哥!我要跟你賭骰子!” 弘?S樂了,放下茶碗道:“你可是年年都把銀子全輸給我的。” 過年大家幹嘛啊?當然是沒事幹賭錢啊。每年進宮時,前殿娘娘和福晉們賭骰子,偏殿裡他們也是圍在一塊賭骰子。賭的時候不分派,大家一起上桌,誰輸完了誰下去。玩到最後,總是弘?S和七貝勒府的弘倬。那時三阿哥早輸得掉褲子了。 弘?S總愛說:“看哥哥都給你赢回來!” 三阿哥一開始還會上當受騙,還替他叫好鼓勁,可赢了的二哥都把額娘給的金角子拿走了!他的荷包還是空扁扁的,二哥的荷包就是鼓鼓的。 二哥最賊了! 三阿哥一早想一血前恥!此時特意賣了個關子,仰着小臉道:“咱們這次玩個新鮮的,咱們倆派人出來賭。” 弘?S可沒想到是這樣,眼睛在三阿哥身上一掃,再往他身後一溜,瞬間就盯上快縮到桌子下面的同樂了。 同樂心裡苦哇!我的小爺!你又害我!我哪敢赢二阿哥身邊的太監啊! 三阿哥得意的小鼻子都翹老高了,樂哼哼道:“敢不敢?” 弘?S笑了,歎道:“唉,真拿你沒辦法。那就來吧。”也該教這小子一些道理了。 把桌子清幹淨,弘?S和三阿哥坐在上首看,下面同樂與同喜隔着桌子面對面站着,都是一臉的鬥志昂揚。 因為同樂是手快,所以今天的賭法就是桌上撒一把骰子,兩人同時伸手抓,抓到手裡的再扔,點數相加大者為勝。 為了好分出勝負,骰子是單數。 三阿哥看得忍不住要站起來,被弘?S按坐下:“你安心看着。” 結果可想而知,同樂一路輸到底。 三阿哥都快氣瘋了!同樂明明抓骰子抓得多,可扔骰子回回能比同喜扔得點數少!好幾次都能扔出好幾個一點!沒天理啊! 手上的籌碼都輸光了,他本來還想把二哥的蝈蝈葫蘆赢走的,卻又輸空了荷包! 同樂怯怯的回來,他指着他怒道:“你!你!你!你怎麼這麼笨啊!” 同樂哭喪着臉:“我的小爺!奴才忘了跟您說,奴才賭骰子從來沒赢過!手是出了名的臭手!怎麼扔都輸啊!” 弘?S笑呵呵的一粒粒把三阿哥輸來的金角子都裝進荷包裡,再拿起三阿哥好不容易趁他不在找出來的蝈蝈葫蘆,把他拉過來哄道:“好了,别為這種事生氣。這葫蘆你拿走了也沒用啊,現在都沒蝈蝈了。” 三阿哥委屈道:“你和大哥都有一個,我也想要……阿瑪還帶你們去抓蝈蝈。” 想起當年抓蝈蝈結果在一邊臉上連着被咬了四個大疙瘩的事,弘?S都忍不住想撓撓臉,好癢。 他趕緊安慰三阿哥:“明年哥哥陪你去捉好不好?”說着對同樂幾個道,“都下去吧。” 等屋裡沒了人,弘?S道:“你知道同樂為什麼一直輸嗎?” 三阿哥怒道:“他手臭!” 弘?S點了他一句,道:“要是跟正院裡三格格的人玩,他的手肯定不臭。” 三阿哥瞬間明白過來了:“哦……他是因為不敢赢同喜!” 弘?S點點頭,對他說:“同樂雖然是你的太監,侍候你,聽你的話,可他卻不會一五一十全照你的話做。他也會有自己的小心思。” 三阿哥小大人一樣深深歎了口氣,深沉道:“還會拿話哄我。”他仰臉看二哥,“他們不會哄二哥對不對?是因為我小嗎?等我大了,他們就不敢哄我了吧?” 弘?S想想,搖頭道:“我想,我身邊的太監還是會哄我的。大概像阿瑪額娘那樣時,他們就不敢哄咱們了吧?” 三阿哥一下子喪氣了,道:“那還要好久好久!” 弘?S也歎氣,安慰他道:“沒事,咱們越長越大,他們就越不敢哄咱們了。” 三阿哥心裡想,真想快點長大啊。 他看看自己垂到榻沿的小短腿,要能坐在榻上夠着地,不知道還要幾年呢。偷偷看看二哥,見二哥也隻是側坐時一腳腳尖點地。 他松口氣,心道,原來二哥也沒長大,我長得快一點,很快就能攆上二哥了。
116、新年
... 永和宮裡一片歡聲笑語。 李薇在永和宮的任務一向是保持微笑就好,今天她笑得格外燦爛。 尼瑪進來就看到德妃也穿了件紫色的坎肩!讓她特别慶幸進永和宮後先在偏殿把外面的大鬥篷脫了,見娘娘先要整理儀容這個規矩真是太貼心了。 不過細看下來,德妃的紫緞坎肩可比她的鬥篷漂亮多了。特别正的紫色,上面好像還有兩層繡,另用金線紋出百花迎春的圖案。 反正她坐在殿裡也沒什麼事做,幹脆就把時間全花在看殿中各人的衣服上。 成嫔今年穿得挺鮮亮的,不知道是不是七貝勒孝敬的。宮中的首飾和衣料一年年的也有不同的流行,雖然流行總是十年一重複,但每年時興的樣式肯定不一樣。成嫔身上的衣服首飾總是給她特别熟悉的感覺。 大概跟她每年都盯着大家的衣服看有關。 所以她就總能發現成嫔頭上這顆紅寶石好像上次是在一個钗上見過,今年怎麼換到頂心上去了?這個料子樣式的坎肩好眼熟,上次不是一件秋天的夾棉袍子嗎? 