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7頁)

  李薇問玉瓶:“她問有沒有是什麼意思?”還想再要?  玉瓶呵呵道:“來人說他們主子實在是愛不釋手,昨晚上不留神弄壞了一把,一套少了一把就不美了,問咱們能不能給配齊喽。”真沒見過這麼厚臉皮的,她聽來人說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李薇也想不起這套扇子是怎麼來的了,叫玉瓶去翻冊子,道:“要是京裡的鋪子還能配,要是外頭人送來的可就難辦了。”  玉瓶叫玉盞去找冊子,道:“我看那扇子還真不是京裡工匠的手藝,看畫倒像南邊的。”  果然冊子找出來,上寫康熙四十年,某某送江南泥金美人百花扇十二扇。  李薇道:“那沒辦法了,你去跟那人說扇子是南邊的,咱們沒轍。”  玉瓶去了又回來,這回臉色都不太對了:“……那人問是南邊哪家店的手藝?不然做扇子的師傅名姓也行。”  李薇:“……”幹嘛?還真賴了他們了?  玉瓶倒有些同情那人,道:“聽她的意思是,要是不問清楚了回去就要挨闆子,這會兒在外面死活不願意走,都給趙全保跪下了。”  “……多大事啊?”李薇不算為難,但也不覺得好辦。冊子上就這兩句,她也給人變不出來店名師傅名啊。  可來人不肯走,送禮本來是為了兩府交好,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修扇子這事不應下來,好事就變壞事了。從她昨天見到的李四兒看,這位可是翻臉無情的主兒。    她合上冊子道:“報給主子爺,看怎麼處置吧?”  不到一刻,玉瓶回來道:“主子爺說扇子咱們府上找人去江南配好,那人千恩萬謝的回去了。”

  果然這事越來越麻煩。    李薇有些後悔,早知道不送扇子。跟着就擔心那鏡子再壞了,那可不是去趟江南能配好的。    下回送東西要先搞清收禮人的脾氣,跟李四兒一樣的送金子銀子最方便。    玉盞把冊子收起來,玉煙過來道:“我聽說承恩公府待下人都很嚴苛,動不動就叫打斷手腳的。承恩公教兒子也是擡手就打,擡腳就踢,他們那府裡從上到下都這樣。”    從昨天去了承恩公府,李薇對這一府裡的事算是更好奇了。佟佳氏聖寵之盛,曾有佟半朝之說。想想看早朝站班,半數的人都是佟家舉薦,這是什麼情形?    按說這樣的人家該是很有規矩的?可李四兒是怎麼冒出來的?    李薇再怎麼自貶自己僅是個側福晉,四爺也是姓愛新覺羅的。她去承恩公府答謝,至少還得了半扇門的優待,因為不看她也要看四爺的面子。  玉煙坐下道:“聽說是因為佟家一門都是武将,所以他們的府衛都是真正上過陣,殺過敵的,府裡的人使的刑杖都是軍中用的,一棍子下去骨頭脆的當時就能給打吐血,擡回去半天人就沒了。”    屋裡的丫頭都打了個寒顫,玉瓶道:“快别說了,這種事怎麼能在主子跟前提起。”    中午四爺過來,李薇想說她挑扇子當禮物時真沒想到還有這種後續,不等她繼續自我檢讨,他笑道:“行了,隆科多就這個脾氣。小時候沒少在宮裡擺舅舅的譜,也就太子不理會他,連直郡王都被他頂過。”    說起佟家一門兩公,他也忍不住歎氣,道:“一個隆科多,一個鄂倫岱,佟家沒幾個好相與的。”    隆科多在阿哥面前狂,鄂倫岱打朝臣也不是一兩個。    就算他是阿哥,在宮裡見到佟家的人時也是要存着兩分恭敬的。太子是一直不把他們放在眼裡,直郡王小時候被哄過,大了更是看佟家的不順眼。餘下的小阿哥沒那個底氣,從三哥到他到後面的弟弟們,沒有不在佟家面前低頭的。    特别是他還被孝懿皇後養過,小時候在孝懿那裡也見過佟家的人,是佟國維的福晉何奢禮氏,擺得也是自家人的譜。  這一家子都叫皇上慣得心大了。    叫李薇萬分慶幸昨天沒在李四兒跟前擺主子的譜。++++++++++++ 作者有話要說:希望能表達清楚承恩公府的事。李四兒是太狂了,隆科多是暴燥,那府裡從上到下都這樣。雖然是背景,但後面還會提到一點佟家的事,畢竟我還要給佟國維老婆對兒子虐妻的不聞不問找個理由……隆科多的老婆為什麼不反抗也要解釋一下……淚目…….

134、得失  傅鼐是鑲白旗人,剛被四爺弄進了禦前侍衛。主子恩德在上,奴才隻有誓死報效。于是他們家把長子傅弛送進了四貝勒府,在二阿哥弘?S身邊當了個哈哈珠子。  頒金節是滿人的大節。傅鼐夫人馬佳氏每年最要緊的事就是給四貝勒府準備禮物,從頒金節到十月三十四貝勒生辰,新年和十五,是挖空心思找理由往四爺身邊湊。今年又多了個四阿哥,傅鼐滿月周歲哪次都當成全家的大事來辦,連自家老爺去江南尋什麼師傅做扇子都給扔到腦後去了。  但禮好送,怎麼在四貝勒府坐上一盞茶就成了為難事。  以往馬佳氏都是先去福晉那裡坐坐,再到側福晉那裡。今年見側福晉又有了個四阿哥,她就把傅鼐弟弟的媳婦帶上了,在車上就囑咐她:“如今你大伯和咱們一家子都是四貝勒門下的奴才。你也知道,我的弛哥就在側福晉所出的二阿哥弘?S身邊當個哈哈珠子。側福晉的三阿哥也差不多到年歲了,今天你過去,直接就去給側福晉磕頭,不必多提你的強哥,說多了恐怕主子煩,要是主子問起就說說強哥的年歲,在家愛讀什麼書,能打拳會拉弓。”  她妯娌連連點頭,在家裡雖然被囑咐過好幾次了,可事到臨頭還是膽顫。她拉着馬佳氏問:“嫂子,側福晉好說話嗎?”  馬佳氏寬慰她道:“主子們都心寬,就是你當面有什麼冒犯,主子們也多不會當回事。托主子爺的福,我侍候過側福晉幾次出門,偶爾也進來陪側福晉說說話,她不是個愛為難人的,就是不太愛聽人奉承,你到了那邊别總一驚一乍的,大方些反而更讨側福晉喜歡。”  細細交待了一路,到了四貝勒府門口,騾車停下來,馬佳氏和她妯娌都跳下車,先把名貼遞給門房,馬佳氏笑道:“奴才們來給主子磕頭,不知這會兒方便不方便?”  傅弛一個月就有二十天住在府裡,馬佳氏也是常常進來,何況早兩天就給府裡遞過貼子請見,所以門房并未為難,驗過貼子和禮物,就對她道:“勞駕,稍等。”  請她們在門房稍坐,這邊把貼子遞進去。  馬佳氏和妯娌一人懷裡一堆東西,她們自己就是奴才,進府自然不能再帶身邊的丫頭下人。門房還算客氣,特意給她們倒了茶。  大約有了半刻鐘,門房進來道:“裡面來了話,叫你們這會兒就進去,主子正好得閑。”  馬佳氏和妯娌趕緊道謝,不忘留下些銀子給門房:“請各位喝碗茶。”  門房的人幫她們把禮物抱到二門處,到那裡就有嬷嬷丫頭來帶路。馬佳氏在這裡就跟妯娌分開,指點她道:“你從這裡直接去側福晉那裡吧,去了長點眼色,主子要是膩了就趕緊告退,别多待。”  她那妯娌忐忑不安的應下,抱着禮物,不敢叫丫頭替她拿着,連連道‘辛苦、勞駕’,一路穿花過廊到了東小院。  進門就是兩扇朱漆門,門口守着一個太監,送她來的丫頭在門口屈屈膝,指着她對那太監說:“哥哥,這是傅鼐家的人,來給側福晉磕頭的。”  太監對那丫頭一笑,道:“累你跑了一趟,要不是急着走就去找你玉盞姐姐要點心吃,我剛才就見我們主子賞了她一盒子呢。”  丫頭甜甜笑道:“等我閑了吧,這會兒實在是走不開。”她轉頭對那妯娌微微一福,道:“姐姐隻管進去,我這就要回了。”  她懷裡抱着禮物,亂七八糟的對那丫頭還了個禮,千辛萬苦的掏出個荷包來:“姑娘别嫌粗糙,是我自家做的,拿着玩吧。”  丫頭接過荷包走了。  太監讓開路,請她進去,卻并不接過她手上的東西,道:“請在這裡略等等,我叫個人送你進去。”  她不知側福晉這院子裡居然規矩這麼大,外面的丫頭不能進來,來了客人也不叫亂走,太監守着門一步不能離開。  太監很快從倒座房裡叫了個丫頭出來,指着她道:“這是傅大人的家眷,你給領進去吧。”  那丫頭含笑過來對她屈膝福身,道:“奴婢玉夕,請跟奴婢來吧。”說着伸手輕輕巧巧就接過她懷裡的禮物,她都沒反應過來。  繞過照壁才算看到東小院的全貌。

院子足有十數丈深,兩側廂房都有丫頭太監守門。一邊擺着四個太平缸,下面已經架好了柴堆,隻是現在天氣還不到最冷的時候,沒有點火。院子兩邊都有花壇,可能時近深秋,所以搭的花架都拆了,改做老竹搭的籬笆,新移過來的數株菊花正在盛放。  正屋前一側還有一架葡萄,現在枝葉都枯了卻還沒移開,顯然是主子心愛之物。  玉夕是跟玉朝一起在東小院改建好後才進來的丫頭,兩人的家還住在一條街上呢,連名字都是挨着起的。結果玉朝起了壞心被主子爺攆出去,玉夕都覺得面上無光,這幾日都躲在屋裡做針線。  誰知就被人抓了壯丁。  她叫客人先等在階下,她先找玉瓶姐姐或玉煙通報一聲,看主子這會兒有空沒。  掀了簾子悄悄進去,玉瓶在西側間看到她,擺擺手,她趕緊停下,接着就聽到西側間裡主子正在跟二格格說話。  李薇與二格格坐在榻上,一人手裡抱着個懷爐。這天氣還不到攏火盆的時候,而且點了火盆屋裡總有煙火氣。懷爐小巧可愛,她總愛抱着一個把玩,二格格也就養成了跟她一樣的習慣。  她道:“既然是福晉叫你去,那你就去吧。”  早上,正院的石榴過來先給她磕頭,再對二格格說福晉那邊新得了好料子,叫她去量尺寸,好給她們姐妹三個一人做件新鬥篷。  二格格别别扭扭的:“我不想去……”話音未落就被李薇橫了一眼,她立刻說:“我錯了。”  認錯快這點真是跟她一模一樣。  李薇也就是要她一個态度,放過她道:“福晉也是你額娘,面上你要做到恭敬孝順。”  “道理我都知道,就是……”她不快道,“最近那邊常常叫我過去,額娘你也知道,我跟大姐和三妹都不大說得來,她們倆的脾氣太怪了……我受不了……這會兒過去,肯定午膳要跟大姐她們一起用的……”  想起跟大格格和三格格一起吃飯,二格格就胃疼。真是再好吃的東西也吃不出滋味,誰試過吃飯跟寫字讀書似的一臉嚴肅?飯桌上一點聲音都不能發,一句話都不能說,連你跟我笑一下都不行。  這是吃飯嗎?這是上刑!  進宮時就算是在娘娘跟前也沒這樣啊。娘娘還會叫她們多吃點,松快點,不叫嬷嬷老管着她們。結果在正院天天這樣,頓頓這樣。她都懷疑大姐和三妹身體不好就是因為吃飯吃的,憋氣。  李薇也沒辦法,她不能拘着二格格不叫她跟姐妹親近。  “其實我覺得大格格和三格格都挺可憐的,”李薇歎道,“你看你吧,額娘從不叫嬷嬷們多管你,大格格和三格格就沒你這麼輕松。你想想這個,也能同情她們幾分。”  “她們想見你,對你好這總是不假的,等你日後大了就知道,這會兒你們之間的感情是最純粹最好的。”  二格格聽了不說感動,隻是撇撇嘴道:“額娘你見誰都同情,看誰都可憐,誰在你眼裡都是好人對不對?”  李薇叫她噎得說不出話,一指頭按在她額頭上,道:“額娘眼裡都是壞人,你最壞!”  二格格咯咯笑着躲開,完了長歎一聲,說:“那我就去吧。”她要下來,玉瓶過來替她穿鞋,她一邊伸腳,一邊說:“其實我總覺得,最近……”她指指正院的方向,“那邊好像怪怪的。常常叫我過去還罷了,聽弘?S說他們在書房時也老有點心和夜宵送來。”  她說完就見額娘的神色不動,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了。屋裡氣氛自然就是一變,連玉瓶姐姐給她穿好鞋也站起退到一邊,垂着頭不說話。  額娘你好吓人!  二格格規規矩矩的站着。  李薇擡眼就看到她别提多乖巧了,笑了下,伸手叫她過來,拉着她的手從下往上看她的寶貝閨女,輕聲提點她道:“這事額娘都知道,你也不必在意。以後你遇見的人多了自然就知道,這世上多的是一面對你好,一面心中有算計的人。”  “人都會有私心,并不奇怪,也不可惡。”她道,“你是個聰明孩子,弘?S和三阿哥都很聰明,所以額娘并不擔心人家一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你們。有警惕心是好的,但不必事事都如臨大敵。”

李薇想了想,不如趁機做個機會教育。她叫玉瓶退下,拉二格格坐到身邊。  “在家裡,阿瑪和額娘管着你,但是都是真心的心疼愛護你。”  “福晉能管着你,可她又有那麼一點小心思。所以你就覺得不舒服不痛快,心煩不想見她,對不對?”  二格格連連點頭,說:“我知道她是阿瑪的福晉,咱們都該敬着她。可……以前她不管咱們不也挺好的嗎?為什麼現在天天跑來管我和弟弟們呢?一想到這個,我就渾身不對勁。”  李薇心中暗歎,臉上微笑,她不能再露出不安沮喪吓着二格格。  “這世上能管住你的人會越來越多,如今隻是福晉你就受不了,想躲開,難道以後每遇上一個讨厭的人都躲開?”  “比如你以後總會嫁人。雖然你身份高,但這世間一慣是男高女低,所以如果你自持身份淩駕在你丈夫之上,并不利于你們夫妻相處。”  李薇扳着手指數:“還有,你丈夫的阿瑪額娘,論身份地位也不如你。可他們在你丈夫之上,如果你要敬着你丈夫,就要同樣敬着他們。”  二格格有些羞臊,不樂道:“額娘你說這個幹什麼啊?”  李薇這回是真想歎氣了,她可真舍不得孩子嫁人,可直郡王家大格格明年就要遠嫁,這簡直像個信号。  “福晉好歹還是在自己家裡,上頭還有你阿瑪站着,她要做什麼也有限。可等你嫁人了,那是到别人家裡,你阿瑪再厲害也難免有鞭長莫及的時候。你的公公婆婆丈夫小叔小姑妯娌,這麼些人,他們絕不會像阿瑪額娘待你這麼好,說不定也比不上福晉,那時你要怎麼辦?”  二格格最近也在想這個問題。直郡王大格格出嫁的事前幾年就在說,可她一直覺得很遙遠。今年突然就下了旨,明年就要出門,一下子把這事給拉到眼前,叫她實在接受不了。  不過她擔心的還隻是遠嫁和留在京裡的選擇,婆媳問題簡直像下輩子的事,現在想太早了。  但她也大概明白了額娘的意思。福晉可能隻是有些小麻煩,日後她遇上的麻煩人麻煩事比福晉叫她為難一百倍。  想想以後,就會覺得見見福晉,跟兩個姐妹吃飯也沒那麼難辦了對不對?  二格格心情沉重的去正院了,一路都在想嫁人的事。阿瑪和額娘一直想叫她留京,為這個從幾年前就開始裝病,今年阿瑪說叫她再病一病。  她不是在說喪氣話,隻是阿瑪這招真能行嗎?指婚的是皇上,說起來她還是皇上的孫女呢,卻從來沒面過聖,沒跟皇上說過話。  皇上那麼喜歡直郡王,對直郡王大格格也是常有賞賜,聽說小時候她就見過皇上。可皇上還不是說指就指出去了?  到時候皇上指她,估計阿瑪也是無能為力的。  想起連阿瑪都可能護不住她,二格格心中湧起一股豪情來!心想要是真有那麼一天,她一定不哭,不叫阿瑪額娘擔心,高高興興的嫁出去。  頒金節前,二格格給直郡王大格格遞了貼子,想約她出來玩。結果回貼說大格格抱病,謝過她的好意,還給她帶了一箱東西。她打開一看,都是大格格常用的。  來人是大格格的貼身丫頭,道:“我們格格說了,這些她也用不着,留給格格做個念想吧。”  二格格拿着一個香木玲珑球,送走來人,她去找額娘說要去探望大格格。  李薇正在逗四阿哥,聞言把這小子抱開,道:“想去就去吧,多叫幾個人跟着。你說直郡王大格格是生病,我這邊準備些藥,你就帶些點心玩物過去。”  二格格叫劉太監做了一盒子的香酥奶油包,外裹炸酥的金黃面皮,裡面是雪白的奶油。  到了直郡王府,沒見着直郡王福晉就直接去了大格格的院子。  大格格與二格格、三格格、四格格住在一起。都是同母的姐妹,曾經叫二格格非常羨慕,要是大姐和三妹也都是額娘的孩子就好了。  可今天她見着躺在床上一臉病容的直郡王大格格,直郡王二格格哭得眼睛都腫了,心裡突然慶幸起來。  雖然她與大姐和三妹的感情也很好,但到底比不上同母。大姐隐約透露過想遠嫁蒙古,好把三妹留在京裡。二格格當時隻覺得她想太多,三妹還小呢,再說阿瑪想保下她們兩個,肯定也不會不管三妹。  但看直郡王府的姐妹,她終于明白大姐隻是擔心有萬一,所以甯願不去賭這個萬一,她要的是萬無一失。  以後要對大姐和三妹好一點。  她把帶來的點頭送上,直郡王大格格很捧場的吃了好幾個,連奶娘都勸她不要吃了,免得積食。  “這東西倒新鮮,你們府上的廚子可真不錯。”直郡王大格格笑道。  二格格得意的笑,說:“你喜歡,我就叫人天天給你做,再給你送來。”  “不用了。”直郡王大格格搖搖頭,坐在她旁邊的直郡王二格格想說點什麼,又咽了回去。  二格格略坐了一會兒就告辭了,坐在車上她忍不住叫車夫快些回家。直郡王府的那股悲涼勁實在叫她害怕。  晚上,直郡王府長史來找四爺,想借做奶油包的劉太監去他們府上侍候一陣。  四爺當即應下,叫蘇培盛去喊劉寶泉過來。  蘇培盛呵呵笑道:“主子爺,奴才還沒來得及跟您說,劉寶泉下午剁雞子不小心把手指頭給剁了,這會兒就是叫他去了直郡王府上,隻怕也是什麼都幹不了。”  這老賊也太狡猾了,他還當他真是不小心剁着自己了,還笑話他老眼昏花,結果是為了這個啊。  前院膳房,劉太監正抱着手躺在床上哼哼,他的徒弟小路子膽顫道:“師傅,徒弟真不用也剁自己一刀?”他下午還不明白師傅幹嘛突然親自剁雞子呢。  去直郡王府還能回來嗎?會不會叫直郡王的大格格幹脆帶到蒙古去  他才不要去!  劉太監白了他一眼,道:“放心吧,就你這沒長毛的樣子,人家還不放心叫你過去呢。”  果然,四爺想了想,把屠河交給直郡王長史帶走了。都是膳房的師傅,叫蘇培盛問過他也會做這奶油,以前劉寶泉沒來時手藝也不錯,是侍候他的膳食的。

  小路子巴門檻看着屠師傅蒼白着臉,身後跟着他同樣白着臉的徒弟跟在蘇培盛身後出去,抹了把額頭的汗,噓道:“真是老天保佑!”  

135、嫉妒  馬佳氏在四貝勒府外的等了約有兩刻鐘才見到妯娌出來,她掀起車簾見妯娌看着神色舉止還行,猜不出她怎麼會在東小院耽誤那麼長時間。  等她上了車,馬佳氏趕緊問她:“怎麼?是不是冒犯側福晉了?”  妯娌搖搖頭,長舒一口氣道:“沒,就是剛進去時正碰上側福晉在跟二格格說話,我就等了一會兒。”  馬佳氏放心了,妯娌把她帶上車的一個包袱解開,說:“我跟側福晉說起了我家強哥,這是賞我們強哥的東西,嫂子,你拿回去給弛哥用吧。”  “主子賞的你就接着吧。”馬佳氏看還有半塊尺頭,道:“看給強哥做件衣服,回頭有機會穿給側福晉瞧瞧。”  妯娌興奮的臉發紅,道:“嫂子,你說過年我帶強哥過來給側福晉磕頭行不行?就穿這個做的衣服。”  馬佳氏見此勸她道:“你先别忙,過年側福晉是必定要進宮的,等閑下來咱們再看。反正弛哥十六日就該回來侍候二阿哥了,到時再打聽打聽。”  妯娌這會兒緩過來不害怕了,忍不住跟馬佳氏說:“李主子真是個和氣人,見了我就叫座,看我送的東西就道謝,還叫人端茶上點心。”她想起早年巴結他們這一旗的佐領時,從頭到尾不說有座,放下東西就被人攆出來了,說是家裡地方小站不下。  這一比,四貝勒的側福晉沒有一點架子,人還漂亮和善。  馬佳氏聽了兩句,見她都開始說側福晉穿的衣服戴的首飾,喝止她道:“快住嘴吧,主子跟前的事也是你能說的?當奴才頭一件事就是嘴緊。你什麼時候見我把側福晉的事往外說過一句?”  妯娌馬上被她吓得白了臉,膽怯道:“嫂子别怪我,我是樂糊塗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馬佳氏知道她一慣也是個穩當人,囑咐道:“你這一時糊塗,我也不怪你,隻是回去你可要囑咐強哥,要是他跟你學了這個毛病,我絕不敢叫你大伯把他送到主子跟前去。”  一聽居然要影響兒子的前程,妯娌擡手就要自己掌嘴,被馬佳氏按住手:“你心裡有數就行。這事不必我說,你也該知道輕重。”  妯娌連連點頭,回家了也一句不肯多說,隻說側福晉人好和氣,她的小姑子好奇問了句側福晉好看不好看?不等馬佳氏說,她就道:“小姑奶奶,不是我這當嫂子的說你,隻是主子的事,咱們還是不要多打聽的好。主子就是主子,不是咱們嘴邊的話瓣。”  她小姑子還要不高興,被傅鼐的額娘,家中的老太太一巴掌呼到臉上,喝道:“跪下!”  小姑子含淚跪下,老太太罵道:“你的規矩都學到狗肚子裡去了?今晚罰你不許吃飯!滾回去跪着撿一個時辰的佛豆。”  等小姑子出去,老太太對馬佳氏道:“老大家的,你給嬷嬷說的,對孩子再嚴厲點。她現在還是這個脾氣,我可真不放心讓她進宮去。”  馬佳氏應下了,勸道:“咱們不着急,還有兩年呢。”  老太太歎道:“送姑娘進去那是博咱全家的富貴,可也是拿姑娘的命去博啊,誰知道她進去是個什麼樣呢?有沒有造化先不說,能平平安安我就知足了。”說着老太太發了狠,“要是教不好,我甯願不叫她進去。”  一屋子女眷都沉默下來,老太太歎道:“側福晉那樣的人,一次能出幾個呢?小孩子想事情都簡單,隻盯着瞧人漂亮不漂亮,誰又能靠臉活一輩子?漢人都說紅顔未老恩先斷。能叫男人十幾年都隻看着一個人的,都不是簡單人。”  她看向下面的幾個兒媳婦,問:“我隻問你們,誰能拍着胸脯說叫你們男人十年都不生外心?”  馬佳氏和她妯娌都感覺複雜起來。馬佳氏嫁給傅鼐時,他屋裡就有了一個侍候的丫頭,還早早養下了個男孩。不過那個男孩病不好,種痘沒熬過去。  她妯娌卻想起側福晉,聽說漢人皇帝有個胖妃子,為了她連國都亡了。側福晉大概就是那妃子的模樣吧,要是她有側福晉那麼美,别說十年,一輩子都能把自家男人攥在手心裡了。  東小院裡,李薇正在試衣服。  去年做的還有好幾件從來沒上過身,她叫玉瓶找出來想試一試,結果一穿到身上,她驚訝的發現居然穿得進去!去年這個時候她還沒懷上四阿哥,這表示她的身材恢複到去年了!  樂得她低着頭看來看去,掐着腰道:“不用改了,這都可以直接穿了。”  雖說旗袍都是直筒的,可她偏愛在腰這裡掐一下腰,更顯腰線。所以能穿得進去真的表示她瘦了!  她正美着,想把剩下幾件都試試,四爺剛好進來了,她對着鏡子瞧瞧沒什麼問題就直接出去迎接,沒忍住問他:“爺,我這麼穿好看嗎?”  說着在他面前美美的轉了一圈。

    四爺換了衣服,見她就在身前轉圈,美得都快上天了,什麼好衣服這麼高興?他最佩服素素的就是丁點大的事在她這裡都值得一樂。  仔細打量了她身上的衣服幾眼,這料子有些眼熟,問了句:“今年的冬衣已經送來了?”  李薇對又變細的腰真是百看不厭啊,道:“去年的,還沒上過身呢。”  四爺坐下道:“你的舊衣多得幹脆送人吧,今年那匹珍珠紅的料子,等那個做出來你穿給爺看。”  珍珠紅的料子是今年八月末戴先生送來的,仿佛他現在又開始做南北貨了。李薇一直沒搞清楚這戴先生是何許人也,拿到新的南貨後,她還好奇的問四爺:“戴先生前幾年不幹了,現在又做生意了?早知道那柄扇子托給他就行了,省得叫傅弛的阿瑪跑這一趟,今年過年怕是回不來了。”  傅弛是弘?S的哈哈珠子,李薇以關心兒子同學的心态來關心傅家。前兩天傅弛的二嬸來,她還特意留她用了茶。  哪知四爺聽了她的話就發笑,完了道:“戴先生是有大才的人,以後不可對他如此輕慢。”  連四爺都稱戴先生,李薇立刻知道這人來曆隻怕是不小。  那匹珍珠紅的衣料是素面的,就是顔色特别難得,光下看是很淡很淡的粉色,暗處卻像是後世的亮面西瓜紅,就是沒那麼閃。聽說是織布的線就染過好幾層色,等織成了再染色才能做出來。  聽說這種料子做法難得複雜,一年的料子能染成這樣的不到十分之一,所以沒有做為貢緞進到宮裡。  李薇也是出宮後才知道,好東西都不在宮裡。  貌似是越難得的,越不會往宮裡送。萬一皇上用着好了,再朝他們要拿不出來就該被怪罪了。  市面上這樣的料子也見不着,有點内部貨的意思。說來這戴先生果然本事高超,能拿到這種料子送過來,在江南有些能量吧?  想起那匹珍珠紅,李薇的腦洞開得有點大。主要是那料子捧來時,她連交給繡娘下剪子裁開都覺得是罪過。太美了,舍不得。  聽四爺說要她把衣服送人,再舍不得也交待玉瓶:“那這幾天你帶着人把我的衣箱子理一理,長年不穿的找出來,正好這些日子來家裡的人多,看着賞出去也就完了。”  等她坐下,四爺笑看她道:“瞧這可惜樣子,日後給你的好東西多着呢,這些算什麼?衣服這東西不經穿,隔年的就沒那麼鮮亮了。”  李薇叫他說破臉有些紅,牽着他的手指搖了搖道:“再可惜,爺說給人就給人,我可是樣樣都聽爺的。”  “是,你都聽爺的,所以爺不能叫你吃虧。”他撈住她的手握住道。  用晚膳前,四爺問起二格格:“她不是昨天去了直郡王府?怎麼今天不見出來?看着大格格難過了?”  李薇歎道:“是啊,昨天回來就沒精神,飯都沒吃多少。我本來想叫劉寶泉做幾道點心哄哄她,誰知道他居然傷了手,隻好叫他徒弟來,我嘗着就是不如劉寶泉做得好。”  四爺想起屠河剛叫直郡王長史帶走,要是人還在也能叫他給二格格做幾道點心。  放下筷子,他交待蘇培盛:“去看劉寶泉的手怎麼樣了?要是還能侍候,叫他做兩道拿手的給二格格開開胃。”  蘇培盛心道就算沒您這句話,這老小子隻剩一口氣也會爬起來的。這就是個馬屁精。為了拍主子的馬屁他是連命都不要的。  他回前院膳房,果然見着劉太監早就抱着手站在竈間裡,身邊就是他徒弟小路子正在揉面,他一句口令,小路子一個動作。

他站在竈間外頭喊劉太監出來,說了四爺的話,劉太監果然正色道:“主子有話,老奴這點傷算什麼?”  蘇培盛呵呵笑道:“您老這傷……傷得巧啊……”  劉太監也呵呵笑,一躬腰:“托您的福。”  把蘇培盛給噎得不行。  可當晚劉太監的點心也沒哄得二格格多用幾口,聽蘇培盛說了後,劉太監抱着手痛悔都是奴才不中用。  見二格格一整天都沒胃口,李薇就提着心,第二天四爺前腳起身去前院,她就去看了二格格,兩個貼身丫頭都陪在屋裡,一見她就小聲道:“格格晚上要了兩次水,但沒起夜,奴婢怕是……”  李薇心裡也是一沉。她先試了二格格的額溫和手心,摸不出來所以然,又伸手到被子裡摸了她的小屁屁。  這還是她在現代的媽教她的,當時她頭暈,體溫計卻隻測了三十七度,去醫院說沒事,回來她媽就叫她上床歇着,摸了摸她的小屁屁後肯定的說是發燒。  初中的她還叫媽媽摸屁屁真不好意思!  她媽就說:“屁|股什麼時候都是涼的,它都熱了,還能不是發燒?”  果然下午李薇的體溫就飚到了三十七度八,到了晚上九點燒到了三十九度。  二格格迷糊的睜開眼,不依道:“額娘你幹嘛?”  李薇給她掖掖被角,“額娘來看看你。”  然後出來對玉瓶說:“叫白大夫過來一趟。”  此時天上還挂着星星月亮,白大夫的家早幾年就挪到了府後面的街上,玉瓶告訴趙全保,往上一路捅到了四爺處,于是蘇培盛親自去接白大夫進來,四爺匆匆又回到了小院。  二格格已經醒了,李薇不叫她起來,讓她繼續躺着。四爺來了直接進到裡屋,二格格自覺頭沒梳臉沒洗,拉起被子遮住臉道:“額娘你叫阿瑪出去嘛。”  李薇叫她這小姑娘的小羞澀逗笑了,拉下被子道:“乖,叫你阿瑪看看,不然他不放心。”  四爺也是很認真嚴肅的試了額溫摸了手心,白大夫說話音就到了,屋裡點上燈叫大夫給二格格切脈瞧病,兩人到了外屋,四爺微微皺眉道:“隻怕是在直郡王府叫那大格格給過了病。”  可能就是這個原因。  李薇歎了口氣,見他面色不好,安慰他道:“額爾赫的身體一向不錯,想必是不會有事的。”  直到白大夫出來,四爺的臉色都沒好轉,李薇見他出來就回去照顧女兒,挺同情在四爺面前戰戰兢兢的白大夫的。  因為四爺博文廣記,醫書也是有所涉獵的。白大夫說個醫書上的理論案例,他還能跟他辯辯,開個藥方,他還要考問一下七情,相畏相殺,相惡相反,說得頭頭是道。每回白大夫開藥方都能叫四爺給問得一頭汗。  拿了方子,府裡就有藥庫。蘇培盛剛要拿着方子去前院,四爺叫住他,沉吟了一分道:“拿到後院給福晉。”  蘇培盛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也麻利的奔去了後院。福晉的作息與四爺是一樣的,從她進阿哥所的那天起,就是四爺三點起,她也三點起,四爺歇不歇在正院都一樣。  蘇培盛拿着藥方敲門時,福晉已經念完一卷經,準備撿佛米了。  聽了莊嬷嬷的話,她起身道:“請蘇培盛進來。”  蘇培盛進來跪下磕頭,一五一十把二格格有病,請白大夫到切脈開方子全說了後,遞上藥方。  福晉接過掃了一遍,放在托盤裡對莊嬷嬷道:“嬷嬷趕緊去,這可耽誤不得。”莊嬷嬷應了,她再對蘇培盛道:“我就不耽誤你的差事了,你跟着莊嬷嬷直接去藥庫,撿了藥回去給白大夫看過後馬上熬了給二格格用下。”  莊嬷嬷叫小丫頭去她屋裡取個盒子來,到了内院庫房前,她摸出一把小鑰匙,小丫頭也抱着盒子快步跑來。  她道:“好孩子,辛苦你了,去玩吧。”  等小丫頭走了,她用小鑰匙打開盒子,裡面才是庫房的鑰匙,好大一把。  打開大門,點燈進去就是擺得滿滿的各色箱子。蘇培盛留在庫房外,莊嬷嬷叫來管庫識藥的太監,按着方子一樣三倍的抓藥,分做三包,包好提出來交給蘇培盛,  蘇培盛接了藥沒有多說,轉身就小跑着回東小院了。莊嬷嬷送他出了院子才轉回來,進屋卻見福晉在沉思。  她過去道:“主子,蘇培盛已經拿了藥走了。”  福晉:“嗯。”  莊嬷嬷想了想,說:“二格格也真是可憐,人病了都不舒服,她這麼小肯定更不舒服了。”說完還是不見福晉接話,她試探着問:“主子,您這是……”  福晉仿佛剛回神,道:“……二格格有了病,你跟大格格和三格格說一聲,雖然不能叫她們去看,但可以送點親手做的小東西叫人送過去,也是一份姐妹間的心意。”  莊嬷嬷應下了,見福晉再無吩咐,還是避出去了。心裡嘀咕,不知道福晉這是在想什麼這麼入神。  屋裡,福晉在猜四爺……或者是李氏的用意。  一頓飯都在前院叫的李氏怎麼會叫人到後院藥庫來取藥?  蘇培盛李氏使喚不動,要是四爺的吩咐,他又是什麼意思?  轉眼就是頒金節了,二格格此時病了肯定進不了宮。  福晉閉目把這些年的事都在心裡轉了一遍,尤其是關于府裡幾個女孩子的,慢慢打定了主意。等早上大格格和三格格來請安,她特意囑咐大格格去看看二格格。  大格格一怔,看莊嬷嬷,見她也是一臉不解。  上頭,福晉道:“三格格還小,就不叫她過去了。你去,帶上你和三格格給二格格的禮物,叫她好好養病,等好了再一起玩。”  大格格屈膝福身:“是。”  等她去看過二格格回來,福晉單獨跟她說:“回去你也病一病吧,頒金節額娘就不帶你進宮了。”  大格格馬上說:“額娘……我……”  福晉拍拍她的手,道:“我知道你的心思,隻是這事你阿瑪有另外的打算……他也是為你好。等日後慢慢再跟他說,你先照你阿瑪的意思辦。”  大格格不敢争執,隻好答應下來回了屋子。三格格還等着她,一見她就問:“二姐怎麼樣?”  大格格一見她就笑了,拉着她的手坐下道:“沒什麼,還沖我笑呢,就是咳嗽得厲害。你可不能去看她,偷偷去也不行。等她好了,再叫她來玩。”  三格格乖乖的應下來,關心的對她道:“姐姐,你最好也喝碗藥防一防,你的身體弱。”話不用說盡,她是擔心大格格去一趟二格格那裡,再生病了怎麼辦?宋氏雖是生母卻一直看顧不了她們,福晉是好,也隔了一層。  長姐如母,大格格對她來說就是這麼重要。  大格格眼眶微濕,含笑點頭。送走三格格,大格格坐在床上想,她不能錯過頒金節,每年隻有這幾次機會能在娘娘面前表現一二,能多争幾分顔面,日後她和三格格就能好過一分。  她不知多羨慕二格格,阿瑪天天都去東小院,天天都能見到她。她與三格格卻是難得能見一面阿瑪。  福晉說阿瑪叫她裝病,早就跟她商量過不叫她遠嫁蒙古。可直郡王大格格都要嫁,阿瑪其實也不是很有把握吧?  府裡三個女孩,二格格有側福晉護着,要是真有哪個人肯定不會遠嫁,必然是她。她與三格格就難說了。  小時候,阿瑪還曾帶她去跑馬,等三格格出世後,阿瑪讨厭額娘,連帶對三格格也冷淡了幾分。  她這個當姐姐的,不能不護妹妹。如果真要有人去蒙古,她去。  可福晉的話和阿瑪的交待她都不能不顧……  大格格看着窗外東小院的方向,想起白天她去看望二格格時,張德勝就守在西廂房的外面。她見過這個太監,知道這是前院蘇培盛的徒弟。後院裡連福晉也不能叫他做事,他留在這裡,肯定是阿瑪的吩咐。  大格格心裡湧起細如針刺的嫉妒。  比起二格格,她和三格格就不是阿瑪的女兒了嗎?難道就因為額娘犯錯,阿瑪就這麼讨厭她們嗎?

