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閣一行後,四爺身心俱疲。但保定府内的學子非但沒有散去,反而越聚越多。府學的七人回到學院後,又開了好幾場會談,皇上的淵博與太子的仁善讓人津津樂道。結果這幾日城外湧進的各地學子絡繹不絕,聽說遠處還有人正在趕來的途中。 保定府身負保護皇上的職責,這幾日不得不加緊審查,所有外地人入城必須一個個過審,有一點疑問都會被立刻押下,由其家鄉地保等人前來交保開釋才能離開。 直郡王忙得焦頭爛額,他也是故意想躲開這事。文昌閣後到他暫停的府上來投文的人更多了,還有學子直接在府外對着府門大聲念自己的文章,跪地磕頭的有,起誓效命的也有,還有幾個腦子缺弦的就差說出願意當他的馬前卒去打江山了,氣得直郡王迫不得已叫侍衛驅趕。 之後,他去行宮向皇上請旨,跟着就光明正大的去城門處坐陣了。他忙着公事,府裡無人,學子們除了把文章交給府裡的太監,再被人拿去燒掉,也沒别的辦法。敢在城門前投文的,先要越過層層兵丁,要真有人能闖過來,那直郡王想在軍中給他找個先鋒官的活兒幹也無妨嘛。 十三爺被四爺趁機給塞到了直郡王身邊,今年如無意外,皇上還是會去塞上一趟,而且十之八九會帶上直郡王。這趟去,科爾沁和博爾濟奇特氏的就該随駕回京親自送聘。十三跟着去一趟,親自看看人會更放心。 指婚已經無法轉圜,隻能圖個心安了。 四爺是怕皇上未必能想到叫十三一起過去見人,現在跟直郡王說說情,到時直郡王提一句,十三就能跟着去了。 十三心裡感激四爺的體貼安排,跟着直郡王跑前跑後殷勤備至,沒有一丁點怨言。 直郡王調侃他:“怎麼,十三這是打算又來找大哥了?” 十三成了老四的小尾巴,這哥倆近兩年好的快穿一條褲子了。直郡王和一衆兄弟都看在眼裡,免不了要說笑一二。 十三有些尴尬,但還是照實說:“是我先去托四哥幫我走動,多虧四哥不嫌棄我沒能耐,沒本事,肯幫我……” 說得直郡王也悠然長歎。十三年紀還小,光頭阿哥一個,宮中額娘又早逝,還有兩個妹子拖後腿。老四大概一開始也是拉不下面子才伸手的。 老四的秉性就是這樣,一沾上手就會操心到底。龍生九子,個個不同。叫直郡王說,還就老四像了皇上。 那時他還小,皇上常帶他和太子一起讀書。他和太子在一旁寫字,他就記得皇上站在那裡一邊寫,一邊嘴裡念念有詞。 他記得很清楚,皇上嘴裡念的就是除三藩。等他大了,皇上不帶他和太子讀書了,三潘也都收回來了,他再去見皇上,偶爾就能在書桌上看到南明小朝廷的奏折,還有皇上寫下的軍策,行軍、布陣,怎麼打,派什麼人去,多少兵多少将等等。 後來他成了親,皇上的桌上放的就是葛爾丹了。 年輕時他是佩服皇上心志堅定,現在想想,老四大概就像皇上那樣,做了一件事就非要做到底,誰不叫他做,那就是在跟他做對。 直郡王看着十三突然笑起來,把十三笑得摸不着頭腦。直郡王拍拍他的肩,噴笑道:“沒什麼,我就是想,老八這回真是倒了血黴了。” 老八本意是幫忙,叫老四和十三念他的好。結果老四嫌他插手,怕是恨上他了。十三跟着老四,估計反而會疏遠老八。你說這忙幫的,沒得着好不說,還被埋怨了。老八要能明白過來,非氣吐血不可。 直郡王想到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十三被他笑得更糊塗了,呵呵陪笑道:“皇阿瑪把八哥留在京裡,也是因為看重他,不過八哥沒跟着過的确是太遺憾了,呵呵。” “是,是,你說的對……噗哈哈哈哈!”直郡王笑得直不起腰來,使勁拍着十三的肩,“十三,你是個好的!大哥記着了,到時一定跟皇阿瑪說把你一起帶過去。” 十三馬上把八哥的事忘到腦後了。 兩人說得正樂呵,直郡王與十三各自留在借住府上的人一起來了。十三的人被擋在外頭,還是托了直郡王家的下人的福才能進來。 “什麼事?”十三把人帶到帳外問。 “爺,保定府送了兩個人過來。都是年輕姑娘,小的要攔,那人說是皇上賞的。”忽然賞了人來,就算來人說是皇上給的,下人也不敢就做主收下,還是石佳格格叫他趕緊來問十三爺。 “現在人呢?”十三想了想,問。 “格格陪着呢。” 十三歎口氣道:“留下吧,叫石佳氏安頓她們。” 打發走下人,十三回軍帳裡,見直郡王也叫人回去:“先留下,到時再說。叫人拘着不許亂走,給吃給喝就行。” 等直郡王府的下人回去,直郡王問他:“你那邊也得了人?” “送了兩個過來。”十三忙道。 直郡王皺眉道:“給你就留着吧,多兩張嘴吃飯還是養得起的。就當是收了幾瓶美酒,幾樣玩物。反正你開府這麼長時間,送東西給你的多了,送人的這也肯定不是頭一回。” 十三笑應:“是,往年也有送人的。”隻是他也不是照單全收啊,這兩個就沒辦法了,給了就要接着。 兩兄弟一時無言,半晌,直郡王笑着搖頭,說了句:“老九隻怕是樂歪了,就是老四那個脾氣,隻怕不會給好臉。” 十三忙道:“四哥應是不妨,他帶着小嫂子呢。這事,小嫂子出面也就收拾了。” 直郡王這才想起好像四爺是帶了人過來的,“哦,好像叫許氏?” “姓李,其父好像在浙江金華做同知。”十三說。去年兆佳氏就跟這位李側福晉打過交道,身家來曆都知道了。 直郡王這才對上,點頭道:“對了,是他的側福晉,好像生了老四的二阿哥、三阿哥和四阿哥?” 十三添了句:“還有個二格格呢,四哥疼得很。” “是了是了,跟我的大格格玩得挺好,聽我大格格說騎馬有一手,估計是老四親手教的。”說起大格格,直郡王慈父之心頓生。 他深深一歎,沒了閑談的心情。十三見此就告退了,出來站了站,叫人過來吩咐道:“去四哥府上看看,說要是四哥閑了,一會兒我找他喝酒去。”直郡王答應替他給皇上說的事,要跟四爺說一聲。 四哥一直操心着這個呢。 來人到了張家宅子,通傳進去,沒想到居然是蘇大公公親自接待的。來人受寵若驚,忙又是躬身,又是作揖,連聲不敢,然後趕緊把十三爺交待的事說了。 蘇培盛溫言道:“坐,坐,千萬别客氣。你多給我說說十三爺是怎麼交待你的?來人啊,上茶!” 這人硬被他按到椅上,百思不解,剛才都說過了,再說……說什麼? 等茶上來,蘇培盛東拉西扯,隻十三爺的交待就跟得了健忘似的,叫他說了四五遍。好不容易出來,這人頭暈腦脹的,上了馬才呸了一聲,暗罵道:“溜你家爺呢!呸!個閹狗!” 門房的屋裡,蘇培盛還坐着喝茶,外頭的小太監探頭探腦的,忍不住進來問:“爺爺,您不去給主子爺回話啊?” 蘇培盛噓他:“去!去!去!就不興你爺爺這會兒腿腳抽筋了歇歇?”說完不待小太監撲上來對着他的腿噓寒問暖,還是起身慢吞吞往貴壽堂去了。 上午好好的,外頭送來五個漂亮得不得了的姑娘,一問,哦,是送給他們家主子爺的。 