到底是成嫔把一匹料子做成兩件衣服,還是一件衣服今年穿舊了明年改個樣子繼續穿,這個不得而知。不過她至少能明白一件事:成嫔比較窮。 說起來也是個嫔,還有個成年的封了貝勒的兒子。可成嫔過得未必就比她這個貝勒府的側福晉強,說不定還不如她。 這叫李薇有點危機感的感受到了‘聖寵’二字的威力。 四爺雖然現在還不是皇帝,但他早晚會當皇帝的。等他登上皇位,她大概已經……年老色衰?想到這個就讓她心肝顫有沒有? 隻刷‘性’吸引力過時了,她應該努力刷‘感情’。 一定要更加關心四爺!哪怕到她老了,四爺也必須……還喜歡她才行。 真是生命不息,争寵不止。 李薇替自己戳了個‘杯具’的印子。年輕時可從來沒想過争寵,孩子都生了四個了才想起争寵,尼瑪本錢都快沒了争個鳥啊。 想想四爺的鳥,再看看走形的身材。算了,咱還是争心吧。 乾清宮。 武英殿的熱鬧聲隐隐傳來,宮戲的鑼鼓聲,修過嗓的戲子們尖細悠長、哀愁婉約的歌聲,還有吃席看戲的皇上、王爺、貝勒大臣們的叫好聲。 可宴席之外卻是執刀仗劍的禦林軍,這都是因為殿中坐着大清朝最尊貴的人。 周答應捂住激跳的心口,手心裡緊緊握着裝平氣丸的白瓷細頸小瓶。瓶中早就空空如也,年前她找了個機會,求了一個太醫院的小太監,請他幫着配平氣丸。 小太監巴不得能巴結上她,連她的銀子都不肯收就拍着胸脯保證一準能把藥給她配來。 果然沒過幾天,平氣丸就配好了,小太監拿給她時,她迫不及待的打開倒出幾丸,見其色如琥珀,藥丸上像裹了一層漿,大小顔色與之前她吃的一般無二。隻是她在雨花台認的幹弟弟拿來的大概是舊藥,幹撲撲顔色發暗,不如這個好看。 她拿起一粒放進嘴裡,以前的藥發苦,這個藥透着一股蜜甜,還有點薄荷的涼意。 别的她也吃不出來,拿着藥擔心的問小太監:“這方子對嗎?” 小太監不解道:“平氣丸是成方,太醫院幾百年都是這麼配的。”說着他扳着手指數,“有甘草,桔梗,桔皮,枇杷,燒酒,蔗糖,川貝,蜂蜜。” 數完一攤手:“就這麼些藥,我都會配,我還是請了太醫院配藥最好的人撿的方子,絕不會有錯。” 周答應以前就猜易貴人不受寵,太醫院敷衍塞責,藥不會給她好好配。 她趕緊道:“多謝你,好弟弟,上回萬歲爺賞了我一盒鼻煙,你拿去玩吧。”說着就掏出一個景泰藍的小圓盒。 小太監不肯收,道:“我就是覺得姐姐人好才幫姐姐辦事的,怎麼能收姐姐的東西?姐姐這是拿我當外人了。” 自從在雨花台住了那半年後,周答應發現這些太監雖然沒了雞雞,可心裡還是男人。她對他們好一點,偶爾親近一二,太監們待她自然别有不同。 她見小太監不收就輕輕拉了下他的手,道:“好弟弟,多謝你這麼照顧姐姐。姐姐先回去了,日後再找你。” 小太監殷勤的送她出去,回來搓了被拉過的那隻手,心裡笑道,這萬歲爺寵的女人手就是軟啊。 可這回這平氣丸一點用也沒有了! 她一夜之間就把藥丸子全吃光了,可心跳得越來越快,氣都快喘不上來了,她捂住心口,幾乎以為這心會從喉嚨眼裡跳出來。 藥不管用,她隻好在心跳發急時偷偷紮自己。不到幾天大腿上就紮的一片青紫,全是血洞。 她以為是上次那個小太監故意的,特意找機會對着來給皇上診脈的太醫說了兩句小太監的好話。小太監果然對她感恩不盡,她趁機再請他配藥,可配出來的還是沒用。 她急了,問小太監太醫院可還有别的方子的平氣丸,或者是另一個名字的藥? 小太監也為難了,太醫藥治咳嗽的藥方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更别提各位太醫自己的獨門秘技,那都是不外傳的。 偏偏周答應以前吃過的藥一丸都沒留下,叫她說,她也隻會說藥丸子暗褐色,黃豆大小,聞着味道發苦。 好姐姐,這藥丸子不都是這樣嗎? 小太監找不着她要的藥,漸漸有些躲着她走。 周答應沒辦法,終于想起雨花台時認的幹弟弟,現在隻好再去找他了。或許易貴人那裡有方子呢?她可真後悔當初居然忘了把方子要過來。 隻是萬歲爺天天都要她侍候,現在她輕易出不得乾清宮。梁九功和大姑姑都盯着她呢,她找個借口去看朋友找人,大姑姑都道:“好姑娘,别亂跑。萬歲爺可離不得你半步,你出去轉一圈,回來萬歲爺找不着人,咱們可擔當不起。你想見誰,姑姑給你叫去,讓她到這裡來瞧你,行不行?” 周答應拖了又拖,實在沒辦法才跟大姑姑說她在雨花台時遇見了個同鄉,兩人認了姐弟。她掉淚道:“當時多虧了我弟弟,我才能好起來。如今我回來了,什麼都好,就是擔心我的弟弟。” 大姑姑一聽這姐姐弟弟的就頭痛。