136、喜樂  永和宮裡,德妃正和嬷嬷商量着頒金節的事。  嬷嬷擔心道:“皇上剛發過火,咱們這麼大肆慶祝真的合适?”  德妃剛才定下的全宮打掃,永和宮下人都要穿上新衣,就連小太監也要在頒金節前沐浴修發。另外依附于永和宮的那些小貴人小妃嫔在頒金節當日全都要盛裝出席。哪怕她們沒有聆聽聖訓的資格也不能例外。  “我出銀子給她們做新衣服、新首飾還不好?就算不出去,在屋裡自己看也行啊。”德妃放下手中的庫房冊子,道:“叫她們都到永和宮來,咱們好好的熱鬧熱鬧。”  嬷嬷強不過主子,再不安也領命而去。  結果小妃嫔和宮女太監們卻都高興壞了,雖然往前頒金節宮裡也有賞賜,但那不過是應景而已。永和宮這番大賞是意外之喜!叫永和宮上下和附近的人這幾天裡人人都面露喜色。  人人都有新衣服,個個都能戴上新首飾,這對隻靠份例,見不着皇上的小妃嫔可是一件大好事。  近年皇上不大留戀後宮,跟有寵有子的妃嫔相比,她們才是真正的可憐人。太監宮人克扣暫且不說,頭上戴的金飾不亮了,身上的綢緞失色了,這樣偶爾出門逛個花園都叫人沮喪,叫人看見也是丢人現眼。  越是無寵的,越怕人叫破說她無寵。所以衣服也不敢洗,怕洗掉了色,首飾沒有新的,隻好自掏腰包托人去宮外帶。自已的銀子不夠用,就跟家裡哭求。樣樣件件,說起來都是血淚。  一時間,永和宮門庭若市,不少小妃嫔到永和宮來謝恩,她們歡歡喜喜的來,高高興興的走。德妃娘娘手上松,不穿的舊衣,不戴的舊首飾人人有份。搞得有些眼皮子淺的小妃嫔就天天到永和宮去,恨不能多占些便宜。  翊坤宮裡,宜妃哧笑道:“真不愧是宮女子出身,體察上意是一套一套的。”她扔了手裡的桔子,對嬷嬷道:“咱們也大賞,多賞。宮庫裡我不用的東西都撿出來,看哪個順眼就送人。”  嬷嬷湊趣笑道:“奴婢瞧着永和宮最順眼,不如先挑幾樣大的給那邊擡去?”  宜妃被她逗得呵呵笑,點着她道:“好一張嘴!就這麼辦!早年我得的一張紫檀的屏風,百蝶穿花的那面,給永和宮扛過去得了。”  嬷嬷領命而去,很快翊坤宮上下也接娘娘賞賜接到手酸。  有兩大宮妃帶頭,宮裡因為查菜戶、幹親而低迷的氣氛終于在頒金節前熱鬧起來了。  這時,四爺遞上了二格格告病,側福晉頒金節就不進宮的話。  德妃聽了不說不快,但臉上也是沒有一點笑模樣。  她問嬷嬷:“四貝勒家的二格格病得如何?”  蘇培盛遞了不少的銀子,四爺又是德妃的長子,嬷嬷倒是實心實意的道:“聽說是去瞧過直郡王家大格格後,被過了病,現在還燒得起不來呢。他們家側福晉天天守在孩子跟前,寸步不離。”  德妃聽到直郡王大格格就微微皺眉,皇上下旨也有你們讨價還價的餘地?不過是皇上厚恩,這就一個個持寵生驕,得意忘形起來。宮裡嫁了多少公主出去?皇上就不心疼?一個郡王的長女也敢拿架子,難不成她能比公主還貴重?  “二格格是個好孩子,心底仁厚啊。”德妃歎了聲,不是去看望直郡王大格格也不會生病。  嬷嬷試探的看着她:“娘娘的意思是……”  德妃想了想,道:“這李氏雖說沒把二格格生好,但也是一片慈母之心。叫她進來,我親自賞她。”  嬷嬷不大明白,她收了銀子就還想再勸,德妃又點了一句:“你告訴老四,頒金節是滿人的大日子,叫他們府上能進來的都進來吧。”  這話一說,再無回旋的餘地。  蘇培盛謝過嬷嬷,心裡埋怨她收銀子不辦事,但也隻好原話回給四爺。  四爺放下書冊,蘇培盛心中怨那嬷嬷沒辦好事連累他,嘴上出了個主意:“想來是那傳話的沒說清楚……要不,還是請福晉進宮親自跟娘娘說?”  福晉能說動娘娘,那說明他這主意出對了。要是連福晉都說不動娘娘,那他沒辦成也是理所當然的啊。  四爺品着德妃最後的那句話,搖頭道:“算了,叫人準備頒金節的東西吧。”  蘇培盛趕緊應下,見四爺起身去了東小院,大概是想親自跟李主子說一聲?他都想對李主子豎個大拇指。  剛侍候主子爺時不過是個小格格,就算是宮裡的主子們也沒有被皇上記着十幾年的,她倒是越來越得寵了。  東小院裡,二格格聽說大格格從她這裡回去也頭暈頭痛,就攆李薇回去。  “額娘你别在我這屋待,大姐都叫我給害了,你還有四弟要照顧呢,要是我連他都害怎麼辦?”二格格拿被子蒙住頭縮在床裡。  李薇把蜂蜜紅梨川貝羹遞給玉瓶,聽她悶在被子裡咳嗽就心疼,上前把她從裡面扒出來,見她臉都憋紅了,笑道:“别胡思亂想了,快把這碗羹給用了,看能不能止住咳嗽。”  二格格披上棉袍一口口吃着,她順着她的頭發,說:“你不懂,這小孩子啊換季的時候小病一場是有好處的,好了以後這一冬都不會生病了。”  二格格沒那麼好哄,吃完把碗給丫頭,說:“額娘你又騙人。”  李薇嚴肅道:“我可沒胡說。我都想病一場呢,完了這個冬天都能放心了。”  二格格戳戳她,一臉調皮樣的說:“額娘你回頭看看呀。”  李薇心裡一抖,回頭就見玉瓶掀起簾子垂頭站在門邊,四爺就在那裡正看着她。  暗暗瞪了這個傻瓜一眼,沒見過還咒自己得病的。他進來先摸摸二格格的額頭,還是有些燙,問她:“今天還咳不咳?”  二格格見額娘面露怯色,連忙替額娘說好話:“不咳了,額娘給我炖了紅梨川貝,喝了就不咳了。”  四爺輕輕一哼,淡淡道:“你額娘能有你一分懂事就好了。”  他這麼說,二格格求饒的拉拉他,沖李薇那邊歪歪頭。  四爺拍拍她的小腦袋,說:“好好歇着,等你好了阿瑪帶你去騎馬。”然後就拉着一直縮在後面的李薇出去了。  兩人回到正屋,先洗手換衣服再坐下說話。  四爺心裡還記着剛才聽到的話,端着茶慢悠悠道:“不是說想生病?那還洗手換衣服幹什麼?”  李薇趕緊上前又是捏肩又是捶背,最後趴在他背上撒嬌道:“我那是安慰孩子呢,一聽大格格也病了,她就擔心得不得了,都不叫我進屋。”  他放下茶握住她的手,拖到面前看着她說:“寬慰孩子也不能咒自己生病,你這嘴上不把門的毛病幾時才改?”  她坐到他膝上,繼續輕輕搖晃着他撒嬌:“我再也不敢了。”  他輕輕歎了口氣,摟着她道:“孩子們病了我是着急,可你要病了叫我怎麼辦?嗯?爺在你心裡就這麼鐵石心腸的?你就舍得叫爺一頭牽着孩子,一頭再擔心着你?外頭的事,府裡的事樣樣都叫人焦頭爛額的,也就在你這裡能松快些,你還要來傷爺的心。”  頭一回‘被’四爺撒嬌叫李薇有些招架不住。  趕緊摟着他拿出哄三阿哥、四阿哥的口吻說:“好、好、好,都是我的錯,以後再也不會了。我一定長長久久的陪着你,陪到你煩。”  她抱着他的腦袋啵啵連親,不管鼻子眼細碎的吻上去。兩人漸漸摟在一起,先是細細的吻,然後慢慢的吻着彼此,纏綿的接了個長吻。  不是情|欲的吻,而是純粹為了安慰撫慰對方。  一吻畢,李薇竟覺得兩人心靈相通。她睜開眼,與他對視良久。  四爺的眼睛以前也不覺得有深邃啦,像夜空啦宇宙啦,有着亘古的思念與眷戀等種種魅力加成。  可今天兩人的視線就像被吸住似的挪不開。  好久不說真愛,但今天,她有種兩人在此刻真的相愛的感覺。  四爺微微露出個笑,她沒忍住湊上去與他兩唇相貼,就這麼貼一貼都叫人心動。  兩人抱在一起很久沒有說話。  直到玉瓶看時間差不多該午膳了,最重要的是四阿哥該吃奶了,就隔着門簾小聲叫了聲:“主子?”  與此同時,東側間的四阿哥也在呼喚額娘。  李薇馬上從四爺懷裡起來準備去喂孩子,氣氛被打破叫她既不舍又有些害羞,她不看他匆匆整理好身上的衣服,卻在出去前回頭很快的說了句:“爺,剛才咱們那是此時無聲勝有聲,是吧?”  她有些小得意,說了又覺得肉麻,扔下這句就溜出去了。  屋裡,四爺也被剛才的感覺迷惑住,正在回味就聽到她這句話,不由得失笑起來。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這首曲突然躍入心頭,細品起來與剛才的心境竟是驚人的相似。  他把‘相思’二字在嘴裡咀嚼數次,換來深深一歎。  人生将近而立才解了相思一味,也算是個收獲了。  仿佛有根弦牽着他,叫他起身出了西側間,來到東側間。見屏風後床上素素正背對着他,四阿哥的兩條小粗腿正在那裡踢着,她一邊喂着他還一邊說:“該給你斷奶了臭小子,過了頒金節就沒這個福利啦,趁現在多吃幾口吧。”  他聽到又是忍不住發笑,對着孩子從來沒個正形,連四阿哥這連人話都還聽不懂的娃娃也要胡扯八道。  隔着屏風,他站在那裡看有足有小一刻,見她喂完抱開孩子要收拾了才轉身離開。  一旁的奶娘從頭看到尾,卻一聲都不敢吭。主子爺從進來到出去都沒瞟她一眼,像是壓根沒看到她這麼個大活人站在這裡。  李薇喊她:“過來把這小子抱開。”  奶娘趕緊過去,見李主子抖着衣服嬌嗔道:“臭小子邊吃邊吐,瞧把額娘的衣服都吐髒了。”  她叫玉瓶拿換洗衣服和熱水進來,轉身進屏風後擦洗換衣,卻看到奶娘一直盯着她看。  不等她問,玉瓶就斥道:“沒規矩!”  奶娘馬上垂下頭。  李薇把這事抛到腦後,出來對奶娘道:“一會兒用膳不要喂四阿哥,叫他自己吃。”再對玉瓶道,“一會兒你過來看着。”  這些奶娘嬷嬷侍候小主子唯恐不夠盡心,她交待的叫孩子自己吃飯常被她們陽奉陰違。叫她都猜她們是不是嫌每回吃過飯都要給小孩子換衣服重新擦洗太麻煩才這樣。  四阿哥都一歲了,再像小時候那樣沒人喂就不會吃可不行。  等她出去,玉瓶多留了一步,對奶娘道:“你也是侍候老的人了,怎麼今天倒失了分寸?哪有你盯着主子看的道理?”  奶娘有心說出四爺剛才偷看李主子喂奶的事,又覺得說出來倒像是給主子爺臉上抹黑。主子爺是什麼人?他想看主子給孩子喂奶……不管怎麼看的,都不關她的事。  她也隻是一時想看看李主子……是不是狐狸精變的……  奶娘趕緊把這個念頭按下去,連聲道:“姐姐,我再不敢了。求您别說出去。”  玉瓶也不想惹事,都趕了一個奶娘了,那人現在正在外頭想盡辦法要再回來。雖然四阿哥已經該斷奶了,但最近都要過節了,還是别叫奶娘們再出事了。  不然,正院那邊隻怕就該抓東小院的小辮子了。  玉瓶安慰奶娘說:“你記着就好,咱們主子一向待人寬和,隻要你侍候好四阿哥就什麼事都不會有。放心吧。”  最近正院的小把戲越來越多,叫人煩不勝煩。  玉瓶早就提起了心,院子裡有她們在,外面有趙全保。可隻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這叫玉瓶就算睡覺都不安心,總在心裡想,正院裡的福晉到底是個什麼打算呢?  正院裡,福晉問莊嬷嬷:“大格格和三格格這幾日如何?”  莊嬷嬷說了遍大格格與三格格的飲食起居。  福晉問:“大格格不是從東小院回來後頭暈頭痛?現在沒再加重吧?”  莊嬷嬷笑道:“都是托主子爺和主子的福,聽說大格格也就是頭疼罷了,多歇歇大概就沒事了。”  福晉不再多問,就叫她下去了。  到了下午,她叫人把大格格喚來,遣退左右,也不與她多說,隻拿了本《孝經》給她看,指着書問她:“宜爾哈,什麼是孝呢?”  大格格慢慢跪下,渾身顫抖,一滴淚也不敢留。  福晉看着她,不是不明白她疼愛妹妹的心意,可四爺已經發了話,就容不得她自作主張。何況四爺和她決定要孩子裝病,這是擔了多大的風險?不是為了她的終身,四爺與她何必如此殚精竭慮?  想到這個,福晉就有些冒火。  她淡淡道:“你隻顧着三格格,難道就能罔顧你阿瑪待你的心意不成?”  大格格頻頻磕頭,哭道:“女兒不敢……女兒……女兒隻是一時糊塗……”  福晉讓她哭了一陣,不趁這個機會打消她的念頭,日後要是在外面露了餡,那就是給全府惹禍。  等大格格被吓得渾身發抖,她才把她扶起來,歎道:“紮喇芬還小,你阿瑪總不見得單把她一人忘了,他隻是覺得如今你最大,最危險,才想着先把你給撇出來。等紮喇芬長大,你阿瑪肯定也會給她打算的。你就不要操這份心了,好好聽大人的話,把你自己照顧好就行了。”  大格格聽了她的話仍然不能放心,壯着膽子問:“直郡王大格格都不能幸免,要是我真的能留在京裡,餘下兩個妹妹……真的也都能留下來?”  她話裡的意思就是在懷疑府裡真的能平安留下三個女孩?  如果留不下來,她已經留在京裡了,餘下的二格格和三格格,要是都遠嫁蒙古那沒什麼可說的,要是還能保下一個,那會是誰?  她期待的看着福晉,幾乎盼望她能開口保證會留下三格格。  側福晉再厲害,還是比不上福晉的是不是?側福晉到時肯定會為了保住二格格而使盡力氣,要是福晉能願意保下三格格,那三格格還是有希望留京的。  可叫她失望的是,福晉隻是沉吟了片刻,對她說:“世事總不會盡如人意,你要明白,你阿瑪和我都是盼着你們都能留在身邊的。”  大格格沉默的離開了,晚上,莊嬷嬷就來告訴福晉:“大格格病得起不來床了。”  福晉心底松了口氣,道:“叫他們好生照顧着……請白大夫來看看吧。”  既然是裝病就不能請太醫了。

137、悲苦  就跟現代所有的晚會都是主持人緻辭,歌舞,大合唱,獨唱,相聲,小品組合起來的一樣,在大清所有的節日慶祝也都大同小異。  先是皇上寫的(或者大學士寫的)贊美天地神祖宗皇上的折子,由大學士讀給大家聽(大家跪着聽),然後祭一祭天地祖宗(繼續跪着,磕頭)。  基本上大半個白天就浪費掉了。  從下午四點起,皇上帶着男人們在乾清宮或武英殿或其他什麼地方開宴席,後宮沒皇後,拜過太後就可以各回各宮了。  李薇等小輩帶孫輩此時就在永和宮等着德妃娘娘回來,一起等的還有沒資格去太後的慈甯宮磕頭的小妃嫔們。  德妃回來,先溫言軟語的說個對不住。底下人說娘娘辛苦,娘娘盡孝心去了,咱們不着急。  然後德妃進去換衣服洗漱方便,餘下人繼續等。過了兩刻鐘(大概娘娘還會叫人捏捏肩歇一歇),娘娘出來,她們再依身份地位排個次序,進殿去給娘娘磕頭請安。  這一通都完了,大家終于可以分别坐下了。  娘娘喜歡的、親近的會叫到身邊,成嫔和各位福晉都在此列。弘?S等孫輩,娘娘會叫到身邊來挑一兩個問一問,就叫人帶到偏殿去吃喝玩樂了。  餘下小妃嫔往年此時都要回自己宮裡了--永和宮不招待她們吃喝玩樂,今年卻都留下來了。  這叫李薇挺驚訝的。跟着驚訝的還在後頭,永和宮大嬷嬷過來對她屈屈膝,她趕緊還禮,大嬷嬷笑道:“娘娘請您前邊說話去。”  嗯?!  受寵沒有,驚倒是好大一個!  本來跟在她後頭的納喇氏都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麼些年下來她還是一到外頭就事事跟她學。  大嬷嬷也給納喇氏找了個去處:“我叫人領您去陪着小主子們吧,今天宮裡人多,小主子們沒人看着也叫人擔心。”  納喇氏的孩子就帶進來了長女和長子,長子叫七爺帶到前頭去了。他們府裡孩子雖多,但逢進宮就隻叫老大進來。成嫔從來沒說什麼。  反正從成嫔到七爺全都是小心謹慎不愛出風頭的人。  納喇氏也不是很有主意的人,于是永和宮大嬷嬷說叫她去看孩子,她對李薇屈屈膝就去了。  唯一的盟友是個靠不住的家夥,而且已經投敵遠去,李薇隻好勇敢的去見德妃了。說起來她嫁給四爺這麼長時間,跟德妃面對面說話的次數卻連一隻手都數不滿。  印象中德妃不是個和煦的人,雖然每次說話待她也算和氣,但就是沒有那種‘我喜歡全世界,我愛人類’的感覺。  更像是‘我不喜歡有人惹事’這種感覺。  貌似從外人看四爺的印象,這對母子真是驚人的相似啊。  反正都不夠平易近人。身上就沒點‘親切’這個技能點。  進了永和宮正殿,永和宮大嬷嬷領着她溜着邊走,叫李薇體會了一把從宮女的角度看主子是什麼感受。  在阿哥所時住的也是小院,沒什麼感覺,就是一眼望去除了盆栽瞧不見一點花花草草。要看花草隻能去禦花園。都說現代是鋼鐵水泥的城市,紫禁城就是磚木的城市。  她從角落裡看,就覺得永和宮宮殿裡其實大半都是昏暗的,隻有德妃與成嫔和福晉們坐着的地方點了好多燈,照得那一塊亮堂堂的。雖然外面還是白天,太陽還很大,但宮殿深闊,大冬日殿門挂着棉簾子,為了擋風還擺了架屏風。  于是一絲陽光也照不進來。  而殿裡就像已經是晚上了,會失去時間感。就像從電影院裡突然走到外面一樣。  等走到四福晉身後時,她陡然松了口氣,有種重回人間的感覺。剛才沿路走過的地方其實都站着侍候的宮女,以前李薇從來沒注意過她們,就覺得她們應該在那裡。  隻是這一刻的感受就叫她不寒而栗。  在殿角時真有種宮女(包括她)都不算人,燭光中央的主子們才是鮮活的人。  而站在這裡,又覺得後面的宮女們正陰冷的盯着她。  李薇打了個寒戰。  不知道德妃叫她來幹什麼?悄悄把她截回來,還不說原因。她看向德妃,正好見領她進來的嬷嬷正伏在德妃耳邊小聲說着什麼。  德妃向她望來,微微一笑,真有破冰春綻的感覺。  果然平常不笑也不溫柔的人一溫柔起來才叫人震驚。李薇想起四爺對她撒嬌說軟話時的樣子,深深的感覺這對母子果然很像。  德妃沖她招招手,她從福晉身後過去,跪在右側的位置,磕頭道:“奴才給娘娘請安。”  聽頭頂上德妃笑道:“起吧。”  一個宮女上前輕柔的扶她起來,引她上前。  與德妃坐得最近的是成嫔,她打量了李薇幾眼,笑着對德妃道:“娘娘身邊的人都帶着靈氣,這孩子好像就是娘娘指給四貝勒的吧?”  李薇站在宮女要她站的地方垂頭做恭順狀,宮女把她扶到這裡就退下了。  德妃對成嫔道:“當年我沒親見過,是聽儲秀宮的戴姑姑說這個孩子好,想着老四身邊少個侍候的就指過去了。”言罷才對站了一會兒樁的李薇再次招招手。  李薇再上前一步,微欠身,德妃真?親切和藹的看着她,說:“這些年你侍候老四也算有功了,去年又得了個四阿哥。”說完對後面一招手,過來一個宮女,手中捧着個托盤。  德妃指着那托盤道:“這是我早年戴的,現在不合适了,你拿去玩吧。”  宮女上前,掀開托盤上蓋着的紅布,下面是一個絕對以沉死人為目的的金梳,成人手掌寬長,一看就是實金打造,是金雀銜花的造型,不是鳳或鸾,因為沒有拖長的尾羽和額冠。花枝垂下,有葉有花,花芯上鑲了兩顆還算透亮的紅寶石,都有手指肚大小,顔色發烏。  的确是好東西,但太沉,單戴在發髻是不可能的,誰的發髻也不可能墜得住這麼沉的發梳。戴它就必須戴旗頭了--旗頭也很沉。  所以一見,李薇就覺得頭皮隐隐發疼。因為是娘娘賞的,她最好盡快戴出來給娘娘瞧瞧。屈指一算,最近的進宮日子是過年。  還好,還有兩個月。  李薇跪下謝恩,捧着托盤退下。  她進來就說了兩句話‘給娘娘請安’和‘叩謝娘娘賞賜,奴才感激不盡,一定好好侍候主子爺’。  出來後李薇忍不住吐槽,這叫娘娘想跟她說說話?  看着手中的托盤,是為了賞東西還是為了特意把她叫到面前賞東西?  雖然她的腦子不太中用,但還是領會到了一點點德妃的意思。  把她叫到面前是重點,賞東西隻是個結尾。就是不明白叫她過去,是沖她,還是沖四爺?還是沖其他什麼人?  永和宮正殿裡,福晉從剛才李氏進來就提起了心,等娘娘突然賞了她東西,她突然就覺得臉上熱辣辣的。  側福晉得賞,她卻沒有。  娘娘這是在訓斥她?  福晉把最近的事在心裡過了一遍,最後想到了大格格今天沒來的事。雖然孩子們上前請安時,娘娘隻是掃了一眼一句話沒說。  二格格前段時間告病,大格格卻拖了兩天,昨天才病了。所以四爺就沒特意為她遞話,而是叫她今天來的時候跟娘娘提一句就行了。  看來,娘娘是不滿了。  福晉想找機會把事情圓回來,可娘娘與成嫔、十四福晉等人說得熱鬧,沒有把話題往孩子身上拐。福晉甚至想要是能說個‘最近天氣越來越冷’,就能順口把大格格也着涼生病的事給也了。  可連這個機會都沒有。  她正着急,永和宮的人傳了什麼話進來,一個嬷嬷對娘娘說了幾句,娘娘就看向她。  福晉下意識的挺直背,微微往前傾身。  德妃笑道:“正好我這裡有東西要給惠妃,那邊叫你過去,你就去一趟吧。”  惠妃?  福晉稀裡糊塗的叫人領走了。  德妃見她那副呆呆的樣子,對成嫔微微歎了口氣。成嫔笑道:“小輩們都年輕,等大了就好了。”  德妃歎道:“你這是拿話哄我呢。這人要是不開竅,那是能照着一輩子去的。要是能開竅早開了。”  不到六點,膳房就把今天的晚膳送來了。七點剛過十分就放起了焰火,李薇聽到外面的響炮聲,扭頭看到燦爛的焰火在漆黑的天幕上炸響,還懷疑的看了看懷表,以為是它壞掉了  小孩子們才不管時間,他們已經習慣了看到焰火就放下筷子跑到永和宮庭院中看焰火去。  前面十炮都是大焰火,每放一個都能引來小孩子們的驚呼。宮女太監和小妃嫔們也都站在院子裡,人人都仰着臉朝天上看。  德妃卻對成嫔說:“該叫孩子們回去了。”  兩個久居深宮的女人對這個宮廷有更深刻的認識,她們都知道數日前那次搜宮僅僅是個開始。皇上已經連表面的粉飾都顧不上了,趕在頒金節前把宮裡清理了一遍。  今天的熱鬧隻是暫時的而已。  成嫔面色沉重,在叫來七福晉囑咐時,忍不住道:“回去跟老七說,最近天氣冷,叫他注意身體,别病了。”  七福晉隻當是娘娘的關心,福身道:“兒臣一定囑咐我們爺。”  德妃發了話,李薇等人就被人以最快的速度撮出了宮。弘?S緊緊拉着三阿哥的手跟在她後面,幾乎是一路小跑。李薇怕孩子們緊張,還做出握拳擺臂快跑快跑的動作,果然逗笑了弘?S和三阿哥。  四阿哥被四爺以年紀太小為由留在府裡,此時李薇才慶幸。  看來宮裡果然是有事。  另外,福晉也叫她忍不住在意。從剛才就見她神色不對。  到了宮門口,四爺已經在等了,一句廢話沒有就叫他們趕緊上車。坐到車上,她抱着三阿哥,他還不高興,拉着她說:“額娘,今天怎麼出來這麼早?焰火還沒看完呢。”  以前都能看兩、三刻鐘的,今天就看了一刻鐘。  他沒有表不知道時間,但他知道看得焰火沒幾炮!  李薇也有這種感覺,今天這節過的有點虎頭蛇尾。開頭好大排場熱鬧,後面就匆匆結束。特别是今天連四爺都出來得早了,以前他們都要等他一會兒,因為前面會喝酒灌酒。  今天他出來的這麼早,是前面沒喝酒?還是……前面的席也匆匆結束了?  李薇腦補了一堆九龍奪嫡的大戲,穿越了嫁四爺了還看不到現場版隻能腦補,人生真是充滿黑色幽默。  等回了府,弘?S和三阿哥自然是回前院書房歇息。她在車裡囑咐他們要是餓了就早點吃東西,睡覺前再吃對身體不好。  “别吃太鹹的,省得夜裡口渴。”她給這兄弟倆都理理衣服,拍拍他們的小腦袋說。  弘?S點頭,保證道:“額娘放心,我會照顧好弟弟的。”  “先照顧好你自己。”李薇扭頭對三阿哥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有不舒服就告訴照顧你奶娘。”  三阿哥揚起小下巴說:“額娘你放心。”說完還拍着弘?S,“我會照顧好哥哥的。”  弘?S推了一下他的腦袋,說:“還照顧我?上次是誰……”  三阿哥撲上去捂住他的嘴:“不許說!”  到了府,騾車直接從後宮進去停到了二道門處。李薇與弘?S和三阿哥在這裡分手,看他們跟着蘇培盛去了前院。  趙全保早提着燈籠等着了,照着二道門的門檻說:“主子留神腳下。”  深夜的後院顯得沒什麼人氣,除了提燈巡邏的太監外,連個亮處都看不到。遠處燈火通明處是正院,隐約能聽到傳來的人聲,好像很熱鬧。  東小院快到了,李薇卻站住望着正院,她想起剛才蘇培盛候在二道門等着弘?S和三阿哥。  他怎麼沒侍候在四爺身邊?  趙全保提着燈籠:“主子?”  李薇定定的看了會兒正院的方向,才邁步往東小院去。  回了院子,換衣服洗漱過後。玉瓶過來問:“主子可要用點什麼?”  李薇道:“不急,我去瞧瞧額爾赫。”  見她出去了,玉瓶趕緊跟上。等她們出去了,屋裡收拾換下來的衣服首飾等物的玉盞和玉煙才松了口氣,剛才主子進來就沒有一點笑模樣,也不說話,叫她們連大氣也不敢喘。  西廂房裡,二格格已經好多了,人也不咳嗽了。但天氣冷還是不敢叫她出去,四爺的意思是叫孩子先養幾天,看好全了沒有。白大夫也沒二話,李薇隻剩下從善如流了。  她進來時,二格格在屋裡悶得都煩了,見她就抱怨了一連串,嬷嬷隻叫她喝粥,别的不許碰,就中午那會兒出去轉了兩圈,别的時候都不許她出門。  “額娘,叫我出去走走吧,我都悶壞了。”二格格賴在她身上不起來。  李薇拍拍她道:“這會兒天都黑了,明天白天有太陽時再出去。有胃口就好,想吃什麼叫人給你做。病怕三碗飯,能吃就行。”  因為她病了特意叫回來的兩個嬷嬷守在屋裡,半句話也不敢說。  李主子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說要攆人走就攆,沒人管得住她。四爺和福晉都不說她,叫她們也拿她沒了辦法。  二格格想吃雞湯馄饨,還想吃小籠包子,李薇都應了她,叫人送來陪她一起用了一碗。  吃飽喝足後,二格格滿足多了,李薇又陪她玩了會兒花牌骰子,看着時間差不多快到八點半了,才起身道:“你該睡覺了,明天額娘陪你去花園玩好不好?”  二格格拉着她的手:“額娘說話算話。”  這一病倒愛撒嬌了。李薇卻喜歡這樣的孩子,叫丫頭們侍候二格格洗漱去,她把兩個嬷嬷叫到隔壁的側間,沉下臉道:“你們隻要照顧好格格的起居就好。不要叫我知道你們再拿那些規矩來吓唬格格,不然……”  她心裡帶火,說話自然也帶出來了。  兩個嬷嬷直接被她吓跪下了。  “不然,我就叫你們自己試試規矩的滋味。”  嬷嬷們的心一提,聽上頭的李主子輕聲道:“格格餓一頓,你們餓一天。格格隻能用粥,你們一家子都隻能喝粥。”  等李主子出去了,嬷嬷們才互相摻扶着起來。  一個圓臉圓鼻子頭的嬷嬷扶着自己的膝蓋坐下,歎道:“我可有日子沒跪過了……想不到沒跪貝勒爺,沒跪小主子,跪了側福晉。”  像她們這等管教小主子的嬷嬷,就是見福晉也隻是福一福就罷了。除了愛新覺羅家的男人,再沒跪過旁人。  另一個方臉的嬷嬷道:“快住嘴吧。咱們跪的都是主子,自己個是奴才,這膝蓋能有多金貴?”  圓臉的嬷嬷擡頭看她,方臉嬷嬷平靜的說:“再說,你當李主子是說笑話呢?她說得出就做得到。當年她一句話,幾個奶娘的孩子全抱來了。如今隻有謝恩的,有哪個敢說一句不是?”  圓臉嬷嬷搖搖頭又點點頭,歎道:“也是我糊塗了,托生成了奴才就是一輩子的奴才,要主子的強……真是嫌命長了……”  方臉嬷嬷面色也有點不好,可她認命。上次側福晉笑呵呵的就把她們幾個全攆回家去了。隻要出去一次,她就再也不想出去第二次了。她從會走路起就學怎麼侍候主子,不侍候主子,她活着還有什麼勁?  退一步說,日後格格大了,她們這群奶娘嬷嬷才是享福的時候。不能侍候了十幾年,連點好處都沒有就走了吧?  兩人在側間歇了歇就又回去侍候格格了。二格格已經在丫頭的服侍下睡了,丫頭攔在門口一臉笑的道:“格格說嬷嬷們辛苦,晚上叫我們看着就行了。您二位還是快去歇着吧,别累着了,格格也難過呢。”  兩個嬷嬷被個小丫頭擋了駕,在以前這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二格格的屋子裡,她們才是發話的那個。現在調了個個。  嬷嬷們回到倒座房,吹燈歇下後,兩人都沒有睡意。  圓臉嬷嬷小聲道:“你說……李主子是不是打得就是這個主意?”  方臉嬷嬷早看出來了,聞言也不答話,翻了個身裝睡着了。側福晉是想叫格格自己做主,要把她們這群二主子全都磨得改了脾氣--改不了的,估計她也不會再讓侍候二格格。  她不由得開始琢磨起李主子來。  聽說也是小門戶出身,家裡祖上無官無爵的,怎麼會這麼門清兒?  正院裡,福晉剛剛跟四爺說完惠妃把她叫到鐘粹宮的事。  她到鐘粹宮後,惠妃隻是替直郡王府道了個歉,說是二格格特意去看大格格,結果病了的事。她稀裡糊塗的去了,喝了茶說了話又叫人送了回來。直到現在都想不明白惠妃特意叫她過去,到底真是為了道歉?還是另有他意?  四爺聽了後,隻是端着茶徐徐沉吟。  福晉見他在沉思,就叫人準備宵夜,她囑咐道:“多備一些,送到書房去。”  四爺聞言看過來一眼,她自自然然的說:“弘晖今天在前面也沒吃多少東西吧?永和宮裡也是剛送了膳就放了焰火,我想弘?S兄弟兩個估計也沒吃多少。”  他點點頭,放下茶道:“這事我知道了,福晉歇着吧。”  福晉起身送他,在門檻處看他的背影漸漸淹沒在夜色中。莊嬷嬷此時過來問:“主子,那夜宵……”  福晉不語,莊嬷嬷也隻好閉了嘴。  --她做得再多,他也隻會在有事的時候留下,沒事之後就離開。

138、

兄友弟恭  從正院回書房的這一路上,四爺走的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費盡思量。  永和宮裡娘娘的話好像近在眼前,鐘粹宮裡惠妃的話又是那麼隐晦難辨。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頭一次覺得身周盡是迷霧重重。  娘娘想要他當忠臣,身家性命為了皇上全都能舍去。可他早就做不到了,所以才近年來越來越少入宮,惹得十四數次當着外人的面拿這個刺他,無非是什麼不認親娘隻認養娘這樣的話,抱大腿攀高枝。  四爺歎笑。  娘娘慧眼,雖然從小不是在她身邊長大,他依然覺得娘娘能看穿他的心。  奪嫡争位,這話在兄弟跟前都能心照不宣,當着娘娘卻沒那麼理直氣壯。娘娘從侍候人的宮人做到一宮主位,一身榮華全都托賴于聖上的恩寵。她對皇上,那是忠心不貳。  至于惠妃,不過是替直郡王張目而已。  聖旨剛剛指婚,直郡王大格格就在頒金節前病了,往輕了說是沒福氣,往重了說那就是對皇上心懷怨憤?偏偏他的二格格去過直郡王府後也病了,這叫原本想把這事給掩過去的直郡王府措手不及。  惠妃心中自然有些不大痛快,又不能直接發火,隻好輕描淡寫的把福晉叫過去代為緻意。  他走得慢,跟着的張德勝也隻好慢慢磨蹭,一步分做三步走,提着燈籠弓着腰還要小心翼翼替主子爺照着腳下的亮。  好不容易回到前院,跟師傅蘇培盛一交接,他的差事就算結了。張德勝心裡叫苦,今天他看家,偏偏師傅被主子爺遣回來送幾個小阿哥,叫他趕緊去正院等着侍候。他苦哈哈的趕過去,站在外面都能聞到屋裡主子爺和福晉之間的冷清味。  他在東小院侍候主子爺時,來往的丫頭們臉上都帶着笑,屋裡氣氛也好。  哪像在正院,外面侍候的丫頭臉上都跟死了爹似的,屋裡就更别提了,隻能聽到主子們細細的說話聲,聽不到一絲笑音。  福晉這日子過得什麼勁?你見了主子爺不笑,還等什麼時候笑啊?  書房門外,蘇培盛正等着,四爺擡腳進屋,張德勝就在台階下對他師傅點了個頭就退下了。  蘇培盛勾頭朝屋裡掃了眼,見四爺坐在書桌前想事情,他接過小太監捧來的茶進去,放在主子爺手邊,等主子爺看過來了,他才躬身道:“小主子們都在屋裡歇着呢。大阿哥在背書,二阿哥帶着三阿哥在泡腳,剛叫人煮了元宵吃。”  四爺回神,問他:“剛才福晉叫人送來的是什麼?”  蘇培盛記得清楚,道:“八樣點心,米糕、年糕、炸糕、小酥糕、千層糕、紅豆糕、鴛鴦酥、荷花酥。并兩樣甜羹,銀耳紅棗桂圓羹和紅豆糯米羹。”  “阿哥們都用什麼了?”  蘇培盛答這個的時候就小心多了:“大阿哥撿了米糕和鴛鴦酥留下,沒用甜羹。二阿哥和三阿哥……正用着元宵,也沒要。”  劉寶泉這人精早早的就把元宵、蒸餃、炖盅、鹵肉等花工夫的菜都準備好了,小主子們這邊說要,他那邊就送上了,比正院那邊送來的堪堪快了一步。  說完,蘇培盛去看四爺的臉色,不見有什麼不快的才放了心。  話都說到這裡,他壯着膽子添了句,問道:“主子爺……可要用一點?”  哪知,四爺仿佛想起了什麼,起身走了!  蘇培盛趕緊跟上,瞧這方向是去東小院?他可真服氣了。都這個時辰了,主子爺都回來了,還要再繞回去那邊歇?  四爺每天都要看看四阿哥,今天尤其想念他。剛才從正院出來沒留神直接回了前邊,這會兒想起來了。  他到了東小院,玉瓶迎他進去,見他還沒換衣服,問了句:“主子爺可要更衣?”  四爺低頭一瞧,回府半天了連衣服都沒換。他點點頭,玉瓶去捧來衣服,跟玉盞兩人侍候他換完。他問她們:“你們主子呢?”  進來半天沒瞧見人。不等她們答,他自己想起來了,又問:“在額爾赫那裡?”  玉瓶一邊跪下給他脫靴子,一邊說:“主子回來後就去看了二格格,還陪二格格用了飯,玩了會兒牌,這會兒正在跟侍候二格格的嬷嬷說話。”  話音落地,李薇剛好進來。  玉瓶兩人就都退下了,回身将門簾放下時,玉盞看到主子爺伸出一手,主子搭上去,主子爺邊往後靠,邊把主子拉到身邊坐下。  剛才在她們面前還坐得闆闆正正的主子爺,在主子跟前人都放松了不少。  沒了人,四爺剛想問問二格格身體怎麼樣了,就見她臉色發沉,他拍拍她的手問:“在宮裡受委屈了?爺聽福晉說娘娘不是賞了你首飾?”  說到這裡他就感覺她的手想往外抽,他握緊後定睛朝她臉上一看,見她竟扭頭不看他。  叫他失笑,閉目想了想,哦,剛才提福晉了。  他拍了她兩把,躺在靠枕上閉目養起了神。  李薇一時沖動賭氣了,這會兒見他不理她早就後悔了。說起來他去福晉那裡天經地義,她吃醋是可以,但……惹惱他就得不償失了。  她一邊反省,一邊慢慢湊上去,輕輕靠着他躺下來。  四爺早知道她氣不久,摟上去慢慢道:“你現在是越來越獨了,爺去福晉那裡都要醋一醋。”  李薇想道歉,可‘對不起我錯了’怎麼都說不出口,隻好一頭埋在他懷裡。  他慢慢摸着她的頭發,想再說兩句叫她收斂下醋意,畢竟福晉才是正統。可話到嘴邊卻都咽回去了。  說實話,看到素素這樣,他心疼。  他隻好一遍遍的撫着她的背,輕輕拍哄。慢慢的,哽在她喉頭的硬塊消失了,她小聲道:“是我錯了,下回……”再不敢了。  後面幾個字被他的手指擋住,兩人目光交結。  他看着她說:“不說了,爺懂你的心意。日後……爺不負你。”  這時,李薇才體會到一段感情裡有三個人為什麼說太多。想起她當年剛進阿哥所時,不管是宋氏、福晉還是之後的武氏等人,她都能淡然處之,就算偶爾不舒服一把,也隻是‘同寝室的姑娘愛亂拿别人的東西吃好讨厭’這種程度。  當她以為四爺真愛她時,她沒有醋意。當她以為她真愛四爺時,也隻是小醋。  隻有現在,她認為與他相愛時,嫉妒像燎原的野火,燒起來就無法無天。  要是以前,她哪裡敢對他去福晉那裡表示不滿?  李薇眼眶微熱,無數複雜的感覺湧上心頭。她能說恨不相逢未嫁時?明明是她先進的門。怨家世不足不能與他匹配?世事哪能盡如人意?她能死後重生,能托生在李家,受盡寵愛的長大,要是還有不滿就是白眼狼了。  隻能說人沒有十全十美的。  她什麼都有了,缺一個家世不足,不能與他并肩也不算什麼。要是要她拿現在的一切去換福晉的身份地位,她也不願意。  李家的父母兄弟她舍不得。  他,她也舍不得。  這輩子就昧一回良心。  李薇摟住他,喃喃道:“是我對不起福晉,爺……我不讓給她。”  四爺被她用力摟得發疼,聽到這話說:“這還有讓的?又胡扯了。”說着在她身上打了兩下,“拿你家爺當什麼?你就是讓了,爺也不是她的。”  兩人躺了一會兒,李薇心情好轉,想起問他要不要吃東西。  “弘?S他們回來都說餓,你們在前邊沒吃多少東西吧?要不要現在叫點兒?”她坐起來問。  四爺一點都不餓,但想着為了身體好,應該用一點就嗯了聲。  李薇看他沒什麼胃口,叫劉寶泉上了兌湯面,放了醋、醬油、蔥花、蒜茸等,還切了盤松花蛋、鹵牛肉來配它。四爺熱騰騰的吃了一碗,轉眼就出了汗,換了衣服再躺下渾身都舒坦了。  一夜無話,早上四爺睡到天亮,醒了也不起來,就躺在床上養神。她都起來了,他才慢騰騰起床穿衣。  她過來試了試他的額頭問:“你不會是叫額爾赫給過了病吧?”  四爺搖搖頭,他是累得不想起床。  用過早膳,他去書房看過三個孩子讀書,就準備要進宮了。昨天永和宮的事,他今天怎麼着也該一大早就去向娘娘請罪。  娘娘不會直言他欺君,但他也不能裝傻充愣。大概是要聽一通教訓的。  他走前交待弘晖:“你在上書房也辛苦了,回來這幾天不要急着讀書,溫一溫先生講過的就行。要是有朋友叫你,跟他們一起出去轉轉也無妨。”  昨天在前邊宴會上,他們這群小輩的還算熱鬧,他聽到他們說要去打獵還是跑馬的。弘晖心重,叫他多出去跑跑也好。  弘晖躬身道:“是。阿瑪,昨天弘昱說要跑馬,跑去景山再回來,大家比比看誰跑得快。”  四爺拍着他的肩,笑道:“想去就去,帶上你的人,再帶上家什,到那邊想打個兔子現烤現吃也行。記得時辰回來就行。”  弘晖應了聲,與弘?S等人一起恭送四爺離開。  三兄弟又習了一段書,先生早得了吩咐,弘晖回來後不講新書,隻布置習字背書的功課。溫過書後,先生說下課,三兄弟親手收拾筆墨紙硯。  哈哈珠子們都回了家,前院隻有他們三兄弟,顯得冷清了不少。  弘晖走在前頭,弘?S二人跟在後面。出了書房,弘晖對弘?S笑一笑,弘?S趕緊上前笑着喊了聲大哥。  弘晖道:“一會兒我出去跑馬,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都是自家人,弘晰、弘晉他們你也認識,都說要見見你。你再叫上傅弛幾個,咱們一道去景山,跑跑馬散散心,再打兩隻兔子,這會兒的兔子正肥呢。”  弘?S笑着婉拒道:“大哥說這個不是來饞弟弟嗎?隻是昨天進宮弟弟貪酒吃了幾杯,今早起來頭還疼呢,我那奶娘念了我一早上,叫我今天早些回去躺着,要是跟她說還要出去跑馬,她肯定能念到弟弟一個頭變成兩個大。還是下回再叨擾大哥吧。”  弘晖也沒強求,彎腰對三阿哥道:“等三弟再大些,大哥再帶你去哦。”  三阿哥笑得乖巧,規規矩矩的站在弘?S身邊扯着他的一隻手。  叫弘晖看了眼熱,要是他也能多幾個兄弟就好了。  拍拍三阿哥的小腦袋,弘晖回了他的院子。弘?S兩人恭敬的站着目送他進去,才轉身回弘?S的院子。  一旁候差侍候的小太監心道,這阿哥們就是規矩大,擱鄉下哥哥要出去玩,還不帶弟弟,那是要先跟弟弟們打一架,甩掉這群跟屁蟲才能出門的。弟弟還聽話,還懂事的說不去,還等着哥哥走了才敢走……  小太監搖搖頭,怪不得人家是主子呢,這平常過日子也跟先生說的似的講個兄友弟恭。不一般就是不一般啊。