蘇培盛溜得賊快,把這活推給張德勝。他的好徒弟得了他的真傳,推給了王朝卿,最後聽說是王以誠進去報的信。可見王朝卿也不是個好東西。 一堆人擠在外頭小心翼翼的聽動靜,四爺和李主子坐一塊呢,這上去的人隻怕……嘿嘿嘿,要得李主子的白眼了。 他磨蹭得再慢,還是走到了貴壽堂,見屋裡也沒什麼動靜。張德勝一見他就連忙跑過來小聲喊:“師傅。” 蘇培盛揚揚下巴,指着屋裡:“主子們怎麼樣啊?” 張德勝一歎氣,失望道:“挺好的。王以誠那小子鬼精靈,進去送茶悄悄先給李主子提了,然後李主子一步一磨的蹭到主子爺跟前,拿那小手指勾着主子爺的袖子,再把這話一說,主子爺就叫把人放在遠點的屋子裡了,也沒說見見,也不叫過來侍候。” 本想看場熱鬧戲,結果李主子這輕描淡寫的,就使小手指一勾,就把那五個丫頭給踹到天邊去了。早知道就不叫王以誠去得這個好了,他去不也能得李主子一聲謝嗎?哪怕是放心裡的,也能叫李主子感激感激他。 更襯得他溜得那麼快,白溜了。叫張德勝心裡那個後悔勁就不提了。 他說完,看師傅也是一臉後悔,這他就舒服多了。 屋裡,四爺也不看書了,李薇又纏又磨的倚着他。 他拉她坐到腿上,笑道:“這是看到外頭給爺送人,又醋了?” 李薇在他的頸窩裡蹭,哼哼道:“人家年老色衰~” 四爺噴笑,照她的屁|股上拍了下,“你這二兩墨水出去就給爺丢人吧!什麼話都敢亂說!” 她繼續在他身上揉,動來動去,過一會兒,四爺明白過來了,雙眼水亮氣息微促,就着這個姿勢把她抱起颠了颠,低啞道:“那這是老妖精來吸爺的精氣了?” 李薇笑得伏在他肩頭。 四爺把她抱到裡屋,放在榻上,騎在她腰上脫了褂子說:“就算是個老妖精,變得小模樣倒好,隻要别半途再變回原形,爺就賞你。” 李薇故意挺腰想把他掀下去,來兩回叫他察覺按住她。 “老妖精這是後悔了?變個原形來瞧瞧,叫爺看看你的尾巴是什麼樣的?”他一下子就扒了她的褲子,裝模做樣真要什麼尾巴,在那裡摸來揉去。 “哪有什麼尾巴?你……啊……”李薇還想配合他再演兩句,不妨他摸了兩把直接插了進來。 他伏在她上面,雙臂支住床,一下下動起來,越來越快,更急,更重。 兩人一時都顧不上說話,他閉着眼睛隻顧急喘着向前挺動,她摟住他的肩,夾住他的腰,整個人巴在他身上随他一起,看他沉醉的一臉猙獰,她居然覺得這樣很性|感。放别的地方就是妥妥的變态殺人犯好嗎? 她的審美觀從月亮頭開始就歪到天邊去了。
179、自保 張家宅子的湖中央慢慢蕩過來一支柳葉小船。 船頭站着的是四爺,他頭上戴着魚翁那種鬥笠,穿着一件湖青色的單褂子,長長的袍角掖在後腰,兩條褲腿挽起,一邊高一邊低,手裡還拿着根長長的毛竹杆撐船。 比起他這副船工的打扮,李薇可是小清新多了。她特意穿了一身的白衣白裙,鑲着粉藍粉紅的邊,衣角裙邊繡着大片大片的小碎花,手裡撐着把繪着湖邊垂柳的油紙船。 自從第一次參觀張家宅子,她就一直念着要在這宅子裡的湖中來劃個船。不過他們剛來保定府時還是初春,湖中寡淡的很,别說荷花,連荷葉都沒長出來呢。 現在四月了,天暖日晴,湖中亭亭翠蓋,惹人喜愛。李薇就激動起來了,再不遊湖就來不及了! 四爺也有了興緻,特地叫人尋來柳葉小舟,還親自跑到湖裡去學怎麼劃船蕩舟,學了好幾天找着竅門了,李薇想要的白裙子也做好了,兩人就跑來遊湖了。 李薇想玩書生小姐湖中定情,他非要扮成撐船的船工,叫她扮采蓮女。于是折中,他扮船工,她扮小姐(扮采蓮女這白裙子就白做了好嗎?人家想玩小清新很久了!)。 在湖中蕩了一圈,‘船工’聽‘小姐’的指揮,‘小姐’懶洋洋一指:“咱們去那邊逛逛?” 他呼哧呼哧把船撐過去,‘小姐’再一指:“那邊景色更好啊。” 他再呼哧呼哧一回。她再說那杆荷葉長得好有趣!‘船工’笑咧了嘴撐過去,舉着杆子想把荷葉給挑過來,結果重心前移,‘船工’大爺開始做雙手揮舞狀。 “啊!!”李薇吓得尖叫,在舟上蹲着一步步挪過去想拉他,岸上蘇培盛舉着雙臂喊人:“快來人啊!”侍衛撲通撲通往水裡跳。 最後四爺還是靠着杆子自己站穩了,李薇正坐在地上耍賴皮一樣抱住他的腿。 他手裡拿着那葉她說好有趣的荷葉,拿葉子拍她:“抱住爺的一條腿幹嘛?” 李薇現在還有點蒙,說:“那不是抱住腿,你就掉不下去了嗎?” 四爺被她逗笑了,又拿葉子拍了她的頭一下:“蠢得出奇,也就爺不嫌棄你這麼笨。” 侍衛們已經紛紛遊到船邊,還把她剛才甩下去的傘從湖裡撿了起來,合上放進船裡。四爺還要再撐船,被她拖住胳膊求道:“爺,我這會兒腿還是軟的,您就别撐了,咱們蕩回去吧。” 他無奈的看了看早被侍衛拿在手裡的毛竹杆,剛才素素一句話,這侍衛就真的把竹杆拿開了,還不敢再給他。 可見這保定府一個月,素素在這些人中也建立起了她的威信。 身為主子,要的就是令出無阻。若是發了話,下人還要猶豫該不該照辦,這主子就做得欠了點。 其實素素早就有這份威風了,趙全保能在前院通行無忌,東小院的人出來人人奉承,就是她的威風。可素素自己卻沒這個自覺。上回她說,她不甘心再磕頭了,他當時就心道:早就不必磕了,現在可算是發現了? 之前給素素請封側福晉後,還有她接連産子時,他都在防着素素變得心大。這是人之常情,素素自然也不能免俗。他并不忌諱這個,也一直想等她心大後,他再慢慢教她。 結果素素簡直像那春雨後趴在草葉子上的蝸牛,碰一個就馬上把角和頭都縮進去了。地位,兒子,獨寵,統統都沒有影響到她。 有時他覺得素素像是住在深山老林裡的人,不知外面的歲月流逝,蒼海桑田,與她而言山中的日子每天都一樣,她也就一直沒變樣。東小院自成一格,是他的桃源,也是她的世界。 通俗點說,就是自己把自己關傻了。 在素素眼裡,她還是那個格格,而非側福晉。叫他不知拿她怎麼辦才好。心性純善自然是好的,可不能對自己的身份沒有一個清楚的認識。她是他的側福晉,是弘?S等人的額娘。 她早就可以擡頭挺胸了,還把自己當成格格,那叫蠢。 這次保定府之行,也是他想把她拉出東小院的一個手段。離開東小院,上頭沒有福晉壓着,由不得她不承擔起他身邊的一切。經過這一個月的曆練,雖然回府後反而會不習慣,但練出來的膽子就縮不回去了。 至于她跟福晉會不會再鬥起來…… 他倒是一點都不擔心。福晉和素素的性格他都清楚,這兩人最有可能做的就是面對面站着互瞪,瞪一陣累了各自回屋。叫這兩人都上爪子撓人,那比殺了她們都難。 遠處,侍衛們劃着小船接近了,在水裡的侍衛們推着船漂向岸邊,四爺到底沒拿到毛竹杆,被李薇拉着一起‘坐’在船裡賞湖景。 四爺笑着扯她的手:“好歹站起來,坐在這種小舟裡叫人笑話。” 