宮裡太監宮女的那點事實在說不清,一邊是萬歲爺的女人,一邊是沒了根的男人。可這人心是擋不住的。說是萬歲爺的女人,萬歲爺睡得過來嗎?說是沒了根的男人,切了他就不想當男人了? 什麼姐姐弟弟,哥哥妹妹的,全是瞎扯,就是在玩假鳳虛凰過幹瘾呢。 但她又不好指着周答應的鼻子說實話,隻好嘴上答應替她找人,出去就叫人打聽這易貴人身邊的小太監裡有沒有跟周答應同鄉的。 這一找就找着了,可巧的是這小太監磕破了相,易貴人不要他了,他這七轉八繞的也不知道跑哪兒去了,總不過是辛者庫、慶豐司一類不必侍候主子的地方。 大姑姑樂了,也不必找了,直接跟周答應說這人啊叫易貴人攆出去了,現在生死不知。 周答應當時就是一個踉跄,面無人色。大姑姑還奇怪着,沒想到這人還挺重情? 她勸了兩句就出去了,有這個弟弟是麻煩,沒了才正好呢。 找不着這個小太監,周答應卻不死心。沒了他還有易貴人。她可以直接去找易貴人問藥方。 今天萬歲爺在武英殿一待就是一整天,周答應準備就趁這個機會去找易貴人。她叫了兩個小太監陪着,提了兩樣東西當新年禮物去找易貴人拜年了。 易貴人見着這大名鼎鼎的周答應,自然驚訝得不得了。讓過茶謝過座,她就隻管等着看這周答應的來意。她雖然不受寵,可也在這宮裡浮浮沉沉好幾年了,打周答應一進門她就看出來,周答應眼神飄呼四處打量,對着她屋裡的小太監都打量得特别仔細。 她是來找人的? 拜過年叙過寒溫,周答應提起她的同鄉,易貴人自然記得有這麼一個人。說起來這個小太監平時還算勤勉,就是那天在屋外平地上,左右四下無人,他硬是能把自己的磕一大馬趴,扶起來流了半張臉的血,門牙磕掉了四個。 易貴人都懷疑他是拿自己的臉硬朝那青石闆地上砸的,這要摔多狠才能原地磕掉四顆門牙? 小太監自然火速調走了。易貴人送了一些銀兩給他傍身,算是結了這些年的主仆之情。她也懷疑這小太監是不是卷進了什麼事,才用苦肉計脫身。可她這裡萬歲爺七八年也想不起一回,能有什麼事扯上她身邊的人呢? 結果周答應一來,易貴人才明白了。原來是有人借她的人做局,坑了這個周答應。 現在周答應找上門,設局下套的小太監卻早溜之大吉了。 周答應說了一大車跟小太監的同鄉之情,也不見易貴人接話。易貴人就是自顧自的吃花生松子,好像她剛才是對着一塊石頭說話。 她隻好直言道:“之前我這弟弟見我老咳嗽,就偷偷拿了貴人的藥給我用,難得這藥對我的症,今天來也是想求貴人舍下藥方,我好照方配藥。” 易貴人頓時呆了,眼珠一轉就道:“我前些年身體不好,倒是用過一些藥,隻是去年起潛心禮佛讀經,每日撿一個時辰的佛米,現在什麼藥都不必吃,身上也好多了。” 周答應不解,求個藥方而已又不是什麼叫人為難的事?她都坦誠偷藥了,易貴人直接把藥方拿來送她不是正好? 她問:“那貴人的藥……” 易貴人道:“都扔了。我嫌留着晦氣,連方子都燒光了。” 周答應不明白易貴人怎麼會這麼‘不好說話’?自從她得寵以來,去哪裡,要什麼都是剛提個頭就有人忙不疊的趕緊送上。 她還想再說,易貴人竟然起身道:“時辰到了,我該去撿佛米了,不敢再留答應。慢走,不送。” 話叫人扔到臉上,周答應心裡也有一股氣,直接告辭了。 等她走後,易貴人連忙叫人把她吃的所有留下的藥方全燒光,還有的藥全都扔到井裡去。 侍候她的貼身宮女道:“貴人,你說這乾清宮的周答應……到底是為什麼啊?她來找您,真是為了什麼藥方子?”宮女心裡還盼着自家貴人能得寵,想着會不會是萬歲爺提起貴人了,周答應才來看看的。 易貴人見貼身宮女還在做白日夢,也不揭穿,道:“能為什麼?這叫無事不登三寶殿,不管她是為什麼,你家貴人我都不想奉陪。” 周答應回到乾清宮,連氣帶急,心口又是一陣激跳。她捂住胸口倒在榻上,哆嗦着手從頭上摸下一根簪子來,狠狠紮在大腿上,一陣鑽心的疼後,激跳的心緩緩平靜下來。 她在屋裡倒抽氣,門外來找她的秀答應捂住小嘴輕手輕腳的吓跑了,一路跑到大姑姑的屋裡,顫聲道:“我看見、我看見……周眉拿簪子紮自己!紮……紮……”她哆嗦個不停,大姑姑趕緊叫她上炕來烤着,又倒了碗熱奶|子給她,哄道:“好孩子,慢慢說。” 秀答應雙手冰涼,抖道:“我、我看到她拿簪子紮大腿,紮、紮,我去找她說話,我想、我想……” “好,好。秀兒不怕,有大姑姑在呢。”大姑姑哄住她,周答應回來後得寵,小答應們想巴結她的多了。秀答應隻是不湊巧,瞧見了不好的事。 大姑姑悄悄走到周答應屋前,見門已經半敞開,周答應端坐在屋裡,除了臉還是一樣沒血色以外,看不出她剛才紮了自己。大姑姑進屋問了兩句閑話,細看地上榻上炕上全無血迹。 