139、生辰  去過永和宮後,四爺就閉府讀書了。直郡王府倒是遞過兩次話,說直郡王想叫他喝酒,也被他找借口給推了。   頒金節宴會當晚,皇上在上頭一杯酒都沒有用。下面的人也是一個個争着上台,跪着表達對皇恩浩蕩的感激,追念太祖、太宗的偉業。也有跳上台來打拳、布庫展示勇武,漢家文人就寫了一篇篇的詩賦誦讀。   可皇上除了偶爾點頭、賜酒外,仿佛沒什麼興緻,後來也是提前退席了,昨走前囑咐直郡王好好招待叔伯兄弟。   把太子冷落到一旁。   太子自斟自飲,除了一開始各兄弟敬酒,也就四爺上前去陪飲了幾杯。   他一半是為了自己的心思,一半……也是不忍看太子孤坐。   他上前時,太子擎着一杯酒,近看臉了已經帶了酒意。他微微一笑,歎了句:“老四啊……”   四爺行了個半禮,親自執壺為太子滿杯,自斟一杯,兩人共舉互敬,一起仰脖喝幹淨。四爺再斟,來回三次方坐下,小太監趕緊送上幹淨的餐具。   兄弟二人都無話可說,但此時無聲勝有聲(想到這個,四爺笑了下),各自斟酒吃菜,誰舉杯都對另一個示意一下。算是自便的意思吧。   這種随意的氣氛倒叫太子臉上的笑帶了一絲真意,見四爺笑了還有心調侃:“這是想起誰了?”   四爺臉上稍稍紅了下,太子放下酒杯呵呵笑起來,親自給四爺倒了杯酒,舉杯跟他碰了下,道:“算是哥哥賀你的紅顔了。”   四爺飲盡,道:“叫殿下取笑了。”   喝完這杯,他就告退了。太子沒有多留,能在此時還記得來跟他喝幾杯酒的兄弟,總是有三分真心的。   這世上真心難求,能有一分都值得好好喝一頓。   太子待四爺走後,倒是喝得多了些。他身邊侍候的太監不敢勸,隻是再倒酒就隻敢倒七分滿了。   皇上走後一刻鐘,太子也退席了。   他一走,直郡王也不肯再留下吃這糟心的飯,提壺舉杯挨個席面都敬過一輪後,就說今晚就到這裡吧?咱散了吧,有機會再喝。   四爺從太子的席上下來,左右兄弟的眼神都不對了。老三是笑,十四就是冷笑,那眼風一刀刀往他這邊刮,臉上寫滿‘狗腿子’。叫四爺都不想理他。   他狠吃了一通菜,也不知都吃的什麼。直郡王前腳說散席,他後面擡腿就走,三爺還想拉住他說兩句,被他避開了。餘下的老五、老七都不是強硬的人,十四叫他心煩,倒是十三,他拍拍他的肩留了句:“有空來找四哥喝酒。”   兄弟幾個中,目前看老五和老七都是束手旁觀的。老八拉上了老九、老十。十四是到處蹦哒,哪都要摻一腳,可他腦子也不笨,所以也看不清他的真意。   算來算去,也就十三還值得一拉。餘下的小阿哥還沒建府,都要再等等看。   四爺在書房思來想去,無非是這群兄弟和宮裡的皇上。   直郡王明年嫁女兒,看樣子他是想親自送嫁。同年要嫁的還是十三的妹妹,到時要不要把十三送過去?   十三去向皇上請旨,隻怕還欠點,他推一把就差不多了。   他倒不怕十三被直郡王拉攏,十三膽子小,又自以為得罪了太子,正膽顫呢,叫他跟直郡王沖鋒陷陣去隻怕要吓壞他了。   三哥……是看到賊吃肉自己也想吃,叫他學做賊又怕挨打,反複不休。看見兄弟們奔着肉去了,他跟着跑再說兩句酸話。叫他自己往上沖就學世外高人,不慕富貴,一臉‘我一點都不想吃肉’的架勢。   他這樣是好笑,可每回遇了也是真煩人。   四爺有時都想刺他兩句,每回話到嘴邊還是吞回去了。都是兄弟,何必非要他下不來台?何況這話一說就容易變味,搞不好沒刺着他倒把自己給陷坑裡去了。   閉門讀書也并非純是推辭,弘晖難得回來一趟,四爺就把時間都花在他身上了。有時也覺得難免忽略了弘?S兄弟兩個,就算強要三兄弟一起讀書,弘晖比他們大幾歲,在宮裡教得又深,他與弘晖已經可以坐而論文,待弘?S兩個就差了幾分。   他就叫弘晖去教弘?S和三阿哥,叫他帶着兩個弟弟背書溫書寫字,他坐在上首看着,心中不免歎氣。弘晖與弘?S兩人都别扭,或許他們兩個不覺得,可在他眼裡,那份刻意表現出來的兄弟情就假得很了。   他又不能挑明了。兩個孩子肯裝,哪怕隻是粉飾太平也是好心。   倒是三阿哥,人小鬼大,又還帶着一分懵懂,在兩個哥哥中間時不時的玩一把他的小聰明。一頭要弘?S教他寫字,弘?S寫一個他寫一個,就這麼把抄寫的功課給混完了。   一邊又說這不懂那不懂,要弘晖給他講。聽了弘晖講的,偷偷跑去給弘?S說哥,你剛才都聽到了吧?先生給你布置的那篇功課……   他在上頭聽到才知道他耍的是什麼把戲,真是哭笑不得。   等弘晖該回宮了,他親自送他過去,半路就遇上了直郡王送弘昱。四爺暗歎一聲,隻好勒馬停下。   直郡王笑道:“叫他們哥倆自己走吧,咱們哥倆說說話。”   四爺對弘晖點點頭,道:“去跟你兄弟玩吧。”   等弘晖和弘昱跑到前面去,直郡王和四爺勒馬站在路邊,直郡王歎道:“老四啊,你可是把你大哥坑得不輕。”   四爺笑道:“大哥這麼說,肯定是弟弟有做得不到的地方,弟弟在這裡給大哥賠個不是了。”說擺擡手拱了拱。   直郡王也隻是提了一句,說破就得罪人了。   兩人接下去再也無話,送孩子們進了宮才在宮門口分道揚镳。   目送直郡王離開,四爺松了口氣。近看直郡王好像突然瘦了不少,人像老了十歲。他回到府裡,去了正院,對福晉道:“聽說直郡王福晉身上不好,頒金節都沒進宮。你帶上東西去看看吧。”   福晉應下,但不清楚他要她去做什麼,是為了大格格的事?還是為了惠妃的事?   她想了想還是直接問:“爺的意思是……?”   四爺沉吟半晌,道:“隻當是自家親戚走動,不必在意。”   叫福晉去看直郡王福晉,是對直郡王的憐憫?四爺也搞不清他自己的心意。   十月三十是四爺的生日,今年他仍然不想大辦。永和宮那邊也沒有表示,畢竟不是整生日。收了各位兄弟的禮,說了不辦席。連門下奴才要來都給拒了。   當天,弘晖還在宮裡。四爺還當往常一樣,在前院給弘?S和三阿哥講書,盯着他們寫字。   到了中午,三阿哥戳戳弘?S,給他使眼色叫他去找四爺。今天早上額娘都說了是阿瑪的生日,他們早就準備好了禮物。兄弟兩人找額娘拿主意,額娘就說弘?S字好,畫一幅畫,三阿哥字不夠好,就寫一篇字。  兩人都糊塗了。   額娘說叫他們自己想。弘?S想自己想不通,倒是把額娘教弟弟寫字的事想明白了,他對三阿哥道:“你每回寫字,阿瑪都能圈好幾個。照額娘說的橫向比,大概是說你的字已經不錯了,所以寫給阿瑪看。”   三阿哥道:“那這樣就是你的字被阿瑪圈得少,所以額娘才叫你畫畫?”  兩人就照辦了。   四爺早看到他們在下面的小動作,一直等他們上來看是什麼事?   弘?S上前道:“阿瑪,兒子為您賀壽,準備了一幅畫。”   四爺好奇了:“畫?拿給阿瑪看看。”   三阿哥見二哥說了,擠上來道:“我寫了幅字送阿瑪!”   四爺笑了,問他:“你臨的誰的貼子?”想來是問過先生了?  誰知三阿哥道:“額娘幫我挑的一筆書。”  素素?   四爺道:“狂草?叫我瞧瞧。”   他先看了弘?S的畫,取景就是素素書房裡的碗蓮與遊魚,用墨筆意還有些欠缺,但是倒有一個妙筆,他指着碗蓮旁的一筆漣漪道:“這個好,你能想到用漣漪來表達遊魚,實在是妙。”   弘?S不敢居功,連忙道:“這是額娘指點的。”   四爺這回是真驚訝了,這一筆妙在立意,能想到就說明素素胸中還是有一分巧思的。   再看三阿哥的狂草,鬥大的字就寫了一個,四爺猜是‘壽’字。   隻是上高下扁,又有些向左偏。但他還是贊了聲好。   三阿哥頓時笑開了花,扯着弘?S一個勁的使眼色,得意極了。   四爺賞了畫和字,見也該午膳了,領着他們就回了東小院。   小院裡午膳已經備好,四爺卻匆匆用過後帶着弘?S去書房就着碗蓮教他做畫,一下午這爺仨就耗在西側間裡了。   等到了五點,李薇見他們三個還不出來,隻好她先換衣服。   玉瓶把那匹珍珠紅的料子做的衣服捧出來,做了裡外兩件。裡面是緊袖長筒旗袍,外面是七分大敞袖的短襟上衣,銀緞鑲邊。   李薇穿上後,外面再披上一件單層的鬥篷就差不離了。   玉瓶和玉盞上下左右的瞧,從頭發絲到腳下的花盆底都沒問題了才放過她。李薇站着叫她們看了有半刻鐘才算完,道:“這回沒事了吧?”   玉瓶點頭道:“主子這麼出去就成了。叫玉盞和玉煙跟着?”   李薇點頭,看看西側間裡那父子三人還沒完,對玉瓶道:“你提醒着點,别太晚了。”   六點時正院擺宴,為四爺慶生。她肯定是要早去一步的,弘?S和三阿哥跟着四爺一起去……雖說有些惹眼,但也無所謂了。   二格格也早準備好了,母女兩人相攜而去。在院子裡看到百福和造化,李薇囑咐小喜子道:“今天也是它們主子的好日子,喂點好的吧?給它們每隻來一份炖牛肉。”   小喜子堆着笑道:“那這兩個寶貝可要樂歪了。”   百福正圍着二格格的腳下轉圈,汪汪叫得可歡了,叫屋裡的四爺都擡頭從窗戶往前看了一眼,就見素素披着藏藍滾兔毛的鬥篷正笑看二格格跟狗玩。   弘?S正好畫完一筆,擡頭叫他:“阿瑪,你看我畫得這一筆好不好?”  四爺趕緊低頭,一時認不出哪一筆是他畫的,道:“不錯。”   弘?S松了口氣,說:“我也覺得這魚眼點對地方了。”   四爺這才把目光往下移,看那魚眼……點的确實不錯。他贊賞點頭,摸了摸弘?S的頭,說:“行了,先到這裡吧。明天再繼續畫,你們先去換衣服,等會兒叫蘇培盛領你們去正院。”   弘?S和三阿哥告退後,玉瓶領他們先去換衣服。四爺叫人拿一套便服來換了就算了。他故意比孩子們再慢一步,等蘇培盛陪着弘?S二人走了之後,才慢慢往正院去。   張德勝又被叫來侍候着,他心裡叫苦。六點時天已經黑了,因為今天四爺過生日,府裡各處都點了燈,倒也顯得有幾分歡喜勁。   四爺走到花園前略一停,擡腳往花園去了。張德勝趕緊示意後面的人跑快點把花園裡的人閑雜人等都清一清,要是這時有什麼人拿着掃帚正在掃院子,或者提着水桶拿着抹布,那不是掃興嗎?   見人跑過去,他才放心的侍候着四爺進去。   花園裡點了幾個大燈籠舉在空中,近處就是花木間和j□j兩邊點燈。算是遠處近處的景緻都照顧到了,遠近有個人也都能瞧見,省得黑漆漆的突然冒出一個來吓着人。   張德勝心道,可也知道早清過園子了,不可能會有人……   剛這麼想眼前就冒出來一位,張德勝剛想上前喝斥,卻眼這位衣服有些眼熟,那大敞袖……他馬上縮回去了。   他什麼都沒看見。   四爺繞花園也是為了耗時間,不過月夜下的花園景緻也是别有不同。他正賞着,前面遠處看到一個人影,他看了兩眼,不确定的問張德勝:“前面是你李主子?”   張德勝呵呵,做勢擡頭看一眼,道:“奴才這眼神……呵呵,瞧着仿佛是有些像……”是不是不保證。   那人大概瞧見四爺了,站住後屈膝蹲福。   再往前走兩步,四爺也認出不是來了。素素出門前後跟着的人多了,不會叫她逛花園就提一個燈籠。   他站在幾步遠的地方,叫張德勝去問:“看那邊是誰。”   張德勝上前客客氣氣的問:“這位……”   這人擡起頭來,張行勝一時還真沒認出來,但看穿戴再看年齡,猜着可能是後院的哪位,微微一躬道:“奴才眼拙,敢問您是……”   這位後面提燈籠那個早跪下了,聞言擡頭道:“我們格格姓鈕钴祿。”   張德勝點點頭,轉身回去了,留下鈕钴祿仍舊福在原地,直起身看了張德勝的背影兩眼,卻也不敢多問,再看那邊站在遠處的四爺,到底沒那膽子再做什麼,低頭繼續等着。   張德勝回去躬身道:“回主子爺,那人是鈕钴祿格格。”說完偷偷擡頭想瞧瞧四爺的面色如何?這種半道截人撞上的也不是什麼新鮮招數,隻看主子爺吃不吃這套了。   換句話說,要是這位鈕钴祿格格能叫主子爺看在眼裡,也不枉她這時等在這裡。可依他看,估計懸。   主子爺都沒把她叫到面前再問的意思。   張德勝沒等多久,就聽四爺扔下一句:“叫她回去換了這身衣服再過去。”然後擡腳走了。  砸鍋了嘿。   張德勝看人倒黴心裡就舒坦。他樂颠颠的叫個小太監去傳話,自己個提腳趕緊侍候主子爺去。   走出幾步後他回頭看,見那小太監傳了話,福身福了大半天的鈕钴祿格格終于蹲不住了,往邊上一歪,她身後的丫頭連忙膝行上前扶住她。   嘿嘿。張德勝在肚子裡笑壞了。   後面,鈕钴祿被橋香半扶半抱的回到了武格格的小院。武格格已經去正院了,隻留下了兩個看門的丫頭,見她們這麼狼狽的回來,那兩個丫頭還躲在門後偷笑。   鈕钴祿臉色青白,回到屋裡幾乎是像身上的衣服會咬人似的連撕帶拽的脫下來。看家的參花不明白,可惜的連忙過去撿,道:“格格這是做什麼?多好的衣服……”話音未落,她想到了什麼,看向橋香,可橋香正忙着趕緊再翻一套衣服出來。   兩人一起翻還快些,參花悄悄問:“可是碰上了側福晉?”這是被側福晉喝斥了?   橋香的臉也是沒有人色,她驚惶的搖了搖頭,半天才抖着聲音說:“……碰着了主子爺。”   參花先是一臉喜色,這不正好嗎?跟着臉也白了。   橋香不敢再說,翻到一件還算可以的去侍候格格換上,兩人再趕緊出去。留下參花在屋裡收拾這一團亂的衣箱子。都收拾好了,她看到被格格踢到床下的那件破了的上衣,襟口被扯壞了,補一補倒是還能穿。   主子爺到底說了什麼?竟把格格吓成這樣?   正院裡,四爺坐在上首,福晉與李薇一左一右分坐兩側。三個女孩坐在西側,弘?S兄弟兩人坐在東側,剩下的格格們在下面開了兩桌。   鈕钴祿悄悄進來,偷偷撿了個角落坐下。同桌的耿氏見她面色不好,叫人給她倒了碗熱茶捧着。   武氏在隔壁桌瞧見了,陰冷的笑了聲。   宋氏今天隻顧低頭看着眼前這一塊,絲毫不敢回頭看大格格和三格格。   上面,三格格對宋氏有些好奇,總是忍不住想往那邊看。大格格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把她引回來。她拿了塊蝴蝶酥給她,道:“嘗嘗。”   三格格接了點心,不敢再看宋氏那邊了。   台下鈕钴祿的丫頭橋香看到上面坐着的側福晉穿着一件說不出有多漂亮的衣服,裡面細窄的箭袖包住手腕,外面的大敞袖似乎要短幾分,攏在小臂處顯得格外别緻。   她突然明白主子爺要格格換衣服的原因了。瞧着側福晉這身衣服,格格穿着仿佛的坐在下面,簡直是像在側福晉面上抹黑一樣。   格格到現在都沒敢擡頭,叫她也特别替格格難過。   上面,李薇面前的小幾上都是劉太監掌勺孝敬的,她吃得歡樂,叫四爺看了好幾眼,終于他忍不住道:“什麼好東西?拿幾個給爺嘗嘗。”   蘇培盛立刻取一個小碟,送到李主子的小幾上,由李主子親自拿銀筷子一樣撿了幾塊放在碟子上。他瞧着,李主子撿的各種口味都有,就連甜鹹味的都有。   主子爺從來不吃甜鹹味的點心。   蘇培盛以前是挺自信這個的,現在卻不敢保證了。因為但凡是李主子吃着好的,一般都合主子爺的口味。   他把小碟子送到四爺面前,果然主子爺每個都嘗了,他盯着那甜鹹的五仁酥看了半天,見主子爺下了兩次筷子!   這絕對是吃着喜歡的意思!   蘇培盛都要沮喪了!他侍候主子爺都有二十年了,到今天才發現他連主子爺的口味都沒拿準。還不如李主子……   四爺吃着點心,目光又掃到素素身上。她穿這身真是好看,那大敞袖也就她才配穿,換個人就不是這個味兒了。   想着那個仿着素素打扮的小格格,看她年紀小就不罰了,隻是這麼輕浮,難道連上下之别都不知道?   底下,張德勝正跟蘇培盛耳語,完了樂道:“我瞧那格格要倒黴了。”   蘇培盛伸頭看了眼席尾的鈕钴祿格格,道:“隻怕是要交給大嬷嬷去學規矩了。偷偷學主子打扮不是錯,專挑在這時候穿出來,這也太沒眼力勁了。”

140、席上風波  慶生從六點吃到快八點,四爺也是心情好,特别允許弘?S兩兄弟可以多留兩刻鐘,四阿哥卻早早就被抱下去了,臨走還伸手要額額。  李薇沒辦法,隻好先送他回去。四阿哥又吵着要吃奶,扯着她的衣服不撒手,費了一番力氣才脫身出來。  瞧着時間也七點半了,李薇站在那裡,由玉瓶和玉盞把被四阿哥拽皺的衣擺重新弄平整。  “實在不行就算了,反正也這麼晚了,我就不回去了。”李薇道。  玉瓶忙說:“沒事,咱們先應付過去。再說您不回去怎麼行呢?主子爺還在那邊等着您呢。”  見差不多了,李薇匆匆趕回席上,臨走前交待玉瓶去後院膳房叫夜宵。  “今天席上的菜都是前面膳房準備的,他們那邊隻怕是忙得很。”她道。  玉瓶應下:“主子您就放心都交給我吧。”她一路送到院子門口,囑咐提燈籠的四個太監:“留神看着主子腳下。”  那四個中出來個領頭的躬腰道:“趙哥哥都交待過咱們了,姐姐您就放心吧。有咱們在,保準不會叫主子有事。”  目送他們走遠了,玉瓶回來叫玉水去後院膳房,道:“叫個人陪你一起去,别忘了多要幾壺熱水備着主子們回來洗漱用。”  玉水叫上了玉夕,兩人提着燈籠出了院子,繞過小門,穿過一條狹長的過道就是後院膳房了。這條路上沒有點燈籠,因為主子們不從這邊走。  兩邊都是高聳的牆,隻有頭頂上一條細長的夜空。漆黑的過道裡伸手不見五指,隻有她們兩人的腳步聲和如螢蟲般的燈籠。  玉夕一直隻顧垂頭走路,玉水提起了話頭:“玉夕,平時你也該多朝主子跟前轉轉。玉朝的事怎麼着也不能記在你頭了,你别想得太多了。”  玉夕搖搖頭,笑道:“不是我不想,叫主子一見着我的名就想起玉朝……我就是在主子跟前轉又有什麼用?”  玉水有心想叫她想法子改個名,可又覺得交淺言深不大合适。她其實也隻是運氣好,早在宮裡就分到主子跟前。雖然主子一直不大喜歡用她,可憑着這份從宮裡到府裡的情義,她倒是比玉夕、玉朝幾個後面來的要過得好。  後院膳房裡,各處都忙着,就是側福晉專用的那個竈間閑着。當初就是圖他是李家使慣了的廚子,做的是側福晉愛的家常味才把他要到府裡來。  廚子一家原本隻是李家的雇工,并沒簽賣身契,簽的是雇工的年契。但府裡要人,不會要個雇工,就把他一家子都給買下來了。  廚子姓杜,大名杜九。進了府裡人都稱他一聲九叔,平時側福晉使喚他的時候不多,可誰知道主子什麼時候用得着他呢?等主子這邊叫了膳,他再去尋管事的要雞要鴨?這也不合适。  管事也是看人下菜碟的。每頓都把側福晉的份例撥給他,要是側福晉沒用得上,鹽糖米面一類收回,菜和鮮肉就便宜杜九了。所以進府沒幾年,杜九一家子都吃得膀大腰圓,遠看像座肉山,近看還是座肉山。  他是外面的手藝,四爺福晉都看不上,今天給四爺慶生就沒要他侍候。他正在屋裡閑着,叫他的兒子女兒看着竈上的火别熄了。  他兒子杜斤道:“爹,這火就這麼幹燒着?多費柴啊?要不我扔幾個紅薯進去吧?”  女兒杜兩站水缸邊上不敢說話,她也想吃紅薯,可要是她開口,爹肯定生氣。  杜九把杜斤抓過來劈頭蓋臉一頓嘴巴,罵道:“少找事!想吃紅薯回家找你媽去!這是什麼地方?也由得你胡說八道?”  杜斤叫他爹的大厚巴掌扇的眼冒金星,溜到杜兩身邊小聲罵道:“姐,你看爹這熊樣吧。”  杜兩從水缸裡舀出一瓢水,叫杜斤敷敷被打紅的臉,别的也不敢說。  玉水、玉夕一過來,杜九馬上從凳子上跳起來,堆了滿臉的笑道:“兩位姑娘好!姑娘,可是咱們主子有什麼吩咐?”  玉水笑道:“九叔,咱們主子叫你準備點夜宵,多備些,席上的東西到底不容易吃飽。”  杜九連連哈腰道:“好,好,老杜這就做,馬上做。一準叫主子下了席就能用上熱呼呼的飯菜!”  他從旁邊的籮筐裡抓了一把桂圓塞到玉水手裡,道:“姑娘當個零嘴吃吧。”  他的大手一把抓的,足有玉水雙手合捧那麼多,她接下桂圓分給玉水,說:“别忘了多燒幾壺水,主子們要洗漱用的。”  杜九馬上喊杜兩去擔水:“忘不了,忘不了,這就燒,這就燒。”  竈間裡的三人頓時就忙起來了。杜斤幫杜九燒火,杜兩捅開兩個小竈燒水。隔壁竈間的人聽見動靜,都勾着頭往這邊看。  “老杜那是幹嘛呢?”  “還用說?肯定是側福晉有吩咐了呗。”  一人吃着花生道:“還是老杜這麼着舒坦,主子叫了動一動,主子不叫,他就幹領薪别的什麼都不用幹,一個月也不少他的銀子。”  另一個也是羨慕的直嘬牙豁子,搖頭說:“銀子算什麼啊?側福晉一個月多少份例都進他們一家的肚子裡去了,管事的也是看人下菜,咱們天天累到臭死,什麼好處都沒有不說,侍候的都是一群不入流的格格。她們哪怕有一個受寵呢,也能提攜咱們一二啊。”  吃花生的人吐出一口渣子,道:“指望她們有一個能飛天的,還不如咱們現去燒熱竈呢。老杜一個人把着側福晉的竈間,把他的兒子女兒都帶進來,聽說要不是管事的不答應,他連他老婆都想弄進來了。咱們要是能去側福晉那個竈間侍候着,不是也不錯?”  “美得你!”那人噴笑,“管事的嬷嬷巴不得那竈間一個咱們的人都沒有呢,不然上面神仙打架,下面小鬼遭殃。咱們身上戳了正院的戳子,往那竈間一站你不别扭,有人别扭。到時叫人當了替死鬼,有銀子沒命花啊……”  兩人正說着,管事的進來沖他們喊:“快去燒水!等席撤了頭一件事就是用水洗漱,你們還在這裡閑着,還不趕快幹活去?”  兩人跟屁股被咬了似的蹦起來,麻利的奔去抱柴火添水。  管事挨個竈間提醒,到了杜九這裡就站在門檻外,也不進去,笑呵呵的道:“九叔這是在忙呢?”  杜九沖他笑笑,管事的也不多嘴,說兩句閑話就走了。  柴房和井口那裡都是忙忙碌碌的,不少人排隊扛柴火和打水。杜九聽到後面的熱鬧聲,樂了,哼着小曲道:“先到的有肉吃啊嘿嘿,後來的隻能啃骨頭啊嘿嘿~”  正院裡,席到後半。熱菜熱湯都撤下去了,席上重新上了點心。  弘?S兄弟兩人都喝了酒,還聯手下場打了兩套拳,現在臉上還是紅的。四爺早說了今天他們不必像以前那麼早睡,所以兩個孩子也難得放開了。  這會兒孩子們都圍在一起玩骰子,大格格領着三格格在旁邊看着。三格格向前探着身,對弘?S拿在手裡的骰盅格外好奇。但剛才大格格隻許她玩了三注,現在隻能看着。  就算這樣,她也高興得不得了。以前過年時在永和宮裡也玩骰子,可她年紀小,大格格一般也不許她下注。今天能在自家玩,還沒那麼多外人,叫她特别新奇。  李薇怕自己過去打擾了孩子們,隻好一直伸頭看着。  不然就眼睜睜看着四爺與福晉這對‘夫妻’?她平常已經很有自己是小三的錯覺了,再想說服自己早一步進門也沒用,誰讓穿着大紅嫁衣進門的是福晉?她曾跪迎福晉進門,那一個頭叩下去,這輩子都洗不掉身上奴才的印記。  每逢這種場合她都不樂意跟四爺太近。  身後,四爺也在看着孩子們,大格格坐得挺直,照顧着身邊的三格格。二格格跟弘?S玩得樂壞了,兩人正在商量着加注,三阿哥想玩骰盅,争着要來當搖骰子的那個。  二格格拍闆道:“就叫三弟搖。咱倆賭,你搖骰子算怎麼回事?”  弘?S看了眼已經舉手歡呼的三阿哥,沒好氣道:“你搖不起來,你的胳膊沒力氣。”  三阿哥挺起小胸膛:“我行!我肯定能搖起來!”還對二格格說,“姐,我肯定能給你搖個好點子!”  二格格哈哈笑起來,弘?S佯怒道:“喂!就算要搞鬼也别當着我的面說啊!”  三格格被逗得捂着嘴咯咯笑,連大格格都忍不住拿手帕掩住嘴。  四爺也看樂了,想與人同樂,扭頭看素素,看一後腦勺,再看福晉,福晉适時的露出個笑來,卻沒說話。  他隻好把滿肚子的話吞回去,喝茶。  三阿哥舉起骰盅抱住上下用力搖,嘩啦一聲盅蓋飛了!  四爺端着茶,啪的一聲,一個骰子飛到他的茶碗裡了,濺得茶水潑到他的身上。  從孩子到大人全愣了。  李薇一見三阿哥那副不知所措的小臉,立刻起身離座跪下請罪。  四爺根本沒當一回事,放下茶甩了甩手,正要說話,福晉拿着手帕過來在他衣服上擦拭了兩把,道:“李氏起來吧,不是什麼大事。”  李薇遲疑了下,悄悄看了下四爺。在她身後三阿哥也早早的跪下了,弘?S和二格格跪在前頭。大格格拉着三格格跟着跪在一旁。  好好的一席面,偏偏最後來了這一出。四爺不快的起身,過來扶起李薇,道:“爺沒生氣,帶着孩子們先回去吧。”  李薇也覺得現在氣氛不太好,最主要是她怕剛才的事吓着孩子們了。不再多說,福身後帶着二格格等幾個孩子就告退了。  出了正院,三阿哥手指冰冷的緊緊拉住她。  李薇蹲下把他抱起來,“乖乖不怕,阿瑪沒生氣,他怎麼會生你的氣呢?他也不會生額娘的氣,沒事沒事哦。”  三阿哥本來還忍着,這會兒就抱着她的脖子小聲哭起來。  李薇給二格格和弘?S使了個眼色,三人快步回到東小院。玉瓶等人早備好了熱水和宵夜,見他們這樣進來都吓了一跳。  回了屋,李薇叫二格格先回去換衣服,再對玉瓶道:“叫趙全保去前面把弘?S和三阿哥的衣服拿過來幾套,今天晚上叫他們先住在這裡吧。”  弘?S住的廂房還留着,三阿哥是直接在東側間住到三歲。現在四阿哥住了東側間,她想今晚就叫弘?S和三阿哥一起住東廂。  放下三阿哥,小家夥的臉上挂滿鼻涕淚,大眼睛可憐巴巴的看着她。  李薇拿熱毛巾給兩個孩子都抹了臉,把他們剝光全攆到榻上,叫他們裹着被子,道:“不許鬧,額娘去換衣服。先叫玉瓶盛些吃的給你們。”  她到屏風後換衣服,玉瓶過來問:“有牛肉滑蛋羹,火腿雞蛋羹,小馄饨,面點有生煎包子、牛肉灌餅,炸三色和奶油包,阿哥們想用哪一樣?”  三阿哥被額娘剝光衣服時已經被逗笑了,這會兒正跟哥哥在被子裡打架,聽了就說:“蒸雞蛋!我還要吃炸肉丸子。”  李薇在屏風後聽到說:“不行,最多能吃個生煎包子。”  三阿哥:“那就要生煎包子,還要小馄饨。”  “要那多你吃得完嗎?我要牛肉滑蛋羹,不過有米飯嗎?”弘?S道,他特意在席上留着肚子呢。  李薇出來說,“要是沒有,去問問現在還能不能騰個竈出來蒸一些?我也吃,叫他們給我做一盤炒米。”心情不好果然要大吃一頓。  玉瓶隻好叫人去前院後院的膳間分别問有沒有米飯。後院沒有,杜九也沒準備,但前院劉太監蒸的有米飯,不但有晚上新蒸的,還有昨天的。正好昨天的能用來做炒米。  趙全保忍不住道:“您是怎麼算出來的啊?”  劉太監也歎氣:“今天真是碰巧。”他愛吃硬點的米,特意留的。  趙全保搖頭說:“您這運氣……簡直了。”  正院那邊,側福晉帶着孩子們先走,大格格也趕緊牽着三格格告退了。  四爺把茶裡的骰子撿出來放在桌上,福晉站在他身後,鼓氣勇氣說:“爺,去我那裡換個衣服吧。”  說完,她就屏息等着。在她身後的莊嬷嬷等人也緊張起來。  半天,四爺才嗯了聲,轉身往屋裡去。福晉松了口氣,趕緊跟上。莊嬷嬷忍不住念了句佛,叫人馬上去準備洗漱、泡腳的熱水等物。  餘下的格格們這才離席。  宋氏披着鬥篷站在風中,望着大格格和三格格離開的方向看了半天,她也不知道她想看到什麼。是大格格能出來跟她說兩句話?還是三格格能過來叫她看看?  等她走了,耿氏和汪氏都過來向武氏行禮告退。她們二人結伴走後,武氏起身,看了眼還在發呆的鈕钴祿氏。今天她出門時鈕钴祿還躲在屋裡不出來,她還以為她特意晚點出來是因為打扮得不一樣,可看她身上也沒什麼奇特的。  真是偏愛做怪。  武氏也走得不見影了,橋香才敢過來扶起鈕钴祿氏。她可不想再跟武格格撞上,不然又要被她說三道四了。說來也是她們倒黴,明明想的好好的,特意最晚到,怕被人撞見還從花園裡穿過去,誰知竟會碰上四爺。  本來打算在席上才叫四爺瞧見的……  隻是橋香想,就算是在席上叫四爺看到,恐怕跟現在也沒什麼兩樣吧。  “格格,咱們走吧。”她道。  鈕钴祿木然的點頭,随她匆匆離開正院。

141、奉旨跋扈  正院。莊嬷嬷急得一邊叫丫頭開箱子去拿四爺的衣服,一邊叫人趕緊送熱水來,要洗漱的、泡腳的,還有泡茶的。另外還要多準備幾種茶,奶|子也要準備好。  對了,還有夜宵!  要是四爺會留下來,那夜宵就一定要準備好!  兩個丫頭各捧着一摞衣服過來,“嬷嬷,這幾件可以嗎?”   四爺的衣服每季的做成後,各處都會放一些。像前院和東小院,福晉這裡也是每季都會備上,至于四爺會不會穿……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每年各季的衣服都少不了,新的做來了,舊的隻好壓箱底。   丫頭們這會兒捧來的就是今年新做的。莊嬷嬷撿出一套裡衣,褲子、襪子和夾袍,推了一個丫頭一把:“趕緊給送到裡面去。”  這個丫頭捧着這一套進裡屋,另一個丫頭再把剩下的抱走。   裡屋裡,福晉正與四爺面對面坐在榻上。見衣服拿來了,福晉輕輕埋怨了句:“怎麼這麼長時間?”  丫頭福到一半聽到就要跪下,四爺已經起身拐到屏風後去了。  福晉起來猶豫了下,還是示意這個丫頭到屏風後去。  丫頭匆匆起身,帶着衣服也進到屏風後。福晉就在外面等着,她拿不準是不是應該也到屏風後去?就在她想來想去的時候,四爺換好出來了。  福晉上前道:“爺,要不要叫人提熱水進來洗漱一番?在席上吃了酒,嘴裡怕是會苦吧。”  四爺搖搖頭,理一理箭袖道:“不必,我回前頭去了。你好好歇着吧。”  他往外走,莊嬷嬷正在門口等熱水,一回頭見主子爺出來了,立刻福身,不待她請安,主子爺就掀簾子出去了。  蘇培盛就等在門外,正院的太監還圍着他請他去茶房歇歇腳,用碗茶,還說有好煙孝敬他,都被他給推了。  沒人比他更清楚那東小院有多牽着主子爺的魂了。要是沒剛才的事,也沒四阿哥,那主子爺歇在福晉這裡也不是不可能。  現在,呵呵,難說喽。  一眼看到四爺出來,他趕緊迎上去,書房的小太監早就提着燈籠等着侍候了。  四爺一步未停,蘇培盛緊跟在後,小聲道:“李主子把二阿哥和三阿哥都帶回東小院了。”  “嗯。”四爺沉着臉,一絲笑紋也沒有。  蘇培盛垂頭退後一步,一邊在身後擺手叫跟着的人腳下都輕些,别擾了主子爺的清靜。前頭提燈籠的小太監也放輕了腳步聲,但速度卻更快了。  正院裡,莊嬷嬷一個人福在那裡,半天才慢騰騰起來。剛才福得太快,腰有些閃到了。裡屋的福晉和丫頭都沒出來,她這會兒也不敢進去。  提熱水的人終于把熱水提來了,可沒上台階就聽說四爺已經走了。那兩個丫頭提着銅水壺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掀了簾子小聲問:“嬷嬷,熱水提來了。”全  莊嬷嬷揮揮手道:“先放到茶房去吧。  屋裡實在叫她不敢待。她掀了簾子出來,外面帶着寒意的風叫人精神一振。她叫來守院子門的小太監,問他:“剛才瞧沒瞧見主子爺往哪邊去了?”  小太監一臉苦相:“主子爺腳都沒停,蘇公公跟在後面攆都攆不及。瞧那動靜是往東小院奔的。”一串燈籠朝那邊去,真是想裝看不見都不行。  何況這後院裡,除了這邊,也就東小院能點那麼多大燈籠照路。大晚上的不惜燈火蠟燭,映得那一片連天都亮了幾分。  莊嬷嬷歎了口氣,又耗了一會兒功夫才回到屋裡。原來去裡屋送衣服那丫頭已經出來了,一見她就小聲說:“主子要熱水洗漱。”言罷掀簾子去叫熱水了。  莊嬷嬷隔着門簾深住氣,輕輕掀簾子閃身進去,福晉就偏身坐在榻上,對着炕桌另一邊的空位。炕桌上還放着一碗仍在冒熱氣的茶。  東小院裡,李薇吃了一盤炒米飯,裡面有雞蛋、火腿丁、榨菜丁,配着酸辣粉絲牛肉羹,吃得她渾身冒汗。  三阿哥從搬到正院後,已經好幾年沒有跟她睡一張床了,現在他穿着雪白的細棉裡衣,窩在她懷裡一個勁的撒嬌,叫她喂了好幾口的炒米,還非要喝那個牛肉羹。  “很酸很辣哦。”李薇扛不過他纏,給他舀了一勺,坐對面的弘?S和二格格都在偷笑,被這邊屋裡的熱鬧吵醒的四阿哥也過來了,趴在弘?S背後要哥哥背。  她喊四阿哥:“别鬧你二哥。”  三阿哥正被那口酸辣湯激的臉都皺成一團,她趕緊把勺子給他,叫他吃幾口炒米壓一壓  弘?S被鬧得沒辦法,下榻背着四阿哥在屋裡轉圈,一邊學老虎叫,百福和造化也被放進屋來,圍着弘?S汪汪,歡樂的尾巴都在拼命搖。  四爺進來就看到亂成一鍋粥的屋子,他被堵在門口都進不來。  三阿哥最先看到他,大喊:“阿瑪!”然後臉就白了,直起身不知道該怎麼辦。  李薇一看就知道,他不明白是不是該趕緊下去下跪,可一直在東小院和前院時,他從來沒跪過四爺,現在他糊塗了。  弘?S也有些愣,他背上的四阿哥向四爺伸手:“阿瑪!阿瑪!背我!背我!”  四爺被三阿哥的眼神看得心酸,拍拍四阿哥的腦袋,走到李薇那邊扶她起來,坐下摟住三阿哥柔聲說:“阿瑪的三阿哥怎麼了?在吃夜宵?叫阿瑪嘗嘗。”  三阿哥趕緊把他的勺子給他。  四爺就用三阿哥的勺子吃了炕桌上所有的食物,都挨個嘗了一遍。李薇換到二格格這邊坐下,叫弘?S把四阿哥放下,叫這兩個都上榻去。  她微笑道:“爺,要不給你下碗面?還有馄饨和生煎包子。”  他搖搖頭,拍拍她的手,道:“不用了,這羹不錯。放了不少胡椒粉?”  她叫玉瓶給他重新盛了一碗,就着桌上的生煎包子和炒米,他把桌上的東西幾乎都掃蕩完了。叫在弘?S幾個到最後都瞪大眼,原來還有些害怕他的三阿哥最後也被‘震’住了。  全部都是‘阿瑪好能吃!’‘阿瑪好能幹!’的表情。  李薇也吃驚了,她的反應就是立刻叫玉瓶去找白大夫開消食的藥來。  四爺失笑,叫住人,道:“你也不看看這才多少東西?生煎包子一籠才六個,春卷也隻有四個而已。”  李薇還是有些擔心,不吃藥就叫膳房調一盤蘿蔔絲過來。  席上吃了酒肉,回來又憋了一肚子氣哄孩子,屋裡又點了火盆熱烘烘烤得人難受。酸辣湯和炒米都是味重的東西,一見這盤涼調蘿蔔絲,滿腹燥氣就像遇上冰雪一樣消了!  把其他的飯菜都撤了,改上了蘿蔔絲,煮花生米,松花蛋和圓蔥等涼菜,味重的菜隻有一道香辣牛肉幹。  李薇把孩子們都哄回去,叫他們快點睡覺,現在都快九點了,早就過了他們平時睡覺的時辰了。三阿哥和四阿哥都是頭剛挨上枕頭就睡着了,二格格和弘?S都大了,想得多些。對他們兩個,李薇也沒再藏着掖着,隻說了一句就安慰住他們了。  她說的是:“隻看你們阿瑪能趕過來,你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也是。二格格轉過來這個彎就回去歇着了,弘?S不太一樣,他悄悄對李薇說:“額娘,我會争氣,不會叫你再受委屈。”  他話音剛落,李薇就搖頭,認真的說:“弘?S,你想上進,額娘不會攔你。但是必須是你自己想上進,而不是為了我和你的姐姐弟弟們。”  弘?S不太明白,她摸摸這個小大人的腦袋,笑道:“等你能想明白這個再說吧。”  他是東小院事實上的長子,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連比他大的二格格都當成要保護的人了。搞得李薇發現後,既欣慰,又苦澀。  明明父母雙全卻早早成長,這隻能說是父母做得不合格。  等弘?S也睡下後,她才回到正屋,進去後看到四爺正在就着小菜喝酒,臉都喝紅了。  她嫁給他這麼久,還沒見過他借酒澆愁。  在門口看了一會兒,她才慢慢走過去坐在他對面,把酒壺拿過來道:“我陪爺喝兩杯?”  四爺笑道:“你要喝就叫他們溫桂花酒來,這個你喝不了,太辣。”  叫玉瓶溫了桂花酒送進來,兩人對飲。  李薇對蘿蔔絲、花生米都不感興趣,隻挾香辣牛肉幹吃,一口肉一口酒,不一會兒也面帶紅暈,眼帶水意。

  說她對剛才的事毫不在意是瞎話。她不介意自己下跪,跪福晉跪他都不是第一回。但是吓着了孩子們,叫孩子們害怕,這讓她受不了。  酒意上湧,她含着淚想我就做一回小白花,給福晉上一回眼藥!可眼淚要落下來時卻又給她吞回去了。  她覺得這種行為惡心。  福晉想惡心她,随便。她不想自己惡心自己。  換個角度想,福晉最近這麼折騰她,不正說明她過得太好太好了,都叫福晉嫉妒了嗎?  姐過得比你好,雞肚死你!  她要努力比現在過得更好,叫福晉繼續得紅眼病去  安慰完自己,也打定主意不抱怨不小白花說‘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不應該XXX’,她就當這回事沒發生過。咱繼續過咱的日子。  她放下這口氣,發狠使勁吃那盤牛肉幹,一小碟牛肉幹怎麼經得住她這麼吃?很快見了底。她還在繼續挾盤子底的肉絲,叫四爺歎道:“愛吃就叫他們再上一碟。”說着,他挾了一筷子蘿蔔絲放到她的碟子裡。  “吃這個,下下火氣。”他道。  李薇眼一瞪,他避開她的目光端着酒杯輕輕笑起來,道:“火氣大,又不舍得對着爺發,又不肯哭一哭,可不就把自己憋壞了?不吃蘿蔔絲,是打算明天嘴角起泡喝黃連水?”  她下巴一揚,很爽的說:“我不生氣。為别人氣着自己一點都不值得。”  四爺好奇的看着她,逗她道:“真不生氣?都被人扇到臉上了,還能不生氣?”  李薇叫他說的又勾起了火,當着和尚說秃驢,有這麼揭人短的嗎?"