李薇哭笑不得:“我站不起來……”剛才真是把她的腿吓軟了,現在要站兩腿都沒力氣啊。感覺很像那次全班去遊泰山,扶着鐵索真是一步都走不了。先過了鐵索站到平地上的老師和同學還在喊:“不上來根本下不去啊,你後面還有人呢!” 被後面的陌生遊客看着,壓力太大,她還是一步一蹭的挪上去了。 不能堵着路不叫人走啊……人生真是艱難…… 這船現在一蕩一蕩的,她還真不敢站。到了岸邊,四爺叫人栓好船,下去後把手給她:“拉着爺的手過來,放心,不會叫你丢下去的。” 到岸邊她就不怕了啦,不過還是裝作怕怕的樣子把手給他了。 兩人站在一起,她才發現他的鬥笠不見了,回頭往湖裡看,湖波蕩漾,也看不到鬥笠漂到哪裡去了。 他問:“怎麼了?” 李薇道:“咱們終于該回家了。”這裡再好,也沒有家好。 四爺叫她坐上軟轎,剛才蘇培盛叫人送轎子過來。 他站在轎旁,握着她的手道:“你要是喜歡這湖,日後爺給你挖一個比這個還要漂亮的,叫你到了夏天,天天都能坐船玩。” “好啊!”李薇把這當成雍正帝的誓言,反正府裡挖不成,回頭進了宮肯定能尋個地方挖個大湖給她玩。要是能說動他挖到屋子裡,當室内遊泳池也不錯。 四爺見她高興的兩眼發光,好像這湖已經挖好了似的,叫他不免失笑。别人說什麼都當真,不過他本來就打算回頭建個園子,在裡面弄上好山好水好景緻,也不算是哄她的。 這天玩過之後,回程之事就提上來了。 比設想的要早回去一個月,李薇高興壞了,聽四爺說了後就馬上寫信回家,告訴弘?S他們快回去了。還随信附上一個時間表,連到家的日子都算出來了。 其餘收拾行李和帶回去的禮物等等不一而足,這都是玉瓶、趙全保、蘇培盛的活。玉瓶和蘇培盛一人交給她一個單子,分别是四爺和她這一個月在保定府收的禮物。隻這些東西就有二十多箱,回程的行李多了兩倍。 張家專門送給她的就有六箱,還有托她帶給福晉的也有兩箱。自從她請了張家的女眷進來見過面後,張家時不時的就送些東西進來。 各種好東西跟不要錢一樣。 那天她賞玩着張家送的一面玉雕小炕屏時,擔心的跟四爺說不知張家如此厚禮,是想求什麼事? 四爺笑道:“能有什麼事?張家是普通人家,既不參選,也無秀女。不過是想趁機搭上你的關系,日後有事能圖你一救罷了。” 收人手軟,李薇聽了就說:“要是他們家不是做奸犯科一類的,求到我這裡,幫他們一兩次倒是也沒關系啦。”破家的縣令,滅門的知府,要是遇上官府強勢,叫她撐個腰也不難。 當然,前提時不能當張家的保護傘,成為他們仗勢欺人的那個勢。 四爺聽了隻是笑,張家這種在保定府盤亘數代的望族,他們不欺負别人就好了,哪會有人來欺負他們? 知道他們要走,張家又送來了不少路儀。蘇培盛特地報進來問她要不要見見張家人,她想了想還是搖頭說:“不了,就說我們這裡正忙着,實在沒辦法抽空相見,請他們不要介意。” 張家厚禮之下,還是叫人擔心啊。她不想給出錯誤的信号,要是張家見他們冷淡,說不定也不會這麼一門心思的卯着送東西了。 起程前幾天,她才知道十三爺不跟着一道回去,甚至連皇上都不回京,而是從這裡直接去避暑了! 李薇驚訝半天,馬上問:“那誰跟咱們一起回去?”不至于就四爺一個人叫回京了吧?這叫外人看了非誤會不可。 四爺知道她擔心什麼,拍拍她的頭(讨厭啊!),道:“還有老九呢。”老九是玩得太厲害,叫皇上生氣給攆回去了。 他回去是因為皇上要他回去傳旨,京裡一個多月沒得到皇上的消息,雖然有聖旨往返,但宮裡太後還在,四爺回京後主要就是向太後彙報下皇上的行蹤,再代皇上見見衆位留京的大臣。 因為沒有皇上一起回去,這次出門就簡便多了。李薇坐上車和随從們先出保定府,四爺去向皇上辭行,然後再攆上來。 她一直記着這個,算着走的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想叫車隊慢一點,等等四爺好攆上來。兩邊差得不太遠,也就半天的路程。早上出門時他說就是去給皇上磕個頭,恐怕連皇上的面都見不上,最多再去太子那裡轉一圈就可以出來了。 等車隊停下來,她下了車朝保定府的來路望。玉瓶跟在身邊,趙全保撐着油紙傘遮陽。蘇培盛也隻好下來了,陪李主子一起當望夫石。 這時,九爺府上的郎氏過來了,離五步遠就福下去,“姐姐。” 四爺和九爺結伴回京,一早九爺家的人就來堵門了。有四爺盯着,她可是四點就起來準備出發了,結果郎氏已經坐着車在張家宅子門口等着了,也不知道她是幾點起的。 她還說四爺待她嚴苛,看郎氏這樣,她覺得她該知足了。 嚴不嚴苛不重要,重要是有沒有把你當人看。 有郎氏比着,李薇的幸福感都要暴棚了。四爺對她是真好。 因為這個,她可憐郎氏,又無能為力,于是就不太想跟她親近,仿佛不看就不必知道她有多慘。不知道,就可以當不存在。 見郎氏特意下車過來問候,她隻是笑笑道:“你回車上坐着去吧,我隻是下來動動。” 等郎氏猶豫半天上了車,她又後悔,說不定人家也是下車出來走走的,叫她這一說,人家不敢散步,上車窩着去了。 李薇站得也不安心,時不時的看着郎氏的車,想要不要叫人去問問她,是不是坐車坐悶了?她剛才真是太霸道了,這個毛病必須改。不能讓自己變成讨人厭的權二代。 遠處,四爺和九爺兩人出了城就策馬飛奔,帶着兩人的侍衛沿着官道揚起滾滾煙塵。 前面侍衛探路回來,說看到咱們兩家的車就在路邊等着呢。 九爺一愣,道:“呵,幾天沒見膽肥了啊,還敢在路邊等爺?”想想不對啊,借郎氏兩個膽子她也不敢玩這一手啊。說罷轉頭看四哥,果然四哥這小臉紅了。 他拿鞭子點着四爺,奸笑道:“哦~,原來是四哥你的人。” 四爺清了清喉嚨,掩飾道:“行了,廢什麼話,正好一會兒在路邊喝兩口水,剛才進去磕頭也沒顧得上叫他們上茶。” 說起這個就叫九爺生氣了,他和四爺一早進行宮見皇上,等了快半個時辰梁九功那孫子才出來,卻是說皇上這會兒不見人,指着南面叫兩人磕個頭就可以出宮了。 當着一個太監的面跪下磕頭,這對九爺來說是個新鮮事。 但這還不算完,皇上見過還要見太子,結果太子倒是見了他們,但也隻是勉勵兩句就叫他們出去了。 叫九爺說,這也太敷衍了吧! 跟着去給直郡王辭行,又撲了個空。 一早上奔了三個地方,積了一肚子氣。出城的一路就見九爺不停的揮鞭子,幸好他還知道心疼馬,揮的是空鞭,可那啪啪聲也聽得人心煩。 一行人快馬加鞭,很快看到路邊停着的車隊。 看到從後面趕上來的一大股煙塵,就知道這是四爺來了。但探路的侍衛回來說還有九爺,李薇隻好上車了。 過了會兒,聽到陣陣馬蹄聲漸漸接近,停在車隊前,一個熟悉的馬蹄聲小跑着越來越近,停下後,四爺在外道:“有茶沒?把壺提出來。” 她趕緊掀起車簾,親手把茶壺提出去,趁機想看看他。 