不過,周答應确實換了件衣服。 大姑姑若無其事的出來,回去告訴秀答應不能跟别人說後,自己坐着想,這周答應紮自己,要麼是她改了脾氣,愛上這一口,要麼……就是她不紮會更難受。 過了年就請太醫過來,給這群小答應都瞧瞧病,有病的誰都别想瞞。 放完焰火,永和宮裡的客人也都送走了。德妃洗漱後先到佛堂念一卷經再回屋睡覺,嬷嬷過來悄悄跟她說周答應去看易貴人,給她拜年的事。 德妃放下經卷,疑道:“她們兩個有交情?” 嬷嬷搖頭:“沒聽說過。以前也沒有來往。” 德妃笑了,道:“這周答應紅成這個樣子,怎麼還跑去找易貴人?她圖她什麼?” 毓慶宮裡,太子歇在了書房。阿寶正在給他捏腳,他剛把周答應去找易貴人的事說了,太子點頭道:“再抻抻她。這回南巡……就别讓她跟去了。” 留在宮裡才好整治。 阿寶想想道:“這不難,奴才有辦法把她留下來。” 太子閉目微笑:“孤知道孤的阿寶最能幹了。” 阿寶得意的笑,心道周答應,不是小爺跟你過不去,誰叫你自己個撞上來了呢?隻好跟你說聲對不住了。 太子算着這次南巡,曹、孫、李三家能給皇上摟多少銀子?他從曹家弄來的,前後有二百七十多萬兩,這還隻是皇上吃肉,曹家喝湯,他分的一點零頭而已。積曹、孫、李三家之力,一千萬兩……應該不成問題吧…… 皇上有了這一千萬兩想幹什麼呢? 太子隻擔心一件事,皇上拿了銀子不是為了用,而是為了留下來。隻要他用,他就能看出皇上下一步打算怎麼走。要是留到手裡,這就難辦了。 皇上……已經打算辦他了嗎? 他想到辦法處理他這個太子了? 一千萬兩充作軍備,夠打三年仗的。 太子居然覺得他應該感覺自豪。皇阿瑪要辦他,還要提前準備好不下打三藩的銀子才敢動手。這是不是說明他這個太子當的其實也挺稱職的? 阿寶聽到太子輕輕的笑聲,難道殿下想到什麼開心的事了嗎? 四爺帶着一家大小回到府裡,他叫住弘晖和弘?S,道:“今天累了一天,但讀書猶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回屋不必練字了,每人背十篇前面日子教過的書。” 他說完又叮囑弘晖:“背十篇,背不好今晚也不許再溫習,點燈費眼。” 弘晖本來就打算再溫習兩篇的,被四爺說破後隻好算了。 囑咐完孩子們,四爺心裡盤算着還該去看看四阿哥。孩子剛落地一天一個樣,今天全家都不在家,不知道奶娘嬷嬷們侍候得好不好。 他去東小院的路上心裡還在想,今天在武英殿,皇上一直拉着直郡王說話對飲,竟然連太子都擺在一旁了。 就算他心裡明白這是因為直郡王家的大格格指到了科爾沁,可遠嫁的公主不止直郡王家這一個而已,何況又是科爾沁,比起外蒙已經不錯了。皇上以前寵愛直郡王,至少還不忘端平太子那碗水,現在好像隻有直郡王是他的兒子,不說他們,太子都要靠後了。 太子寵愛日減。以前四爺還不太相信皇上真有廢太子的心,頂多是敲打一二。他打算争儲,可皇上明擺着疏遠太子了,他反倒躊躇了。 皇上與太子,重點從來不是能不能廢得掉,而是廢了以後如果收場。如果皇上真有此心,他們就不必再多廢功夫。 隻要撕開第一條口子,他們就知道該從哪裡攻擊太子了。 而皇上會給他們指明方向的。 他踏進東小院,卻見院子裡點着好幾盞燈,素素正拿着一條長繩子悠着跳,二格格和三阿哥在旁邊也想跳,卻總是絆住腳。 他站在院門口看,止住小太監的通報。見素素難得這麼得意輕松,長長的繩子她攥住兩頭,慢悠悠的一下下跳着,還得意的沖二格格和三阿哥樂:“這回你們不成了吧?” 二格格和三阿哥越急好像越跳不好,還停下仔細看素素的動作。 素素跳了幾十個好像累了,捂着肚子停下來喘道:“不成了,歇歇再跳。今天晚上就先跳兩百個。” 四爺好奇的走過去問:“你跳這個幹什麼?” 她被他吓了一跳,一院子的人紛紛跪下,她福下身,他上前扶住她的胳膊,看她跳了一會兒額上都冒汗了,替她抹了下,道:“剛回來就這麼折騰,你也不嫌累。進屋歇歇,别喝了風。” 素素不依:“我還沒跳完呢。” 他實在不明白跳這個有什麼用:“為什麼?” 素素尴尬的小聲道:“我減肥呢……” 減……肥……? 四爺有些僵化的腦子差點轉不過來,回過味兒來簡直是哭笑不得。 “你……你啊……”他摟住她笑道,“咱不……肥,啊?不用減了。挺好的。” 結果她生氣的抓住他的手放在她的肚子上,怒道:“還不肥?這都跟懷了五個月似的!知道的是我剛生過,不知道的還以為這肚子裡還揣着一個呢!” 四爺被她逗得哈哈大笑,樂道:“真要還揣着一個,爺還高興呢!”