  她隻好運運氣,壓低聲道:“她那是嫉妒我。”  迎向四爺的目光,她直視他道:“我過得好,她嫉妒我而已。我都過得比她好了,偶爾叫人扇一巴掌,就當我拿這個換了如今的好日子了。”  四爺自失的一笑,自言自語道:“你這樣說,倒叫我無話可說了。”  他放下酒杯,握着她的手慢慢道:“以後……這種委屈隻怕你還要常常碰到。有時,你傲氣一點不是壞事,太講規矩就該被人欺負了。”  李薇不太敢相信她聽到了什麼,她遲疑道:“爺,你的意思是……”她試探的看着他,見他微微點頭,簡直不敢相信!  四爺輕聲道:“當着人的面,爺沒辦法明着護你。你自己立起來,才能叫孩子們不受委屈。”  李薇還有些反應不過來,半天才說:“……那、那我能多不講規矩啊?”  他看她這樣笑了,放松道:“就你這樣的,可着勁驕傲大概也就是個普普通通吧。爺見過不講理、沒規矩的人多了,你能有他們一分的功夫,在這府裡就不需爺擔心了。  府裡的第二代都漸漸長大,福晉也不再克制自己。素素要還是以前的樣子,隻怕弘?S他們幾個以後會有更多的苦頭吃。今天晚上的事隻是個開始,福晉要是想‘管教’孩子,以素素的性格,隻怕會在孩子們吃虧後才反應過來  這樣說來,四爺反倒覺得今晚的事來得正好.  既能給素素敲了警鐘,他也能點撥她兩句。希望她能領會他的心意吧  剩下李薇被他那番話搞得好幾天都思緒翻騰。她怎麼覺得她越來越有炮灰女配的範了?這叫什麼?奉旨跋扈?  慶生會後隔了幾天,正院來人說大格格叫二格格過去玩。  二格格過來問她。李薇道:“你呢?想不想去?”  二格格覺得别扭:“我不想去。去那邊,肯定要給福晉請安……我不想去。”說完她就後悔了,悄悄擡頭看額娘。  誰知平時都會教育她一番的額娘卻說:“不想去就去前頭找你兄弟玩去,這邊就不必你擔心了。”  二格格雖然不明白這是怎麼了,不過能去前面騎馬射箭還是很高興的。等她走了,李薇對柳嬷嬷道:“您去打發人走吧。”  柳嬷嬷剛才從頭看到尾,她倒是有心勸兩句,可李主子左性大,拿定主意的事不愛聽人勸。  她隻問:“那奴婢怎麼說?  李薇笑道:“簡單,就說二格格去前院騎馬了,正想找大格格一起騎呢,問大格格樂不樂意一塊去好了。”  柳嬷嬷領命而去,話很快傳到正院。福晉先得到消息,她感到一種朦胧的來自李氏的敵意,可又不确定是不是她多心。畢竟李氏一直以來從不禁止二格格到正院來,好多次還是二格格主動過來找大格格她們的。  莊嬷嬷還在等她的話,她道:“去問大格格想不想去?”  大格格回話說想在屋裡玩牌,外面風硬不想出去。  李薇得到回話并不吃驚。大格格一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叫二格格去找她玩簡單,叫她跟二格格去騎馬就難如登天了。  又過了幾天,弘晖回來了,正院叫弘?S兄弟兩個去正院量尺寸,說是福晉新得了一些好皮子,打算給幾個阿哥都做一件皮袍子。  李薇給回了,道:“大阿哥難得回來,弘?S他們幾個去年做的還有呢,謝過福晉的好意,叫都給大阿哥做吧。”  這話傳回正院,正如一巴掌響亮的扇在福晉臉上。  莊嬷嬷回話時都不敢看福晉的臉色。  半晌,福晉淡然道:“把這幾件皮子給東小院送去。”  早給幾個阿哥都準備好了皮子,莊嬷嬷親自領人捧着皮子送到東小院,卻連側福晉的面都沒見着,柳嬷嬷出面收了皮子,問側福晉怎麼不見?  柳嬷嬷笑呵呵道:“我們主子這幾日正忙着,抽不出空來,倒是怠慢您了。”  莊嬷嬷一臉驚色:“這怎麼敢當?奴婢也隻是替主子跑腿而已。”  可擡出福晉,仍然不見柳嬷嬷回去禀報。莊嬷嬷坐着喝了一肚子茶,憋氣回去了。見了福晉也隻能說沒見着側福晉的人。  “側福晉說是忙着,奴婢想着怎麼着也該給側福晉磕個頭,這才等了一陣子。回來晚了,主子恕罪。”莊嬷嬷話說的巧妙,福晉卻不接這話茬。  叫莊嬷嬷出來後嘀咕,前頭是福晉跟人頂,後頭人家出招了,您怎麼又縮了?  福晉在屋裡,深深歎了口氣。  沒想到李氏硬氣起來,居然真敢把她的面子一樣樣全掃到地上去。這跟她以前一點都不像啊。  她回想起這些年對李氏的印象,那個一見她就規矩低頭,眼也不敢擡的李氏。就算有寵,有子,卻從來沒有染指府中權力。弘?S不能進宮進上書房,也不見她對四爺吹枕頭風。  她如今怎麼會這麼大膽?  她就不怕别人說閑話?  她就不怕四爺知道?  福晉百思不解,她甚至連李氏是怎麼會突然改變态度的都不知道。  到底是怎麼回事?  

142、雛獅  正院裡,福晉一夜輾轉難眠。  到了淩晨三點,她平時要起來的時辰,守夜的丫頭猶豫着該不該叫起。聽動靜主子一夜都沒睡着,一直在翻身。  還是她在帳子裡輕輕說了句:“點燈吧。”  “是。”守夜的丫頭立刻去外屋點了燈拿進屋來。屋裡一亮,外面提熱水準備洗漱的人也都進來了。  梳洗後用過早膳,屋裡陡然安靜下來。莊嬷嬷和丫頭們木樁子似的戳在那裡,個個垂頭不語。  她坐在榻上,倚着靠枕。冬日暖陽透過紗窗灑進屋裡,映在她腳前寸許處。  她一早上就看着這光亮從一邊移到中間。  堂屋擺着的鐘指向午時,莊嬷嬷看福晉一上午連個姿勢都沒換,拿不準是不是該過去問午膳的事。  門外一個丫頭掀了簾子進來小聲問她:“嬷嬷,膳房的問主子幾時用膳?”  寂靜的屋裡再小的耳語也聽起來非常清楚,不待莊嬷嬷說話,裡屋的福晉就往她這邊看了一眼。莊嬷嬷趕緊進去,輕聲問:“主子,這會兒叫膳嗎?”  福晉微微點點頭。  莊嬷嬷又道:“用了膳,主子歪一歪吧?”她聽丫頭說主子昨天沒睡好,那過會兒歇個晌?  福晉這時才像回了神,搖頭道:“不了,下午傳話給我家裡,叫他們來一趟。”她的目光在屋裡掃了一圈,仿佛有些猶豫,莊嬷嬷跟着她看了一圈。  她又道:“就說我得了些好皮子,想着給家裡送兩塊。”  “是。”莊嬷嬷應道。  午膳擺上來,四涼八熱十道點心,兩湯品兩炖品,滿滿當當的擺了一大桌子。  福晉看了一眼,就點了一個黃米飯說:“拿那個湯給我泡一碗這個吧。”  莊嬷嬷拿桂圓紅棗銀耳紅豆八寶羹泡了一小碗黃米飯,端上去,福晉也不過隻吃了兩三口就放下了。  一大桌子怎麼擡進來的,怎麼擡出去。  提膳盒的太監都想搖頭,幾人提着膳盒下去,走遠了,一個道:“得,今天又可以加菜了。”  另一個道:“天天都這幾道,我都膩了。”  “不是有個紅糖炖肘子嗎?”  “那個什麼吃頭?甜膩膩的。我說那膳房的廚子是不是成心啊?我都知道主子肯定不會吃這紅糖肘子,他還做?”  “瞎扯蛋!人家是照着膳食單子做的,每天做什麼都有數。主子不吃,那是主子今天沒這胃口。”  那個被堵回去的小聲嘀咕了句:“我瞧咱們主子什麼時候也不會吃這紅糖肘子。”  屋裡,莊嬷嬷見福晉胃口不開,想勸她多吃兩口,就問:“主子要是有什麼想吃的,不如叫底下人做了送來?”  福晉搖搖頭,她還真沒什麼想吃的。  莊嬷嬷隻好下去了。  福晉慢慢歎了口氣。她本來打算壓服李氏後,把弘?S幾個當做弘晖的助力。  另一邊,她也要多替弘晖結些善緣。弘晖、弘?S兄弟兩個的歲數太近了,現在還看不出來,等越長越大,弘?S也能慢慢出門交際。李氏與三貝勒府上的田氏,七貝勒府上的納喇氏都交好,這幾人同是側福晉,又都育有阿哥,納喇氏所出還是長子……  福晉想到這裡,不由得又開始擔心起來。  一日弘晖沒有被立為世子,她就一日不能放心。  要是弘?S願意輔佐弘晖,兩兄弟攜手,府上就萬無一失了。隻是他年紀小,隻怕還有些脾氣不好收服。除了她這邊恩威并施,弘晖那裡也要做出大哥的樣子來,好好帶着弟弟們。  至于李氏……  福晉是既心煩,又覺得紮手。李氏一慣還算規矩,突然硬氣起來不知是怎麼回事。她叫人查過十月前後的事,大概是鈕钴祿偷偷裁衣又在花園中私截四爺的事叫她不快了?以為是正院的手筆才惱了?  不過是個小格格的小打小鬧,何況四爺還沒給她好臉色看,李氏就能背着四爺跟正院頂着幹,以為鈕钴祿氏是為她所用,這就把臉子甩給她看。好歹也是個側福晉,跟個小格格認真,這種心性實在不堪大用。  她也就是命好,才能一口氣連生了三個兒子。  四爺畢竟寵愛她,叫她在耳邊枕畔說些什麼就不好了。  福晉聽說大嬷嬷叫人去給鈕钴祿氏說規矩,她也傳話叫鈕钴祿氏好好學,用心學。想着怎麼安撫李氏一二,好把這個檻邁過去。  想到這裡,福晉心道,為了弘晖,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就算她再怎麼說服自己,十月三十晚上,李氏穿着新衣坐在那裡,一晚上四爺的目光就沒離開過她。  那樣漂亮的衣料她也得了兩匹,一匹銀藍,一匹朱紅。銀藍她想着給弘晖做衣服用,朱紅的給了針線房,做今年過年的衣服了。因為都不急着穿,現在也才剛剛裁好。  她知道李氏也會有,卻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就穿出來。  這叫她都不想穿那匹朱紅的進宮了。  明明她的是粉紅,她的是朱紅,卻怎麼都叫她心裡過不去。  簡直像是在往她心口紮刀子。  福晉把李氏的名字在嘴裡嚼了幾遍,無論如何都咽不下去。它死死的堵在她的心口,像一口怎麼都吐不出來的痰,叫人氣悶,堵得連氣都要喘不上來。  之後幾天,福晉頻頻出門,還總叫客到家裡來。  東小院裡,李薇也是心裡不舒服。福晉叫客人來,就把二格格和弘?S幾個叫過去見客,還叫人抱四阿哥過去。  她能攔嗎?老攔着反而不像話,何況為了躲旁人,倒把自己孩子圈在屋裡?所以二格格、弘?S叫去就去,要是抱四阿哥,她先把四阿哥的奶娘嬷嬷連丫頭都派過去,過後再叫玉瓶後腳去說要給客人見禮請安,她也跟着去!  慢慢的,她也明白福晉的意思了。沒别的,就是表示這府裡的孩子都是她的。對二格格幾人說話太自來熟了,一副都是她的孩子的樣子。  氣得李薇鼓了一肚子火。  二格格也别扭得不行,過來跟李薇說:“額娘,今天大格格問我要不要搬過去跟她們一起住,叫我給回了。我說我換地方睡不着。”  李薇痛快道:“你要不想去,就不去。額娘在這裡呢,放心。”  可安慰了二格格,她自己的火氣還是沒撒啊。這些天她把生二格格前的草靶子都給翻出來了,在院子裡天天射箭,上午、下午射個不停還不累。  果然心裡有火力量就是大啊。  雖然四爺說她可以多少放肆些,可她心裡也有一杆秤。放肆過了,付賬的是她,四爺再能兜,客氣點說就是不想給他添麻煩。  不客氣的說……誰知道四爺如今肯替她兜着,日後想起來不是她的罪過呢?  人還是應該靠自己。  所以,她也并不想跟福晉真刀真槍的對着幹。還是要用巧勁。既然福晉天天在府裡拉着孩子們見客人,她就把孩子們送出府去。  二格格和弘?S幾人都在永和宮見過不少同輩人了,以前隻是逢年過年見一見,現在,李薇支持他們出府找朋友去玩。  二格格和弘?S一開始都不敢相信,後來就樂瘋了。  三阿哥抱住李薇哼哼着也想去,弘?S這會兒顧不上跟弟弟同甘共苦了,樂歪的道:“額娘你說真的啊?你真讓我出去玩?那阿瑪那邊呢?”  李薇也在想怎麼說服四爺,嘴上說:“額娘你跟你阿瑪說,不過這幾天你們也要乖一點,好叫你們阿瑪能放心啊。”  弘?S立刻從榻上跳下來,站在她面前鄭重道:“額娘,我肯定不會叫你失望的!”  三阿哥見沒他什麼事,急得抱着李薇一跳一跳的說:“額娘,還有我!還有我!我也乖啊!我也要出府玩!”  弘?S生怕叫弟弟毀了他不容易得來的出府機會,哄他道:“你現在太小了,等再大點,二哥再帶你出去好不好?”  三阿哥不高興:“那你出去就把我一個人扔家裡?你不厚道!”  李薇一口茶險些噴出來,擺手叫他們兄弟兩個出去鬧去。三阿哥見此直接纏上了弘?S,好哥哥叫了一千遍,非要跟着一起去。  弘?S為難道:“那要不這樣,我們去跑馬呢不能帶你,要是玩個骰子什麼的可以帶你,這怎麼樣?”他一臉‘你再說就什麼都不答應你’的表情。  三阿哥很委屈的答應了。  四爺驚訝的發現,弘?S和三阿哥最近乖得不得了!背書又快又好,抄寫也比以前認真多了,每次把功課拿給他,都是滿臉期待。  他開始是以為孩子們想叫他多批講一二,所以也認真替他們講書,先生白天講一遍,他晚上抽空再講一遍。  後來見孩子們就算再累,再不想聽,還是振作精神努力聽他講書。  四爺一邊感動,一邊也疑惑到底是什麼事?  等他回了東小院,二格格又是給他端茶,又是給他捏肩捶背,素素就在一邊笑看,有時笑得都要躲出去。  這樣他還能不知道這事都是她搞出來的?  好不容易享受完女兒的孝心,叫蘇培盛去庫房拿了新的衣料首飾哄她回自己屋裡玩,他才騰出空來去找那個罪魁禍首。  罪魁禍首在東側間陪四阿哥。  四阿哥終于學會清楚的叫額娘了,壞額娘就老逗着兒子喊她,給個點心要喊,想要玩具也要喊,要抱抱要親親更要喊,不喊不理你哦。  他站在外面就聽見四阿哥委屈壞了,連忙掀簾子進去道:“他要什麼你就給他……”話音未落,他才看到四阿哥正在扯素素的衣襟。  素素不敢使勁掙紮,這臭小子吃得肥壯一身肉,勁還大,把他往床裡一放,人家往前一撲就又抱住她了,還會裝出哭臉來喊額娘要奶吃。  叫他是想把話吞回去,又覺得眼前這一幕挺好玩,幹脆站着看。真是天生一物降一物。  聽了他的話,李薇氣急道:“給他斷奶了,不能再喂了!”見他不動,伸手把他拽過來,把四阿哥往他懷裡一放,“你抱住他啊!”  然後趕緊站到一邊整衣服。  四阿哥還是有些怕四爺的,在他懷裡乖得不得了,就是還是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伸出小手:“額娘,額娘,額娘抱我。”  真是叫她的心都化了。  她就站在四爺身後,哄四阿哥道:“乖乖啊,你是大孩子了,不能再吃奶了。”  四阿哥可憐巴巴的擠出來一句:“我是小孩子……”  李薇叫他這話說得啞巴了。  四爺拍着四阿哥的背,一颠一颠的哄他,把他放到床上後,叫來百福跳上床,“讓百福陪你玩好不好?”  四阿哥隻好抱住百福。  李薇叫玉盞進來,囑咐她:“你看着四阿哥跟百福玩,小心别叫阿哥使勁拽百福的毛。”  兩人出來,四爺剛想跟她說最近孩子們特别乖也特别奇怪的事,她閃身鑽進屏風,叫玉瓶拿衣服來給她換。  這下他算看出來了,她這是故意躲他呢。  算準素素憋不住一定會說,他幹脆叫人上茶,坐下等着。  李薇一出來就見四爺一臉氣定神閑的等她過去承認錯誤。其實也沒事,就是她先許願想叫孩子們可以出去自由一陣,不用在府裡陪福晉待客……不算大事對吧?  放以前她都會記得先請示他再跟孩子們說,現在老想不起來這茬。  她湊過去捏肩,他拍拍她的手道:“不用,剛才額爾赫給我捏過了。”她要換茶,他把茶碗移開,笑道:“不用,剛才喝了額爾赫的茶,這會兒不渴。”  這人壞心眼。  李薇隻好挨着他坐下,細聲細氣的說想叫孩子們出門轉轉。  四爺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緊張的,道:“他們想去就去吧,帶齊人就行。”  “那一個月去個七、八回……行嗎?”她覺得重點是次數。  七、八回是多了點,不過問題也不大。  于是四爺點了點頭。  她再問:“十……七、八回呢?”  四爺扭頭看她,放下茶:“……”  她趕緊上去捏捏肩,捶捶腿。四爺回憶了下最近府裡的事,明白了,問:“最近府裡客太多,擾着孩子們了?”  話不必明着說,是這個意思就行。  李薇點點頭,看着他。  四爺想了想,問她:“孩子們都是去哪兒啊?”  李薇道:“弘?S大概會常去七貝勒府找弘倬。額爾赫也是去七貝勒府,找那邊府裡的大格格和二格格。”  說起來還是七貝勒府裡的孩子齊全,而且都是納喇氏所出。納喇氏的人品她也信得過。  老七……四爺雖然覺得老七滑頭,但至少他哪邊都沒站,孩子們去七貝勒府上挺合适的。  “那就叫孩子們去吧,現在年紀小,趁這幾年好好玩,等大了就不容易了。”四爺拍闆了。  李薇心口一塊大石放下,高興起來又去給他捏捏肩捶捶腿。  他就笑着接受她的‘服侍’,道:“其實也可以叫孩子們去你家走走,都是親戚,在府裡見面不容易,出去就方便了。”  李薇愣住,她從沒把李家當做孩子們可以去散心的地方,考慮時也隻考慮了各貝勒府,包括四爺的門下奴才家裡,像弘?S的幾個哈哈珠子家。  她遲疑的問:“真的可以?”  四爺心知她有些時候是小心的過頭了,寬慰她道:“怎麼不可以?自家親戚走動起來才對嘛。你在府裡不好出去,叫孩子們替你走一趟不是正好?”  他這話音剛落,就聽她小小歡呼一聲,撲到他懷裡在他臉上響亮的啵了一個,就跟她親弘?S他們幾個時一樣。  一下子就叫四爺愣住了。  回頭瞧瞧,她也愣住了。  李薇反應過來,再摟住他的胳膊深情道:“爺,你太好了,我太高興了……”拼命往回找補。  四爺哭笑不得的看着她,隻好摟着由她搖晃他,聽她在耳邊一個勁的說她太高興了,他太好了雲雲。  想說兩句在府裡見客也不算壞事,可見她這麼高興,他還是把這話咽回去了。反正到外面走一走也不壞,孩子們見識得越多,眼界越寬。再說,他本來就打算近兩年給弘?S安排侍衛,替他出門做準備。  既然這樣,最近就給他吧。  隔了兩天,弘?S就見着了屬于他的五個侍衛。  四爺與他站在台階上,下面五個帶刀侍衛利落的跪下磕頭,齊聲喝道:“奴才叩見主子!”  弘?S第一次感到熱血沸騰。

143、比試  弘晖也有帶刀侍衛,在他進宮後阿瑪就把侍衛給他了。每回過年進宮,阿瑪帶着弘晖騎馬,阿瑪的侍衛和弘晖的侍衛都随侍在側,拱衛着二人,他們一手持缰,一手按住腰刀,狀似閑散的騎在馬上,可眼神總是掃視着周圍的街道和房頂。  弘?S當時就和三阿哥坐在車裡,從車窗裡看着阿瑪和弘晖。他心中隐約感覺到,弘晖和他與三阿哥是不一樣的。  阿瑪對弘晖有着非常大的期望。  所以,從小弘?S都很崇拜大哥。等三阿哥到了前院,他對每月隻回來住幾天的弘晖不熟,他就慢慢告訴他大哥是誰。可他也不知道太多弘晖的事,說得最多的就是……他是大哥,他比我們大,他書讀得好,字寫得好,騎馬又穩又快,弓能一次拉二十次。  三阿哥就問那大哥什麼時候回來?  弘?S隻好說:他在宮裡。  說過幾次後,三阿哥對這個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大哥就沒興趣了。弘?S也不再把弘晖挂在嘴邊。  除了三阿哥這個親弟弟,他還有了四個哈哈珠子。不缺玩伴的弘?S對大哥的期待也越來越少。而且,每隔十天回府的大哥也變得越來越忙。他更多的是待在正院,阿瑪也會用很多時間問他的功課。  兩人不知不覺的疏遠了。  弘?S總覺得去過上書房的大哥跟以前比不一樣了。  五個侍衛向弘?S磕頭後,各自報了家族姓氏,然後就仰頭看着他。  四爺拍拍他,道:“你要接受他們的效忠嗎?”  弘?S頓了下,揚頭大聲道:“我接受你們的效忠!”  他喊出這句話後,好像有什麼擋在眼前的東西被打破了。  五人再次磕頭,起身後侍立一旁。  四爺見弘?S還有些激動,推了他一把道:“去陪你的侍衛去跑一圈吧。”  弘?S邁第一步時還有些遲疑,接下來他就大步向前,從台階上下去,五人微微錯後半步,傾身向他。他激動的一一看過他們,對領頭那個人笑道:“安巴,你最擅長什麼?”  巴雅克?安巴,鑲白旗人。他年約十六,方臉高鼻,上前一拱手驕傲道:“回主子,奴才最擅長弓馬,能飛馬百步穿楊!”  弘?S微微一笑,從腰間解下一枚玉環,道:“那咱們就去校場,叫我看看你的本事如何!若能不損這玉環分毫将其射中,我就把阿瑪賞給我的這枚玉環送給你!”  玉環在陽光中猶如凝脂,白玉無暇。它不過寸許見方,中間有一圓孔,僅能許女子小指穿過。玉環由寶藍色的絲絡結成吉祥如意結,下面垂着一指長的穗子。  安巴忍不住雙眼發亮,能侍候四貝勒府的小主子,他也是過五關斬六将才闖到最後的。能得了這枚主子的貼身之物,日後他就是主子的心腹之人。  弘?S看着剩下的四個侍衛道,“若是安巴射不下來,你們也可上前一試。最後的勝者就能得到它!”  那四人在弓馬上都不及安巴,可玉環就在那裡,要是安巴射不下來,他們也可以拼一把!  安巴馬上回頭看這群家夥。他們半年前才被挑出來,當時還不知道是來侍候小主子的,一次次刷人後隻剩下他們五人。能站在這四人之前,他也是把他們一遍遍揍趴下才換來的。  見這四人也起了争勝之意,安巴握住背在身後的弓,冷笑道:“還不服?那就放馬過來!”  四爺站在書房裡,看着弘?S輕易就引起侍衛的争鬥之心,心中贊歎又欣慰。這個孩子比他想的還要出色。侍衛給了他,要收服已用卻也是要花一番心思的。  弘晖當時他也是親自帶着引見侍衛,之前也教給他好幾個收服侍衛的方法,隻看他用哪一個。弘晖是挨個與侍衛談心,時常給與厚賜,對侍衛及其家人都溫和仁善。并在這幾年的相處中看出這些侍衛的心性與專長,再據此決定如何安排他們的位置。  相較起來,弘?S的做法簡單粗暴。幾乎不需要用腦筋,直接就是‘我隻要最好的’。頭一次見面,他就在這五人面前确立了他身為主子的地位。由他來決定目标,給予賞賜,底下人隻能不斷争先,唯恐落後。  兩個孩子,弘晖攻心,溫和綿長,不動聲色。弘?S則置身事外,袖手而觀。  目前還看不出哪個更高明,但算是各有所長了。  眼前的弘?S在五個侍衛的拱衛中往校場而去,四爺胸中湧起萬丈豪情。他有這樣的兒子,他這個當阿瑪的還能不如兒子不成?  弘?S有了侍衛,往外面跑得更歡了。李薇趁機給他立了個小庫房,叫他自己找管庫的人,告訴他從現在起,他要開始學會怎麼賞奴才了。  “那些侍衛跟着你,就是你的奴才。比起侍候你的太監丫頭嬷嬷,哈哈珠子和侍衛是完全不一樣的。他們有家族,追随你是因為要實現他們的理想。說白了就是跟着你,必須有肉吃。”  說到這裡,二格格、弘?S和三阿哥都笑了,四阿哥不懂為什麼笑,也跟着呵呵笑,最後就他笑得最歡樂。  上次看戲,一個山大王綁了個書生上山,想說服他留下當賬房。書生說要下山考試,山大王就關起他不叫他下山。後來書生把山大王侃暈後成功下山考上狀元娶了丞相的女兒,帶旨回來剿滅山大王,後來他念及山大王待他的恩情,說服山大王招安,立下大功。他還跟山大王結為義兄弟。  總之這戲的主旨大概就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山大王連着三夜都來勸服書生,說給他蓋大屋,把他吃苦受窮的爹媽都接上山來,還有他們搶來的好多好多金銀。最後還拿刀比着書生,書生就是不答應留下來。  反正讀書就能出頭,就能一舉成名天下知,能娶大官的女兒等等。其他造反當山賊神馬的都不行。這些都借着書生的口說出來的。還是頌聖的戲碼,但比起說女子卑賤應該割肉喂婆婆,李薇還更願意看這種戲。  當時她就對孩子們說,山大王的話可以總結下,就是跟着他,有肉吃。  弘?S發散了下,說:“書生說書中自有黃金粟,書中自有顔如玉,這山大王的意思就是山中也有黃金粟,山中也有顔如玉。”說完他自己就哈哈大笑起來,那山大王說要是書生願意留下,他可以把女兒嫁給他。  看戲時他們還以為山大王的女兒是個美人,結果上來一個醜角,卧蠶眉、圓圓的紅胭脂蓋在臉蛋上,畫一大嘴,嘴角還一顆大黑痣。扭扭捏捏的上台來,袖子一放下往書生跟前一插,書生我的媽啊就從椅子上摔下來了。  把台下的他們給逗得都噴笑起來,二格格笑得趴在三阿哥的背後,一個勁的捶榻。  因為這戲确實演得不錯,弘?S印象深刻,一聽有肉吃就想起來了。李薇道:“那山大王說的做的,基本上都對。隻是跟朝廷比,沒有朝廷給書生的多而已。”  這話一說,屋裡陡然一靜。二格格和弘?S都正色看向額娘,三阿哥不太明白,四阿哥根本就聽不懂。李薇也沒叫人把他們抱出去,繼續說:“頭一樣,山大王說的是可許書生山寨的師爺和賬房之位。”  書生考上狀元後就當了大官。官多大戲裡沒明說,但都能奉旨了,一個四品是跑不掉的,雖然一個文官怎麼會跑來剿山賊……戲文裡的東西還是别太認真了。  四品官和一個山寨的師爺賬房,真是不必說都知道該選哪個。  李薇扳手指:“第二樣,山大王許的是自己的女兒。”  書生最後娶的是丞相之女。  “第三樣,就是山大王擡上來給書生的兩箱金銀。”  書生當了大官,招安山寨,日後前程可期。  李薇放輕聲音:“最後,就是橫在書生頸間的刀。”  權、利、美色、生死。能熬過這幾關的這世間能有幾人?  弘?S心中一緊,二格格握緊了手帕。  看着這兩個孩子,李薇淡淡道:“你們回去想想吧。”  弘?S得了侍衛的欣喜被額娘的幾句話打得粉碎,他本來想對額娘說,他已經明白額娘那句話的意思了。要為自己,不是為了保護額娘和姐弟而上進。他今天在收服侍衛後,真的感受到了一閃而逝的野心。  可額娘的話就像兜頭澆來的冷水,叫他馬上清醒過來。  幾個孩子去了二格格的屋子,叫所有的下人都退下後,二格格與弘?S說:“額娘所說的,你都明白了嗎?”  弘?S輕輕點頭,有些沮喪的說:“我明白,我現在什麼也無法給他們,這是換不來他們的忠心的。他們現在效忠的不是我,而是阿瑪,是貝勒府。”  他如果不是阿瑪的兒子,這些人是不會效忠他的。  二格格也是面色沉重,她說:“……其實我也是之前才明白的。明明我是主子,為什麼那些嬷嬷敢整治我?為什麼我屋裡的丫頭聽嬷嬷的,不聽我的?”  弘?S看着她。  二格格道:“不是因為我太小,而是因為我沒有權力。我沒有處置她們的權力,所以她們都不怕我。她們怕額娘,是因為額娘能處置她們。如果我一直不能處置她們,她們就永遠都不會把我看成主子。”  她對弘?S道:“弘?S,你是阿哥,你這輩子能比我強得多。不要像我的嬷嬷一樣,叫你的侍衛變成你的主子。”  弘?S摸上腰刀,發狠道:“……要是有這種欺主的奴才,我就親手砍了他!”  二格格說:“我想額娘也是想告訴你這個,侍候咱們的人,不是天生就是下人的。他們有機會也會想當人上人。我在院子裡有額娘,你在前面有阿瑪。你比我還強一點,你是阿哥。所以,你大概沒見過奴大欺主的事。”  “你有了侍衛,這是好事。但你反而要更加警醒,比以前更加努力。”  二格格認真的對他說。  弘?S用力點點頭。  之後,四爺發現弘?S讀書練武時更加用功了。叫他過來問為什麼突然這麼努力?  弘?S道:“我不想叫安巴他們比下去!我要比他們強,才能當好他們的主子!”  四爺沒想到給了侍衛倒激起他的好勝心,道:“那你好好用功,但不可因此傷身。”  上書房十日後,弘晖回府,在書房門口與弘?S兄弟二人碰個正着。四爺今天不在,弘晖是自己回來的。他的侍衛就在廊下站着。  弘?S與三阿哥對弘晖行禮後就告退了。弘晖也是匆匆說了兩句話,放下行禮,叫侍衛回家後就去了正院。  到了下午,他去校場卻見有五個陌生的侍衛正在摔跤,兩兩捉對,另一人在與弘?S摔,他一次次把弘?S遠遠的摔出去,摔得弘?S像個泥猴子。三阿哥在一旁打拳,啊啊啊一邊打一邊吼。  弘晖站了一會兒就去拉弓了。拉滿二十次弓後停下來休息,侍候他的太監過來小聲說:“那五個都是二阿哥的侍衛,帶刀,全是鑲白旗人。領頭的姓巴雅克,進府的第一天飛馬百步穿楊,赢了二阿哥的一枚白玉環。”  “白玉環?阿瑪賞的那個?”弘晖驚訝道。  太監:“是,就是咱們主子爺賞的那個,二阿哥挺喜歡,常常佩在身上。”  校場中,陪弘?S摔跤的人已經不摔了,他正在糾正弘?S的步法和身姿。看弘晖往那邊看,太監道:“現在跟二阿哥摔跤的是輝圖?雅索卡,他最擅長布庫。這幾天在府裡已經跟不少人挑戰了。”  校場上,弘?S邊糾正姿勢邊繼續摔,摔到最後下場時都是由侍衛給扶下來了。他坐在校場邊的空地上,雅索卡單膝跪地給他松筋骨。這時他才看到弘晖,要起來卻動不了,隻好叫侍衛把他扶過去。  弘晖趕緊過來,按住他道:“不必起來了,你這練得會不會有些勉強?”  弘?S搖搖頭說:“有谙達看着呢,再說他們手上也有數。”雅索卡起身向弘晖行禮,弘?S指着他對弘晖道:“這是我的侍衛雅索卡!他很厲害!連阿瑪的侍衛都不是他的對手!”  大概是他一開始拿玉環當獎勵叫這群侍衛都領會錯了,玉環叫安巴得去後,剩下的人都喜歡在府裡找人比試,想證明他們的身手高強。倒是叫府裡興起了一陣比武之風。  弘?S還擔心阿瑪生氣,可阿瑪卻也樂見其成,叫人擡了一柄蒙古彎刀擺在校場門口,還說赢的人都賞二十兩金子。  現在白天府裡的侍衛們都愛在校場裡比試。  弘晖聽弘?S說完,笑道:“早知這樣,我就不叫綽勒果羅科他們回去了,他們天天陪我在宮裡也悶壞了,能有個機會松松筋骨隻怕要樂壞了。”  弘?S直接看向雅索卡:“怎麼樣?雅索卡,你敢不敢跟我大哥的侍衛比一比?”  弘晖先是一怔,然後也自自然然的看着那個高大粗壯的侍衛。  雅索卡驕傲道:“奴才不懼任何人!不管是誰來,奴才都能把他們打趴下!”  弘晖笑了,對貼身太監說:“去把綽勒果羅科他們叫回來。”  太監飛快跑走,弘?S哈哈笑了陣,又哎喲哎喲起來,扶着雅索卡起來道:“我先去換身衣服洗漱一番,雅索卡,你也去跟安巴他們說說,一會兒可是有強敵,不許給你們主子我丢面子!”  弘晖扶着弘?S,對雅索卡說:“你先去吧。”  雅索卡看向弘?S,見他點頭才告退下去。  小太監們上來扶弘?S,他對弘晖揮揮手就出了校場。弘晖看着這個弟弟的背影,第一次發現……這個弟弟也長大了。  在宮裡幾年的他不會錯認弘?S身上的争勝之意,直白得驚人。  晚上,四爺回來後就聽到下午校場裡的一場比鬥。弘?S的侍衛惜敗于弘晖的侍衛,五人對打,三敗兩勝。  有了侍衛後,弘?S也是太高興了。天天叫侍衛跟别人打,他還要跟侍衛學武。四爺沒有阻止是知道就算弘?S沒分寸,侍衛們也會有分寸的。  府裡的侍衛都挑戰過來了,今天弘晖回來,又被他纏住對打。  四爺失笑,慶幸他沒連弘晖都拖下場。  叫來蘇培盛,問清下午打完弘?S已經給侍衛們叫了大夫賞了藥,雖然沒赢,他也賞了銀子。  四爺笑道:“去開庫房,我記得有個鹿角的刀架?取出來送到弘?S屋裡去吧。”哄哄這孩子,免得他輸了難過。  弘?S沒下場,除了摔跤的一些擦傷外,别的一點毛病也沒有。在東小院裡,他正跟二格格和三阿哥說下午比試的事,大概是說書聽多了,他說出來都是:“……說時遲,那時快!安巴一放箭,那邊懸在樹枝上的繩子就斷了!箭就紮到樹幹上了!叫人上去拔箭時都特别費勁!”  四爺進來聽了個尾巴,本來以為這孩子會難過,誰知道他還有心給姐弟說書。  他過去打擊他道:“侍衛練得是武,光靠準頭有什麼用?回頭叫你那侍衛練練連發和臂力,别練成了街頭耍把式的,光有準頭,沒有臂力,殺不成敵。”  弘?S幾人看到他進來都立刻站起來了,弘?S聽了喪氣道:“是,阿瑪。”  四爺拍拍他的肩,笑道:“行了,繼續給你姐姐弟弟們說書吧,要不要叫蘇培盛給你拿一響闆來?”  二格格和三阿哥都笑起來,弘?S臉都紅了,連連擺手,扯着壞心眼的姐弟二人去院子裡了。百福和造化見他們出來都從狗屋裡鑽出來,汪汪汪叫個不停。  正院裡,福晉與弘晖一坐一站。  福晉也聽說了下午在校場裡的事,笑道:“弘?S年紀小,脾氣大些,愛争強好勝。你待他隻要一直赢他,他自然就會信服你的。”  弘晖在下面肅手應了聲是。  福晉留他用了晚膳,席間告訴他要多與弘?S和三阿哥相處:“你是當哥哥的,難得在府裡,這些天多叫弟弟們一起讀書寫字,不要疏遠了。”  膳後就叫他早些回前面休息,道:“天越來越冷了,新的皮襖已經做好了,你這次就帶到前面去,進宮時正好能全帶進去,在宮裡碳夠不夠用?要不要從家裡帶點碳?”  宮裡最容易被克扣的就是燈油柴碳,一不小心沒到月尾就用完了。  弘晖道:“宮裡都夠用,娘娘關照,什麼都不缺。”  福晉點點頭,不再多留他。  他遲疑了下,福晉催道:“不早了,回去泡個腳,早些歇息吧。你在宮裡累得很,今晚不要再背書寫字了。”  弘晖想想還是問不出口,他走出正院,突然覺得身後的大院子冷寂得很,像是個空院子,隻有額娘一個人住在裡面。路過東小院時,裡面的歡聲笑語仿佛能傳到外面來。  今天阿瑪沒陪他去正院,到他出來時,也沒見阿瑪進去。  現在,阿瑪連他回家的日子都不去額娘那裡了嗎?