四爺趕緊拿手把簾子掩了下,把她給按回去了。 摸摸被按着的頭,李薇奇怪了,跟着車外就有個聲音放肆的笑道:“四哥真是的!叫小嫂子出來,弟弟也好拜見啊!” 四爺道:“行了,喝你的茶吧,不是說口渴嗎?” 李薇在車裡不禁臉上發燒,她這算不算是給四爺丢臉了? 待玉瓶把喝空的茶壺提上來,他們重新出發,玉瓶有些受驚的說:“九爺好吓人,手裡的鞭子一直在揮,好像想打人。” 再次重申,沒有皇上的路途好輕松。他們早上出發就沒那麼早了,晚上紮營休息也沒那麼早了,到京時居然比去的時候少用了一天半的時間。 進城時也不必非要挑個時間,到北京時是将近午時,兩府直接分道揚镳,各自回府。郎氏還特意叫丫頭過來送了個禮物,說是感覺兩人特别投緣,以後常來常往,希望她不要嫌棄。 李薇接下後還禮,突然想起出保定府前她和郎氏還是交情平平,這才幾天都快成朋友了。 不是她的女主光環太耀眼,是郎氏太厲害了,溫溫柔柔,不動聲色的就叫原本想跟她保持距離的李薇投降了。 還是别同情别人了,先同情自己的智商吧。 馬上就要回家了,不知道孩子們怎麼樣了? 弘?S早就等在府門口,三阿哥在東小院裡陪着姐姐和弟弟。本來福晉說叫他們都去正院,這樣一會兒可以一起去迎接阿瑪和額娘。可姐姐說弟弟這時該在睡午覺呢,這時不叫他睡,他一晚上都會沒精神的。 福晉那邊才不說了。 這叫三阿哥特别佩服。上次聽二哥說直郡王府的格格們是怎麼指的婚,其他各府的格格們大概就都照直郡王府的例子來了。最好的就是各府長女撫蒙,從第二個起就可以留京。那他們的姐姐就能留下來了。 三阿哥一開始聽哥哥說時,感覺對大格格太壞。 結果哥哥說:“世事總要有所取舍。當必須要選一個撫蒙時,你甯願是咱們二姐姐遠嫁,還是換别人去?” 三阿哥無言以對,他私心裡是希望二姐姐留京,隻是話說不出口。 弘?S道:“按額娘的話說,這叫死道友不死貧道。凡事一定要有一個倒黴的,那就盡量别叫自己受苦吧。這不是自私,額娘說這叫自我保護。生死一線時,任何手段都是可以使用的。” 三阿哥聽得半懂半不懂,但額娘的話總是不會錯的,他也聽額娘說過這個,好像叫什麼危機自保什麼的? 既然額娘和二哥都這麼說,那麼他也願意叫二姐姐留京。
180、矛盾露頭 回府後李薇就抱着孩子們不撒手了,弘?S、二格格和三阿哥都看着成長了不少,也感覺有點陌生了。大概孩子們可能也覺得陌生,可她一見到四阿哥有些不敢上前、不敢認的模樣,眼淚馬上就下來了,哭得像個傻X。 四爺進裡屋換個衣服,沒出來就聽到外面嗚嗚嗚的哭聲,等出來再看,素素哭得一張大花臉,為了進門給孩子們個好印象,她早起還特地畫了妝,現在兩個眼睛下全是黑溝溝。 據她說,這叫眼線。 他不忍心進去叫她再手忙腳亂一回,就隔着屏風說了句:“素素,你和孩子們在一起待着吧,我去前頭一趟。” 李薇哭得眼睫毛上還挂着淚,聞言抹了把臉,疑惑的看屏風後的四爺好像笑了下? 她說:“沒事,爺去忙吧。” 四爺清了清喉嚨,把悶笑咽回去,說:“行,晚上爺過來用膳,别叫孩子們亂跑了。” 他走後,二格格剛才一直背對門,這會兒轉過來捂着眼睛說:“額娘,咱們叫人打熱水洗臉吧?”她剛才也哭了。 李薇正處在關心孩子的激動時期,見她捂臉就拉她的手:“你怎麼了?幹嘛捂着?放開叫額娘看看。” 二格格被她扯着袖子把手拽下來,好一雙熊貓眼! 李薇吓一跳放開手,二格格連忙再把臉捂着,委屈道:“額娘,叫人打水來吧,剛才阿瑪來都看到了。”她也跟額娘學的畫眼線啊。 于是打水洗臉,剛才哭成一團的氣氛蕩然無存了。 李薇馬上找到了更好的話題,她叫玉瓶把從保定帶回來的東西擡進來給大家看,豪邁的一揮手,大家随便挑! 在保定收拾行李時就把東西整理好了,送進屋裡來的幾個箱子都是她專門給孩子們留的。 弘?S帶着兩個弟弟圍着箱子看,李薇沒留神,二格格已經叫人送上了茶和點心,這叫她特别驚喜。 看來出門還是有收獲的,二格格這不就成長了嗎? 成長其實很簡單,就看一個人獨立做決定的範圍有多大。用一個量來形容,就是從獨自去挑衣服買鞋,到買手機,買電腦,買車,買房。能完成最後一項時,基本就是個成人了。 如果一個人從能做自己的主,到能做别人的主,那也是成長,而且是成功的成長。 雖然隻是叫點心茶水這樣的小事,但二格格沒問她就自己做了決定,這就是個進步。 因為她也是剛剛從做自己的主,到敢做一點點四爺的主,感受太深刻了。 剛才四爺出去,她就猜他是想去看看福晉。 李薇放下茶碗,叫玉瓶進來,道:“貳打頭的箱子給爺送過去了沒?” 玉瓶搖頭,她說:“那這就叫趙全保帶人送過去吧,就說我剛回來,沒來得及整理,替我請個罪。” 玉瓶領命出去找趙全保,兩人一起去提箱子。這會兒箱子都是剛從車上搬下來,按上面的标号分成了好幾堆。 點齊貳字頭的箱子,兩人一箱的擡上,趙全保對玉瓶道:“那我這就送過去了,貳字頭的都在這裡了吧?别回頭送過去又少兩箱,主子爺的東西不好疏忽。” 玉瓶伏耳兩句,趙全保一怔,連忙笑着點點頭:“行了,我知道了。” 一路送到前院,張保見他這身後一長串,馬上問:“全保過來,這是李主子叫你送來的主子爺的東西吧?趕緊跟我過來。” 誰知趙全保擺擺手,道:“這是我們主子叫交給主子爺的。” 張保聽了道:“那單子呢?” 趙全保把單子給他,張保說:“跟我來吧。” 他領着把箱子先放到一個空屋裡,開箱查檢,張保翻開單子,入眼就愣了,奇怪道:“這怎麼看着都是……”話沒說完,他就明白過來了。 箱子打開後,一匹匹的布,大大小小的匣子,香扇、手帕等物也是一摞摞清點清楚的。 驗過無誤,張保這才連趙全保和單子一起送到四爺面前。 四爺先簡單翻了翻他不在家這段時間府裡收的信和貼子,以及這段時間的邸報。别看他伴駕跟着皇上,還不如在京裡時消息靈通。皇上每天批了什麼折子,見了什麼人他通通不知道。在京裡好歹還能打聽一二,出去兩眼一抹黑,身邊又都是皇上的人多,真是…… 叫他出去這段時間,想得更多的反而是直郡王和太子,這兩個被皇上寵愛的兒子。小時候天天被帶在身邊是寵愛,可大了還天天栓在身邊寸步不離的,這寵愛叫他也羨慕不起來了。 蘇培盛和張德勝都去收拾四爺的行李了,書房裡隻有王朝卿在侍候着,張保和趙全保進來後他就退出去了。 四爺接過單子,掃了一眼就放到一旁,道:“這是你主子叫你送過來的?” 趙全保恭敬道:“我們主子說剛回來騰不出手,這才晚了點,怕誤了主子爺的事叫奴才趕緊送過來。求主子爺恕罪。”言罷跪下磕了個頭。 四爺翹起嘴角玩味的笑,揮手叫他們都下去,王以誠進來上茶。 他端茶就口,再瞟一眼單子上抄錄的東西,忍不住又想笑了。 從保定帶回來的給福晉的禮物。 這是剛長了爪子,就沖他撓了一下。