117、寸土不讓
... 到最後李薇也沒跳完那兩百個,四爺把她哄進屋裡後,換了衣服泡過腳捧上熱騰騰的奶|茶後,她就懶得下炕了。 烘得腳好舒服~ 兩個大人在屋裡,支開窗戶,看着院子裡二格格和三阿哥一人攥一條繩子還在折騰,他們倆撲騰來撲騰去,就是跳不好。 李薇得意的笑哇。 屋裡燒着炕熱得人隻穿單衣,開着窗戶吹着小風還挺爽。 二格格和三阿哥哈哈哈的快笑翻天,反正誰都跳不好,一個跳的比一個挫。後來還是二格格這個當姐姐的抓到了訣竅,她把繩子先悠過去,然後向前一步跳到繩子外。 當額娘的李薇在屋裡拍巴掌,鼓勵道:“幹得好!下次就能跳好了!” 三阿哥也學會這一招了,跳一會兒跳得渾身汗,他把帽子摘了抹了把汗,問她:“額娘,這叫什麼啊?” “叫跳繩。”李薇樂道,身邊的四爺噴笑,指着她道:“就不會起個雅緻的名字?” “那您給起一個?”她打蛇随棍上,道。 他托着茶碗想了想,道:“叫繩戲。” 跟跳繩比,好像是高雅了些? 于是跳繩在大清朝改名為繩戲。但按照時間順序來說,搞不好繩戲反而會成為跳繩的古稱? 無意之間就蘇了一把真是穿越女的命運啊。 李薇正自得意,四爺放下茶碗坐過來,手放她腰上揉了一把道:“别折騰自己了,你這樣爺又沒嫌棄?以前生完二格格和弘?S時不也這樣嗎?過幾個月就消了。” 看她在那裡跳得那麼累他就心疼,何必呢? 李薇想争取一下體育鍛煉的權利,不等她開口,四爺又想了一招:“要不等開春了,爺帶你去莊子上騎馬好不好?” 李薇:“好啊,可是……”可是跳個繩也不費事啊。 窗戶飄來了雪花,映着漆黑的天幕,鵝毛般的大雪片子靜靜的落下,一會兒就在地上蓋了一層。 二格格和三阿哥都被奶娘嬷嬷們領回了屋,院子裡安靜下來。玉瓶進來把輕輕把窗戶合上,靜悄悄躲到外屋去。 就着妝台上的燭光,李薇瑟縮的用被子遮住自己,四爺坐在她背後,見她顧前不顧後的露出光滑的背,忍不住伏上去咬了一口。 色如膩脂,暖如美玉。 外屋,玉瓶和玉朝守着小茶爐暖手,聽到房裡主子小聲着急的說:“别握……别握!呀!噴出來了啦!” 四爺低沉的笑着,跟着就是一片寂靜。 玉朝伸長脖子偏頭豎起耳朵細聽,被玉瓶一把瓜子皮扔到身上,她偷笑着躲開,再不敢了。 屋裡,李薇咬緊被角一抽一抽的急促呼吸,四爺趴在她身上一邊提氣一邊還有心情逗她:“有詩雲如卧雲端……爺如今就卧在雲彩上呢……” 李薇:“唔……!!” 第二天,她暗恨道,說什麼現在這樣正好,壓着舒服,舒服你個鳥啊!! 另一邊,玉瓶和玉朝正在拆昨天四爺和主子用過的被褥,趁着今天天氣好,太陽大,擦洗烘幹還來得及。 拆掉被褥的面,裡面的棉花倒沒浸上什麼。玉朝看被面上一大片一大片的東西,嘻笑道:“也不知道弄上的是什麼?” 玉瓶不理她,隻顧自己拆被面,淡淡道:“我瞧你是春心動了,怎麼?想攀高枝了?” 玉朝臉一僵,轉頭就要沖玉瓶發火,可看玉瓶那冷冷淡淡的樣子,她嘴裡的話怎麼都吐不出來。 玉瓶拆完把面和裡分開,把棉花裡子給疊起來,一邊下榻穿鞋,一邊道:“你要想攀高枝,出了東小院随你怎麼使勁都行,在這裡就歇了這個心思吧。别瞧咱們主子好像一點脾氣沒有,她的眼裡……不揉沙子。” 說完她就抱着要洗的被褥面出去了。 留下玉朝坐在屋裡,臉一陣紅一陣白。半晌,自言自語道:“别當我傻……有主子在,主子爺才瞧不見别人呢。” 說完她騰的從榻上跳下來,蹬上鞋快步出屋,在茶房找到玉瓶,她正拿燒酒輕輕噴在有污漬的被面上。 玉朝過去幫她壓着被面,小聲道:“我不傻,你也别當我是傻子。主子爺是好,可那是對咱們主子好。東小院外晾着的人還少嗎?我就是有這個心,也要有這個膽啊。又不是天仙……主子爺知道我敢有這個心,肯定立刻就能叫蘇培盛處置了我,都不必叫主子知道的……” 四爺在外位高權重,在東小院裡溫柔體貼,待主子恩寵有加。她又不是個木頭,怎麼可能不動心? 可她既然成了主子的奴婢,這輩子都是主子的奴婢。要是她膽敢背主,四爺必定厭惡她到底,怎麼可能會喜歡她呢? 說句不客氣的,她真沒托生個天仙樣子,想勾引也沒那本事啊。 玉朝不蠢,她再動心,想想自己就心涼了。隻是玉瓶眼太尖看出來了而已。 她坦白完了,見玉瓶沒事人一樣又覺得不平,刺她道:“你隻會說我,你在主子跟前侍候了也十年了,怎麼不見你想想自己的前程?” 玉瓶含着一口燒酒細細的噴出霧花來,噴完一抹下巴,冷笑道:“什麼前程?” 玉朝翻了個白眼:“你不也沒嫁人嗎?守在主子身邊……難不成你還真是個忠心的?” 玉瓶翻了個更大的白眼扔回去,道:“嫁人幹什麼?侍候丈夫孩子公公婆婆小叔子小姑子?都是侍候人,我為什麼不侍候主子、小主子,要去侍候一群奴才?” 玉朝真被她這話給吓呆了。 玉瓶繼續噴燒酒,噴完再拿細棉布平整的鋪在被面上,拿一個銅滾子,裡面裝上燒紅的炭,輕輕的從細棉布上滾過。 她道:“我早想過了。這會兒我要嫁人,主子肯定能給我挑個好人家。然後呢?嫁個侍衛就頂天了吧,嫁了就不算府裡的人了。最多我日後養了孩子能進來給小主子當奶娘,可那會兒這府裡是個什麼樣?還輪得到我嗎?或者日後我的孩子送進來侍候小主子……何必繞那麼大的彎子呢?