144、兄弟

...  東小院。  淩晨三點,四爺悄悄起身下床,睡在床裡的李薇迷迷糊糊的醒來,從後面拉住他的裡衣含糊問:“你幹嘛?”  他回身拉開她的手放回被子裡,輕聲道:“你接着睡吧。昨天弘晖回來,他有宮裡習慣了一早起。我去看着他。”  出宮多年後,他也被她帶懶了。在前院書房自己獨寝時,弘?S他們是五點起,在東小院就是六點起,一個比一個晚。到現在他在前面時是五點起,在東小院是六點起。  也就弘晖回家時,還有需要進宮時會起得早些,平時的作息時間早改了。  三點起來實在是太早了。李薇随意把頭發一攏,披上棉袍起來要侍候他穿衣,被他按回被子裡,道:“真把你家爺當成四阿哥他們了?衣服我自己穿就行。”  李薇就擁着被子趴到他背上給他搗亂,嘻笑間他把衣服穿好才叫玉瓶等人送洗漱的熱水進來。  大概是她不叫人侍候成了習慣,他現在早上偶爾也是自己穿衣穿鞋,等穿好才叫丫頭們進來。  李薇感覺必須給他點贊!  洗漱後他就走了,玉瓶問她:“主子再睡一會兒吧?這還早呢。”  李薇喝了半碗溫水點頭道:“我睡個回籠覺,你們也回去再睡會兒吧。早上……叫他們上小馄饨吧,吃得簡單點。”  玉瓶笑道:“是。”跟着侍候主子歇下,拉上帳子把燈拿出去,輕輕合上裡屋的門。跟玉盞等人先去茶房把銅壺、銅盆等洗漱之物放下,玉盞在茶房的爐子上烤了烤手,哈氣道:“要不你再回去眯一會兒?”  玉瓶從小櫃子裡掏出一罐羊油給玉盞,道:“擦擦手,别皴了。我就不眯了,大冬天的躺下起來太費勁,反正也睡不了多久。主子說一會兒早上用小馄饨,配菜随意吧,上點小包子、煎餅、鹵蛋一類的。”  玉盞擦了手要把羊油還給玉瓶,被推回來:“給你了,收着吧。這還是主子前兩天新得的,不愛用就給了我。我那邊還有,這罐你收着。”  玉盞就放進荷包道:“那我去找人給膳房傳話?今天是叫前院的侍候還是後院的?”  玉瓶道:“小馄饨還是前院劉寶泉做得香,叫前院的吧。别的東西他也做的精緻,何況……”  玉盞點點頭,說:“我都明白,那我這就去了。”  何況,前院的東西就是比後院的叫人放心。  玉盞點着燈籠出了茶房,刻意避開正屋那邊的路,從院子中央穿過去到了倒座。趙全保死賴在前院的太監房不回來,這對東小院也是有好處的。除了他之外,小喜子等四個太監都是歇在倒座的。  小喜子是早起了,餘下三人中有兩人要輪班看門,一個上半夜,一個下半夜,隻敢合衣靠在爐子邊。  四爺剛才起身時,倒座裡的人都醒了。  玉盞站在門前一步遠對着窗子小聲喊:“有閑的沒?出來個。”  很快裡面跑出來一個太監,他叫錢通。名字雖然透着一股市儈味,人卻是這群太監中最純樸的一個。連趙全保都說這人要不是進了東小院,回頭非要被人坑死。  錢通個頭比玉盞還要低一些,太監若是切得早,個頭都長不太高。錢通說他也不記得自己是幾歲切的,連當時痛不痛,養了多久他也一點都想不起來了。隻說不知道是生父動的手,還是繼父。反正賣他進宮的人是他爹。  他對玉盞哈腰道:“姐姐,有什麼事使喚我去?”  玉盞把燈籠給他,道:“你跑一趟前院膳房,找劉爺爺說早上主子想用小馄饨,其餘的叫他看着上。”  錢通重述一遍,看看燈籠裡的蠟燭夠不夠之後,就提着燈籠出了院子。  東小院與前院之間有道小門,可那門隻認主子,錢通沒那麼大錢,隻能繞路。他們這些下人平常往來都是走邊門。從東小院出去,溜牆邊走上百八十步就是一個邊門。守門的太監一見錢通,立刻打開門道:“哥哥辛苦,給主子當差呢?”  錢通哈哈腰,連道:“你也辛苦,你也辛苦。”  過了這道邊門就是一條狹長漆黑的過道,兩端各有一道門,前面那道過去就是前院,後面那道出去是後院膳房、柴房和下人房。  看守過道門的兩個太監腰間懸刀,每天淩晨三點開門。錢通提着燈籠上前,兩人驗過真人才放他過去。  直走過去就是前院膳房後門柴房,錢通從那道小門進去,才算到了地了。  膳房裡外早就燈火通明,柴房裡人來人往,兩人一對擡着柴往竈間送,人聲鼎沸。錢通舉高燈籠,喊着借光、借光,為了不誤旁人的事,他特意挑着角落邊走,竟然直到站在劉太監掌管的竈間門口都沒人瞧見這麼一尊祖宗來了。  還是小路子一眼望見燈籠上有個‘東’字,放下手裡的活沖出來:“錢哥哥!錢哥哥到了怎麼不叫一聲小的?”一邊對着門外喊,“不長眼的東西!錢哥哥來了都不知道喊一聲?”  錢通趕緊道:“我從柴房那邊過來的。劉爺爺這會兒正忙着吧?那我跟你說也是一樣。”  小路子連連擺手,把燈籠接過來吹熄,硬把錢通按到門邊坐下,道:“别啊!錢哥哥,回頭我師傅要是知道了肯定要罵我的!你等着,師傅一會兒就過來啊!”  錢通想拉住他,誰知小路子魚一樣滑溜,他先閃到竈旁撿了一隻粗瓷碗,盛了一碗的羊肉鮮湯,撈了半碗鮮嫩的羊肉,加鹽加胡椒粉,再撒了一大把的蔥花,從另一個筐裡抓了兩個昨天的冷餅,回來遞給錢通道:“錢哥哥别嫌棄,你這會兒肯定沒吃飯呢,先用着。湯和餅都是昨天主子們剩的,我師傅說今天用這湯下|面吃,都是我們吃的,幹淨着呢。”  錢通一手端碗,一手抱餅,香味直往鼻子裡鑽,沒顧上說話又叫小路子溜了。餅是冷硬,可他見主子吃過,拿這餅泡在熱騰騰的羊肉湯裡别提多香了。  他咽了口口水,把餅掰成幾大塊泡在碗裡,等不及先喝了一大口的湯,燙得舌頭都要掉了也舍不掉吐出來,呼呼咽下去,又撈肉吃。  這時,劉太監舉筷挾着碗裡一塊白白的肉說:“這一塊是筋,最香最滑最嫩,快吃喽。”  吓得錢通一口連餅帶湯噎在喉嚨口,臉都憋紅了。  劉太監趕緊哎喲哎喲的給他拍背,慈愛道:“你說你這孩子急個什麼?你劉爺爺這裡還能少你一口吃的?盡管吃!”一頭喊,“小路子,給你錢哥哥撿碟小菜上來!”  “來喽!”小路子飛快的跑過來,放下一碟蘿蔔丁、鹹菜丁、香菇丁的雜拌,上面還澆了幾滴香油。  錢通終于能空出一隻手來,拼命擺手道:“我是來給主子叫膳的,不能吃,真不能吃。”說着覺得不妥想起來,被劉太監按住肩道:“别外道,你就這麼說吧。”  錢通還是把碗放下起來,站起來規規矩矩的對劉太監說:“劉爺爺,我們院的玉盞姐姐說今早主子想用小馄饨,别的叫您看着上。”  他這邊話音剛落,小路子就去肉案上挑肉了。  劉太監也是一臉認真嚴肅的聽完,笑道:“行了,老劉知道了。一準給主子準備好,那你接着吃,千萬别跟你劉爺爺這裡客氣,叫你劉爺爺心裡特别不好受啊。”  錢通後悔死了,怎麼就沒忍住喝了一口湯呢?他昨晚守了後半夜,玉盞來叫時剛換好衣服,守前半夜那人還睡着裝死,他隻好趕緊跑出來。又凍又餓,見着羊肉湯才……一時糊塗啊。  劉太監轉身去盯着肉案的人剁肉餡,這馄饨餡要吃着勁道,肉餡肥瘦有講究外,剁也要剁得好才行。  正看着餡呢,就見小路子在那裡捂嘴笑。被他一巴掌拍在後腦勺上,“笑什麼?還不快揉面去?”    小路子指着門口道:“師傅你瞧那錢大傻子……”  劉太監回頭一望,就見門邊擺着一隻大碗,裡面的湯幹幹淨淨的一口沒剩,錢通人已經不見了。  “他都喝了?那麼燙的湯?”劉太監也驚了。  小路子笑得更歡了,道:“您說……他怎麼這麼實誠啊?他就是真剩下不喝,咱們還能說他不成?那麼燙的一大碗湯啊,這下可不要把喉嚨燙壞了?”  劉太監又給了他一巴掌:“知道人實誠不會給人少盛點?”  小路子道:“他是客,我能給他盛半碗嗎?那也不是待客的理啊。”  劉太監:“得了,得了,别廢話了!你的面揉好了沒?叫我看看。”  竈間裡忙忙碌碌,前院校場裡,四爺正帶着弘晖、弘?S和三阿哥打拳。兩趟拳打下來,父子四人腦袋上都騰起了白煙。  四爺道:“行了,都回屋洗漱換衣服,吃過早膳到書房背書。”  弘?S與三阿哥先告退,留下四爺與弘晖。  弘晖已經長得快有四爺肩膀高,因為正在長個子,顯得人瘦了些。四爺打量着他,心中暗歎,父子兩人慢慢踱步回去,他問弘晖道:“在上書房功課跟不跟得上?先生講的有沒有不明白的?”  一問一答間,回到弘晖的小院前。太監們已經準備好了洗漱的熱水,早膳也提回來了。  四爺拍着他的肩道:“别太辛苦,一會兒用過早膳,到書房我問問你的功課。”  弘晖躬身應了聲是,目送四爺離開。進小院後,聽到隔壁弘?S和三阿哥的聲音,好像他們兄弟兩個住在一起?  洗漱時他問太監:“二阿哥和三阿哥現在住一個院子了?”  太監道:“三阿哥倒是有自己的院子,隻是時常待在二阿哥的院子裡。”  弘晖心中多少有些羨慕。  用過早膳,天已經蒙蒙亮了。他剛出小院就見弘?S和三阿哥有說有笑的出來,他站住喊他們:“弘?S,三弟。”  弘?S立刻行禮,三阿哥收起臉上的笑,恭敬的躬身拱手作揖。  弘晖趕緊扶起他們兩個,道:“在自己家裡何必還來這一套?走吧,弘?S,昨天打得你可服氣?”他開起玩笑來。  弘?S笑道:“不服氣!下回叫他們再打!”  弘晖道:“哦?那哥哥就等着你!下回你要能赢,大哥就把那柄鑲綠松石的蒙古腰刀送給你!”  三阿哥跟在兩個哥哥後面,因為對這個大哥不熟悉,所以他就沒多說話。  弘晖特意彎腰對他道:“一會兒午膳後,三弟要不要跟大哥賭骰子?大哥在宮裡可是赢了不少好東西!”  三阿哥沒侍衛,看二哥和大哥的侍衛打他摻合不進去,這會就高興了,道:“好,謝謝大哥。”  弘晖拍拍他的頭,雖然還是有些生疏,但日後慢慢就會好了吧?  額娘說的待弟弟好,他明白。可他心裡也是真喜歡弟弟們的。在宮裡大家都是堂兄弟,卻也分個親疏遠近。比起外面的兄弟,還是自家的兄弟更好。  等弟弟們長大了,成了他的臂膀該有多好。  書房裡,早到一步的四爺看到兄弟三人一起過來,氣氛還不錯,心裡也是高興的。看走在中間的弘晖跟弘?S說得熱鬧,也沒忘了牽着三阿哥。可見在上書房裡經曆的事對他還是有意義的,他長進了,也明白兄弟的重要了。  高興的四爺帶着三兄弟讀了一上午的書,中午用過午膳直接把孩子們帶出去跑馬了,一直玩到天黑才回來。  東小院裡,二格格正在不高興:“阿瑪跑馬不帶我。”  李薇道:“你想跑馬就自己去嘛,帶上人就行了。”  二格格更不高興了:“根本不是這麼回事!”  李薇隻好不管她了。她明白二格格是覺得阿瑪把她忘了,以前跑馬都會帶着她的。  二格格抱怨一陣,不見額娘來哄自己,隻好自己湊過去道:“額娘~~”  李薇叫玉瓶和奶娘先看着四阿哥,這孩子現在越來越皮,路還走不好就天天想跑。她帶着二格格到了西側間,道:“額爾赫,你是大孩子了,額娘平常什麼道理都跟你講,現在額娘也跟你講道理。”  二格格不是不懂事,她隻是有些小别扭,一看額娘認真的跟她說,她就低頭道:“我知道,阿瑪帶他們出去是正事。”  李薇微笑道:“沒錯。大阿哥在府裡待的日子太少,他的根還是在府裡。你阿瑪是希望他們兄弟幾個能好好的。我和福晉之間慢慢會有更多的分歧。不管福晉那邊是怎麼想的,我并不想影響你弟弟和大阿哥之間的關系。”  二格格雖然明白,但她就覺得這樣是掩耳盜鈴,她說:“額娘,可我覺得這事隻會越來越糟。那邊明擺着是想把你打壓下去,再叫我們都看她的臉色過日子。她總不會從今後就改了不這麼做吧?她隻會越來越過分,越來越……不露聲色?大阿哥肯定也是向着她的啊。”  李薇突然覺得二格格就像中二期的她,但到了她這個年紀,她要維護與四爺之間的感情,要保護四個孩子。至少跟正院撕破臉這樣的事,不能由她主刀。  她隻能拖,不能快刀斬亂麻。那樣斬掉的還有四爺對她和東小院的感情。  所以,明知福晉不懷好意。弘晖可能也受了她的影響,她也隻能裝不知道。  而且,她也并非毫無準備。  她拍拍二格格,安慰她道:“放心吧,我知道弘?S有分寸。”  弘晖對弘?S再好,弘?S也不可能心甘情願的給他當馬前卒。真有那一天,也隻能是情勢所迫,絕非刷好感度能刷出來的。  弘?S是她的孩子,她最了解他的驕傲與自尊是多麼的強大。

145、父愛  四爺當晚歇在了前院陪兒子們。  第二天,為了避免二格格繼續胡思亂想,李薇叫她出去找朋友玩了。去直郡王府看大格格也好,去七貝勒府也好,都随意。  二格格穿得英姿飒爽的出去了,她出門愛騎馬,李薇也支持她這樣。等她日後嫁了人再想騎馬出門就難了,最好還是趁現在能騎的時候盡量騎。  弘?S和三阿哥還被留在前院,二格格出門後,東小院就剩下她和四阿哥了。  李薇也不願意閑着,人一閑着就突然多心。她見四阿哥在奶娘嬷嬷和丫頭的保護下在小院裡瘋跑,百福和造化圍着他。她就突發奇想要給他做個滑滑梯或小秋千。  不然隻在院子裡跑來跑去也太單調了。  想到就做,她回到西廂,叫玉瓶鋪紙,很快畫出滑梯和秋千來。玉瓶看着問:“主子,這是畫得什麼?這長長的……”  那是滑梯的象鼻子。  李薇的畫技十年如一日的捉急。不過她自覺還算表達清楚了,至少秋千就叫玉瓶看出來了。雖然滑梯被她說成是‘壺嘴’,但細想好像也很貼切?  滑梯是給四阿哥玩的,所以也就是一人高,怎麼把它做出來就交給府裡的工匠了。李薇叫來趙全保,把圖紙給他。因為她這些年陸續也做不了少東西,像學步車、千裡路鞋底一類,圖紙畫得突然叫人誤解,但上面的各種标準數值她還是寫得很清楚的,用途也有。  趙全保接了圖紙,聽了她的吩咐後道:“主子放心,奴才這就去找人。再有就是,主子之前想找人侍候四阿哥,奴才想舉薦錢通。”  四阿哥太調皮了,奶娘們看他就愛限制孩子跑跳,李薇不喜歡這樣,小孩子跑跑跳跳才健康,就為了她們看孩子方便,就把孩子給圈在屋裡?  不過以奶娘嬷嬷等人的體力和年紀,看住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确實有些為難。  她就想從自己的太監中挑一個出來先侍候着,等他大了要挪到前面去時,這人侍候的好就跟着。  經過弘?S和三阿哥,她都覺得自己真是太遲鈍了。早想到不就好了?省得到了前院,身邊的奶娘丫頭嬷嬷都要留下,全都換成太監侍候。不說新人侍候得好不好,孩子們肯定是要先适應一陣子的。  幹脆她就先給安排一個信得過的太監,到時直接跟去前院。  李薇道:“錢通這人……我怎麼沒有印象?”  她還以為趙全保會說小喜子。這麼些年看下來,小喜子也算是個不錯的人。  趙全保笑道:“錢通到咱們院裡也有好幾年了,他這個實心眼,出頭的事都叫别人幹了,他就老落在後頭。奴才想侍候小主子,太靈通的倒不如這實心的好。”小喜子就是太靈通了,叫他找着機會爬上去,誰知道哪天他不會把他擠下來?  李薇點頭道:“你這麼說,就叫他先試試看吧。”  等叫來錢通,她也滿意了。說是沒印象,見着人她就想起來了。錢通時常都是守門的、掃院子的、搬花的、替玉瓶幾人跑腿的。按說他挺能幹的,就是不露臉。說來小喜子打掃狗舍也愛叫他搭把手。  上回弘?S和三阿哥看到東小院屋頂上長了草,柳嬷嬷說是瓦松。幾個孩子都想看看,就是這錢通辛苦把大梯子扛過來,小喜子跑上去摘了瓦松給弘?S幾人獻寶,他再苦哈哈的把大梯子扛走。  出力最多,得賞最少。最背的是,主子們都未必記得他是誰,就認一臉熟。  李薇叫玉瓶賞了他二兩銀子,親口囑咐他道:“四阿哥愛跑愛跳,他人小不知輕重,你跟着他,不說一個跤都不讓他摔,隻要小心些,别叫他離了視線就行。”  錢通捧着二兩銀子人都有些傻了,聽了這話撲通一聲跪下,用力磕了幾個響頭道:“主子有話!奴才一定用力侍候小主子!”  頭擡起來,額頭上一片青。  人倒是一臉喜色,嘴都合不攏了。玉瓶和趙全保都不忍心看,趕緊把他提出去了,屋外,趙全保對錢通千叮咛萬囑咐,屋裡,玉瓶回來給她換了碗茶,給錢通說了句好話:“錢通這人是有些木納,不過交待給他的事倒是從來沒辦壞過。”  李薇端茶笑道:“叫我想起以前趙全保的樣子了。”  玉瓶還不太明白,等得了空跟趙全保說:“主子怎麼說你跟錢通像呢?你有人家那麼好嗎?”  趙全保高興的眼睛都放光了,喜道:“這你不懂!這是主子誇我呢!”哎喲,主子說他實誠!是個實心人!  他美不滋的出去就撞上了小喜子,兩人面對面一呵呵。  小喜子恨得咬牙切齒,臉上還堆着笑道:“哥哥辛苦?”  趙全保正高興,拍着他道:“不辛苦,為主子辦差哪有辛苦的?我說弟弟,不是哥哥不照顧你,你在主子跟前那也是數得着的。何苦舍下這一攤子另起爐竈?有哥哥在還能少了你的好處?”  小喜子呵呵:“那是,那是。”心裡是恨不能把趙全保的頭給按到馬桶裡喝尿!  可他再不忿,錢通還是走馬上任了。同屋的三個太監幫他提了好幾桶熱水,關起門從頭到腳幫他洗得幹幹淨淨,手腳的指甲都修齊修平。衣服鞋都是一個月前新發的,棉的夾的都有,新裡新面。  他收拾好了才被玉瓶領到四阿哥住的東側間,囑咐他道:“吃喝穿用都有奶娘嬷嬷們操心,但你也要盯着點,多一雙眼睛看着四阿哥主子更高興。别隻管自己的差事,沒事的時候就把主子的事給忘了,你要記着,四阿哥是你的主子,侍候好了他,才有你的好日子過。”  錢通道:“姐姐放心,我都明白。”  他熬了這麼多年才跳到主子跟前侍候,玉瓶想他也不會在這時出問題。  結果錢通比所有人想的都誇張,他竟然連晚上都把鋪蓋卷搬到東側間,打地鋪睡。晚上,四阿哥要尿尿要喝水,他比丫頭起來的還快。不知不覺的,他就搶了丫頭的活了,因為四阿哥明顯對他更親近。  趙全保以為自己看走眼了,這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他問玉瓶:“這錢通挺滑頭啊。”  玉瓶肯定道:“這還真不是。他是一根筋,就認準四阿哥了。”那是阿哥一個眼神,他就能明白阿哥是要玩具還是點心,是想尿尿還是想便便。  說得趙全保愣了下神,半天才道:“合着,這是個忠仆?”還是天生的。  等弘晖又進了宮,四爺來了東小院才發現四阿哥身邊多了個人,叫蘇培盛去問過後放了心。李薇解釋了下,他點頭道:“這樣也好,等日後四阿哥搬到前頭去也有人陪着。”  弘晖這次進宮,不到十天就該過年了。府裡各色都準備齊全了,李薇要做的就是把禮物準備好。慢慢的,要送禮的人家越來越多。這也表示東小院的交際範圍越來越大。  今年,除了各府的側福晉和他們的孩子,還添了弘?S的哈哈珠子和侍衛們。三阿哥也該有哈哈珠子了,聽四爺的意思,今年過年那幾家就該來拜訪她了。禮物已經遞到她這裡,她要做的就是看看他們的孩子,滿意就準備回禮。  二格格與弘?S都有了自己的小夥伴。趕在今年年末,她給他們兩人都單獨開了庫房。二格格要做的就是跟嬷嬷們鬥智鬥勇,培養自己的班底。弘?S這邊就是哈哈珠子和侍衛。過年他們收的禮多,送出去的東西也多。  此時開庫房,隻怕會叫他們為難上一陣子。  李薇挺樂呵的想,這就是成長的煩惱。  弘?S忙起來後,三阿哥有些小失落,他剛好處在一個特别尴尬的時候,叫他跟四阿哥玩,他也嫌弟弟小,玩不起來。為了安慰這個兒子,李薇想着能不能明年就叫哈哈珠子們進府?  另外,她也想了一個點子。三阿哥喜歡玩骰子,她就叫人仿着現代的家務骰子做了幾枚。比如有一種三套一個一起玩的,分‘跟誰’、‘在哪裡’、‘做什麼’三種骰子,扔出來的就照做,做不到就受罰。  果然叫幾個孩子,包括四爺都喜歡。晚上用過膳,一屋子人圍在榻上玩骰子,四爺扔了一把,三個分别是‘美人’、‘櫃子’、‘拉弓’。  翻譯過來就是四爺抱着美人站櫃子上拉弓。  李薇笑得都要岔氣了,反正做不到就罰酒,她才不信四爺能當着一群孩子的面抱着她站櫃上去。  孩子們也在笑,但笑得比她含蓄得多,一邊笑一邊看看她再看看四爺。  四爺剛才也喝了兩杯酒,這會兒臉上有點紅,他拿着骰子看孩子們,見隻有四阿哥還在沖他咧着嘴笑得無所顧忌,其他二格格、弘?S和三阿哥在觸到他的目光後都收斂了些。  這叫他心裡特别不是滋味。  于是,李薇正笑得歡,不妨四爺起身過來将她打橫抱起!左右一看,喊二格格:“額爾赫把那個矮櫃上的東西都搬下來,三阿哥去給阿瑪把你的弓拿來。”  孩子們都驚呆了!  然後紛紛乖乖的去照做。二格格輕手輕腳的和弘?S把靠牆角的一個半人高的矮櫃上擺的東西都挪下來,兩人對了個眼神,又把這矮櫃從牆角搬到了屋子中央。  李薇剛被抱起來時臉都紅透了,想下來卻發現他的臉前所未有的紅!  借酒蓋臉,他這是想拉下面子陪孩子玩?  三阿哥悄悄掀簾子出去叫人把他的弓拿來,玉瓶過來,他連忙道:“姐姐不必進去,屋裡有我們呢……其他人也都不能進去。”  玉瓶不明白也應道:“是,阿哥有什麼事喊一聲奴婢就來。”  等拿弓的人回來,玉瓶就領着人都退下去了,還體貼的關上了門。三阿哥拿着弓進屋,見阿瑪現在是背着額娘,他把弓遞過去時還覺得怪怪的,結果阿瑪接過弓,還在他頭上使勁揉了揉。  三阿哥整個人都像輕了幾分似的。  四爺見他臉上終于挂上和四阿哥一般無二的笑,背着素素就要往矮櫃上蹦,三個孩子都倒抽一口冷氣,就四阿哥哈哈哈的看着還拍手。  李薇突然說:“等等!”她下來道,“你先上去,我再上去。”  這樣比較安全。  大人瘋起來比小孩子瘋得還厲害。可這是他的心意,她也不忍心打擊他。  于是四爺先蹲上去,她掂着腳尖從後面抱住他的脖子,勉強做出被‘背’的樣子,然後他拉弓……  孩子們與其說是看了好玩,不如說看了被吓得不輕。  從櫃子上下來後,就四阿哥從頭到尾哈哈哈哈,李薇怕孩子們反應不熱烈打擊了他,拼命鼓掌叫好。  四爺上櫃子前就有些後悔了,當時也不能說不做改罰酒,強撐着阿瑪一言九鼎的面子做完一套動作,下櫃子後臉雖紅,卻也努力嚴肅起來。可三阿哥一擠過來,他就嚴肅不起來了,眼看八點撤了膳,他還陪三阿哥玩這個骰子。  最後弘?S都不玩了,就他跟三阿哥玩得開心,四阿哥在旁邊搗亂。  後面李薇還充當了幾次道具,還有二格格、弘?S也被三阿哥借去。一直玩到九點,李薇說最後一次了!  四爺笑道:“那就最後一次。”  三阿哥扔出去,弘?S趕緊伸頭去看,剛才他就被三阿哥拉着玩兩人三腳學青蛙跳,繞院子一圈。好玩是好玩,就是有點丢臉。但他看阿瑪就能陪着三阿哥玩,還背着額娘蹲櫃子上拉弓。  想到這個,都叫弘?S羨慕了。阿瑪肯定是發現最近三阿哥面對他有些緊張,才想哄哄他的。  他正走神,三阿哥就拉着他往外走了,弘?S警覺的站住問:“你扔了什麼?”說着回頭看,骰子三個是:‘兄弟’,‘外面’,‘學狗叫’。  弘?S馬上說:“你帶四弟去!”  三阿哥抓住他往門口拉:“才不要!”四弟什麼都不懂!兄弟就是要同甘共苦!丢臉也要一起去!  兄弟兩個在屋裡玩起了拔河。  李薇嫁了四爺後這十年笑的都沒今天一晚上笑得多,她笑得渾身無力,沒看到弘?S求救的目光,二格格正義的站出來說:“我來幫你!”然後她幫三阿哥去咯吱弘?S。  弘?S一邊怪笑着一邊被弟弟拖出了屋,站到屋外,冷洌的空氣一下子叫人渾身精神一振。事到臨頭也沒什麼好躲得了,兩人就真沖着院子汪汪起來。  二格格笑得靠在門上彎了腰,四阿哥從她身邊鑽出去,學兩個哥哥沖着院子大聲汪汪,逗得百福和造化也從屋裡跑出去汪汪。  院子裡又是狗叫又是孩子們笑鬧的聲音,屋裡的四爺和李薇相視而笑。她從榻上下去倚到他身邊,摟着他的肩柔聲說:“孩子們沒事,等過一陣他們忘了就行了。”  四爺往她身上輕輕一靠,緩緩搖頭,慢慢歎了口氣。  她也不說話了。他們都清楚,等孩子越長越大,他們隻會對他更加恭敬,隻有在他們還是小孩子時,能跟他無法無天。所以他才會想哄三阿哥。弘?S也就是今年才漸漸學得對他這個阿瑪更有禮,三阿哥還早呢。  可弘?S的天真和三阿哥的早熟是跟府裡的事緊緊相連的。就算今天哄回了三阿哥,弘晖漸大,福晉的動作越來越多,三阿哥注定會比他的哥哥更加早熟。  李薇想起四阿哥,不知道他的童年又能保持多久呢?  她靠上他的臉,在這一刻,她真的很無助。東小院這個桃源鄉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府裡的情勢在逼着孩子們快點長大。  孩子們從外面回來,李薇叫人倒熱騰騰的牛奶過來給他們喝,身體暖和了後已經九點多了。  她道:“别回前頭去了,就在這裡睡吧。東西都是齊的,弘?S和三阿哥住一起。”  四阿哥今晚可是玩瘋了,這會兒已經在錢通懷裡打起瞌睡來。奶娘胳膊沒有他有力氣,于是現在連抱睡着的阿哥這個活也叫他搶去了。  奶娘隻好拿鬥篷把四阿哥包起來,不漏一絲風的護着阿哥回東側間去。  孩子們都回去後,四爺與李薇也洗漱後換了衣服。玉瓶等人退下,屋裡留了兩盞燈。  李薇支起窗戶,搓着手說:“怪不得這麼冷,下雪了。”  漆黑的天空飄下點點細雪,落到地上就看不見了。四爺拿了件棉袍給她披到背上,摟着她說:“明天早上大概可以積起薄薄一層。”  她道:“雪下厚點就好了,能賞雪。”  這個賞雪不是指下一片白叫人看,而是叫太監們堆成種種雪雕、冰雕來取樂。自從那年四爺叫人凍冰雕、霧淞給她看,後來東小院年年冬天都要這樣賞雪。  他歎了下,笑道:“真是不食民間饑苦。”雪下大了,京郊的民戶可就為難了。這個年怕是要不好過的。  李薇想起這個,連忙說:“今年我也攢了銀子,回頭拿給你。”  四爺一愣,想起還有這一茬,後悔不該說什麼民間饑苦。他那屋裡用來放素素每年救濟災民的金銀已經有好幾箱了,上次聽蘇培盛說已經有六千多兩了。  從二格格到三阿哥都跟他們的額娘學的把銀子攢下來給他。聽到外面遭災就給他銀子。  素素是真不知民間饑苦,不過她一直是有這個心的。要是她當年沒嫁給他,估計現在也是哪家的太太,也是每年都會施舍舊衣饅頭的那種好心太太吧?  四爺暗自發笑,合上窗戶把她抱回床上,柔聲道:“爺的素素是個天底下心最好的人,爺上輩子肯定在佛前磕了幾百顆頭才求得了你。”  聽他這麼說,李薇心裡卻道:那我上輩子肯定是得罪佛祖才穿的吧?