放以前素素是絕對不會這樣幹的。 敢吃醋,還敢刺他。膽子是養大了啊。 四爺坐下拿着單子是感興趣的翻來翻去,等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就叫人:“蘇培盛。” 王朝卿跑進來:“回主子爺的話,蘇公公還沒過來。” 四爺點頭,把單子給他道:“叫人把這些送到福晉那裡去。爺一會兒就過去看看她。” 正院裡,元英早就等着了。四爺回府時,她隻在前門見着了他,側福晉卻是叫人直接把車趕到了後門,回了東小院。 幾個大箱子和四爺前後進來,她福身施禮,四爺虛扶了把,道:“你我之間,不必多禮,坐下說話吧。” 把禮單給她後,他道:“這都是保定府的張家送的,這次過去就是住的他家的别院。這家人還算懂事,回頭你記下來這家,日後走禮也别拉了他們,倒叫人心寒。” 元英打開禮單仔細從頭看到尾,在落款上看到個名字,想了會兒說:“這張家,就是前朝保定府知府張烈文的後人?” 四爺放下茶碗,微笑點頭道:“正是,也算是當地的望族了。” 元英笑道:“原來是這個張家,爺隻管放心,我一定好好記住。” “也不必太熱了。”他道,“張家一直沒出仕,雖然是望族,但當年咱們入關時,這一家也算是前朝的義士,聽說他們家老祖宗早留下遺命,不許叩拜清朝的皇帝。” 元英臉一沉,聽他繼續往下道:“但人強不過命,張家要是真有這麼硬的脖子,也早留不到現在了。隻是一直沒出仕,子孫讀書的雖然多,可還是以耕讀養家。” 元英問道:“那他們如今是……” 四爺拿茶碗蓋一下下抹着茶沫子,慢慢道:“自然是過不下去,打算叫子孫出來謀一個前程了。不然再過二十年,保定府再無張家一門。” 幾年前,張家老太爺去後,他兒子當家,決心建宅子來奉承皇上,就已經是個征兆了。要是老太爺還在,隻怕不會點頭,他兒子想這樣幹,老太爺能打死他。 可那樣反倒是誤了張家的氣數。 四爺在保定這段時間,聽了這麼多張家的事,不得不歎息,張家老爺子死的是時候,救了張家。等明年孝期一過,子孫就可以出仕,張家大概是會想辦法到京裡來走動的,不管這科能不能中,張家這局死棋也盤活了。 人什麼時候都不能自誤,不然困死的隻有自己。 四爺看着茶沫子一下下蕩開,不知道自己想的是什麼。 有個念頭,叫他連想都不敢想。 元英與四爺說完張家說孩子,說完三格格的病,再說弘晖,都說完了,兩人也沒話可說了。 她見四爺已經想告辭了,道:“爺,今天您回來,要不要開個小宴給您接風?” 四爺早想好了,搖頭道:“等後天弘晖回來再聚吧,今天累了。叫膳房給各屋加兩個菜就行了。我走了,你歇着吧。” 她起身送他離開,看他腳下匆匆走遠,對這裡沒有一點留戀。 莊嬷嬷看她在門邊站着發呆,輕輕喊她:“主子?” 元英回屋坐下,屋裡剛才好像還有人氣,這會兒又死氣沉沉的。她突然發現,如果弘晖沒從宮裡回來,或者四爺沒來找她,她在這屋裡就沒人說話。 莊嬷嬷又叫她:“主子,這個……” 元英看她指的是炕桌上的單子,道:“拿去把那些箱子收起來吧。” 莊嬷嬷翻了翻單子,勸道:“主子何不把箱子裡的東西取出來擺擺?叫主子爺回頭看了也高興,屋裡也換個氣象。” 元英待要點頭,又覺得沒勁不想折騰,道:“還是等弘晖回來,叫他看過挑幾樣,餘下的再說吧。” 莊嬷嬷張張嘴把話又吞回去了,出去叫人擡箱子進庫房,心想歎道,您自己這日子過得都沒意思,怎麼能叫主子爺覺得您這裡有意思呢?您瞧人家東小院,不管是什麼,新東西好東西一樣樣的往院子裡搬,這才叫會過呢。 四爺再回到東小院,卻見人都不在屋裡,後面傳來孩子們的笑鬧聲。轉過去一看,原來是大滑梯做好了,這個成人也能滑,素素正歡呼着從上滑下來,一路滑一路笑。 見他過來,她跑過來拉他過去:“爺也去滑吧,好玩極了!” 四爺逗她:“臉洗過了?” 李薇馬上就尴尬了,輕輕推了他一把道:“快去,陪四阿哥玩一會兒,省得他都不記得咱們了。” “你陪他玩過了?”他把袍角掖到腰帶後,問道。 “剛才抱他滑了好幾次呢,這個大,他一個人不敢滑,都是叫人帶着滑的。”她說。 四爺過去,一把将正往滑梯後跑的四阿哥抱起來,“走,阿瑪帶你滑。” 父子兩人一前一後的上了滑梯,四阿哥先坐下,四爺從背後抱住他,往前一蹭,四阿哥啊啊啊哈哈哈哈的滑下來了。 四爺也被他逗樂了,摟着他一起哈哈哈。 他問四阿哥:“還記不記得阿瑪?不記得就咯吱你!” 四阿哥歪頭看他,一臉機靈鬼的樣子假裝在想,那臉上的笑都憋不住,被四爺一咯吱,就哈哈哈的投降了,像背上爬着毛毛蟲一樣扭着大叫:“阿瑪!阿瑪!我記得阿瑪!”
181、貼子 剛回京後是要忙上一陣的。 四爺書房裡的各種請見的貼子從他們回來的當晚就堆成了山,李薇這裡還好點,但回來第二天上午也接了好幾十封貼子。 她在回程的路上也掂記着一回去就要跟親朋好友們打個招呼,說聲我胡漢三又回來了。李家是排第一的,覺爾察家也要送個信。禮物可以過幾天再送,要先派人去說一聲。 除此之外,聽弘?S在信裡說,這一個月七貝勒和五貝勒府上都照顧良多。她一向跟七貝勒的納喇氏走得近,五貝勒府上的瓜爾佳氏可是從沒打過多少交道,平時是見面問好的交情,結果她出門一趟,人家肯照顧她兒子,不管存的是什麼心,這份情要還。 于是她就想着先把給五爺、七爺兩府的禮物送去,日後再找機會請她們過府來看戲喝酒。 最後,四爺跟她提過,說十三爺跟着皇上去塞外了,叫她找個時間親自走一趟十三爺府,他是男的不好跟女眷說話,她親自去安安十三福晉的心。 這是三件大事。她也以為隻需要忙這三件就行了,可沒想到一下子接了這麼多貼子,翻一翻,裡面有三貝勒府上的田佳氏,還有承恩公府的李四兒。 田佳氏說就盼着你過來跟我說說保定府的事呢,日子酒席戲子都叫了,可别叫我白等。李四兒更不客氣,好久不見,想着你是不是嫌我不上台面才不理人,知道你回來了,特地叫了戲請你來看,要是嫌我不就必來了。 剩下的貼子李薇都能處置了,叫來玉瓶和柳嬷嬷,請她們帶着禮物先去弘?S的哈哈珠子和侍衛家走一趟,把禮物送了,說她剛回來千頭萬緒顧不上請他們進來見見,千萬别介意。這是帶回來的一點東西,請收下雲雲。 三阿哥的哈哈珠子預備役也有了,吩咐的是玉煙和玉水。 人到用時方恨少。給李家的東西和消息就交給弘?S了。等他回來,還有五爺和七爺兩個府要跑。 三阿哥站在她面前挺委屈:“額娘幹嘛不叫我去?我可以坐車去。” 李薇摸摸他的小腦袋說:“現在是春天,你還沒種痘呢,額娘不敢叫你出去啊。” 四爺跟她說過給三阿哥種痘的事,他的意思是再晚兩年。種人痘還是危險性大,孩子長得越大,身體越健康強壯,平安熬過種痘的可能就越大。 “當年給弘晖和弘?S種痘就太早了,那兩年我一直在後悔。”那時是為了湊太子那邊孩子的時期,送孩子去種之前,他想的是為了給太子和直郡王的孩子種痘,挑的痘種肯定是最好最安全的,太醫等準備也是最好的,錯過這年等明年就未必有這麼好的條件了。 雖然四爺有鴻鹄之志,但現階段他這個貝勒在京裡并不是特别有權有勢。想再達到弘晖和弘?S當年種痘的條件,憑他自己是不可能的。 那就隻能要求三阿哥更健康,這才能加大他平安活下來的成功率。 李薇當年一是對四爺盲從,二是并不懂這個。這幾年各府死的孩子太多,叫她也跟着心驚膽戰。種痘沒熬過來的有,平安回家後又因體虛或種種原因再夭折的孩子也有不少。 據說當年太子的大阿哥刻意等到十歲再種痘,就是怕他熬不過。結果種了沒事,卻因為當時熬得太久,身體虛弱,一場風寒就要了小命。 安撫好三阿哥,叫人帶他和四阿哥去玩滑梯,她拿着田佳氏和李四兒的貼子發愁。私心裡,她哪個都不想去。田佳氏近幾年越來越尖刻,李四兒則是越來越嚣張。 田佳氏是想從她這裡打探保定府裡皇上和四爺等人的事,三貝勒沒去,她從她這裡問出來了,到三貝勒那兒去讨好。不說兩人交情沒到那份上,叫她能甘心被她利用。就算她跟她像納喇氏一樣好,李薇也不可能把四爺的事當閑話說給她聽,更别提皇上、太子和直郡王的事了。 而李四兒則是拿使喚她當面子,當着外人的面拿貝勒爺的側福晉呼來喝去,肯定能叫李四兒爽了。 這兩個人比較起來,還是田佳氏好打發些。大不了李薇親自登門送上禮物,再火速告辭就完了,不給她時間來扯閑話就行。可李四兒是個不講理的,叫李薇現在親自登承恩公府的門都發憷,讓她拉住胡攪蠻纏一番,不管是占上風還是被低頭認栽,臉是丢定了。 李薇把田佳氏的貼子也放下,叫人把承恩公府的貼子送到四爺那邊去了。再怎麼看,還是叫四爺去跟承恩公府的男人打交道吧。女眷這裡,她HOLD不住隻能縮了。 前頭,四爺也是對着手裡的貼子發愁,剛好遞話想進宮給太後等娘娘請安磕頭,宮裡來了話叫他下午就過去,他把貼子的事暫且放下,收拾好準備進宮。 在進宮的路上,他騎在馬上還在想那堆貼子。這次皇上去直隸,叫人側目的原因就是上回皇上連着兩年去直隸,是在打葛爾丹之前。 每逢備大戰前,皇上這樣做就是為了防着會叫人打到京城來。 直隸的頻繁調軍也有兩年了,但皇上今年去看一趟就是個信号。京裡的消息還是晚一步,四爺想起那一整夜接連不停前來拜見的各路駐軍将領,就叫他心底發寒。 那晚,他的侍衛全都被留在外圍,守帳篷的全是皇上的人。身邊除了幾個太監外,隻有他帶在身上的兩把刀。 當時四爺想了很多,連如果有人真闖進來要拿他,他是束手就縛還是拼一把?他還想要是皇上打算在這裡就把太子拿下,直郡王是會幫皇上,還是也被皇上看起來了? 皇上要真拿下太子,會用什麼罪名?朝中不會沒有一點反應,太子沒有不赦大罪是不能輕動的。皇上心裡有數,可如果要動手,那罪名肯定是已經準備好了的。 直到天亮,他這一晚胡思亂想的腦子才冷靜下來。回憶起來發現想的都是些荒唐的東西,可見那晚他有多緊張。 既然這樣,那也不能怪京裡的人如驚弓之鳥。實在是自葛爾丹後,朝中再也沒有大的敵人了,極東的毛子是麻煩了點,但自從尼布楚條約簽字後,也算兩廂無事。既無外敵,也無内患,皇上卻擺出陳兵的架勢來,這叫人怎麼不擔心? 四爺此時隻為難一件事,怎麼才能輕描淡寫的把這些懷着打探之意的貼子都拒了。最好是能一口氣都拒了,省得還要一個個想理由。 到了太後那裡仍然沒有頭緒。太後不會說滿語,四爺蒙語尚可,兩人就拿蒙語對話。以往太後總是說兩句就沒事了,今天卻問個不停,來回說了快有兩刻鐘,翻來覆去都是皇上、太子、直郡王。 四爺隻拿一句話擋:“孫兒不知,這事由皇阿瑪交給大哥太子殿下去辦的,孫兒實是不知。” 好不容易從太後那裡出來,惠妃請。 見了就問直郡王起居如何,有沒有再喝多酒,有沒有跟别人玩布庫,有沒有熬夜等等。 四爺按着性子答了,惠妃笑道:“他這個年紀也實在叫我不放心,要是還跟小孩子似的胡鬧可怎麼辦?老四,你是跟着去的,多給我說說,也好叫我放心。” 四爺面上恭敬,嘴裡不輕不重的頂了句:“大哥一向是管着弟弟們的,而且皇阿瑪最看重大哥,大概也是擔心大哥身邊沒帶人,無人照顧,特意賞了人過去,想來是能叫娘娘放心的。” 惠妃吃他這一頂,知道這位四貝勒是個驢脾氣,隻能順毛摸,笑了笑就叫他走了。 都去見了惠妃,四爺想還是應該去永和宮轉一圈,看看德妃。結果走到半路叫永和宮的太監攔了,那太監小聲傳了德妃的囑咐,叫他不必特意去永和宮,改日叫福晉進來說兩句也就罷了。 可見宮裡來回打探消息的人是不少,連娘娘都煩了,要躲這個事。怕他去了之後,會有人去永和宮打探,幹脆連兒子都不見了。 四爺雖然能理解德妃怕麻煩的心情,因為連他都想一躲了之了,可一片孝心叫人堵回來,心裡也實在是痛快不了。 回了府沒進前院,直接去找見福晉,就叫她明後天找個時間去宮裡看看娘娘。 “你去一趟,叫娘娘放心,就說我一切都好。”他道。 元英不解,答應下來再問道:“爺今天去宮裡,沒去看看娘娘?”何必再叫她去一趟?聽着也不像有事啊。 四爺聽她問臉色就不好看,草草道:“今日沒來得及,太匆忙了。” 說完這件事他就走了,元英也沒辦法細問。莊嬷嬷也跟着奇怪,說:“主子爺去了一下午,難道一直被留在慈甯宮說話?”她也是宮裡出來的,太後不愛跟人說話是大家都知道的。就算是宮裡妃嫔們陪她打牌賭骰子都要看順不順眼,這位太後娘娘是标準的誰的面子都不用給的,今天怎麼會這麼有興緻跟四爺說了一下午話? 元英想不通,莊嬷嬷想了半天,臉色微變的小聲說:“主子,是不是皇上那邊……”出了事? 元英噓了下,搖頭道:“這都跟咱們挨不上。嬷嬷,你去準備幾樣禮物,就從爺拿過來的那些箱子裡挑。我去寫折子,明天一早就遞進宮。”
182