我現在就在主子跟前侍候着,用得着花了七八年功夫出去繞一圈,再圖我的孩子來侍候主子嗎?” 玉朝都被她說糊塗了,急道:“那你這輩子都不嫁了?” 玉瓶瞟了她一眼,“誰說我不嫁了?等日後遇上好的,我為什麼不嫁?出去就當官太太,不必侍候一家子,那我就嫁。嫁到一般人家?我甯願在府裡待着呢。” 玉朝深吸一口氣,半天才道:“……姐姐,你志向真大啊。” 過年這半月,李薇沒找到跳繩的機會,但繩戲卻在永和宮裡玩開了。也是李薇給弘?S出的主意,跳繩本來就是能集體玩的遊戲之一。 一堆人可以一起比着看誰跳得多,也可以扯一根大繩,兩邊人悠着,中間一個個人沖進去跳一下趕緊跑。這就要考配合啦默契啦等等。 本來宮裡遊戲就那幾個,永和宮前空地也大。弘?S說要玩這個,很快找出兩個小太監出來悠繩子,一堆小主子排好隊一個個往裡沖。 德妃她們在殿裡聽到殿前孩子們嘻嘻哈哈的笑鬧聲,都不由得伸脖子去看,連牌都不賭了。 最後,德妃一推牌道:“走,咱們也出去瞧瞧,看他們玩什麼呢這麼開心。” 四福晉十四福晉扶住德妃,七福晉十三福晉扶着成嫔,一衆側福晉尾随。出了殿門就能看到殿前廣場上已經圍了不少人,多數是永和宮的太監宮女嬷嬷們。 中間是兩個太監悠繩子,看着又緩又慢,弘?S他們排成一個長隊,輪到一個了就推他:“快去啊!到你了!” 那人就猛得沖過去,然後到繩子跟前閉着眼睛原地一蹦! 後面的弘?S等人就轟得笑起來。閉着眼睛能跳過的都是高手,這人肯定不算啊。 德妃看了一會兒,見就弘?S和二格格算是跳得比較好的,十回裡能跳過去五六回吧。餘下的孩子不是抓不住該跳起來的機會,就是沖過頭沒顧上跳,還有閉着眼睛不敢看直接跳的。 她樂道:“這群孩子怎麼想出這個遊戲來的?我來試試。” 李薇驚訝的看着德妃真的回去換了靴子出來跳大繩了。孩子們要向她行禮,被她止住。小太監行過禮繼續悠繩子,德妃注意看着繩子,好像就數了兩次就沖上去,很輕松的跳過跑了。 德妃跳完還很開心,帶着孩子們繼續玩,還喊成嫔和四福晉等人一起來。 結果就十三福晉和十四福晉響應,成嫔擺手道:“娘娘可饒了我吧,這一瞧就吓人的很。” 李薇倒是自信肯定能跳好,不過德妃根本沒把她算在内。隻好在一旁當個圍觀者。 她其實更好奇德妃怎麼……這麼有探索精神。不過細想就明白了,永和宮就相當于她的東小院,現在這裡的人都要仰仗她,人家憑什麼不敢跳大繩啊?想跳就跳了呗。她在東小院玩跳繩的時候也沒想過玉瓶等人會怎麼看待她,她們怎麼看都不關她的事。 李薇不需要去考慮玉瓶等人的心情。德妃也不必考慮在場等人心情。 跳得德妃都一身汗,回殿換衣服去了。再出來就把孩子們也叫進來,指着弘?S問:“這遊戲叫什麼名兒?” 李薇見四福晉看過去,剛剛把心提起來,弘?S恭敬道:“阿瑪說叫繩戲。” 德妃對四福晉笑道:“原來是老四想的,他可真有閑心啊。” 四福晉起身恭敬道:“奴才不知,想來是我們爺想出來教給孩子們玩的。” 德妃點頭,道:“是個好遊戲,跳一跳能活動開,一群人一起玩也挺開心的。”說完對還站在下首的弘?S道,“好孩子,這個繩戲有意思,你們再出去接着玩吧。” 德妃都進來了,還玩個P啊。孩子們也不是不會看眼色的。 弘?S躬身道:“這會兒天黑了,不好跳了。我們想着一會兒還是去殿中玩骰子。” 德妃笑道:“好啊,我叫人給你們送點籌碼,在這裡隻管開心玩。” 弘?S謝恩,領着身後的孩子們退下。 李薇後知後覺的發現,弘?S成了永和宮這群孩子的頭了。其實四爺是永和宮裡這群兄弟的老大,所以四福晉一直坐在離德妃最近的一個座位上。而弘晖跟四爺去前面了,弘?S可不就成了領頭的嗎? 孩子突然之間長大的感覺。 李薇興奮之下還感到了一絲危險。再怎麼回避,她還是感受到了來自福晉的似有若無的敵意。她們兩個或許不會因為争四爺的寵愛而争鬥,還會互相回避。 可為了孩子,她們隻會寸土不讓。 這天回了府,李薇正在玉瓶的侍候下更衣,她突然道:“叫玉煙進來侍候吧。”她還記得這姑娘技能點是消息靈通。現在正是需要她的時候。在任何戰争中,情報都是重要決定因素。 玉瓶愣了一下,連忙答應着出去喊玉煙。玉朝怔了,看着玉煙很快進來。玉瓶退後一步,玉朝看看,也沒走到前頭去。玉煙有點激動緊張,她走到李薇跟前輕輕一福身,“主子。” 李薇笑着把手遞給她:“替我更衣吧。” 玉煙屏住呼吸,輕手輕腳的侍候着她更衣梳頭,泡腳上榻。 玉瓶從頭至尾旁觀,等主子端着茶用點心時,她把玉煙叫到外頭,小聲道:“這幾天你先管着主子的鬥篷靴子,等忙過這陣子,咱們再商量看怎麼安排。” 玉煙點點頭,一雙眼睛亮極了。 玉瓶微微一笑,點了她一句:“你可不要辜負主子的提拔。” 玉煙笑眯眯道:“辜負不了,姐姐隻管瞧着吧。” 年是過完了,四爺遵守承諾帶李薇去跑馬。說是跑馬,也不過是由人牽着馬,他領着她在莊子上溜了好幾圈。 雖然冬天的天空也很美,一眼望去荒蕪的山野也特别有詩意。特别是跟四爺策馬散步很有約會的甜蜜感。 但回來後,李薇怎麼都不覺得今天運動了,難道不是騎在馬背上坐了半天嗎?另外半天坐在車裡。 