146、教子  十二月的最後一天,下午四點,李薇帶着孩子們提前用過晚膳,跟着把弘?S和三阿哥都攆回了前院,囑咐他們道:“今晚早點睡,明天三點就要起,不許背書。”這是說弘?S,“不許玩骰子。”這是說三阿哥。   “叫我知道了,跟着你們的人一人二十闆子。”這是虎媽李薇。   孩子們越來越大,特别是弘?S和三阿哥兩個男孩,住在前頭她有時管不到不說,這兩個小子現在越來越有主子脾氣。等閑不是什麼人的話都聽的。   這麼說吧,就是四爺在他們這個年紀還要聽管事嬷嬷和管事太監的話,讓幹嘛就幹嘛。輪到這兩個了,有四爺站着,有她看着,一侍候他們的下人沒一個敢挺腰子‘教導’他們的。   那四爺和她看不到的地方,這兩個可不就撒歡了?   李薇隻好一頭大棒子,一頭甜棗,一邊吓一邊哄。雖說麻煩了點,但她也不願意現在再叫嬷嬷或太監去管束他們。   三歲主,百歲奴。這個意識最好從小建立。   這兩年她偶爾也能見着大格格和三格格,看着那一舉一動都跟拿尺子比出來似的,是規矩好看了,可放到二格格身上,她就該不是滋味了。哦,她的閨女,四爺的女兒,叫幾個嬷嬷喝斥着?讓坐就坐,讓站就站,嬷嬷不說話,連大喘氣都不敢?有這個道理嗎?   她甯願叫孩子們皮一點,不懂事一點,也好過‘規矩’。   就跟現代似的,誇人‘老實’跟罵人差不多。一見面,介紹‘這是個老實人’,第一印象肯定是‘不通人情,不會說話’。   叫趙全保帶着人送弘?S兩個回去,二格格也叫回了廂房。她道:“回去坐一會兒,玩上半個時辰再睡,睡不着也在床上躺着,躺躺就能睡着了。”   二格格笑着說:“沒事,額娘,我躺下就能睡着,沒人叫我能睡一天呢。”   玉瓶進來道:“主子,外面雪要下大了。”   給二格格裹好鬥篷,叫丫頭撐好油紙傘,李薇站在窗前看着她進了廂房才放心。再去隔壁東側間看看四阿哥,他明天不用進宮,這會兒也不用早睡,錢通正看着他在床上打滾玩呢。   她摸了摸床,感覺下面鋪得挺軟,一按一個坑。錢通從她進來就跪着,她問:“這底下鋪了幾層?”怎麼看着床好像都高了三寸?   錢通磕了個頭,回道:“回主子話,鋪了六層。”   李薇:“……”這是真怕四阿哥磕出個好歹啊。有這位忠仆比着,其他人想出頭隻能比忠心了,看誰能查缺補漏。   四阿哥已經能說比較長的句子,就是容易颠倒詞。李薇坐下,他撲上來抱着她說:“額娘,我要吃香椿面條。”  她摟着他說:“這會兒沒香椿,到春天再吃啊。”他從哪兒學的香椿這個詞?她還在想是不是她提過叫他聽見記住了,四阿哥不依的扯着她搖晃:“前幾天吃過的,我要吃,給我,要吃!”   前幾天哪裡吃過?   李薇仔細回憶了下,想起一個,問他:“你說的是不是……韭菜花?”   前兩天他們和幾個孩子吃火鍋,用韭菜花拌的料,弘?S說這個好吃,她說這韭菜花拌面條也好吃,然後桌上開始發散,四爺道:“那下次做拌面,上這個韭菜花。”   大家說了一通關于韭菜花拌面的吃法,吃完火鍋問要餅還是要面時,四阿哥就說要吃面。不過他當時已經吃得夠多了,不管餅還是面都沒他的份。她拿一個奶油包哄住了他。   四阿哥這會兒還在抱着她一條胳膊跳,嘴裡就是:“要吃,要吃!我要吃面!”   大概就是這個了。   李薇抱住他,對錢通說:“明天中午給他做一小碗吃吧。”   陪了他約有一刻鐘,外面說四爺來了。在東側間裡能聽到百福和造化高興的叫聲,四阿哥巴着她的肩,精神一振,對着窗戶外大喊:“阿瑪!阿瑪!”   說着還要往床下跳,錢通跪下伸開雙臂護住,李薇道:“不行,你乖乖坐着,阿瑪一會兒進來看你。”   外面太冷,屋裡暖和。一進一出的容易着涼。而且四爺來是肯定會先來看他的。   果然,四爺換了衣服和靴子就進來了,先搓搓手放臉上試試溫度,才上前抱着不停喊阿瑪要阿瑪的四阿哥。   四阿哥跟阿瑪可以玩的遊戲就更多了。最近天越來越冷,他的活動範圍被限制在了屋裡床上,想在地上鋪地毯打滾都不可能了,更别提坐上學步車到院子裡跑一跑。   旺盛的精力無處發|洩的四阿哥見着阿瑪來最高興!   上次他看到阿瑪背額娘,這幾天就老喊着要人背。她和弘?S、三阿哥都背過他,錢通更是天天背着。四爺來了就一定要背,不背不幸福!   這會兒,四阿哥就喊:“要背!要背!阿瑪背我!”   四爺:“好,好。”一邊背過身半蹲下,好叫四阿哥爬到他背上,然後他穩穩的托住他站起來,在屋裡來回轉圈。   背了兩三圈,李薇看快五點了,哄四阿哥下來:“下回再背,下回再背哦。”   四阿哥耍賴,扯着四爺的領子不肯下來。李薇隻好沉下臉:“再這樣額娘要生氣了!要打屁屁了!”一邊高高舉起巴掌作勢往下揮。   四阿哥嘴一撇,還不敢哭,可憐巴巴的放開阿瑪的領子。   四爺從頭到尾嘴角都帶着笑,一點火氣都沒有。他現在幾乎不對三阿哥和四阿哥生氣,連變一變臉色都沒有。搞得她隻好充當嚴母一角,威脅孩子的手段是越來越多。   不背四阿哥了,四爺把他抱在懷裡,叫其他人都下去,直接在東側間跟她說起了話。   他道:“我看下了雪,明天就不叫三阿哥跟着過去了。福晉那邊三格格也不去了,就帶幾個大的去。”   現在養孩子,公認是孩子越大,身體越好。像弘?S六歲種痘其實有些早,他當年是搭弘晖的順風車,弘晖種痘時都八歲了,而李薇當年種痘是十歲。再說小孩子進不進宮其實沒多少人管,皇上從不宣召,弘?S現在連親爺爺什麼樣都沒見過呢,何況連名字都還沒有的三阿哥。   李薇擔憂的是永和宮,說:“那娘娘那邊……”   四爺心裡有數,道:“娘娘也是心疼這幾個小的。到時爺叫蘇培盛陪着你們進去,給娘娘遞話解釋一下就行。”頒金節那時是菜戶、幹親的事剛結束,宮裡氣氛确實不好。現在都過了兩個月了,聽說皇上心情挺好的,問題應該不大。   跟着他又交待了一下到時穿得多些,明早要是還下雪,就穿厚鬥篷抱手爐,車裡多備些炭。   說完,他道:“今天我住在前面,三個孩子都在前頭,我在那裡陪着會好些。”   李薇……多少有些受寵若驚。他這是為今晚不能留下在解釋。再說,她也沒期待他今天會住在這裡。上次他帶弘晖、弘?S和三阿哥一起去跑馬,她就明白他是想彌和這對小兄弟之間隐約顯現的分歧。   他這樣做的心意她明白,但就像上次跟二格格說的一樣,弘?S現在已經開始出府交際找朋友玩,不必再過十年,當弘晖想要弘?S站到他身後幫他的時候,弘?S跟他的分歧才會真正表露出來。   從一開始,她就沒打算要弘?S做弘晖的奴才。   四爺日後必定會登基,皇上的異母兄弟是那麼好做的?不必拿上下五千年做比,隻說她親身體驗的現在這個王朝,皇上的兩個弟弟,一個裕親王福全,一個恭親王常甯。那是不但要給皇上低頭,遇上太子、直郡王這群皇子,兩位皇叔也要低頭。   這一頭低下去,世代與人為奴。   而且,她當奴才是時也,運也,命也。   弘?S為什麼要當這個奴才?他為什麼不能當主子?   她低頭,是命。弘?S可以不低頭,她就不會教他低下去。前程如何不知道,這一步走下去要麼一家子雞犬升天,要麼全家砍頭下黃泉。   但是,叫她再怎麼想,也做不出叫弘?S從這時起就學做奴才的事來。她十三歲後才開始當奴才,當到現在,外人看是花團錦簇,榮華富貴。可隻有她自己知道當奴才是個什麼滋味。   她怎麼忍心叫弘?S走她的老路?哪怕是二格格,她也教她擡頭挺胸的走出去,她是四爺的女兒,天生的公主,不必對任何人低頭。   弘?S,三阿哥,四阿哥也一樣。他們哥仨什麼前程不好說,可是龍是蟲,等他們長大就知道了。   她是不會先教他們當蟲的。   四爺的想法有些天真,這分天真叫她的心都變得特别柔軟。從玩骰子那晚起,她總覺得這個高大的男人也有可愛天真的時候,他也會需要她的支撐。讓她想寵愛他。   四爺說完就等她反應,他抱着四阿哥,目光溫柔的看着她,安慰着她。   她輕輕靠到他身上,從後面摟着他說:“那爺在前頭也要小心着涼,回去時鬥篷裹好,特别是脖子那裡,别叫雪鑽進去。”   四爺輕輕松了口氣,放下四阿哥轉身對她道:“沒事,爺的鬥篷是今年你叫人給制的那件,脖子那裡有毛領子,雪鑽不進去。”   每年李薇都喜歡給他和孩子們做鬥篷,在現代時她就很喜歡鬥篷,可惜沒那個身高穿不出風味來。到了把鬥篷當大衣的這裡,還有無數的皮毛和專業針線大師供她折騰,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今年做的鬥篷裡層是羊皮,細軟綿密的羊毛,外面為了不挂雪和防雨,用的是狐狸毛。   以前她以為現在的皇宮貴族都是去打獵,獵來野生的動物取皮,誰知到這裡後才知道這會兒已經有動物養殖了,狐狸兔子貂等需要取皮吃肉的動物就算民間也有專門養這個的,宮裡慶豐司,宮外各府的田莊上都有。   一件鬥篷就有三、四斤重,叫她舉起來都有點難,古代的斤可夠秤了。她就替他拿着風帽,等蘇培盛侍候他穿好鬥篷,她替他戴上帽子。   四爺擡起頭,見她一臉得意的笑,屈指彈了她的額頭一下,含笑暗暗瞪她一眼。以前他就發現素素特别愛給他戴帽子,後來他明白她是喜歡看他沖她低頭,然後就偷偷在那裡樂。叫他發現後,真是哭笑不得。   以前還覺得她脾氣好,豁達,還懂事。後來就覺得有些鬼機靈勁,愛耍個小聰明,跟孩子似的。現在才知道,她心眼多着呢,就是不使在正地方,時常叫他發笑。   從東小院回前院的這一路上,他都在想素素和她的幾個孩子。   素素的性格看似軟,實則硬。她雖然從沒有直面與福晉對立,但那并非是她怕了福晉。與其說恭敬、畏懼福晉的地位,不如說她更有原則。   下對上,該是什麼樣,素素就是什麼樣。   她給自己劃了條線,然後不肯越雷池一步。   所以,就算他給她再多寵愛,她生再多的孩子,她也沒有挑釁福晉的意思。   這樣的素素才叫他越來越喜歡,也敢放心寵愛。   可正因為素素的這個性格,她對孩子

們卻是敞開放縱的。從她教二格格擺布奶娘嬷嬷起,他就應該看出來,她給自己劃的線是在福晉之後,卻沒給孩子們劃條線,教他們如她一樣去恭敬正院的人。   弘?S對弘晖,守着弟對兄的恭敬,卻沒有甘為其下,願受驅使的心。   這叫四爺既有些為難,也有些驕傲。他從弘?S身上反而更了解了素素,那叫他有些吃驚。可更吃驚的是,他居然沒有懷疑素素的用心。   他想過如果弘?S對弘晖除了崇拜之外,還有了像奴才一樣跪地磕頭,捧茶倒水的意思,他早就怒火沖天了。   這是他的兒子!不是奴才種子!   要是有人把他的兒子教成這樣,他非要将他粉身碎骨不可!   所以他不生氣,隻是為難而已。怎麼安排這兩兄弟,叫他們不生嫌隙,他勢必要花費更大的心力,卻一點也不覺得累。   說起來,他現在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後代子孫嗎?   那麼兒子們争氣,他怎麼會不高興?不激動?   而素素……他開始覺得現在這個位置已經配不上她了。她的高貴心性足夠站在更高的位置上。   隻是……或許他這一輩子都不能許給她更高的地位。   心情複雜的四爺回到書房,一掀簾子,屋裡暖烘烘的熱氣就撲面而來,叫人一進去就是一身汗。他站在門口把鬥篷、風帽脫下遞給蘇培盛道,“叫人把炕裡的火熄了,火盆拿出去,太烤了。”   蘇培盛趕緊叫人去把熄炕,把鬥篷等交給小太監抱走,過來道:“主子爺,打熱水來泡腳吧?”   在東小院匆匆來匆匆去,就換了衣服而已。跑了一天的腳還沒泡呢。   見四爺點頭,這才提來熱水。   脫得隻剩裡衣,四爺坐在榻上泡腳,下面小太監跪着給他洗,蘇培盛侍候在一邊。   四爺問他:“阿哥們怎麼樣?”   蘇培盛道:“四點一刻前後,大阿哥先回來,背了兩卷書叫人勸着歇了。二阿哥和三阿哥叫趙全保送回來的,回屋後洗漱更衣就歇下了,這會兒屋裡的燈都熄了。”  四爺點點頭。   蘇培盛試探道:“主子爺,您這會兒還沒用晚點呢,這會兒要不要用一點?”   四爺道:“拌面,叫他們用韭菜花來拌。”   蘇培盛應聲而去,親自跑去膳房,見着劉太監就發愁道:“主子爺說要用拌面,你也這麼冷的天,從這邊提過去隻怕也冷了吧?要是叫主子爺這個天吃冷東西可不大好。”看你怎麼辦!   劉太監笑呵呵的躬腰道:“哪能叫主子爺用冷的東西?小的親自侍候!”   拌面快,料也都是現成的。蘇培盛等了沒有一刻就見劉太監親自提着一個食盒出來了,身後跟着兩個提膳太監。   回到書房,先到茶房把膳盒打開檢查。侍膳太監手執銀筷,一樣挾出一點放小碟子上嘗了,見沒事才讓送進屋去。   蘇培盛見劉太監也抱着個紫色的瓦罐要進去,猜得出是面,卻也攔道:“您進去幹什麼啊?叫他們侍候就行了。”   劉太監到這會兒也不藏私了,道:“這活他們侍候不來,裡面湯水多,回頭挑面出來湯水一濺叫主子爺煩了怎麼辦?”   瓦罐口小,侍膳太監再是侍候膳的能手,也不敢說就萬無一失,撈面出來能一滴湯不水都不濺出來的。劉太監要侍候,他們幹嘛費這個事?反正端上去還要再嘗一回,有問題也能發現。   四爺泡完正在捏腳,見人進來就放下手裡的書。   冬天冷,拌面最一怕冷,二怕糊。所以一般夏天吃這個,冬天都吃湯面。偏偏主子爺點了這一口,他們就要侍候好。   這不是在宮裡,四爺也不是小阿哥好哄,出來當了爺,就最不愛聽人擺布。劉太監侍候了幾十年阿哥所,最明白這個。阿哥所裡來來去去的阿哥們,有不少自以為能壓阿哥一頭,别着阿哥的勁,結果被阿哥發火掀下去的嬷嬷太監。   這些都是蠢貨。主子就是主子,你再能管着主子,你也是奴才,成不了主子。天生沒這個根,就别生這個心,生了就是個死。   盛面的碗也是泡在滾水裡的,拿出來還發燙,劉太監手上穩着得很,打開瓦罐,長長的筷子伸進去輕輕松松的一撈,就把面給撈出來放在碗裡,醋、醬油、花椒油、香油、芝麻醬、蒜茸、韭菜花、綠豆芽、蘿蔔絲等碼在面上,第一碗侍膳太監接過去,拌一拌幾口吃完,臉上都露出滿足的味兒來。   叫四爺都有些期待了。   第二碗就給四爺了,他特别要加韭菜花,嘗了果然鮮脆爽辣。大冬天能吃點菜也叫人舒服,連着吃了四碗才停下。   吃完這頓飯,外面天都黑透了。屋裡的鐘指向七點,劉太監等人退下。蘇培盛回來道:“主子,雪下得大了,早點歇了吧。”   又讀了兩卷書消食,七點半左右,四爺終于歇下了。   蘇培盛叫人在外屋守着,披着鬥篷戴着帽子出來,幾個小太監提燈籠給他照亮,打傘遮雪。今天晚上事多,他是睡不成了。   他跺跺腳,地上的雪已經慢慢積了起來。張德勝也是裹得像個熊一樣從遠處小跑着過來,道:“師傅,已經叫人在地上鋪了煤渣子和粗鹽土。”   蘇培盛帶着他先去馬房,叫馬房管事和馬夫都機靈着點:“看好它們,今晚可别再出事。喂飽喂好,記得馬房裡多堆點幹草,給它們蓋上毯子,看着點蹄子别凍着。”   再看從馬房到外頭這一路,交待馬房管事:“不能積着雪,勤着打掃。”   馬房管事哈着腰連聲應:“是,蘇爺爺,小的們忘不了,咱們凍着也不能叫它們凍着不是?”   送走蘇培盛一行,馬房管事喝唬那些馬夫和粗使太監:“都起來,拿着掃帚,看到有雪就掃喽。”   從後院到前院的路多是青石闆鋪就。平時還好,石闆有隙不積水,但麻煩的就是雪天。容易凍上一層薄冰,踩上去少有不摔個狗吃屎的。   蘇培盛走在青石闆上,腳下嗒嗒脆響,他指着這來回的青石闆道:“不能叫結冰,你們今晚要時常過來敲敲,見着有冰就趕緊鏟了,不許用熱水澆知道不知道?那凍得更厲害!”   囑咐完這邊往大門處去,張德勝羨慕的道:“還是師傅好,有咱們主子爺賞的鞋底子,不怕滑。”   蘇培盛得意極了,腳下響得更脆了,道:“你小子好生侍候主子爺,日後早晚也得這一份賞不就行了?”  張德勝嘴甜道:“我哪能跟師傅比?就跟在您後頭,有您護着我比什麼都強。”   從角門出去,大門外的路上已經蓋了一層雪。眼見着雪越下越大,門房的人早就哭喪着臉了。一見蘇培盛都趕緊上前迎接。   蘇培盛看着門前大路上的雪皺眉道:“看這雪一時半刻停不了,積厚了更難掃。你們辛苦一下,現在就掃了,隔一會兒見有了再掃,多掃幾回。”   門房的人隻好苦哈哈的應了。等送走蘇培盛等人,他們個個擎着大掃帚從街頭掃到街尾,雪堆在路旁。可剛幹淨一會兒,不到一刻又積上了,再掃。   拄着大掃帚站在府門口,吹着凍得像小蘿蔔般粗的手指,望望天空中不停飄灑下的雪花,人恨道:“這該死的老天。”

147、(劇情)尊卑  蘇培盛快到午夜時眯了一個時辰,到一點多時又起來,各處都再查過一遍,再無疏漏,回到書房已經兩點多了。  前院後院的膳房都已經捅開了竈,燒開了水,正在準備早膳。  車馬已經備好,騾馬都喂足了料,上好鞍。  蘇培盛看着差一刻到三點,就領着人在門口等着。心裡默數着時間,到了點就輕聲喚:“主子爺,該起了。”  屋裡的小太監也早準備好了,這邊蘇爺爺在門外叫起,他就豎着耳朵聽裡屋帳子裡主子爺的聲響。  四爺嗯了聲,小太監趕緊點燈,開門放蘇爺爺等人進來,準備好洗漱之物再恭請主子爺起身。  挽起床帳,四爺掀被子下床,小太監跪下給他穿鞋,蘇培盛送上漱口水,漱了三遍口後,四爺才起來小解更衣。  今天是進宮賀新年,比往日不同。  四爺從屏風後出來,早有會梳頭的熟手太監準備好了梳子、刨花水、假發、絲繩等物。先把主子爺的辮子解了通頭,上刨花水讓頭發有光澤好梳出型來,編進假發讓辮子從頭到尾一樣粗細,最後再結上絲繩。  再拿燙毛巾抹臉,修胡子茬,拿青鹽刷牙,最後上羊油免得風吹皴了臉和手。  這一通收拾完了,再重新換一身新裡衣。四爺披着棉袍子吃早膳:春卷、雞蛋灌餅和牛肉灌餅,都是裹着綠豆芽和蘿蔔絲。  四爺大口吃着,交待蘇培盛:“去告訴阿哥們,早上别喝太多湯,到了宮裡不方便。”  蘇培盛應下出去,三個小院裡阿哥們都起來了,三阿哥已經知道今年他不用進宮了,卻沒有多高興,正在弘?S的屋裡說:“二哥,别叫我一個人留在家裡,叫我跟你一起進去吧。”  他不敢打擾弘?S,要進宮的早上最忙了。  弘?S也是隻穿裡衣,外披棉袍吃早膳,一條油光水滑的長辮子垂在背上,頭上還帶着一絲水氣。他一口一個龍眼小包子,嘴裡塞得滿滿的道:“咱們都走了,留下四弟一個在家,額娘肯定不放心啊。現在你留下來正好。”  他催着三阿哥道:“額娘那邊現在肯定也正忙着,你現在過去正好能幫幫額娘,額娘也高興,也能放心對不對?”  想起能幫額娘的忙,三阿哥雄心萬丈的去了。  弘?S吃了兩籠包子,就着羊肉湯吃了半碗羊腿肉,漱口後才把外面的一大套衣服穿上。冬天的衣服都是裡外好幾層,屋裡又熱,穿上又是一層汗。  他道:“把窗戶打開吹吹風,都要熱死了。”  同福就打開側屋的窗戶,熱氣一往外跑,冷風一往裡沖,屋裡很快沒那麼熱了。  弘?S要同福在荷包裡多放點陳皮,在永和宮洗漱不方便,吃了味重的菜後嚼兩口陳皮,嘴裡的味就沒了。  裹好鬥篷戴上帽子,弘?S也像個大熊一樣慢慢出屋。  同福掀開簾子,外面的太監早早的就撐好油紙傘等在門口,弘?S一出來就擎在他頭頂上高高舉着。  弘?S呼了一口白煙,道:“今天沒風倒挺好的。”  鵝毛般大片的雪花靜靜落下。地上隻有薄薄的一層,弘?S在屋裡用早膳的時候,外面剛剛掃過一次。  天還黑着,前面四個燈籠照着路,出了院子就看到前面是弘晖一行人。也是前後都有燈籠照路。  弘?S趕上幾步,他看前頭有人在弘晖耳邊說了什麼,他站住回頭等他。  弘?S到了跟前行了半禮,道:“大哥。”  弘晖點點頭,示意他靠過來:“走吧。”他身邊侍候的太監閃開,弘?S上前,兩人結伴到了正屋門口。四爺正在屋裡等着他們,蘇培盛禀報說阿哥們到了,他起身出門,台階下弘晖、弘?S齊齊躬身行禮。  四爺緊一緊鬥篷,呼出一口白煙:“走吧,快些。”  張德勝早一步領人快步走過從這裡到門口這一步段,最後一次查看路上有無結冰和落雪。他到了前門,馬夫正牽着馬在等。高大的蒙古馬噴着白煙,打着響鼻。馬夫侍候在馬前,侍衛們正在檢查馬身上有無異狀。  張德勝打着哆嗦,沒主子他們倒是可以穿鬥篷戴風帽,侍候主子時那樣就不合适了。他現在就裡外兩層,外面一層棉袍子走這一路落了雪,肩頭、膝下都濕了,鞋裡腳趾冰涼。  他站在台階上運氣喝道:“主子爺和阿哥們就要到了,都精神些!”  台階上下,門房、馬夫并侍衛全都面容一肅,擡頭挺胸。  少頃,腳步聲傳來,前頭領路提燈籠的人後面就是四爺帶着弘晖、弘?S兩位阿哥。  門外除侍衛外全都齊刷刷跪下磕頭,聲如雷動:“給主子請安!”  侍衛們隻是手按腰刀,微微躬身。  叫起後衆人散開,侍衛上馬,四爺在貼身侍衛的侍候下上馬,弘晖和弘?S的侍衛也都在此。弘?S的侍衛正圍着一輛車。  安巴早已騎在馬上,他沒按着腰刀,而是握緊了背在身上的弓。雅索卡過來道:“主子,奴才侍候您。”  他護衛着弘?S上了馬車。今年就他一個人坐馬車,這叫弘?S有些想跟阿瑪和大哥一起騎馬。但他總覺得這個要求不能提。提了,阿瑪說不定會答應。但就是有種感覺:他不能一起騎馬。  坐上車後,弘?S還是有些想沖動的跟阿瑪說想騎馬,他幹脆閉着眼睛背起了書,兩章書背完,他聽到了從府後街繞過來的車馬聲。  雅索卡隔着簾子說:“主子,李主子的車來了。”  過了會兒,雅索卡掀開車簾說:“主子,李主子叫您上那邊的車上坐着。”  弘?S馬上跳下來,跟着他的同福、同貴都沒跟上,抱着東西在後面喊:“阿哥爺,您等等,别跑太急!”  李薇的車跟在福晉的車後,車前後是十人侍衛,弘?S上車後,安巴等人也過來了。  同福同貴沒地方坐,隻好坐在車轅上,車一走起來,迎面的刺骨寒風吹得兩人一會兒就打寒戰了。  車裡在坐榻下邊都擺着腳爐,進車裡弘?S就脫了靴子踩在腳爐上,舒服的直歎氣。二格格拿着手巾喊他靠過來,道:“剛才從車裡下來也不戴帽子,瞧這一頭的雪!頭發都濕了!”  弘?S嘿嘿道:“我是一時沒注意,以後再也不敢了!”額娘的目光一掃過來,他就趕緊保證。  李薇問他:“有奶茶,喝不喝?”  弘?S搖頭說:“等到了娘娘那裡再喝吧,一會兒下了車要站好一會兒呢。”  二格格拿手巾輕輕包着他的頭發慢慢擦,辮子梳得一絲不亂,在車裡東西可不齊,沒辦法重新梳。  李薇道:“你們兩個要是困就眯一會兒,至少要走兩三刻鐘呢。”  從往年的經驗看,這一路可不輕松。  車晃着晃着,擦完頭發沒事幹的二格格和弘?S都一人抱着個懷爐靠在車壁上眯着了。  李薇沒敢睡,一直聽着車外的動靜。  突然車身一刹,車停下了。  車外,前頭探路的策馬小跑過來,下馬跑到四爺馬前,伏耳道:“主子爺,前頭是直郡王。”  四爺點點頭,揮手叫侍衛傳話:“站一站。”  連車帶馬和人都停在這條路上不走了,天上星星閃爍,雪靜靜飄落。  弘晖淺淺呼吸,風太冷,吸進肚子裡的氣都是寒的。他看了眼前面的阿瑪,剛才侍衛說的他聽不到,但也能猜得出。早幾年他還不懂為什麼進宮這一路停停走走,弘晰、弘昱整過他後,他才在那年的新年進宮時明白過來。  避開的就是不能與之為伍的。  約有一刻後,探路的再回來,車馬才繼續往前。  經過一個路口時,弘晖看到那個路口處也有停下的車馬,遠遠的看不清,但騾馬的噴氣聲能聽到,還有車前車後照路的燈籠,星星點點的光在漆黑不見五指的街上特别明顯。  阿瑪仿佛就像沒看到一樣,直接走了。  路口處,五貝勒府的車馬停在那裡。探路的馬遠遠看着四爺府的人走遠了,繞回來對五爺說:“主子爺,四貝勒他們走遠了。”  五爺嗯了聲,他們這才起步。  五爺走過不久,七貝勒府的車也過來了。前頭探路的看見前頭有人,遠遠看到挑高的燈籠上寫着的‘五’,調頭回來對七爺道:“主子,前面是五貝勒。”  七爺想起老九,歎道:“站站吧。”  侍衛應下,策馬往後跑,後面一排騾車都緩緩停了下來。  十三爺府上的騾車出來的早,卻停在距宮門不遠處的最後一個路口等着。探路的來回跑了好幾趟,這次終于看到四貝勒府的燈籠了,馬上回來禀報。  等四爺一行騾馬駛過這個路口,十三爺才吩咐道:“走。”他自己率先策馬往前跑去。  四爺的侍衛從後面上來,伏耳道:“主子爺,十三爺在後面。就要上來了。”  四爺一勒馬,想想還是停了下來。弘晖不解也跟着勒馬停下,四爺揮手道:“你先走吧。”  弘晖繼續向前,後面福晉等人的騾車也走了過去。四爺隻帶着侍衛停在路當中,不遠處十三爺和他的侍衛正向這邊奔來。近前,十三招招手喊:“四哥!”他的侍衛與四爺的侍衛彙合,他自己勒馬小跑過來,與四爺并騎,道:“四哥,沒想到能在宮門前碰上你!”  四爺笑了,拍拍他的胳膊道:“走吧。”  十三就一直笑呵呵的。  宮門前騾車都停下了,兩府的福晉和孩子都下了車,分别見禮。四爺和十三爺過來後,女眷們見過他們,告别後才由太監們領着前往後宮。  騾車和侍衛都留在宮門口,停在指定的地方。守宮門的侍衛見這會兒主子們都過去了,趕緊拿起掃帚打掃門前這一片的泥濘。剛剛打掃完,雪花又落下一層。侍衛罵道:“這雪下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宮裡的主子們都是有數的,查着各府貝勒阿哥都到了,侍衛剛想松口氣,就被上官罵道:“還不快去把門前掃幹淨?一會兒諸位大人們該到了!”  幾個侍衛無可奈何的繼續拿着掃帚掃雪,見到結冰的地方還要拿鏟子鏟碎,小聲罵道:“那群孫子還不快來?累你爺爺在這裡久等!”  一個比他進宮早的侍衛道:“這也不能怪人家,要是趕在阿哥們前頭進去了,倒是顯得他特别忠心,可阿哥那邊……啊……”阿哥倒被他比下去了?這都是約定俗成的,阿哥們走前頭,剩下的大人們按爵位啊官職啊品級啊遠近啊再進宮。  前輩發話,他就不好開口了,隻好洩憤般掃雪,嘩啦啦把雪揚得老高。他突然想到,大人們要禮讓,阿哥們也要禮讓吧?  可今年先進宮的是三貝勒,直郡王排第二啊,四貝勒和十三貝勒一起進來的,後面倒是五貝勒、七貝勒、八貝勒按順序到的。  武英殿裡,三爺正在這裡解下鬥篷風帽等物,不敢洗漱,隻叫小太監看看他身上有沒有不妥的地方。他的長子弘晟規規矩矩站在一旁,不敢左顧右看。  直郡王大步進來,見他笑道:“老三,今天叫你趕在前頭了啊。”  弘晟上前請安,直郡王拍拍他道,“好孩子,伯王正有個好東西要給你,找你哥去。”  弘昱也向三爺請安,完了兩個小的站一邊說話去。三爺正想開口,殿外跑進來個小太監對直郡王打了個千道:“郡王快着些,萬歲爺叫進呢。”  直郡王顧不上再多說,交待弘昱:“跟着你三叔。老三,替我看着點孩子。”話扔下就随小太監去了。  三爺挺沒意思的站在殿中,心中呸道起個大早,趕一晚集。一邊兩個孩子聊着天,他沒事做隻好繼續使喚小太監替他檢查衣着。  不久,四爺和十三爺一起進來,弘晖見過禮後也跟堂兄弟一起玩去了。十三對三爺做了個揖,三爺擺擺手,對四爺說:“老四,你可算來了。你三哥在這兒連個說話的都沒有。”  四爺笑着給三爺端了杯茶,沒多說。  不一會兒其他人也都到了,武英殿裡頓時熱鬧起來。十四左右看看,大聲道:“大哥呢?怎麼不見他?”  四爺跟沒聽見似的對着牆上一幅畫出神,三爺坐在旁邊,端着茶道:“叫皇阿瑪叫進去了,大概一會兒就出來了吧。”  屋裡一靜,接着就像什麼事也沒有一樣繼續各自圍成一堆說話。  小輩那一堆裡,弘晖發現十四叔說話時,弘昱微微撇了撇嘴角。  直郡王此時還在乾清宮東暖閣裡,皇上與他對座,看着他用早膳。剛才他進來後,皇上問他早上用得什麼,直郡王就道出來得急,沒顧上用。  康熙歎道:“你這個急脾氣什麼時候能改改?小時候急着上校場騎馬能連午膳都偷偷倒了。”叫人送來早膳,他道:“朕在這裡看着你,吃完才許起身。”  直郡王隻好滿足皇上的慈父之心,坐下再吃一頓。他那話隻是為了表達他進宮的迫切心情,不是真沒吃早膳。現在福晉病重,大格格馬上就要出嫁,二格格才多大?弘昱也小,他要是敢倒下,這一府的人馬上就要抓瞎,這叫他怎麼敢疏忽自己?  活了三十多年,也就這幾年才叫直郡王覺得他比以前有腦子,凡事想得也周全多了。  他心裡有事,把弘昱一個人留在武英殿也叫他擔心,隻好大口把送上來的早膳全吞下去。  康熙看着都想搖頭,這孩子吃東西還是這個毛病,恨不能連舌頭都吞下去,跟沒長牙似的。小時候為了糾正他這個習慣,免得他吞太急噎到自己,他還特意陪他吃了兩個月的飯,父子兩人一起每口嚼二十五下才能咽。  他道:“慢點嚼,慢點咽。二十五下,記不記得?”  直郡王一怔,下意識的就放慢了。皇上曾帶着他一起用餐,為了糾正他的吃飯習慣這事他已經不記得了,還是聽惠妃說過。  但一聽這句話就特别熟悉。好像記憶裡有個高大的年輕男人坐在他的右側,看着他吃飯。  後半截的飯吃得直郡王食不知味,見他吃完,康熙起身道:“好了,朕去更衣,你漱漱口,等等朕。”  直郡王趕緊起身恭送皇上,然後他愣住了。  他發現皇阿瑪比他還低,人像是連骨架子都縮小了一樣。他退後幾步,看到皇上背後垂的辮子裡已經摻雜了白發,細細一條。  在太監的摻扶下,皇上慢騰騰的走着,連步子邁的都不大。  直郡王發現他竟然有些可憐同情皇阿瑪。萬歲萬歲萬萬歲,可史上哪位人皇真的曾經萬歲?連百歲都少見。  皇阿瑪……才五十二歲。  他站在暖閣外間等着,不一會兒皇上就出來了,換上龍袍戴上頭冠,再披上鬥篷,皇上看起來精神百倍,連腳步都有力多了。  直郡王發現還是這個皇阿瑪他更熟悉。  康熙招手叫直郡王來扶着他,笑道:“咱們走,你的弟弟們隻怕都要等急了。”  掀簾子出去,直郡王才發現雪已經停了。  暖閣前隻掃出一條路供人來往行走,餘下兩邊都把雪留下了。天上沒有一顆星,直郡王擡頭,除了天邊的啟明星,連月亮都看不見了。  康熙看着路兩邊厚厚的無損的細雪,笑道:“今年這場好雪,來年的糧食必定豐收啊。”  直郡王連忙應道:“皇阿瑪聖明,這下百姓不必挨餓了。”  他侍候着皇上到了乾清宮正殿,他退回到武英殿,殿中他的弟弟和侄子們都解了鬥篷和風帽,戴好頭冠。  他叫人倒了碗茶來,茶雖燙也強撐着喝了半碗。皇上年邁口重,剛才在東暖閣用的早膳太鹹了,他來前就沒敢喝湯或茶,這會兒早渴的喉嚨冒煙。  一群弟弟都等着他,看着他。  直郡王放下茶碗,整一整衣服,戴上頭冠道:“走吧。”  他身後跟着一串兄弟一串侄子,到了乾清宮殿前,遠遠的就看到一個杏黃的身影站在那裡。服色頭冠在黑夜之下,白雪之上熠熠生輝。  走近,直郡王并身後諸弟和子侄都跪了下去。  太子是半君,他跪天地祖宗皇上,餘下人都要跪他。特别是在今天這樣的大日子裡,不比往常能輕松點。  太子笑道:“大哥和弟弟們都起來吧。”  弘晰和弘晉剛才避到一旁,此時出來給直郡王等王伯、皇叔們請安。然後是弘昱打頭的第三代們對弘晰請安。  在殿前廣場上,重新排位。太子站在左側最前方,直郡王錯後一位站在左側,往後是三貝勒到十四貝勒,再往後是弘晰打頭的諸皇孫們。  他們站了約有半刻鐘,宗親大臣們也到了,全排在了他們之後。  天漸漸要亮了,直郡王在心底算着時辰,看着正東面太陽升起的地方。太子就站在那個方向,挺拔如松,他身上的杏黃太子服在寒風中被微微吹起袍角。  直郡王看着這個從他懂事起就要跪拜的太子弟弟,不知道自己心裡想的是什麼。  殿中出來一個太監,高聲喝道:“跪!”  廣場上齊刷刷一片跪下的衣袍簌簌聲。直郡王跪在地上,雙手按着袖子扶在地上,額頭幾近觸着冰冷的地面,他看到前面的太子也跪下了,與他們一般無二。  台階上,皇上徐徐踱出,迎着初升的太陽。  太監再喊:“起!”  “跪!”  “叩!”  “起!”  “跪!”  ……  後宮裡,李薇跪在角落裡,隻盼着太陽快點升高。太陽一升起來,曬在身上就不冷了。