、(劇情)陳兵在側 紫禁城,永和宮。 德妃對弘晖道:“回去記得跟你阿瑪說,你現在也大了,在宮裡住了這麼久,我看你不是個傻孩子,能在這個時候回府去,也是你的運氣。隻是學習不可懈怠了。” 弘晖躬身道:“孫兒一定記得娘娘的囑咐。” 他跪下磕了個頭,上首的德妃突然把跪在下面的人看成了當年的四爺。 弘晖起身,德妃才回過神來,也沒了說話的心情,擺擺手道:“行了,你快出去吧。别叫外頭的人久等。” 外面此時天還是黑的,豐生額等四個烏拉那拉家的哈哈珠子都站在殿外,弘晖一出來,這四人就上前小施一禮。弘晖沖他們點點頭,未及多說,擺了下手,幾人匆匆出宮。 從永和宮到宮門口的一路上,豐生額幾人都在偷偷看弘晖的背影。德妃特意在今天阿哥出宮前留他說話,想必是交待了什麼吧? 弘晖有自己的心事。 去年年中時,上書房就有傳言說他們幾個在宮裡住着讀書的年紀都大了,不好再繼續住在宮裡,要叫他們出宮回府。 空穴來風,既然有人傳這個話,弘晖當然不會不把它當一回事。他跟阿瑪聊過,阿瑪說這個要看皇上的意思,如果是真的,那就隻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們從此不必再去上書房讀書了;或者就是仍舊能去上書房讀書,但是要每天去當天回。 哪個更好,阿瑪沒有跟他說,反而叫他自己考慮,隻是安慰他如果不去上書房,在家裡也能給他請先生,再說他們府上也不會叫他靠讀書進身。讀是要做學問,不是要靠它來掙前程。 阿瑪當時拍着他的肩說:“你大了,可以幫阿瑪的忙了。” 說得他心潮起伏,當時就覺得還是離開上書房的好。 可回到宮裡,與同窗的弘晰等人聊起來時,弘晰笑了,目視弘晉和弘晟隻是發笑。 弘晖自然感覺他這是有話要說,他面上端得住,一派雲淡風輕,可心裡已經在打鼓了。 弘晟是三伯家的,他摸了下鼻子,嘻笑道:“弘晖,其實前兩天我也在想這個,還跟兩個哥哥聊了聊。” “你說。”弘晖笑着,還執壺給他倒了杯酒推過去。 弘晟道:“咱倆有些像,額娘都是福晉,還都不受寵,下頭還都有個身後站着側福晉的弟弟。” 弘晖面上已經不好看了,剛要請他住口,畢竟身為兒子當着外人議論自家長輩的後院事,還可能會牽扯到陰私和争寵,那就太難聽了。 弘晟不等他說就對弘晰和弘晉道:“你瞧,你瞧,我就說弘晖不樂意聽。”他繼續說,“我這話是拿你當兄弟才說的,你以為别人想聽,我都要說啊?再說我家那些事也惡心人着呢,說出來我也嫌丢人。你就當我是廢話多,反正他們笑也隻笑我,有你什麼事呢?你隻管聽着吧。” 弘晖沒再叫他别說,在他心底,對側福晉和弘?S也是有一些不可言說的隐秘感覺的。一個是長輩,一個是同父的親兄弟。但在他的心底,何嘗不盼着他們倒台呢?側福晉若能沒了這個頭銜,弘?S若能歸到額娘屋裡,他這塊懸在心底多年的大石才能真正放下。 他們在那裡,就叫他不安。 隻是這樣的念頭太可怕,叫他不敢承認生出這種念頭的自己,所以聽到弘晟提起,他就像被針刺到一樣激動起來。 弘晟歎道:“這事吧,我也是想了很長時間了。你也見過我阿瑪,我阿瑪那人吧,就是個心軟的人。我在宮裡平常見不着,他一見我就疼愛得不得了,什麼好東西都舍得給我。可我不在府裡,他就隻顧着疼愛我二弟和三弟。現在叫我說,我也不知道在我阿瑪心裡,到底是我更重,還是我那兩個弟弟更重。” 弘晖的神色不可避免的變沉重了,弘晰看到,拍拍他的胳膊,歎道:“照我看,三叔和四叔倒不會說要把你們兩個怎麼樣。你們兩個都是嫡福晉所出,隻要沒有大錯,就是要把你們弄下來都不容易。” 弘晟拍了下桌子,說:“就是這麼回事。所以我也不是特别擔心啦,何況我額娘跟我阿瑪還算好,二弟和三弟也不同母,那兩個天天掐起來就沒完了。我阿瑪又慣愛憐惜女子,這就夠她們愁的了,我也算能趁機喘個氣。” 弘晉笑着拍了弘晟一下,罵道:“連你阿瑪的事都拿出來說,你個不孝子。” 弘晟讓過他的手,招架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呗,他風流去了,我也好有樣學樣……嘿嘿嘿,我額娘說正在給我挑丫頭呢,你也有了吧?你比我還大呢。” 弘晉個子比他高,手臂長,一下下夠着去拍弘晟的腦袋,道:“你也想要丫頭?毛長齊了沒啊!” 這兩個打鬧起來,弘晰和弘晖還坐在原處,弘晖從剛才叫弘晟說中心事後,就一直走神,弘晰時不時的擔心的看看他,趁那兩個在鬧,他拍拍弘晖,小聲對他說:“你真不用擔心,你那弟弟小你三歲呢,等他長起來,你都成親了。回頭我這裡要有差事,叫你一起也就是了。” 有這句話,弘晖心裡是感激的,嘴上卻不敢輕易答應,道:“謝大哥。這份情弟弟領了,隻是差事的事,我想阿瑪那邊大概早替我安排好了。” 弘晰點點頭:“那就行了。”他輕輕拍拍桌沿,喊弘晉與弘晟:“别鬧了,小心再鬧得一身汗,這種天吹風着涼也不是玩的。” 弘晟跑回來,跟弘晉打的一頭汗,要拿起杯子裡的涼茶喝,被弘晖按住手,叫人拿下去再換滾茶來。弘晰也說:“出汗還敢喝冷茶,想拉肚子嗎?快坐下,一會兒汗就落了。” 弘晟挨着弘晖坐下,見他臉色還是沒過來,不好意思的湊過來說:“兄弟,剛才是我胡說的,你别放心上。我就是吧……”他臉上的笑還沒收,神情已變得茫然失措,“就是有點怕回府……這些年我回去,總覺得那都不像是我的家了。” 弘晖就像腳下一空,踩進深淵黑洞一樣。 他跟弘晟一樣,這幾年裡隻有很少的時間是回家住的,更多的時候間在宮裡,他幾乎是在這裡長大的,家裡越來越不認識了,他回去的時候住在前院他的院子裡,卻覺得弘?S更像是這裡的主人,他是個客人。 事後,弘晰跟他說:“要是之後你們還照樣進來讀書,那咱們見面也方便。要是從此你們就不進來了,也别忘了宮裡還有我和弘晉在,咱們這幾年在一起,我是把你當親兄弟看的。四叔的府上,我就認你一個。要是有什麼為難事,想托人辦,叫你的人進來一趟,把話遞給我,千難萬難,我推辭一句,不敢再當你的大哥。” 弘晖被弘晰說得心裡熱呼呼的。 剛進宮時被整,阿瑪示意他跟弘晰走得近些。就算知道可能就是弘晰或背後的太子搞得鬼,他一開始心裡有抵觸,這麼些年下來,弘晰事事照顧他,也早把那點芥蒂化解了。 在府裡,弘?S也是阿瑪的兒子,李側福晉開始侍候阿瑪的日子比額娘還要早,有這樣的強敵在側,他的心裡也對回府充滿擔憂。有弘晰這句話,不管裡面有幾分真,他的心裡都算有了底。 今年皇上去直隸前還沒有說什麼,結果上個月送回宮裡的旨意裡就有叫他們出宮的話。雖然早就有了流言,但這麼突然還是叫人吃了一驚。 他還沒來得及跟府裡說,這次回府後,就不必再進宮來了。皇上的旨意上是叫大家回府讀書,若是還想叫上書房的先生教導,聖旨裡倒是不禁止大家私下拜師去。 弘晖對上書房的先生倒是并不流連,他更舍不得的是同窗數年的堂兄弟們。幸好昨天下課後,弘晟就邀請他回府後去他家玩。 “這下咱們可算是沒人管了!我要跟我阿瑪說,暫時千萬别請先生!我要好好玩個一年半載的!”弘晟樂道。 弘晰隻是笑,弘晉上來攬着弘晟的脖子卡住道:“你這剛出去就想不好好讀書啊?還玩個一年半載的,告訴你,就許你玩半個月,最多一個月。然後進宮來看我,到時把你的功課拿來,哥哥勉強替你看看。” 弘晟被他卡得唉唉叫,又踢又踹道:“去你的!想教小爺的功課,你還不夠格!你也不瞧瞧我阿瑪是誰?我這一回府不被他上了籠頭天天念,我的名字就倒過來寫!” 想起三爺是宗室裡出了名的文人,一群小輩都笑了。