她隻好繼續撿起跳繩這一運動,至少有運動出汗。就是要小心避開四爺在的時候。柳嬷嬷知道她的擔心後,還很高端的提出用按摩來為她瘦身。 李薇洗白白後躺在榻上讓柳嬷嬷按摩,她還勸道:“主子年輕,不用愁這個。何況女人哪能身上沒肉?那還能叫女人嗎?” 李薇心道,她不是沒肉,她是肉太多。 二月初,皇上帶太子和十三去南巡了。京中再次沉寂下來,與以往不同的是,直郡王家沒像以前那樣關門閉府,而是大張旗鼓的給他們府裡的大格格采買嫁妝。 直郡王也找到了四爺,向他借人想買南貨。 直郡王道:“老四,哥哥頭一次向你開口。你以前賣過幾年南貨,現在雖然收攤了,但也借兩個人給哥哥使使,讓我替你侄女買幾樣南邊的東西。” 四爺大包大攬道:“這種小事哪用大哥開口?你給我個單子,我叫人去辦,就當是給大格格添妝了。” 直郡王拍闆道:“好!”沒再非要借人了,直接留了三張單子就走了。 四爺拿着單子回了書房,思來想去不能交給戴铎去辦。戴铎忠心,是他的一招暗棋,還是要護着的。他叫來蘇培盛,讓他去找傅鼐,阿來幾人過來。 弘晖已經進宮了,前院裡弘?S和三阿哥正在讀書。傅弛幾人正無所事事的站在屋裡,突然阿林的兒子博果兒戳戳傅弛,小聲道:“我看到我阿瑪了。” 傅弛幾人紛紛扭頭,不一會兒都找着了自己的阿瑪。 “阿瑪他們來幹嘛啊?”博果兒好奇的小聲問。 傅弛道:“肯定是主子爺有吩咐。” 四個小孩子滿腦子浮想連篇,都是他們的阿瑪領兵打仗手握帥印的想像。等過了這十天回到家裡,傅弛才知道他阿瑪去江南了。 “阿瑪去江南幹嘛?”他問。 他額娘道:“直郡王家的大格格要辦嫁妝,托到咱們主子爺頭上。主子爺就喊了你阿瑪去,叫他和阿林、常來去一趟江南。” 傅弛想像中阿瑪意氣風發的形象嘩啦啦全碎掉了。原來隻是個跑腿的,還不如上次跟着他家小爺闖東小院呢,那才叫威風! 他額娘見他不高興,問清楚了笑道:“主子爺吩咐哪有咱們當奴才挑三撿四的?你上回是威風了,回來叫你阿瑪沒把屁|股打成八瓣。”
118、(番外)百福
... 淩晨三點,百福聽到屋裡的聲音馬上從狗屋裡出來,一路小跑進了屋。 四爺已經起來了,他輕輕的掀開被子下床,腳下卻踩到一個毛聳聳的小家夥,低頭一看,百福正沖他搖着尾巴哈哈的呼氣。 屋裡燒着炕,對百福這樣的長毛狗來說太熱了。 他摸摸它的小腦袋,穿上鞋,披上外衣到西側間去穿衣服。 百福跟着他到西側間,乖乖的跳到腳榻上卧下,不會妨礙侍候四爺的丫頭們。洗漱更衣過後,四爺道:“不要擾了你家主子,叫她好好的睡。要走時提前半個時辰叫她就行了。” 他先回前院書房去,卻發現百福一直跟着他。 四爺特意彎下腰問它:“你怎麼不睡覺啊?” 百福搖搖菊花一樣的尾巴。 “真是條好狗。”四爺贊了一聲,吩咐蘇培盛:“去膳房看看有沒有炖好的牛骨,挑一節帶肉的給百福磨牙。” 蘇培盛躬身應是,出去找劉寶泉要骨頭時道:“你說說,搞了半天我們混得還不如一條狗。什麼時候主子爺能賞我一條帶肉的骨頭嘗嘗,我就知足了。” 劉寶泉哼着小曲,特意挑了一塊有肉有筋,兩頭都有軟骨的骨頭出來,放在一個大白瓷湯盆裡,還澆了半勺熬了半夜的濃湯,那湯白得跟奶似的,香味直沖蘇培盛鼻子裡鑽。 蘇培盛沒忍住咽了口口水,更恨了,道:“得了,侍候了人不算,還要侍候一條狗。給我吧,我去了。” 劉寶泉笑眯眯的送他走,回頭就對徒弟說:“一看他不痛快,我就痛快了。” 他徒弟小路子笑呵呵的,心道要不蘇爺爺怎麼總說您壞心眼兒呢。 有了那半勺湯,百福呱叽呱叽把湯舔得噴香,引得四爺都多用了一張雞蛋灌餅,不由看着它抱着骨頭啃的樣子笑道:“真是物似主人形啊。”吃什麼都香得要命。 陪着四爺用完早膳,百福自己遛達着回了東小院。 李薇剛剛起床,一邊站着由玉瓶等人往她身上?意粒?一邊道:“睡得我口都幹了,來碗奶茶!” 玉瓶就給她倒了半碗,勸道:“主子,不能多喝,回頭到了宮裡方便起來太麻煩。”沒辦法,小輩們進宮都不能帶随從,福晉都帶不進去一個丫頭,何況她?也就四爺能帶太監進去,不過是在前頭。 李薇才不在乎,難不成她就在永和宮裡憋着?早就方便過不知多少回了。事到臨頭就一點都不可怕了,人都愛自己吓自己。其實隻要開個頭就會發現……娘娘才不在乎你在不在偏殿方便呢,她沒事關心點什麼不好?關心客人有沒有在她殿裡方便?閑得長毛也不管這個啊。 玉煙拿托盤捧着今天要穿的花盆底進來,這鞋也沒什麼出奇的,就是上面的繡花是用金線紋的。 太敗家! 不過她喜歡~~ 她坐下穿鞋帶梳頭,一低頭看見百福來了,立刻伸手過去,“百福,你去看阿瑪了對不對?” 她梳着頭不能動,百福兩隻小前爪搭上來舔舔她的手。 玉瓶看了百福一眼,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在主子嘴裡,她是百福的額娘,主子爺是百福的阿瑪。二格格是妹妹,二阿哥和三阿哥是弟弟。現在百福又添了一個弟弟:四阿哥。 李薇還在跟百福說話:“阿瑪在幹嘛啊?阿瑪用過早膳沒?” 您跟它說話,它也要能回您啊。 反正主子這麼着也不是第一回了,玉瓶等人都很鎮定。 李薇摸摸百福,歎道:“你說阿瑪是不是很壞?