148、憂心  永和宮。  德妃叫幾個大力的嬷嬷架着托到了榻上,兩個宮女跪下來,小心翼翼的抱住她的兩條腿緩緩的揉,德妃在上頭輕輕呼着氣,嬷嬷們盯着宮女的手,不停叮囑:“輕點,緩着些,手别太重。”  德妃面上還帶着凍出的青白,額頭卻冒出了星星點點的冷汗,她強撐着笑着對嬷嬷說:“你們就放心吧,她們有數。”邊說邊對底下跪着的兩個宮女笑笑。  兩個宮女渾身緊繃,從肩到手腕是一絲不敢放松,每加一分力都要仔細思量小心,對着娘娘的慈愛垂詢,回應的笑了下,臉都是僵的。  殿外,幾個太監提着熱水,擡着泡腳的木桶進來。  兩個嬷嬷趕緊去接。銅壺裡的熱水都是煮好的藥湯,專門用來舒筋解乏,宮裡的娘娘們逢到這種大日子,一跪半天的,回來都要先泡一泡。  德妃此時的面色已經緩過來了,兩條腿也沒那麼僵了,剛才撐着走回來時,連膝蓋都不敢打彎。  跪下給她揉腿的兩個宮女輕輕把娘娘的腿放下,起身,躬身退下到了殿後,才算是真正舒了口氣。兩人對視一眼,都笑笑,真比幹一天活還累啊。  殿中,德妃已經脫下了外面的旗袍,正在泡腳,宮女在榻側欠身給她把頭上的旗頭解開,取下旗頭和一堆钗簪後,緊緊巴着的頭皮也放松了,德妃舒服的歎了口氣,端起旁邊的茶抿了兩口,道:“前面孩子們都還等着呢?也給他們松快松快。”  嬷嬷躬身笑道:“娘娘慈心,奴婢們都記着呢。”外頭的諸福晉、小妃嫔想松快也該回家松快,永和宮可不是她們松快的地方。  小主子們倒是無人敢怠慢,宮裡主子們一向愛惜小主子。  德妃飲了半碗茶,閉目小睡了半個時辰,醒來後一驚,起身道:“我盹過去了,怎麼不叫?外頭的人還等着?”  嬷嬷連忙道:“娘娘莫驚,咱們早把人請進來坐着了,上了茶和點心,諸位福晉隻是憂心娘娘身體,娘娘疲乏,躺躺好些。”  兩個宮女上來給德妃披上棉袍子,在她睡着的時候,宮女嬷嬷還給她按摩了一下。  嬷嬷叫人進來侍候德妃梳頭更衣,道:“今天這天這麼冷,下了三寸厚的雪,娘娘天不亮就過去了,又站又跪到這一會兒,奴婢瞧了都心疼。”說着眼圈還紅了,她拿帕子拭了淚,湊過去看德妃梳頭。  妝匣、妝鏡都捧過來了。德妃揮退要給她上妝的宮女,自己用了面脂,再把粉和胭脂和在手心抹均後輕輕拍在兩腮,人馬上就看着精神多了。  嬷嬷湊趣道:“這玻璃鏡子就是照得人清楚。”  德妃看着玻璃鏡中纖毫畢現,已顯老态的臉,淡淡道:“不過是微末小技而已。洋人也隻有這點本事了。”  殿中,成嫔端坐在距離德妃常坐的貴妃榻最近的左側,七福晉側身坐在她旁邊,納喇氏站在她身後。右側,則是四福晉、十三福晉和十四福晉。李薇站在福晉之後,悄悄換着重心活動兩條腿。  回去後一定要好好泡泡腳。  她看着外殿角落處站着的小妃嫔們,就算她們站在離大殿門遠些的地方,可吹進來的風還是冰冷刺骨的。德妃不出來,她們不磕頭是不能告退的。  看着就隔一道門,裡面暖烘烘的,外面的人真是可憐。  李薇感覺能站在門裡,哪怕隻是站着,也比等在外面強。就跟坐上公交車後,再擠,味再難聞,看着車站裡沒擠上來的人也要感歎一下:我擠上來了,不會遲到了。  她是正對着内外殿隔門的方向站着,一下就看到德妃身邊的嬷嬷出來了。哦耶,德妃要來了!  德妃來=小妃嫔進來磕頭=她們磕頭=德妃要和親近人說話=她和納喇氏這兩個側福晉就可以到一旁歇着去了!  終于可以坐下來了!  李薇心裡感動不已。  等她們起身迎德妃,小妃嫔進來磕過頭退下,輪到她們磕頭時,李薇磕得格外爽快。  果然,德妃歪在迎枕上,擺擺手笑道:“你們也去輕松輕松,我跟人在這裡說說話。”  李薇就跟納喇氏出列,對着德妃一福,恭敬退下。  德妃她們在東暖閣說話,孩子們在西暖閣玩。李薇和納喇氏,自然沒有第三個暖閣來放她們。就在西暖閣旁的角廳裡,幾個屏風一隔,分出一個雅緻的小角落。宮女們早就放好了火盆,李薇和納喇氏在小圓桌前一坐,端上熱茶喝兩口,腿一放松,整個人都輕松了。  兩人相視一笑,李薇取下護指,走到火盆前烤烤手,道:“不知道孩子們那邊怎麼樣了?”  在她們坐的這個地方,能依稀聽到西暖閣裡孩子們的玩笑聲。  納喇氏道:“不知道。”  李薇烤了會兒還是回來坐着,說:“大概還是在玩骰子吧?”  納喇氏想想說:“不知道。”  反正李薇也沒指望納喇氏回話,繼續自己說得熱鬧:“不知道誰輸誰赢?”  這回納喇氏知道了,道:“你家弘?S總是赢得最多。回回我家弘倬的荷包回家都空了,連身上的玉佩,手上的扳指都沒能留下。”  李薇自豪的笑了。  說起孩子,兩人的話就多了。納喇氏是有心事的,她道:“你家大格格和大阿哥準備人了嗎?”  李薇被她沒頭沒腦的天外飛來一句給問愣了,大格格和大阿哥都不是她家的,再說準備什麼人?  “不知道啊,準備什麼?”她道。  納喇氏這才想起李姐姐生的是二格格和二阿哥!發現又說錯話叫她的臉騰的一下全紅了,橫豎跟李姐姐也熟悉,她清了清喉嚨說:“就是……教導他們人事的人。”  “我家大格格已經來了月事,日後就是大姑娘了。我想着該給她準備一個好點的嬷嬷能照顧她,她的奶娘以前還算盡心,我想着就請她來。另外,大阿哥年紀也差不多了,該給他準備丫頭了。我想先挑幾個準備,慢慢再看看品性如何,隻是不知道他喜歡什麼樣的,還有是要大些的,還是小些的,這些丫頭又要不要事先教一教……”  她竹筒倒豆子全說了,李薇這才明白她想商量什麼。可二格格還沒來月事,何況就是來了,她也能頂替這個神馬嬷嬷。至于弘?S今後由哪個丫頭教他人事……這個問題……她、她還是交給四爺吧……  放現代也就是告訴孩子不可早戀,戀也不能做壞事,做壞事别忘戴保險|套,安全性|行為那一套她是都懂。  可是!給一個才十一、二歲的小男孩準備暖床丫頭!  她做不到!  而且弘?S的事,也由不得她自作主張。四爺對孩子們都看得很緊,到時兩人商量着來吧。  這時,外面過來一個宮女,伏耳對李薇小聲說:“貴府上的二格格請您過去一趟。”  李薇馬上起身,對納喇氏道了聲惱就随宮女去了西暖閣。  西暖閣裡孩子們還在玩,看不出有什麼問題。經過暖閣進了後面的裡間,見大格格靠在榻上,二格格坐在一邊陪她。  李薇松了口氣,上前按住要起身的二格格,榻上的大格格臉色蒼白,整個人弓成蝦子樣,連起都起不來。  她偏身坐在榻沿,替大格格理了理亂了的鬓發,輕聲道:“宜爾哈,你這是怎麼了?”  大格格一臉尴尬,小聲道:“李額娘,我……月事來了……”  二格格早聽嬷嬷提過,扯着李薇悄悄說:“我陪大姐姐去方便時才知道的……大姐姐這個時候不準……本來不該是這會兒來的……”  大格格早就羞窘欲死了,眼裡都含了淚,又疼又難受又難堪。  李薇拍拍二格格,對大格格道:“這事也不怪你,别放在心上。你先躺着,我叫人請福晉過來。”  大格格馬上就拉住她道:“李額娘,不用叫大額娘過來了,我沒事,我好了。”說着就要起來,李薇按住她道,“好了,這會兒就不要逞強了,你乖乖的躺着。”  她叫擔憂的二格格回暖閣去,自己留下陪着大格格。不一會兒,福晉就匆匆來了。見她進來,大格格又要掙紮着起來,福晉按住她道:“躺着,别動。”  李薇早起身站在一旁。福晉對她道:“辛苦妹妹了。”  “不敢當。”李薇含笑微微一福。  福晉對大格格道:“你這個也實在是不是時候,我記得上次不是月中嗎?怎麼這會兒跑到月初來了?”  大格格哪裡解釋得清,福晉歎了口氣,安慰她道:“你也不要難過,回頭我叫太醫給你瞧瞧,看能不能調養調養。隻是……叫你留在這裡也不合适了……”  雖說宮裡的女人也來月事,可沒有宮外的人污了宮裡的說法。  大格格頓時更惶恐了。  福晉握着她的手,歎道:“永和宮是娘娘的地方,小輩們怎麼能給娘娘添麻煩?就算娘娘不在意,咱們也不能仗着娘娘的寵愛不知分寸。我看,今天就先把你送回去吧,回家各色東西也方便,不比在宮裡要麻煩人家。”  她轉頭對李薇溫和道:“妹妹,要麻煩你一趟了。一會兒我去給娘娘說一聲,你就帶着大格格先回去。然後幹脆也别進來了,家裡就幾個小的,大格格又這樣,你就在家裡看一看,等晚上我們回去。”  有她讨價還價的餘地嗎?沒有,所以李薇穩穩福下去,道:“您隻管放心,有我呢,一定好好的把大格格送回去。”  福晉滿意點頭,又寬慰了兩句就離開了。  李薇叫大格格好好休息,出去請宮女再請二格格來一趟。  二格格很快過來,擔心道:“額娘,是不是大姐姐有什麼不好?”說着還勾頭往裡看。  李薇穩住她道:“沒事,我就告訴你一聲。一會兒我送大格格回府,就不回來了。這就隻剩下你和弘?S在這裡,你回去悄悄告訴弘?S。你們兩個都大了,額娘也能放心把你們擱在這裡。”  二格格的眼睛馬上就瞪圓了。  李薇見她慌起來,沉着道:“别急,别慌。這是宮裡,有娘娘在,萬事都不會有。我隻囑咐你們一句,跟着大家,别自己亂跑,你帶着弟弟,千萬别分開。福晉大概還會叫你們去前頭跟娘娘說話,叫去就去,記着規矩。”  二格格深吸幾口氣,努力鎮定下來,可她還是一副受驚小鹿的樣子,叫李薇恨不能跟福晉說她不回去送大格格了!  可是不行,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上位者擺布下位者是多麼簡單的一件事。  當年,德妃不過叫嬷嬷傳了句話,就把她從儲秀宮接出,送進了阿哥所。而德妃甚至連她是什麼人,長什麼樣都不知道,也不在意。  李薇清醒的知道福晉隻是想把她撇開,好拉攏二格格和弘?S,大概也會吓一吓他們。但就是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在永和宮對兩個孩子做什麼。  理智上告訴她不會有事,可看到二格格這樣,她實在受不了。  她摟住二格格,拍着她的背小聲道:“額娘的乖乖,額娘小寶貝,你相信額娘,什麼事都不會有。到晚上,你們回來就沒事了。就跟你跟阿瑪去跑馬一樣,晚上咱們就見着了。”  二格格靠在她肩頭蹭了蹭頭,鼻音重重的嗯了聲。  把二格格攆回去,李薇回屋叫人給大格格穿好衣服。一刻後,永和宮的嬷嬷來帶她們出去了。  李薇請嬷嬷叫兩個宮女扶着大格格,這一路還是要靠大格格自己走出去,到宮門口坐上車就好了。  一路趕到宮門口,雪已經停了。碧空如洗,地上的雪閃着點點的亮光,晃得人眼睛發花。  這個時候出宮的人少,宮門口停着各府的車,看車的人和侍衛都在發呆。張保是跟車的人,他一眼就看到宮門口出來的兩個人中,那個走在前頭的披的鬥篷和風帽都是雪狐的毛。在陽光下發出流水一樣的銀光。  正是他從莊子上拿回皮子,四爺畫了圖叫針線房的人趕制的。  是側福晉!  張保跺了車前的人一腳,罵道:“快起來!主子出來了!”他自己一馬當先的朝宮門跑去。  坐上車後,李薇叫大格格靠着車壁歇着。玉瓶替大格格揉着頭,一邊擔心的看着她。李薇擔心着宮裡的二格格和弘?S,又對眼前的這一切無能為力。她避開玉瓶的視線,看向車窗外。  十個帶刀侍衛拱衛着車前後,張保猶豫了下,還是決定跟車送側福晉和大格格回府。至于要不要往宮裡遞話……等他回來再遞吧。橫豎側福晉和大格格已經出了宮,這出來了想再進去可難喽。  就算他在宮門口遞話進去,四爺也不能發句話就叫側福晉和大格格再回永和宮。與其在宮門口的車裡坐着,不如先回府去。  反正是上頭的神仙打架,他這個小卒子還是别攪進去的好。  車行到半路,車最後的侍衛上前,隔着簾子請示道:“主子,後面直郡王府的人馬要上來了,咱們……”  李薇道:“避到一旁。”  侍衛松了口氣,實在怕這主子再來句‘不管他,咱走自己的,這路這麼寬’之類的話。他一揮手,馬夫把車趕到路旁停下。  少頃,兩匹快馬飛馳而過,清脆的馬蹄聲擊打在路上。  車裡的李薇都要好奇了,直郡王府的人這麼急是幹什麼?  鐘粹宮裡,惠妃正和良妃對坐,兩人都沒心情說話,偌大的宮殿裡隻有她們兩人。直郡王福晉久病,早就不進宮了。今年進來的隻有大格格,頒金節時她病得厲害沒進來,過年是無論如何都要進宮的。  誰知昨夜大雪,今早又冒雪進宮,還在外頭跪了半天,回到鐘粹宮就又燒起來了。  直郡王在前頭,帶着弘昱。二格格沒進來,不然那個府裡主子進宮的進宮,病得病,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三格格和四格格,直郡王也不放心叫大格格帶兩個妹妹進來。現在看是幸好沒進來,不然惠妃可真撐不住了。  八福晉在裡面照顧直郡王大格格,見燒得越來越厲害,又不敢拿藥胡給她吃,隻能看她這麼熬着。  她看了陣出來道:“娘娘,大格格燒得已經快說不出話了。”  惠妃又急又心疼,歎道:“大過年的也不能叫太醫。”那不成往皇上臉上呼巴掌了嗎?上次頒金節大格格病了沒來,外面的話已經很不好聽了。過年時再出點事,不說直郡王能不能撐得住,隻說大格格,她一個小孩子還不要吓死了?  良妃一直沉默着,見此也隻是替惠妃端了碗茶,安慰道:“娘娘莫急,大格格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  八福晉見着良妃就心虛氣短,連眼神都不敢對上去,連忙對惠妃道:“隻要藥熬好了趕緊送進宮來,叫大格格喝了就萬事大吉了。”  大格格病了這些天,府裡還有現成的藥,剛才惠妃與八福晉商量半天,都覺得在直郡王府熬好再送進來更快些。現在隻等藥來了。  殿中安靜下來,惠妃覺得冷落良妃了,笑道:“瞧我,真是年紀大了,一點小事都要說半天。大格格年輕力壯,肯定不會有事的。”把這一節略過後,她對八福晉笑道:“倒是你,什麼時候有好消息啊?我與你額娘都想早日抱上你的孩子呢。”  八福晉臉上的笑就僵硬了,倒是良妃淡淡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老八和老八媳婦的福氣在後頭呢,娘娘這會兒就催上了?”  惠妃也一笑了之,話不能往深裡說,八福晉一直沒孩子,簡直是秃子頭上的癞痢,誰都知道。可正因為太明顯了,反而都不敢提了。  良久,惠妃歎了句:“我也是嫌宮裡太靜了。”往常靜是因為沒人,過年了還這麼靜悄悄的,都沒幾個孩子跑來跑去,叫她心裡特别不是滋味。直郡王家孩子是多,可近幾年是越來越不順了。  八福晉強撐着提起了别的話頭,問道:“娘娘,咱們什麼時候給前頭遞句話?伯王那裡……”  惠妃皺眉道:“也是……”動了直郡王的侍衛回府熬藥,他肯定會知道的。與其等他急了問起,不如她先叫人傳話給他,也能說清楚。  她叫來人囑咐一二,吩咐去了。  乾清宮。  皇上酒席過半回暖閣歇息,叫直郡王做伴。  外面,鐘粹宮的太監到乾清宮門口就被攔下了,層層傳話到了梁九功這裡。他問清來由,叫人把直郡王請出來,兩人避到茶房處,梁九功把鐘粹宮裡大格格的事一說,直郡王心就是一緊,他謝過梁九功回到東暖閣。  康熙正躺在榻上叫人按摩,直郡王輕手輕腳的進來,他閉目問道:“誰叫你出去?”  直郡王一邊擔心大格格的病,一邊又不想叫康熙以為大格格怨恨,道:“剛才過來時把弘昱留下了,我怕他被他那群叔叔灌酒,叫人看着他點。剛才老八叫人過來給我說一聲,說那幾個小的賭骰子呢,輸了就喝,他也沒攔住。”  康熙呵呵笑了,道:“你們兄弟小時候也愛賭來賭去,骰子、蝈蝈,連用膳時都愛賭個輸赢。朕還記得你跟老三賭誰吃的多,一個吃了六碗米,最後還被扣嗓子眼催吐,老三連喝了十天的稀粥,你是有半個月都沒吃烤肉。”  直郡王陪着笑,不好意思道:“兒子當時不懂事,不知道讓着弟弟。”  康熙笑完歎了聲,悠悠道:“……是你們長大了啊。”

149、宮宴  皇上不在,席上的衆人都沒什麼興緻笑鬧,隻有席前的宮戲戲子們給席上添了幾分熱鬧之意。  坐在靠外的有份上席,卻不夠資格坐到前頭的官員們還能輕松些,幾人一堆說話聊天,有的借酒蓋臉盯着席前的戲子們瞧。宮戲的戲子多是獲罪官員的家眷。戲子們多數在幼年時就切了子孫|根,這樣既能保持童音不會變嗓,扮起女角來也更添風情。  與女戲子站在一起,幾乎叫人分不出來男女。  與在禦宴上暢快享受的低階官員們不同,坐在前頭的諸位大人和圍繞禦座的貝勒、宗親等就沉默多了。  他們多數隻與身邊的人偶爾交談一兩句,說說天氣或品味一下桌上的酒菜,更多的獨坐獨飲,舉着一小杯能抿上兩刻鐘。  最前方的三個最主要的座位都是空的。皇上起身說去外面歇歇,叫他們自便。過會兒就有太監把直郡王叫去了。再等兒,太子不發一句話也起身離席了。叫後面的貝勒阿哥們全都開始裝傻。  宗親如裕親王,皇親如佟家承恩公,也都端坐如廟裡的佛爺,不動如山。誰來敬酒打聽都呵呵。  倒是皇孫輩的阿哥們還活潑些,可上頭有阿瑪們坐着,時不時的掃過去一眼,也沒哪個敢在這裡胡鬧撒歡。宮裡孩子長得快,直郡王家的弘昱,太子家的弘晰和弘晉,全都挺直腰背坐着一動不動。  弘晖身邊分别是三伯家的弘曙和五叔家的弘升。弘曙不太老實,四處張望,還愛看别人碟子裡的菜。弘升不愛說話,聽說五叔小時候國話和漢話說得不好,大家都說弘升是個笨舌頭,弘晖也沒發現弘升聽說之後有什麼反應。  他倒不覺得弘升笨,相反,還挺佩服他的鎮定。  剛坐下時他跟大家一起敬了弘晰,他還單獨敬了一杯,陪着弘晰聊了一會兒。這也算是表現了兩人關系親密。等入座後離弘晰遠了,他也覺得輕松多了。這會兒他也不覺得弘曙煩人,弘升太悶。  自己一個人閑着挺好的,不必應酬他們。  皇上走後,直郡王和太子也都走了。前面阿瑪他們席上好像冷清了些,連弘晰幾人也不再與旁人頻頻說話以示親近。  弘晖反倒覺得現在自在。  他用筷子把面前傘子裡的幾根黃花菜擺成了井字格,還把花生填在格子裡。一邊的弘升見了,偷偷一笑。他也覺得有些丢臉,可也好玩啊,與弘升交換了下目光,兩人一起偷笑。  這時,弘晖瞧着一個眼熟的太監替了旁人,拿了酒壺站到阿瑪身側。他認出是自家的太監。  這是有什麼事?  阿瑪偏頭聽那太監說了什麼,放下酒杯,似乎想做什麼,可過了會兒又把酒杯端起,跟着再放下,拿起了筷子,可拿在手裡半天也沒挾菜。  等那太監退下,阿瑪把筷子放下,手握成拳放在膝上。弘晖跟着提起了心,大概他看着那邊太久了,弘曙戳戳他:“瞧什麼呢?”  “啊?”弘晖回神,忙道:“沒有。”再看阿瑪,已經放松的端起酒杯了。  他想着是不是過去問問阿瑪,是不是額娘那邊有事?  在他猶豫要不要起身去問時,一個小太監過來在弘晰耳邊說了句什麼,弘晰馬上對他們噓了聲,小聲道:“都規矩起來!”  于是抖腿的,坐不正的,拿着筷子敲杯子盤子玩的,全都肅整面目,看着内殿口。  少頃,皇上果然在直郡王的伴同下進來了,大家起身迎接。皇上坐下後按手道:“都坐,都坐嘛。”轉頭問弘晰,“剛才賭骰子,誰赢了?”  弘晰機靈道:“孫兒沒跟着一塊玩,瞧着像是……”他的目光從席上衆位叔叔臉上掃過,結果直郡王沖他使了個眼色,弘晰道:“像是弘昱……輸了,叫他們幾個按着灌了兩杯。”大家幾年同窗,他可是知道弘昱賭骰子的運氣可不怎麼好。  弘昱馬上起身對皇上求饒:“皇瑪法救我!阿瑪可不許我喝酒!”  餘下的皇孫們都捧場的噓起來,哈哈笑聲一下子從前頭傳到後頭,叫後面不明所以的官員們都伸長脖子往前看,想知道有什麼可樂的事。  皇上也笑了,轉頭看直郡王果然正瞪着弘昱,見弘昱一臉害怕,他道:“别把孩子管呆了,他也不小了,過年時喝兩杯怕什麼?”  直郡王連忙道:“不是兒子管他,是這小子從小就貪杯,長大了怎麼會有出息?”  皇上招手把弘昱叫到跟前來,道:“朕看你是瞎操心,咱們家的孩子出息大着呢。是不是,弘昱?”  弘昱隻敢笑,哪敢接話?  等皇上放他回去,坐下後先斟了杯酒對弘晰一敬,幹了道:“欠你一次。”  弘晰陪了一杯,道:“自家兄弟,不說這話。”  皇上回席,大家繼續熱鬧起來,猜拳、賭骰子、扳手腕,個個都玩得開心極了。就連四爺都跟身邊的五爺賭起了骰子,他連赢幾把,叫五爺喝了好幾杯。  五爺剛才自己獨坐還沒喝多少呢,這一會兒灌得就紅了臉,抹了嘴道:“有本事跟弟弟扳腕子!”  四爺舉杯陪飲,高深道:“你這是輸了不服呢。”  五爺樂道:“我不服?來!來!來!咱倆扳腕子,看是誰不服?”  他們正說着,前面十爺突然跳出來說:“皇阿瑪,兒子請旨跟十四比武!”  席上衆人都笑起來,隻有四爺看到十四跳出來,臉上一點笑意都沒有。五爺也坐了回去,配合大家一起笑。  皇上在席上樂道:“行!你們比什麼?”  十爺和十四都把外面的袍子一脫,單露一條胳膊道:“比布庫!”  皇上高興的哈哈笑,道:“來人!給他們圍起來!”  戲子們退下,太監們上來重新鋪上一層厚墊子。十爺和十四上去,互相問好過後就像鬥雞般盯着對方轉圈,來回轉幾次後,十四先撲上去,抱住十爺的腰就往地上掼,十爺咬牙撲在十四背上,抓住他的腰帶把他頭朝下提了起來!  台上,皇上喝了一聲好!  席上的人趕緊叫好聲連成一片,巴掌聲不絕于耳。四爺憋氣放下酒杯,擠出笑跟着一下下鼓掌。對面席上,老八和老九正在頭碰頭的說話,兩人一起看着中間的老十和十四在笑。  這個蠢貨!叫人當槍使了還不知道!  誰都以為十四這下輸定了,結果他出陰招,從下頭掏了十爺的鳥。直郡王在上頭看得清楚,噗的一口灑都噴了。  皇上一開始沒看清楚,眯着眼睛正在看,見直郡王噴了酒,然後前面十爺一聲哎喲,把十四放下就捂住裆縮成了蝦米,皇上這才知道十四耍賤,指着他大笑道:“你個……你個混球!當着朕也敢玩這種花樣!”  十爺叫他這一下給弄得火冒三丈,不等十四從地上爬起來,合身撲上去,攥住他的胳膊反向一壓,十四啊的一聲就哀号起來。  皇上在上頭趕緊道:“老十!你是當哥哥的!怎麼能跟十四認真!快撒手!”  四爺要起身,就見老八、老九已經上去了,老九把老十從後面拽着脖領子拉開,老八扶起十四。老十還要跳腳罵:“你個兔……”後面的被老九一手全捂回嘴裡。  十四揉着膀子,回身撲通跪下對皇上道:“皇阿瑪,兒子不服!十哥比我大那麼多呢!布庫我摔不過他,比别的我肯定比他強!”  老十把拉他的老九推開,上前恨道:“你來!看我今天不叫你輸得心服口服!”  此時,席上衆人已經看出來了,打架是假,當着皇上的面比試是真。其實十爺跳出來時他們也明白,他這是想在皇上面前露臉。隻是剛才那場布庫太兒戲,兩人一個被一招猴子偷桃放倒,一個輸了還耍賴。叫大家看起了笑話,倒把這兩人的真意給忘了。  現在是都想起來了。于是都覺得沒了意思。  上頭,康熙明白這些小家夥都在想什麼,隻不過是想着正途走不通,另辟蹊徑而已。因為太子的事,他不好用他們,免得前門據虎,後門引狼。就算叫他們進朝曆練,也從不叫一個人獨掌一部,幹得好了就要放一放。  畢竟比起這些心大了的兒子們,還是不姓愛新覺羅的奴才們更好用。  老八出身不行,他用他也是為了擡擡他的身份,畢竟小時候在宮裡,宮妃宮人們給老八臉色也就算了,大了出去還要叫兒子看奴才的臉色?有了差事和聖寵,好歹人人都能敬他一句‘八爺’。他的出身放在那裡也是提不起來的。  隻是現在瞧着,老八是覺得自己不行,拉上了老九、老十?一個是宜妃的小兒子,還有個五貝勒站着,一個是貴妃的遺子,身後站着果毅公和鈕钴祿氏一門的一後一貴妃。  老八是夠聰明,扯虎皮做大旗。倒是老九、老十,兩人出身在那裡放着,倒受一個宮人之子驅使?這年紀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十四這個機靈鬼,跟老四還是有心結,自己親哥不去靠,是嫌老四的貝勒不夠看?擠到老八身邊當應聲蟲,也不知道他們誰算計誰?  皇上心中搖頭,面上笑道:“好,好,好,也算不忘滿人勇武之風!還有誰要比?赢的人朕有厚賞!”言罷叫人擡來二百兩金子放在下面。  金子還罷了,主要是能在皇上面前露臉,再說滿人就是要勇武,能打,這樣一來下場的人就多了,還有侍衛上前湊熱鬧的。  皇上見下場的人越來越多,笑問直郡王:“老大不下去陪弟弟們玩玩?”  直郡王一心都是惠妃那裡的大格格,才懶得管這什麼比試,聽了皇上問也隻是笑道:“兒子就不下去欺負他們了,回頭再叫十四說一個以大欺小,他那年紀,叫我聲阿瑪也使得!”  康熙叫他的話逗樂了,指着他笑道:“沒大沒小!你阿瑪在這裡坐着呢!就滿嘴胡說八道的!”  直郡王連忙請罪,自罰三杯。  四爺沒往前擠,早避出去了。弘晖跟着弘晰,弘昱幾人都看熱鬧,他卻看到阿瑪離席,走到角落裡叫來自家的太監交待了兩句什麼。  弘晖想過去問問,弘晰看了他兩眼,他就又坐回來了。  弘晰見他坐不安穩的樣子,偏頭小聲問他:“是不是想方便了?要不我跟你一起去?”  弘晖遲疑着點點頭。弘晰就叫上弘晉,三人一起去方便。回來後,弘晖見阿瑪已經坐回去了,好像正在跟五叔說着什麼。  弘昱回來道:“那邊賭起來了,咱們也去下兩注?”  弘晰笑道:“你押的是誰?”  弘昱坐下說:“現在那邊好幾堆的,我押的是十三叔和十四叔他們兩個,剛才十四叔那臭腳,押他準輸!”  弘晰笑着摸出荷包,道:“那不用說,你肯定押的十四叔。我押十三叔赢。”  弘昱翻了個白眼,從碟子裡撿了個花生扔嘴裡嚼着,說:“你最鬼了。”  弘晰道:“你那心思還不好猜?十四叔肯定賠得多,你最喜歡壓爆冷門的。回回輸的都不虧你。”  弘晖也拿荷包道:“我也壓一注,在哪邊下?”  弘昱指着道:“那頭,九叔開的盤。”  弘晖起身,詢問的看弘晰,弘晰把荷包推給他道:“幫我下一把。”  弘晖應了,拿着兩人的荷包走過去。  九爺周圍倒沒什麼人,就是面前堆着不少金銀角子和荷包、扳指、玉佩等。見弘晖過來就沖他招手。  弘晖放下荷包,替他和弘晰加了注。九爺笑着把荷包裡的金銀角子倒出來,說了句:“弘晖啊,不是叔叔說你,你也好歹算是個皇孫,怎麼倒做這跑腿的活?”  弘晖的臉刷的一紅,跟着就是一白。  八爺在旁邊推了九爺一把,笑對弘晖說:“你九叔有酒了,别放心上,他這嘴就是欠。”一邊從身上摸出了一枚一看就是小孩子用的犀牛角扳指,塞給弘晖道:“當是八叔替你九叔賠罪了,拿着玩吧。”  九爺笑道:“我哪用你來替我賠罪?不是顯着我連給侄子的小玩意都沒有?”說着他也掏出個桂圓大小的黃金玲珑球,扔給弘晖道:“拿着,回去可别跟你阿瑪說你九叔欺負你啊。”  弘晖哪敢再多說什麼?揣着東西匆匆一禮就跑了。  等他走了,八爺對九爺道:“你這嘴就沒個把門的?他一個小孩子,你擠兌他有意思嗎?回頭叫四哥知道,你看他能給你一個好臉不能?”  九爺也有些後悔,道:“我是馬尿灌多了。咳,老四那麼闆正的一個人,想拍太子的馬屁都要找個無損臉面的機會,哪想這養出來的兒子連他一分硬骨頭都沒有。”  八爺道:“小孩子嘛,他在宮裡讀書,老四又不能天天進宮看看他,剛開始還叫先生整治過,他不自己學着點,難道活活叫人欺負死也不低頭?”  看到弘晖,叫他想起自己當年的事來。  九爺見往下說就危險了,忙換了話題:“你那身上帶那麼多小孩子的東西幹什麼?這幾個侄子今天一天你都送過兩輪東西了吧?想要孩子就趕緊生個啊,八嫂那邊再強再硬,還能硬過男人?”  八爺沒吭聲,深深的歎了口氣。  九爺道:“你要是嫌現在府裡的不好,兩年後選秀,再挑好的進府不就行了?要是鐘粹宮那裡不方便,我給我額娘遞個話?”  八爺連忙道:“不用,不用。不用勞煩娘娘,我心裡有數。”  弘晖下了注回去後就沒再往這邊來,九爺也是想着對不起侄子,一直到席散都幫弘晖下注,他是莊家,一路保弘晖一直在赢家這邊下注,到了席終,他找八爺兌了兩個十兩的金錠子要去找弘晖。  八爺拉住他發愁道:“你喝得糊塗了?拿這二十兩金子給弘晖,你以為四哥是瞎子不會問是吧?”  九爺道:“那我也不能再換成别的當禮物給弘晖啊?今晚上我都送了他兩回禮了,再送第三回,四哥還是會看出來啊。”何況這一時半刻叫他去哪裡找禮物?  還是給金子最省事。  八爺也沒轍了。結果五爺過來告辭,被九爺笑嘻嘻的拖住:“我的好五哥,幫弟弟一把,弟弟剛才灌了馬尿,胡說八道叫小侄子傷心了,這不,他在我這裡下注,我正好保他大赢了一把。五哥幫我把這注金給侄子送過去吧,我實在沒臉見小侄子了。”  五爺接過金子掂了掂,笑道:“放心,你侄子看了這個肯定不會再怪你這個九叔了。”  九爺知道他五哥這是誤會了,也不說破就溜了。剩下八爺好笑的對五爺道:“五哥,老九說的小侄子是四哥家的。”  五爺臉一黑,再找九爺已經看不見人影了。他跟八爺面面相觑,八爺不忍抛下五爺頂這個黑鍋,道:“要不,我跟五哥一起去?”  五爺搖頭,歎氣道:“不用,我去就行。你也快走吧,這天冷着呢。”  八爺拱手告辭,五爺托着兩個金錠找到四爺,先把金錠給弘晖塞手裡,然後一本正經的對四爺說:“小孩子們剛才賭布庫,這是弘晖赢的,回去你可别罵他啊。”說完就走了。  四爺雖然覺得兩錠金子有些多,也拍拍弘晖道:“赢得好,新年頭一天有這個好彩頭,一年都會有好運氣的。回頭收起來當零花吧,看你想買點什麼也方便。”  弘晖低聲應了,趕緊把金子兜在袖子裡,心裡被九叔的話攪成一團亂麻,卻一句也不敢對阿瑪提起。  他忐忑不安一路回到府裡,正要與弘?S一起回院子,誰知阿瑪叫住弘?S,道:“弘?S今天回東小院住吧。”  弘晖驚訝回頭,隻見着弘?S躬身行禮的一個側臉。他有心問一問原因,可弘?S轉身對他行了一禮就直接離開了。  弘晖直覺這跟他在宮裡發現的事有關。難道出事的是弘?S?  他看阿瑪神情莫測,心裡更是糊塗。  四爺回神,低頭見弘晖一臉不解疑惑,拍拍他道:“日後你們兄弟一起玩的時候多呢,快回去歇着吧。”  弘晖見阿瑪誤會了,也不能解釋,他總不能說他并不是那麼想念弘?S吧?叫阿瑪這樣誤會了也好。  回到屋裡,他把金子掏出來叫人收在箱底。這輩子他都不想看到這兩錠金子。  他的貼身太監給他拿熱水洗漱時小聲道:“主子,我聽人說今天側福晉一早就回來了。”  弘晖一時連臉都顧不上洗了,問:“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才是弘?S回東小院的原因吧。  那太監搖搖頭,道:“隻知道跟側福晉一塊回來的還有大格格,而且側福晉之前一直守在正院,咱們回來後,她見過福晉才回東小院的。”  弘晖徹底不明白了,坐下想了想道:“你明天找人去正院想辦法問一問,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要不是不方便,他都想自己去正院看看了。又有大姐姐,又有側福晉,額娘不知道怎麼樣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他看向正院的方向,卻聽到外頭蘇培盛的聲音,他示意太監支起窗戶看看。太監看了後過來小心翼翼的說:“主子爺帶着蘇公公出去了。”  弘晖平靜道:“去哪兒?”  太監喃喃半天,小聲道:“瞧着是去小門的方向。”  小門那邊就是東小院。

150、夜話  蘇培盛見四爺起身往外走,趕緊拿鬥篷攆上去侍候主子爺披上,問:“主子爺這會兒是去……”   四爺站着讓他系鬥篷,道:“去瞧瞧你李主子。”   蘇培盛:“那主子爺一會兒還回來歇着?”   “嗯。”四爺出了門,蘇培盛一邊叫人提燈籠跟上,一邊叫來張德勝:“叫人準備好熱水,等主子爺回來用。”   張德勝跟着他小跑了一段路,問:“師傅,這夜宵……”   蘇培盛小聲罵道:“這都往李主子那邊去了,你說夜宵在哪兒用?個不長腦子的!”   張德勝點頭哈腰:“是,是。”他站住腳恭送蘇培盛離開,回身就喝斥其他人:“去,叫膳房盯着熱水,等主子爺回來就要使。”   一個小太監提醒他:“張哥哥,是不是要去給劉爺爺說一聲?主子爺的夜宵等李主子那邊叫了再送啊?”   張德勝嘬了下牙,道:“得了,還是我親自跑一趟吧。”   膳房裡現在正是幹得熱火朝天。大小主子們都回來了,在外頭辛苦一天,泡腳的、洗漱的、想用點什麼的,都指着他們呢。   張德勝過來時,劉太監正在竈間裡,身邊人來人往。屠太監一走,前院膳房算是真真正正歸他一個了。以前有屠太監在,大家好歹還有另一個竈門可以添添柴,現在不用麻煩了,劉寶泉一枝獨秀。   這叫張德勝心裡特别不是滋味。他從七八歲起就在蘇培盛跟前做孫子,從一開始喊他哥哥,到現在喊師傅,說起來也是打小侍候主子爺的。可劉太監這個半中間過來侍候的都一步登天了,他上頭可還有蘇培盛呢。   熬到蘇培盛下台,他估計也差不多真是‘爺爺’了。   何況他也就在蘇培盛面前奉承,是他的小徒弟不假,可主子爺沒把他當個人看啊。主子爺眼裡,有他師傅,有張保,就是沒他啊。   張德勝心裡酸得跟喝了一甕老陳醋似的,站在竈間門口等着。劉太監出來,他趕緊打了個千,堆了滿臉的笑道:“劉爺爺好,您老這是忙着呢?我師傅叫我來跟您言語一聲,主子爺去瞧咱們李主子了,這夜宵就等東小院那邊叫了,您再給送去就得。”   劉太監慈愛順手拿了兩個剛出籠的紅豆包給他,道:“好孩子,倒是辛苦你這麼冷的天還記着來給我說一聲,你師傅調|教得好啊。拿着甜甜嘴。”   劉太監那手是連竈膛都敢摸的,手皮扛燙,張德勝接了這兩個紅豆包,燙得他直抽冷氣,兩隻手捧着颠着回了茶房趕緊放到茶盤裡,再看手心都燙紅了,他邊吹邊罵:“這老混蛋是拿我出氣啊,有本事你找正主去啊!”   茶房的小太監殷勤道:“張哥哥,要不我去掰個屋檐下的冰溜子給你?”   張德勝罵道:“還不快去!”   小太監麻利的去,樂颠颠的回,凍的手都紅了捧着三個大冰溜子不說,貼心貼肺的圍着張德勝轉,一口一個哥哥,總算把張德勝的毛給摸順了。   張德勝美了,露出個笑問他:“你小子倒機靈,叫個什麼名?回頭哥哥提拔你。”   小太監笑眯了一雙眼:“小的王以誠,有個哥哥叫王朝卿,也是咱們前院侍候的,就是在主子爺書房裡專管裁紙的那個。”   張德勝有點印象,再看小太監,與那王朝卿還真有點像,樂道:“是親哥不是?你們這哥倆兒都切了,你們家這香火不要了啊?”   王以誠笑起來特誠懇,道:“爹娘都死光了,我們哥倆連口吃的都掙不上,哪管着着香火?”   張德勝見這王氏兄弟兩個比他還倒黴,心裡就舒坦多了,他也不白受王以誠的殷勤,道:“别說哥哥不照顧你,一會兒給東小院送夜宵,你跟着去。”   王以誠樂得都快不知什麼好了,從懷裡掏出荷包倒出裡面的碎銀子,數了數,一咬牙全都給了張德勝。   張德勝看見碎銀塊就勾在眼裡拔不出來了,比起主子賞的,他更喜歡小太監們的孝敬。這怎麼着也顯得他有身份不是?   接了王以誠的銀子,他滿足的又提點了他一句:“你小子不常往後面去,哥哥再教你一句:這東小院的李主子,那是這個。”他豎起個大拇指,“你要能常在她跟前轉轉,那好處可比在這茶房裡侍候強!”   外面沒事,張德勝就在茶房裡聽王以誠奉承。王以誠口舌甜滑,把他捧得飄飄欲仙。過了會兒,外頭來了人,叫張德勝:“張哥哥,東小院的人來叫膳了,您看……”   王以誠立刻兩眼放光了,張德勝呵呵起身,拍了他一把:“走吧,小子。”   到了外頭,膳房的人早把膳盒準備好了。四個提盒,兩個提盒裡放着小炭爐,上面各擺着一個西瓜般大,大肚子小口的瓦罐。罐封了口,上面隻留了一個幾個出氣的孔,往外撲撲噴着熱氣。   劉太監的高徒小路子道:“炭隻加了半塊,防着這一路湯變冷。到了東小院放茶爐上熱熱,看滾了就能上桌了。”   張德勝點頭,小路子瞧着緊緊幾乎要貼在他身後的王以誠,樂道:“張哥哥,這是哪兒的人啊?怎麼跟金魚屎似的粘着你?”   王以誠臉皮厚,就像小路子跟他開玩笑似的還樂呵呵的。   張德勝笑罵了句:“你小子嘴可真髒!”   蘇培盛和劉寶泉不對付,可張德勝與小路子卻是同病相憐,都是上頭有個師傅要侍候着,出去是爺,回來就是孫子。兩人偶爾坐一塊喝個小酒,罵罵師傅,都挺自在。   小路子覺得王以誠是個人才,這就路哥哥的叫上了。   張德勝還要看攤,叫王以誠和另一個書房的太監跟着,東小院的趙全保,再加上膳房的小路子,三撥人一起盯着這四個膳盒,把膳給提到東小院去。   頭回踏進東小院,王以誠不敢擡頭四處瞎看。地上的雪掃得幹幹淨淨,院子裡堆了一個巨大的雪雕公雞,足有一人高。旁邊還有小太監在往上輕輕的澆水,好把它凍住。   東西廂房都點着燈,裡面人影重重,依稀能聽見說話聲。   前方正屋連旁邊的側間也都亮着燈,趙全保一瞧就放輕了腳。茶房那邊掀簾子探出個頭來沖他們招手,趙全保就帶頭往那邊去。茶房人把簾子挑高好讓他們進來,小路子把膳盒裡的飯菜都端出來,小聲道:“都放了小炭爐,菜都不會冷,姐姐試試?”   玉煙笑道:“你個猴,就會為難人,哪能叫我試?”說着在來人中掃了一眼,見有個眼生的王以誠,就特意沖他笑笑。   趙全保出去找蘇培盛叫侍膳太監進來。   等蘇培盛帶人來,當面驗過飯菜,小路子等人才能告退。王以誠特意留了一步跟蘇培盛請安。   蘇培盛對他有印象,當初王家兄弟是他領回來的。見他今天能叫張德勝派過來,就知道這小子還算有些眼色――不把他那徒弟喂飽了,他才不會舍得把這好差事給人呢。   他點點頭示意‘我知道你了’,王以誠才感激涕零的退下。   玉煙去找玉瓶過來,膳準備好了,主子們是這會兒用還是等會兒再說?   蘇培盛再牛氣,這會兒在别人地頭,就要聽人家的吩咐。少頃,玉瓶掀簾子進來,他客氣道:“玉瓶姑娘,主子爺和李主子現在用膳嗎?要不勞您去問一句?”   玉瓶笑眯眯的說:“主子爺和我們李主子正說着呢,我看還是過會兒的好。”   蘇培盛點頭:“那就過會兒。”   一屋子人于是各幹各的去。隻有玉煙在這裡守着膳盒。   玉瓶輕手輕腳回到屋裡,貼着西側間的簾子聽了聽,裡面主子正在說:“……其實也沒什麼,回來倒是兩個孩子在勸我。”   屋裡,四爺拉着她的手坐在一起,她慢慢說:“弘?S和額爾赫心裡都有數,我現在也不能老拿話哄他們了。”   她輕輕歎了口氣,看四爺,見他靠在枕上微微閉着眼。兩人的手握在一起,暖烘烘的。四爺的手比她的黑,手心發白,看着好像沒多少血色。   李薇看看他的指甲,今天要了牛肉湯給他補血氣。以後天天都叫他喝一碗,這個年紀就血氣不足,不是長壽之兆。   四爺的手緊了緊,兩人目光相對,他笑一笑,拍拍身邊說:“上來歪一歪吧。”   脫鞋上榻,兩人靠在一起半天沒說話,都在靜靜的沉思。   半晌,他才輕聲道:“這事我知道了,你放心,福晉這是打錯主意了。”   李薇坐起身,四爺的目光毫不回避的看着她,正色道:“她不過是想用這個拿捏你,畢竟額爾赫是姑娘家,不比弘?S幾個是男孩。直郡王家的大格格撫了蒙古,宗室裡的女孩就都逃不掉。”   他也早就想過這個了,現在說出來心裡也能輕松些。   他望着黑洞洞的屋頂房梁,道:“我的排行靠前,從前數,隻有直郡王家女孩多。往下,太子家隻有一個太子妃生的三格格站住了,那孩子是康熙三十六年生。三哥家裡現在數得上的也是一個,三嫂生的二格格,今年才四歲。”   李薇的心撲通撲通跳起來,四爺仍然平靜的看着上頭,繼續說:“咱們家的孩子生得早,都站住了。也就在這上頭吃了虧……”   “爺!”她緊張的猛得握緊他的手,打斷他下面的話。   再往下說,她怕她不敢聽下去了。   四爺輕輕笑了,起身抱住她道:“傻子,爺說這麼多難道隻是為了吓你?宜爾哈和額爾赫身體都不好,爺早幾年就想好要怎麼辦了,你當爺跟你似的,事到臨頭才燒香磕頭?”   他摸到她的心口,心跳得快極了,柔聲道:“别慌了神,萬事都有爺在。皇上那頭我早想好怎麼辦了,福晉是有些小心思,可她那心思也成不了。”   “怎麼說?”李薇的手都在打抖,手指冰涼。   他握住她的手暖着,貼着她耳朵道:“她看錯娘娘了。”   四爺悠悠長歎,道:“她就是在娘娘跟前誇一百遍額爾赫,最多也就是叫娘娘多賞額爾赫些東西。娘娘……是把規矩吃進肚子裡的人,心思靈透。什麼人往娘娘跟前一站,連話都不必說,娘娘都能看到他骨子裡去。”   李薇還不明白,他道:“以娘娘的性子,就是見着皇上也不會妄言的。”   “餘下的人都見不着皇上。成嫔就生了七弟一個,七弟的大格格是三十五年生人,跟咱們額爾赫雖然挨得近,可成嫔早就沒寵了,七弟……借他兩個膽子也不敢拿咱們家的額爾赫往上頂。”   “十三、十四家裡都沒女兒,也不必擔心。再說十四雖然跟老八交好,可他還能分得清親疏遠近,這事又是永和宮裡的,他不會拆娘娘的台。”   “唯一能開口的就是娘娘,可娘娘不會開這個口的。”   用過晚膳,兩人洗漱後躺下,在床帳裡,四爺繼續說:“娘娘謹慎,她是宮人出身,在皇上面前身份不夠。别的娘娘說句兒女,那是慈母之心。娘娘說了就是僭越,就是心大了,皇上心裡也不會高興,娘娘清楚這個。”   李薇聽了有些替德妃委屈,想起自己也是格格出身,會不會他也是這麼想?   她道:“那娘娘不是委屈了嗎?”   他聽了一笑,素素心軟,見誰都委屈。   “娘娘自己不覺得委屈。她侍奉皇上全憑一顆忠心,皇上也喜歡這樣的娘娘。在娘娘那裡,想憑着一點小伎倆使喚娘娘,那是癡心妄想。”   福晉這一手,其實使得不錯。要是不是娘娘,而是宜妃,說不定就成了。替自己家兒子在皇上面前賣個好,不過費個孫女罷了,宜妃同族的貴人所出的四公主不就撫了博爾濟奇特氏?   四爺心中有些複雜,福晉漸漸成熟,手段比起她剛進阿哥所時真是不一樣了。可她的勁偏偏不跟他往一處使。他的冷落不但沒叫她想着奉承他,反而把腦筋動到其他地方去了。   這叫他頗為失望,還有些沮喪。從娘娘到素素,他遇上的女子都是對擁有她們的男人一心一意。比如娘娘對皇上,素素對他。偏偏福晉不一樣。   她的骨頭太硬了。以前手段低劣還好說,現在她的手段、城府都曆練出來了,能惹的麻煩也會越來越大。   這次是她沒号準娘娘的脈,下回就未必這麼幸運了。   要徹底冷落福晉,卻要顧及弘晖,讓他投鼠忌器。那孩子心地純善,又敏感多思,這個年紀也算個半大人了,過兩年就要給他安排丫頭,教他人事,轉眼就要娶妻了。   他沉思片刻,道:“娘娘喜歡額爾赫,叫她進宮相伴,到時你跟着進去就是。皇上如今去娘娘那裡少了,偶爾去坐坐用茶,你們也是要回避的。”   叫他這麼一說,李薇的心算是暫時放回肚子裡了。   四爺說得有道理。照他這麼說,德妃确實不會對撫蒙的事多加議論,更别提兔崽子的窩裡睡,還不夠惡心的呢。   玉瓶也不多勸,反正她是要去歇一歇了,道:“那蘇爺爺,我就先下去了?這裡有熱水,您要是渴了就喊人,外頭留着人呢。”   蘇培盛擺擺手道:“去吧,去吧,你也累了一天了,快去歇歇吧。”   玉瓶走後,蘇培盛從爐膛裡扒出來一個拳頭大的烤紅薯,捏捏又埋回去了,還沒熟呢。他突然想起前院的張德勝,忘了叫人去前頭說一聲了。   前院,張德勝見趙全保不回來,蘇培盛也不回來,這都快十點了,主子爺還回不回來了啊?   膳房的一個小太監跑來問他:“張哥哥,這竈上還放着水呢,再燒就幹了,主子爺還用不用啊?”   張德勝沒好氣道:“我怎麼知道?主子爺的事也是你能問的?”   小太監背過身去呸道:“神氣什麼啊?”   回了膳房,見隻有小路子在熄竈,連忙過去問:“這就關了?劉爺爺沒說這水怎麼辦?”   小路子把一個個鐵蓋子拿鐵勾子勾到竈眼上蓋好,道:“擱着呗,明早咱們洗漱就不用井水了,多好!”   小太監一想是啊,樂了。   小路子檢查了所有的竈,确實都好好的封上也留了足夠的柴,不至于人走後就熄了。完事後,他拍拍手道:“那我回屋歇着了啊,今晚是你在這裡看竈不是?”   小太監點點頭,追着他不放心的問:“要是主子爺回來了,那我再去叫劉爺爺行不行?”   小路子道:“你就放心吧,東小院要過洗漱的東西了,主子爺肯定歇在那邊不會回來了。”   這是他師傅說的,一準兒沒錯!