他又悄悄起來走了。” 玉瓶這會兒說了一句:“主子,主子爺這是心疼您。您可不能這麼說。” 李薇道:“好了,玉瓶你越來越??嗦了。百福,你玉瓶姐姐是不是越來越??嗦了?” 玉瓶跟着一起看百福。 百福搖搖尾巴。 穿好了先不忙穿外面那件,先用早膳。二格格已經來了,裹着鬥篷進來,解開鬥篷也是沒穿外面的大件。 她一見百福就高興道:“百福,昨晚那麼冷,還下雪了,你怎麼不去找我啊?我還叫他們給你留了門呢。” 李薇道:“别擔心了,你阿瑪叫小喜子給百福準備了暖爐,怕燎着它的毛,特地準備的湯婆子,就放在它的小屋裡,凍不着它的。再說,它天生就穿着大毛衣服,比咱們扛凍。” 兩人用膳時,百福坐在下面。二格格吃着吃着,拿着煮雞蛋說:“額娘,能不能給百福?” 李薇看了眼白生生的煮雞蛋,問:“是煮的還是鹵的?” 玉瓶答:“白水煮蛋。” 那就能喂。二格格立刻把雞蛋咬開,托在手裡給百福,還囑咐它:“嚼嚼吃,别噎着了。” 李薇道:“它的嘴比你大,好了快點吃,别跟百福玩了。” 臨出門前,李薇對小喜子道:“要是天放晴出太陽了,記得把百福的墊子拿到外面,讓它曬曬太陽。”補鈣加殺菌。 恭送走了主子們,玉瓶等人才開始收拾屋子用早飯。 到了辰時,陽光已經灑遍大地。冬天的太陽也很烈,小喜子把百福的墊子拿出來一會兒就曬得發燙了,他叫百福:“過來吧小祖宗。” 百福快樂的奔過來,往墊子上一趴,四肢攤開特别舒服! 小喜子拿着豬毛刷子,一下下慢慢的從頭到尾給它刷毛,嘴裡念叨着:“小祖宗,這裡癢嗎?這邊多梳梳?”百福懶懶得在墊子上翻個身,露出白軟的肚皮。 小喜子嘿嘿笑:“得了,小祖宗想叫刷肚子是吧?” 玉瓶正過來曬被面,怕曬過了被面失色,就守在被面前盯着,聽到他的話樂了,道:“你還真把它當人看啊?” 小喜子笑道:“這你就不懂了吧?這畜生啊,都長了一副人心。你要對它好呢?它心裡門清門清的。你要對它不好,它能記你一輩子,可比人的記性好。” 說完,他對百福笑道:“是吧?百福,你都明白吧?” 百福曬得都快睡着了,睜開眼睛瞟了他一眼,打了個哈欠繼續睡。 小喜子輕輕笑歎道:“要不怎麼說狗眼看人低呢……主子們不在,這就懶得理我們了吧?” 他輕輕摸了摸百福的頭,百福偏頭在他手背上舔了一下。 小喜子馬上高興了,小聲道:“百福最聰明了!其實你知道我對你最好吧!你看你的屋子是我收拾,墊子是我準備,連飯都是我……我從膳房提回來的。我還給你刷毛呢!你不喜歡我喜歡誰啊?” 百福慢慢翻了個身,背對着小喜子,又打了哈欠。 小喜子蹲在那裡吧啦吧啦說個沒完,一低頭,百福睡得呼呼的。 他不樂道:“沒良心的小東西……” 身後,趙全保喊他:“蹲那裝王八呢?” 小喜子跳起來過去,兩人慢慢走遠,依稀聽到趙全保對小喜子道:“跟狗講良心,你可真有意思。” 小喜子:“狗比人有良心得多了,至少比你跟我有良心。” 太陽下,百福翻來翻去,曬完背面曬肚皮,曬過左邊曬右邊,曬熱了躲回小屋,把湯婆子踢出來繼續睡。 主人回來要到天黑了,它要痛痛快快的睡一天。
119、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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鈕钴祿氏早上起來後就有些坐卧不安。參花和橋香看這幾天太陽好,正打算把箱子裡的衣服拿出來曬曬,過了十五,天就一日日暖和起來了,别到了該換季的時候再手忙腳亂的。
屋裡地方小,箱子打開一摞摞衣服等物抱出來瞬間就連坐的地方都沒有了。
鈕钴祿氏也察覺自己在屋裡有些礙事,有心想幫把手吧,參花和橋香都趕緊道:“格格要是在屋裡待的悶了,不如去外頭轉轉?外面太陽好着呢,也沒風,曬曬暖和。”
鈕钴祿氏猶豫半天,還是問計丫頭了,道:“你們說,我是不是可以去給側福晉請安了?”
她進府的時候側福晉剛生完四阿哥在坐月子,完了又是過年。現在都過了十五了,她進來兩個月還沒給側福晉磕頭呢。怎麼說都有點說不過去。
參花和橋香放下手裡的活,面面相觑。
側福晉是個什麼脾氣,外面說什麼的都有。不外乎兩個字:跋扈。
早先她隻生了二格格和弘?S阿哥時還成,那時四爺還沒給她請封。不過就已經誰都不搭理了。不是逢年過節都不朝福晉的正院去的,比她先侍候四爺的宋格格,也不見她多客氣。
等封了側福晉,更是不得了。逛個花園都能把汪格格給害得現在都沒落着見四爺一面,連累得跟汪格格住一個院的耿格格也沒了着落。幸好福晉大度,平常照顧得多,才沒叫人作踐她們。
輪到鈕钴祿格格進府時,側福晉正好揣着四阿哥,不知道在四爺面前灌了什麼迷魂湯,硬是不許人家進府。好容易四阿哥落地了,鈕钴祿格格這才可憐巴巴的一頂小轎就擡了進來,連府戲都沒叫,就吃了一桌席。
可人家側福晉平常閑了,就叫府戲來解悶,聽說四爺還叫府戲的先生多寫幾出側福晉愛看的戲,免得舊戲看膩了不爽快。
真是人比人氣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