151、委屈  第二天坐到車上時,李薇把四爺跟她說的全都告訴了二格格和弘?S。他們雖然還是小學生的年紀,但這個時代造就了他們現在的早熟。幾乎是她一說,他們就明白了。   二格格呼了口氣,肩膀一下子放松下來,道:“我就知道阿瑪有辦法。”   昨天李薇跟她保證四爺一定有辦法,幸好阿瑪在孩子們眼裡還是萬能的。何況四爺對福晉是天然壓制,有四爺在,福晉小意思!   弘?S和二格格當時都被她說服了,隻有她不是那麼自信。   萬不得已,她甚至想過把大格格推出去,如果每個府裡都能有個女孩留在京裡,她一定會争取叫二格格留下來。   昧良心的事她來做,她隻要她的孩子們全都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   以前她曾歡樂的想過要是穿越女都有蘇的機會,那老天爺就叫她把四爺蘇到手好了,蘇得四爺從此為她守身如玉。但現在她不要這個願望了,她要孩子們每個都好好的。   騾車搖搖晃晃到了宮門口,下車後,李薇看到前面那輛車上下來的福晉,還有站在她身邊的三格格。今天天氣好,四爺就叫三阿哥和三格格一起來。畢竟府裡隻有孩子們沒一個大人,也實在是叫人不放心。   遙遙一望,李薇就收回目光。   有機會,她要給福晉設兩個絆子才行。叫她就以為欺負人沒關系?想得也太美了!   接下來,進宮的時候再也沒有什麼波瀾。到了元宵節這天,又下起了大雪。本來今晚宵禁推遲,平民百姓們都出來過元宵節,到了七點多時雪越下越大,逛街的人漸漸都回家了,攤販們見行人漸少,也不得不收攤回家。   府裡,李薇叫人煮了各種口味的元宵,東小院裡的屋檐下挂滿宮燈,十二生肖,八仙過海,福祿壽仙等,張果老倒騎驢,藍采和挑籃,何仙姑送藥,還有蟾宮月桂。   她叫人編了些燈謎給孩子們猜,給四阿哥挑了個小公雞的燈籠叫他提着玩,不一會兒就哭着回來說燈籠燒了。   看他拖着燈籠杆子,嗚哇哇的哭着跑過來,李薇被他逗得難得笑起來。今年這一年過得實在叫人憋氣。她記得在現代時,小時候過元宵夜也點燈籠,以前也是點蠟燭的燈籠,總是沒逛完街燈籠就燒了。   後來她大一點了,外面賣的燈籠就是點燈泡的了,放塊電池能亮一晚上,還不會燒。不過那時她已經不玩燈籠了。她的媽媽都拿着點燈泡的燈籠說:“要是你那會兒也有這種燈籠多好!提不到一會兒就燒了,然後就要在街上給你買,白天買才八塊,晚上他都敢要二十!”   她當時挺沒良心的說:“那你不會不給我買啊?”   她的媽媽就說:“滿街的小孩人人都有,就你手裡沒有,你能願意啊?”   養兒方知父母恩。   四阿哥提着新燈籠歡樂的跑出去玩了,李薇坐在屋裡突然有點想哭。直到眼淚掉下來,她才知道自己真哭了。   既然哭了,不如就哭個痛快。   玉瓶在旁邊擔心的看着她,她哽咽道:“你出去守着門,别叫格格和阿哥們進來。”   等她出去後,她趴在炕桌上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場。哭一哭,停一停,歇過勁了再哭。抽噎哽咽,她才發現自己哭起來沒聲音,就是眼淚流得臉上都發澀,她還有心想一會兒洗了臉再抹點羊油,不然該皴了。   想着她又覺得瑪蛋哭成這樣好傻,不過哭完好舒服。   抹了把臉回頭想喊玉瓶進來,就見四爺站在後面,那眼神表情怎麼說呢?像被踢了一腳的大狗,想過來又不敢。   李薇剛想笑,馬上想起她剛才哭的時候肯定臉上的粉和胭脂都花了!而且她喜歡用眉筆畫眼線!   她馬上捂住眼睛說:“爺,您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不叫我?”   她的話打破了四爺的僵硬,他躊躇着過來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有點小結巴的道:“我……剛剛過來,你……”他使勁按揉着她的肩,好像在猶豫該怎麼開口。   “沒事,爺,我沒事,您幫我叫玉瓶進來吧,我想洗臉。”她低着頭說。   四爺擡手按着她的手腕,大概是想找個話題,問:“你幹嘛捂着眼?眼裡紮了睫毛?我幫你吹吹。”  “不是,不是。”她捂着眼左閃右閃避開他的手,解釋道:“我是臉上的妝花了,您幫我喊玉瓶呀!”她急的跺了下腳踏。   這種算是不敬的行為倒叫他愣了下,聽他對着門外喊:“玉瓶進來,打熱水侍候你主子淨面。”她才松了口氣。   玉瓶很快提着熱水進來,他背過身去,叫她覺得他是在順着她,避開這叫她難堪的一幕。   支起妝鏡,鏡中的她果然下眼圈全花了,黑呼呼的淚痕挂在臉上,配上還帶着紅血絲的眼睛特别可笑。   她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玉瓶也一直垂着頭。洗過臉,她沒有再用胭脂,隻用羊油在臉上輕輕推了一層保護皮膚。   收拾完玉瓶就馬上出去了。剛才一直背對她的四爺也轉過身上,他的眼睛一轉來就看着她,叫她緊張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告訴他人偶爾就應該哭一哭來釋放壓力?   好吧,隻是最近的日子過得太操蛋了,她憋得厲害才哭的。明明一件件攤開來也沒什麼大事,怎麼就叫她的反應這麼大?   真是好日子過久了,一點委屈也不能受了?   放在剛進阿哥所時,頭上的主子們要做什麼,她幾時會不平了?給四爺磕頭,給福晉磕頭,她也不是做過一兩回,哪回不舒服了?   這次,福晉不過是‘非常正常’的打算壓制她,把她的孩子收為已用。她可以憤怒,可以生氣,可以恨福晉恨得咬牙切齒,腦補一百零八種完虐她的辦法,發揮現代人的智慧将她斬于馬下。  唯獨不該委屈。   她委屈,是因為她覺得他應該保護她和孩子們的,他應該做點什麼,而不是叫她自己來,叫她去跟福晉頂。她居于下位啊,頂得過嗎?這就跟班主任突然對她說,我看好你,你去把班長給撤了,你幹他的活吧。   這不開玩笑嗎?幹嘛班主任你不把班長撤了,再任命我當班長啊?你叫我去把班長撤了,或者不撤隻是分他的權,那下面的人也要聽我的啊。   四爺走過來搭上她的肩,她啪嗒一下,眼淚又掉出來了。   話就這麼脫口而出:“胤?G,你欺負人……”   一說出來,她就像放下了一塊大石,一直管着她的什麼無形的東西消失了。   她一句句的把對他的埋怨都吐出來了。   “……你幹嘛不跟福晉說,叫她不要折騰我們?”   “……你跟她說,我的孩子不歸她管。叫她管好大阿哥、大格格和三格格就好了。”   “……我自己會養孩子,額爾赫懂事可愛,弘?S聰明,三阿哥機靈,四阿哥懂事,他們個個都好着呢,叫她不要操那麼多的閑心!”   頭頂的四爺清了清喉嚨,按住她肩膀的手用力握了下,她一扭身甩開他的手,賭氣坐得遠一點,繼續低頭抱怨:“她那就是閑心!輪年紀大格格在前頭!大阿哥也大了,前幾天七貝勒府的納喇氏還跟我說要給兒子找通房丫頭呢,她有那個精力操心怎麼叫額爾赫在娘娘跟前露臉,怎麼不操心下大格格和大阿哥?”   四爺好像輕輕歎了口氣,挨着她坐下來。   她背過身,接着道:“大阿哥幾乎不在府裡住,宮裡都是厲害人,她用這些功夫想想大阿哥,操心點大阿哥在宮裡吃得好不好,住得好不好不行嗎?不然問問功課,看跟不跟得上,要不要請個先生在府裡。”   四爺插嘴:“有爺呢,孩子們的功課有爺看着呢。”   她當沒聽見,“還有大格格,上回來月事疼成那個樣子,一看就是身體還沒養好,從小胎裡弱的孩子,趁這個機會給她好好補一補,免得日後受苦。這都是事!她怎麼不忙這些正事,隻……隻……”   她努力想把那話說出來,四爺也探頭看她能不能說出口。   “隻……隻會動些歪腦筋……”最後越說越低,幾乎是含在嘴裡吐出來的。   不知何時起,屋裡沉悶陰郁的氣氛早就一掃而空了。   她也好像經過那一場痛哭,淚水把身體裡積攢的毒素都沖了出去。   身後,四爺輕笑幾聲,邊歎氣邊伸手把她整個摟到懷裡。她一遇上他就成了軟骨頭,順勢投進早就想投入的他的懷抱裡。   兩人都找到了最舒服的姿勢抱在一起。   四爺隻覺得懷裡沉甸甸的叫人安心,他再次長長歎了一聲,伸手摸着她的臉,感到掌下的臉頰還在發燙,看着她道:“剛才進來,真叫爺吓壞了。”   元宵節福晉在正院辦了宴會請大家來,他到了才知道她不但沒來,弘?S等幾個孩子也沒叫來。公然在東小院另辦了小宴,還叫人做了足有上百盞宮燈挂滿了東小院裡裡外外,從正院的方向都能看到這裡燈火通明。   正院的席上自然寥落得多了。這一巴掌算是扇得夠響亮,他在上頭都能看到下頭的格格們個個是一臉精彩。   福晉還算撐住了面子,至少他到了。   後來下了雪,宴會匆匆結束。他就到這邊來了,進院就見孩子們都聚在額爾赫的屋裡賭骰子,沒在屋裡陪她。   正屋裡面見不着人,侍候的人隻留了個玉瓶,還是守在門口的。   聽着屋裡沒動靜,結果他掀簾子一進去,就見她伏在炕桌上哭得氣噎聲堵。跟他設想中奚落福晉的得意完全不同。   從背後看,穿着夾衣的她看起來隻剩了一把骨頭,小小的肩,瘦瘦的背,高高支起的背骨更顯得她可憐。她哭得那麼慘,卻隻是抽氣哽咽,不見嚎啕。  讓他裹足不前。   等她停下來,他都沒想到該說些什麼。躲出去更顯得他心虛,結果見她轉頭看到他了,他幾乎希望她能像以前那樣體貼溫順,别說叫他為難的話。   結果……她的第一個反應居然是擔心她的妝花了?!   四爺當時就……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隻知道剛才滿心的為難全不見了。這就是素素,她從來不會叫他為難。如果說福晉是一個長頸細口的瓶子,外表華美,可從瓶口往裡望,對着光也看不清瓶底。素素就是水晶琉璃瓶,在暗處也能看到她心裡是什麼樣。   四爺道:“爺知道,你是委屈得很了。這事就交給爺來辦,你不要操心,帶着孩子們過你的小日子。”   李薇不接受這麼簡單的回答,追問道:“那要是福晉再找麻煩怎麼辦?”  四爺笑着捏捏她的下巴,道:“你不是知道怎麼辦了嗎?今天你可算是給了福晉一個沒臉。”   說起這個,她還覺得輕了呢,而且這樣她的名聲就更不好聽了,不敬福晉什麼的。   “那算什麼啊……”她揪着他胸口的盤扣,道:“我那隻是看着出氣了,其實什麼作用也不會有,除了壞了自己名聲,她吃什麼虧了?可她那一次次,都是直對要害……”   說得她也覺得奇怪,福晉怎麼突然變這麼厲害了?   還是她以前就這麼厲害,隻是沒使出來?   揪他的盤扣一次次越來越用力,他握住她的手,伏耳對她輕聲道:“這怎麼不是要害了?你個傻子,要對付人,就要找準什麼是他最在意的下手。你自己想想,福晉最在意什麼?”  尊嚴。   這個不必他說,她自己就知道。福晉最在意的,就是在府裡的尊嚴。她身為四福晉的尊嚴。   想到這裡,她慢慢坐直身,回頭幾乎是驚訝看着四爺――胤?G。   他平靜的說:“你今天做的,就是把她一直想維護的臉面狠狠的扒了下來。叫整個府的人都看到,她這個福晉,在你這個側福晉的面前,已經連話都不管用了。”   李薇第一個反應是:他不會在說反話吧?   她的手一縮,胤?G就握緊,拉回來放在懷裡。   素素這是害怕了。   動搖福晉的權威就是這樣嚴重的事,連素素這個一直以來跟福晉不合的側福晉,都會因此動搖。   僅僅是因為從他,一府之主的嘴裡親耳聽到,他對福晉的不喜與冷漠。   可見,對着太子,皇上也是如此。每一步都要費盡千般思量,萬般小心。哪怕僅僅是從皇上口中漏出一兩句對太子的不喜,不信,都會造成嚴重的影響。  動搖朝堂。   所以,皇上所能做的,就是逼迫太子動手。他對直郡王這幾年的盛寵,對太子的冷落,都在逼太子狗急跳牆。   這樣大義才能在皇上這邊。   想起這個,胤?G突然不确定了。把素素放到直郡王的位置上,或許能夠盡快制住福晉,可這是兩敗俱傷的局。   皇上能舍得直郡王,他舍得素素嗎?   他徐徐吐出一口氣,把正懷疑不安看着他的素素拉到懷裡摟住,改口道:“隻是這種傷福晉面子的事,可一不可再。這次就算了,看在永和宮的事的份上,福晉理虧,不會跟你計較,你也偃旗息鼓。”   李薇一聽這話音不對,怎麼像是她也有錯呢?好吧,扇福晉的臉是有錯,可……可那不是他同意的嗎?剛才還不是這麼說的!   她想直起身分辯,被他硬是壓在懷裡,聽他在頭頂喝道:“乖乖的!你也為弘?S幾個想想,弘晖是他們大哥,日後還要弘晖來照顧弟弟們呢,你把福晉得罪死了,不怕弘晖給弘?S幾個小鞋穿啊?”   果然一提孩子,素素立馬乖了。她放軟身體躺在他懷裡,他撫摸着她圓潤的肩頭,想着怎麼解決福晉的問題。   過了會兒,李薇怯怯道:“那,要我給福晉請罪去吧?就說我病了,孩子們都是來陪我的,才沒叫他們去福晉的宴會玩?”反正是個托辭,給福晉遞個台階就行了。   她也沒那個心情去想個萬無一失的,叫人看出不對又怎麼樣?她都能狠心咒自己生病了!   四爺回神,好笑的拍拍她道:“請什麼罪?隻說爺叫人做了燈籠給四阿哥玩,你們才都沒去不就行了?”   李薇立刻谄媚道:“爺真好!”那這黑鍋就是他背了!   四爺望着她笑道:“這回終于肯笑了。”   可福晉的事還是沒解決啊。等第二天四爺走後,李薇繼續發愁。怎麼在不扇福晉臉的前提下打擊她呢?   四爺拿弘?S幾個出來說,她還真不敢冒險。弘晖是嫡長,又在宮裡有人脈,認識的人多,還都是各府的二代。   她是不限制弘?S幾個與弘晖一較長短,可沒打算送他們去雞蛋碰石頭啊。這個長短相較,是良性競争。   不過,如果她老給福晉找麻煩,說不定弘晖就不樂意良性競争了呢?到那時她再喊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哪裡還來得及?   想來想去,還是福晉突然由普通NPC變成大BOSS,武力值和仇恨值升得太快,叫她招架不住。   她看着正院那邊,心道福晉啊福晉,你、你要是想要四爺,就去找他嘛,你就是真把我打下去了,四爺外面牆頭多着呢,你知道他會爬去哪家啊?别的不說,您的麾下還有個未來的老佛爺呢,您先把她P掉再來找我行不行?   中午,她聽說四爺和弘晖一起去正院用午膳了。扳手指一算,明天弘晖就該回宮讀書了。   正院裡,四爺坐在上首,福晉與弘晖分坐兩邊。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盤子碟子碗,旁邊還有兩條長桌,也是擺好的膳食。若是主子看中了,再送到桌上去。   飯桌上寂靜無聲,一餐畢,漱口後上了茶,四爺對弘晖道:“你回屋去歇歇吧,這茶用兩口解解菜味就行,但不可多飲。”   弘晖告退,四爺起身率先進了裡屋。福晉一愣,屋裡侍候的莊嬷嬷也愣了,但跟着就急得推了福晉一把。   福晉這才回神跟上去。   她進了屋,見四爺坐在榻上,丫頭進來送了茶又趕緊退下。   她小心翼翼的坐在下首,想找出什麼話題來說,卻一時什麼也找不出來。   四爺端茶抿了兩口,放下,她趕緊道:“這茶味如何?是娘娘賞的,我嘗着果然好,香味不太濃,煮出來顔色清爽,還給書房送了二兩,你要喜歡,回去記得叫他們煮給你喝。”   聽說是娘娘賞的,四爺又再仔細賞了賞,放下茶碗點頭道:“是不錯,湯清,看這顔色倒像是柳葉黃,是好茶。”   福晉見他喜歡,舒了口氣。   誰知接下去,四爺拿手指敲了敲炕桌,突然道:“今年在娘娘那裡,你怎麼突然叫李氏把宜爾哈送回來?是宜爾哈身上不好?”   福晉心一提,趕緊沉着下來,慢慢說:“不是什麼大事……”不等她繼續說,話就被四爺打斷了。   “既然不是大事,在娘娘宮裡大驚小怪的做什麼?倒叫人看着不像話。”   這話像鞭子一樣抽在她身上,叫她瞬間脹紅了臉。   四爺還在淡淡的說:“還有,我聽說你叫額爾赫去陪娘娘說話打牌,這是她該幹的事嗎?她還是個孩子,娘娘跟前有你們侍候就夠了,叫一個孩子上去,她就算夠得着牌桌,難道還叫娘娘哄個小孩子玩不成?”   福晉馬上起身離座跪下請罪:“是我考慮不周,請貝勒爺恕罪。”   四爺卻沒叫她起來,就由她跪着,繼續說道:“你的心裡打得什麼主意,别以為我就不知道。”   福晉的臉刷得白了。她伏身在地,磕了個頭:“妾身有罪,求貝勒爺寬恕。”   四爺盯着她看,盯得她背上起了一層冷汗。   他的聲音簡直比外面的雪還冷。   “烏拉那拉?元英,你要記着自己的身份。”   說完,四爺就起身離開了。把她一個人丢在後面。   屋裡沒有人敢進來,她不叫人,他們不敢進來。   烏拉那拉?元英在地上坐了一會兒,才有力氣扶着榻站起來,她坐在榻上,竟然好半天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緊緊握住雙手,發抖的手止不住,她握得再緊,手還是在發抖。   她茫然的想,幸好沒人知道,弘晖也不知道。四爺在給她留面子。   他發怒了。他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發怒了。   惶恐之後是驚懼和憤怒,還有臉面被狠狠剝掉的羞恥!   四爺……他會怎麼看她?在他眼裡,她是不是成了一個陰險的人?   她突然覺得自己掉到了一個可怕的境地,一個從來沒想到過的境地裡。好像她變成了一個陌生的人,叫人赤|裸|裸的看穿了。   她捂住臉,第一次發現其實她還是希望四爺會……憐惜她的,希望四爺能記住她美好的一面。   而不是把她當成一個……小人。

152、所求  這天,福晉難得睡得非常沉。丫頭在床邊叫起時,她幾乎是在睜開眼睛的同時就清醒了。起來時整個人疲憊的像是一夜沒睡一樣。   洗漱後,她跪坐在佛前撿佛豆。現在她已經習慣每天起床後這樣放空思緒,沒有任何人的打擾,她能得到難得的休息。這是她一整天裡最輕松的時光。   用過早膳,她讀了兩卷書,寫了幾個貼子。弘晖今天回宮裡,午膳前,她收到回貼,并抽空叫來早上去送弘晖的人問問情況。   問過弘晖後,她叫來莊嬷嬷,交待大格格的事。   “我把大格格交給你了,太醫已經開過藥方,你盯着大格格的嬷嬷,侍候她按時吃藥,這幾副吃完再請太醫過來看,有好轉就繼續吃,沒好轉就再換個太醫。”   莊嬷嬷躬身應是,見福晉正在看貼子,問道:“主子,您一會兒要出門嗎?”   “嗯,”福晉放下貼子,道:“去一趟承恩公府。”   莊嬷嬷殷勤道:“要不要奴婢陪您一道去?”   福晉搖頭道:“不了,下午希爾根家的人會來,你直接領人進來就行。”   莊嬷嬷不敢再多說,隻好讪讪的出去了。   下午,希爾根家的白佳氏侍候着福晉出門了。坐在車裡,白佳氏溫聲細語的奉承着她,她含笑應和。   有些事她不敢去回想,想一次都像是血淋淋的揭開她的瘡疤。她隻能繼續向前走,照着她自己選好的路,走出一條道來。   騾車搖晃着,前後侍衛拱衛着,身邊奴才侍候着。身後的四貝勒府卻并沒有漸漸變小,在她眼裡反而越來越龐大,好像将要把她壓在下面,叫她粉身碎骨。   她的心底卻是一片平靜。走到如今的地步,已經容不下她回頭。何況就算她想回去,也強不過自己的脊梁。到了現在再去後悔?去向四貝勒,搖尾乞憐?去學李氏,與她争寵?  她做不到。   在家裡,額娘和嬷嬷從小教導她要乖順,隻有這樣才是女人。可她們又教她要手段強硬,心志堅強,這樣才不會輕易被人牽着鼻子走。額娘告訴過他,男人可以捧,可以哄,不能一心聽他的。   額娘還告訴過她,在一個府裡,上有太太,丈夫,下有子女,所以做女人難。   “不要以為你的孩子就理所當然的跟你一條心。你大哥如今娶了妻子,我對他說話也要再三掂量才能出口。母子之情總比不過夫妻之情,以後額娘漸漸老邁,這個府就要開始聽你大哥和你大嫂的話,到那時,就該額娘看他們的臉色了。”   “什麼情都是要處的。夫妻之間也好,母子之間也好,不處就沒有情分,人一旦沒了情分,他就不會記着你。到那時你做得再多,他也不會領情。”   “丈夫尤其如此。你要替他孝敬長輩,友愛叔伯姑嫂,還要替他生養子女。可他還能有其他的女人,所以你不能怨,隻能笑,隻能對他好。叫他記着你的好,他才會感激你。”   額娘的話言猶在耳,可當時的心情已經想不起來了。她隻記得當時她可笑的有好幾夜睡不着,還想跟額娘說能不能晚點嫁人?她還想過要怎麼跟阿瑪求情,能在家裡多住幾年。   元英與白佳氏說笑着,心裡在想,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她還是隻剩下四貝勒福晉這個頭銜。為家族,為弘晖,為自己,她要做一個四貝勒無法拒絕,無法輕易抛開的福晉。   她做不了李氏,隻能繼續做烏拉那拉?元英。   乾清宮裡,四爺正和八爺等人在候見。   今年的頭一件大事就是宮裡的十三公主出嫁的事,直郡王府的大格格身份上差公主一籌,要排在後頭。   十三公主生母是庶妃章佳氏,早年也曾與永和宮交好,四爺當時對十三這個與十四排行較近的弟弟也不錯。但兩人真正親密起來卻是這兩年的事。為了十三,他特地跑了這一趟。   十三公主出嫁前要先有封号,皇上嫁公主,封的一般都是和碩公主,封号由禮部拟好後呈交禦覽,皇上選定,下發禮部再制寶冊等物,還要選吉日行冊封禮。   有四爺盯着,禮部早在年前就拟好吉字、吉日,一直沒顧着往上遞。今天四爺就是揣着折子來的。   主要是後面還有直郡王府大格格在等着,他不加緊,等大格格的事一出來,說不定就把十三公主給擠到後頭去了。   畢竟比起十三公主這個生母早逝的,直郡王府大格格就算隻封個郡主,身後也站着直郡王。皇上更看重哪一個是不用說的。   排在四爺身後的八爺今天來也是有事。前裕親王福全就與他關系不錯,福全逝後,皇上恩旨保泰原位襲爵,不降等。這是恩,但也叫保泰不好再提别的要求。他康熙四十二年襲爵,現在還在家裡閑着呢。   原裕親王福全管過内務府,是皇上心貼心的兄弟。之前,保泰跟八爺商量過,他阿瑪福全的意思是上旨請降等襲爵,然後呢,求皇上給他個差事。   比起爵位,當然是實實在在的差事好啊。有了差事,就有了交際,保泰才能在京中多交些同道好友,不說别的,混個臉熟也好說話。   一個光秃秃的爵位有什麼用呢?去年還好些,今年來裕親王府送禮請見的人都少得可憐。保泰手上沒權,人家想撞鐘請托也找那有權的去啊。縣官不如現管就是這個道理。   保泰坐不住了。他阿瑪是康熙四十二年去世的,過了今年差不多孝就要滿了。他跟皇上雖然說是叔侄,這個叔叔是皇上,他這個侄子就想拉關系也有些膽怯。而且他在家裡也想過,皇上恩旨原位襲爵,是不是不想給他差事啊?   過年上的請安折子,他也多少試探了下,說些‘阿瑪生前深受皇恩,感激涕零,常囑咐兒孫一心效忠皇上’這樣的話。怎麼效忠?當然是當忠臣、忠仆,聽皇上吩咐辦事了。   結果皇上批閱後送回來隻有三字朱批:‘知道了’。   結果保泰就更膽怯了。他過年時與八爺商量來商量去,既想去朝皇上要差事又不敢張嘴,怕惹怒皇上。   八爺今天就是受托來試探的。當面對皇上提了一兩句,看皇上到底是個什麼态度。要真是不行,那就回去再想辦法。要是能松動一二,他和保泰也好商量求個什麼位子合适。   兩人候見時也不敢喝茶,除了剛見面時說了兩句閑話,現在兩人都在左看右看,就是不看坐在一旁的兄弟。   茶擺在那裡,一刻鐘小太監進來換一盞滾的。   正在這時,門外又熱鬧起來,兩人各自坐直身,見一個小太監殷勤的領進來了個人。  是隆科多。   兩人趕緊起身迎接這個便宜舅舅。   隆科多大大方方的進來,簡直把這當自家了。一見他們兩個就笑道:“喲,原來是你們兩個啊。”   四爺笑得冷淡了些,隆科多也不在意。這位主子一向如此,他要哪天親親熱熱的反倒奇怪了。八爺熱絡多了,親自讓了座,小太監送上茶來,也殷勤了句:“這是今年的安溪鐵觀音,萬歲爺特意吩咐給您留的,叫您來了就煮給您用,您嘗嘗這味兒,看小的手藝到沒到家?”   正經龍子鳳孫剛才進來卻沒這待遇。四爺的臉上算是一絲笑都沒有了,倒是八爺湊趣道:“這香氣倒是地道。”   隆科多大馬金刀的坐着,真的品了品茶,道:“還差上幾分火候,有機會叫你嘗嘗你家爺泡的茶,那才叫個好呢!”   小太監又奉承了一句:“小的哪能跟爺比呢?不過班門弄斧,博您一笑罷了。”說完他總算是退下了。   隆科多把茶放下也并不肯多喝,八爺繼續道:“還是泡得不到家。”   隆科多很有知音之感,點頭道:“是啊,叫他這臭手糟蹋了萬歲爺特意賞的好茶。”   八爺點頭道:“瞧那色就是水太熱,滾得過了。”   隆科多:“八爺還是個行家呢!”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說起來,四爺坐在一旁跟沒事人一樣,也不覺得尴尬。   過了會兒,外頭來了個小太監,進來就道:“佟三爺,萬歲爺聽說您來了,叫您進去呢。”   隆科多起身一抖袍子,笑呵呵道:“那我就先進去了?您二位再等會兒。”   四爺和八爺再起身送他。   後來的反倒先被叫進去了,也實在怪不得小太監們都看人下菜碟。   留下的兩兄弟這回倒是對了個眼神,八爺自失的笑笑,叫人進來換了茶。隆科多那碗茶也撤下去了。   兩兄弟繼續沒話說。   八爺倒不覺得剛才趨奉隆科多有哪裡不好。他小時候養在惠妃宮裡,還有宮人給他臉色看呢。大了開始讀書,上頭幾個哥哥也沒多把他當回事。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看誰的臉色不是看?   這世上本來就沒那麼多規矩。人與人,無非一個上下之别而已。站在他上頭的,他就低低頭。在他下頭的,他就搭把手。與人為善,路才能越走越寬。   等他站到高處,何愁無人趨奉?   到那時,他的辛苦才有回報。低下去的頭,為的是總有一天能擡起來。   皇上留隆科多用了午膳,直到下午歇過晌才有空叫他們進去。   四爺在東暖閣留了兩刻鐘就出來了,皇上接了折子,沒當面細看,當然也沒容四爺有機會替十三說兩句話。   康熙坐在背光處,瞧坐在下面的四爺滿面紅光,笑道:“這個年過的肥啊,老四,瞧你那臉色好的,跟那十七、八的小夥子似的。到了春天衣服袍子都要重新量了吧?”   四爺鬧了個大紅臉。年前起素素就叫膳房天天給他炖牛肉湯,說要他補氣血。他一個大男人,哪裡需要補氣血了?臉白那是凍的!   可他還是乖乖都喝了。早膳時一碗,晚上一碗。補了才半個月就補得他一臉好氣色。   進了宮還有被皇上調侃,四爺落荒而逃。出來後見八爺叫小太監領着去了東暖閣。候見那地方又坐了幾個人。   想想皇上也真是沒有一刻得閑,個個都來找他說話,求恩典,人人都覺得自己的事重要,其實跟其他人比起來,大家都差不多。   八爺雖然沒細說,他也猜到是為了裕親王。過年那幾天就見保泰跟老八他們坐一處喝酒了。屈指算算,前裕親王是四十二年六月沒的,到明年這個時候孝就滿了。現在開始給保泰求官正好。   到了宮門口,四爺想着一會兒拐到前門大街,叫十三出來一趟。折子是遞上去了,可皇上什麼時候批是真不好說。   要不,去走走直郡王的路子?   他搖搖頭。十三得罪太子,避直郡王避得厲害。就是他,現在也不樂意跟直郡王挨邊,一不小心就被劃過去了。   隻是幹等着,怕十三公主的事真被耽誤了。   剛要準備上馬,旁邊跑來個人,過來先打千,近前道:“給四貝勒爺請安,我們爺在那邊想請您去喝個茶。”   四爺端坐馬上,沖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原來是隆科多。  他早都出來了,怎麼沒走?  策馬過去,隆科多迎上來,甩了下響鞭,道:“走,老四,請你去個地方喝茶,那邊的茶博士可是好手藝。” 四爺從善如流。  走了沒多會兒功夫,隆科多就說了請他喝茶的原因。  “我家那位剛才給我送了個信,我才知道你的福晉跑我家去了,專為看我家老太太。聽我家的人說,我們老太太有日子沒這麼高興過了,這不,我這就特意謝你來了。”  說到這兒,隆科多湊近小聲說了句:“咱們兩府關系不比外人,平日裡多走動走動也不礙事。”  四爺含笑道:“舅舅說的是,我隻是怕給府裡添麻煩……”說完一歎。  隆科多皺眉揮鞭,道:“如今外頭小人是多了些,叫人煩。不過咱們家根子硬,一心忠于萬歲爺,那些魑魅魍魉都沒用。”  他突然道:“萬歲爺今天問我,說是打算把步軍統領衙門交給我。”  步軍統領衙門,把衛着京城的喉舌。  四爺免不了動容了,隆科多眼神兇狠,甩了兩下空鞭,道:“我非要叫那些人瞧瞧,看看我們佟家是不是攀着家裡姐妹的裙帶爬上去的!”  四爺斟酌了下,勸道:“舅舅何必跟那些嚼舌的小人計較?”  隆科多呵呵,冷道:“嚼舌的人多了,連自家人都不能幸免。”  早聽說承恩公府裡兄弟不合,四爺聽了隆科多的話,也隻能當沒聽到。  兩人之間失了輕松談笑的氣氛,走到路口,隆科多拉住馬道:“今日不巧,說了些掃興的事,改日再請你喝茶吧。”  四爺本就意不在喝茶,隆科多也未必是,兩人拱拱手就各自揚鞭走了。  等人走後,四爺心裡想着隆科多此舉就是為了告訴他,他要管着步軍統領衙門,當九門提督了。隻是他說這個消息,是想從他這裡把這事給漏出去?  四爺暗自搖頭,這事告訴八爺還說得過去,跟他說,他又不是交遊廣闊,能傳消息的人?  那是因為福晉今天去了承恩公府給老太太請安?  說起這個,福晉昨天倒是沒跟提過這個。但目的也很好猜,無非是看府裡使不上勁,壓不住素素,孩子也不叫她管了,又開始把心放在府外了。  這樣也好。她在外交好旁人,對府裡也有好處。  若是福晉能一心為府裡謀利,他待她也能更寬和幾分。自從她嫁給他,兩人之間又有了弘晖,他也不希望最後落得個夫妻反目的下場。不管她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弘晖,最後終究是殊途同歸。  回到府裡,四爺才想起忘了十三爺的事。順手在書房寫了張貼子叫張保送到十三爺那邊,看他今晚能不能過來趟。  看看表還不到四點,弘?S和三阿哥此時還在校場沒回來。  他問蘇培盛:“你李主子這會兒在幹什麼呢?”  蘇培盛堆着笑說:“今天上午,李主子叫人做的那個滑涕和秋千做好了,這會兒怕是正陪着四阿哥玩呢。”  那滑梯的圖紙他也見了,聞言好奇的就往東小院去。  沒進院子就聽到裡面四阿哥的大笑聲,進去看到院子中央清出好大一塊地方,擺着一個秋千架,懸着兩個秋千,還有那個滑梯。  滑梯整個做成了大肚子水壺的樣子。四阿哥從水壺的肚子後面鑽進去,爬到上頭,再從頂上順着長長的垂到地上的壺嘴滑下來。  他滑下來就咯咯笑個不停,然後再跑到水壺後面爬上去,一遍遍滑下來。  素素和二格格一人坐着一個秋千輕輕搖晃着,他還聽到額爾赫說:“額娘,做個大的吧,我也想滑。”  素素為難的說:“這東西怎麼做大啊?就是這你弟弟這個年紀玩的,你玩秋千吧,乖啊。”  他走過去,素素看到他眼睛一亮,對額爾赫說:“你阿瑪來了!問你阿瑪要吧!叫他給你做個大的!”  四爺無奈站住,看着素素一臉偷笑的樣子,額爾赫扔了秋千過來,淺淺一福就抓住他的手晃啊晃的:“阿瑪,你看額娘啦!阿瑪給我做個滑梯好不好?我也想滑!明明我小時候額娘都沒跟我做啊!”  說着額爾赫真不高興了,跺腳回頭埋怨的看着素素。  素素馬上過來哄她,“不能怪額娘啊,額娘當時沒想起來嘛!”  額爾赫不樂道:“那到四弟時,您怎麼就想起來了?”  李薇發愁,這她哪知道啊!再看四爺,他還在笑呢!馬上指着四爺說,“是額娘的錯,還是問你阿瑪要吧,額娘真不知道大的怎麼做啊!”小滑梯還能用木頭做,大的能做嗎?問四爺好了。  額爾赫又對四爺撒嬌。  李薇想做出來她也能玩,那不是很好嗎?于是也支持額爾赫。  四爺被這兩個纏的沒辦法,道:“好,好,好,我找人做個大的,放到石榴樹那邊,叫你們兩個也能玩。”  額爾赫跳起來:“阿瑪最好了!”  四爺失笑,看着李薇道:“都是跟你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