連弘晖都要同情弘晟了,三伯的書房裡别的不說,書是最多的,叫弘晟十天讀一本,都能讀到五十歲去。 想到這些堂兄弟們,弘晖一直緊繃的神情放松了些,還不自覺的露出一點笑容。 跟在一旁的豐生額看到了,暗地裡松了口氣。 大阿哥要可能回府的事他們也早就知道了,他跟阿瑪商量過,最麻煩的就是大阿哥回府後,他們很可能也要住到府裡去。 “四貝勒的府裡已經很長時間都隻有二阿哥一個人了,聽說他去年也有了侍衛,你們這次住到府裡,切記不能跟二阿哥的人起沖突。不然吃虧的很有可能就是大阿哥。” 豐生額道:“阿瑪,我明白。大阿哥是長兄,二阿哥又小,我們跟二阿哥的人吵起來,四貝勒很可能會各打五十大闆,但二阿哥年紀小占便宜,大阿哥就欠了些。我會交待其他人,一定不會招惹麻煩,别人就是找事,咱們也會讓着點的。” 他阿瑪道:“退讓是好,但不能無限制的退讓。要是他們欺到阿瑪臉上,阿哥不好計較,你們卻可以出頭。拼着事後受罰,也不能叫阿哥受委屈。” 豐生額想到這裡,不由得沉下了心。他是家裡的老大,論年紀比阿哥還大,論親戚,他是阿哥的表兄。阿哥平常待他也有三分敬意。 就憑着阿哥待他的心意和兩家的關系,他就不能叫阿哥塌了面子。 出了宮門,就能看到各府來接阿哥的車。四貝勒府的蘇培盛就等在宮門口,一見弘晖出來,連忙上前磕頭,小太監們把宮裡送出來的行李箱子都接過來往車上擡。 弘晖虛扶了把,客氣道:“公公不必多禮,辛苦公公來接我了。”跟着就找阿瑪的身影。 蘇培盛呵呵道:“這都是奴才的本分。”一眼瞟見弘晖張目四顧,暗暗擦了把汗,小聲道:“大阿哥,今天府裡來了客,主子爺就沒分出空來……” 弘晖失望了些,還是笑道:“那咱們……”一句話未說完,他就看到停在宮門旁的車裡出來了個人。 弘?S。 蘇培盛側身讓開,笑道:“主子爺就叫二阿哥過來接着您回府了。” 弘?S已經快步上前,宮門前不好跑來跑去,何況他又大了,不能像小孩子那樣沒規矩。 弘晖隻怔了一下就開心的笑起來,還迎上去。 豐生額幾個面面相觑,都先避到一旁。 “大哥!”弘?S快了兩分,見弘晖迎上來幾乎就是小跑了,沖上來用力抱下弘晖,再退下利落的行了個禮。弘晖連忙拉住他,“别多禮了。”說完回了一揖。 兄弟倆人見過禮,弘晖讓開,豐生額幾人上前行禮。弘?S站着受了,隻彎腰虛扶了把,跟着就拖着弘晖的胳膊往車旁走:“快走,阿瑪讓我快點來接你,咱們要去莊子上呢。” 弘晖一聽也加快腳步:“今天就去?” 兩人上了馬,弘?S看到豐生額幾個也跟上來,伏耳對弘晖說了兩句,弘晖就對豐生額等人道:“你們先回家吧,等我的信兒。” 留下豐生額他們,兄弟兩個打馬飛奔,蘇培盛是帶着弘晖的行李慢走一步,兩人身邊隻跟着侍衛。一路回到府裡,弘?S道:“大哥先去看看嫡額娘吧,阿瑪也在嫡額娘那裡。” 聽到這個叫弘晖心中一喜,把馬缰丢給太監就往府裡走。 正院裡,阿瑪果然跟額娘在一起等他。 他進屋先跪下行了個大禮,四爺親手扶他起來,仔細上下打量,拍着他的肩道:“果然好,等到了莊子上,阿瑪要好好考考你的功夫。” 月餘未見,弘晖也是想念阿瑪的,馬上說:“兒子現在能射五十步了!” “好!”四爺贊道,轉頭對福晉說:“叫弘晖歇一歇,用碗茶,你們也說說話,半個時辰後叫他去前面。” 弘晖連忙跟着額娘送阿瑪出去,見阿瑪轉眼走得不見影,他的心裡突然湧上一股悲涼感。阿瑪特意到額娘這裡來等着見他,對他的關心是無可置疑的,但他對額娘的情意就如那幹涸的泉水一樣。 他再看額娘,卻發現額娘并不難過。 元英拉着弘晖坐下,叫人給他上了茶和點心,一句廢話不說,直接道:“你多少用一點,額娘叫人把你的東西都收拾好了,你阿瑪的意思是咱們要在莊子上長住。你的功課由他來教,騎射師傅是你阿瑪的侍衛頭領布爾根。” 弘晖捧着茶顧不上喝,插嘴問道:“額娘,是有什麼事嗎?阿瑪怎麼突然要去莊子上住?”他想起這次他們也是突然就叫出宮了,這兩者會不會有什麼聯系? 元英自己也不知道,隻好說:“這都是大人要操心的事,你就不要多問了。到那裡好好聽阿瑪的話?” 弘晖忙放下茶碗,握着她的手問:“額娘你不去?” “額娘去,隻是比你們晚幾天。”元英馬上安慰他道,“府裡的事不是說走就能走的,總要收拾一下。”再說四爺一走,她把門一關,也不必管外面來的貼子和人了。 弘晖有心要問李側福晉是不是跟阿瑪一起先去,可額娘一向不願意告訴他後院的事,他就是問了也隻會挨罵。 元英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叫人把點心給他裝上,道:“快去吧,别叫你阿瑪和你兄弟久等。” 弘晖隻好去了。到了前院卻發現等着他的還有弘?S。 四爺見兩個兒子都到了,看了看弘晖身上的衣服還沒換,稍稍皺了下眉,道:“你這身衣服要不要換下?你的箱子都在,叫人找身方便的衣服來?” 弘晖今天是回府,就算騎馬也隻騎很短的一段路。所以穿的是常服,可他此時看阿瑪和弘?S穿的都是騎服,就知恐怕到莊子上這一路都要快馬過去了。 他笑道:“不用,換了更麻煩。”說完把辮子往腰到一束,把袍角也系到腰上,褲腿紮緊,道:“這就行了。” 四爺看了笑道:“這也是你在宮裡的師傅教的吧?我小時候也學過這個。” 滿人未入關前,衣服也不分什麼常服或騎服。入關後漢化漸深,衣服袍角越來越長,布料越來越華麗輕薄,款式也變得漸漸不方便騎馬。四爺小時候在宮裡是兩種衣服輪着穿,騎射師傅教過他們怎麼把不方便的漢人衣服變得方便點。 他還記得皇上當時也是這副怪打扮,對他們笑道:“這要是叫漢人們瞧見了,非說咱們有辱斯文不可。” 當時三爺還顯擺了句:“他們會說這叫衣冠不整,是很沒禮貌的一件事。叫人看見會笑話的。” 皇上笑道:“漢人就是怕被笑話得太多了,什麼天朝上國,你們不可學這個。人不能無法無天,可叫所謂的規矩禮儀管住自己的手腳,那是本末倒置。” 世上本來就隻有一個規矩,那就是勝者為王。 四爺突然覺得自己叫一些東西給束縛住了。在沒有登上那個最高的位置之前,什麼事都是不需要去在意的。而等他真的坐到那個位子上時,所有的規矩都要由他來制定。 他吐出胸口一股沉積了許久的郁氣,好像卸下了一個很大的包袱。 “上馬。”四爺揮鞭道。 莊子上早就準備好了一切,叫主子們一來就能舒舒服服的。弘晖發現跟着阿瑪過來的隻有他們兩個,這叫他小小松了口氣。 隻要不是額娘再次被獨自留下就行。 莊子上的布置與城裡一般無二,隻是地方大了許多。 四爺一到就叫弘晖和弘?S先去整理各自的行李,然後準備用午膳,下午一起習武騎射。 打發走孩子們後,他對蘇培盛道:“去把戴先生請來吧。” 少頃,戴铎跟在蘇培盛身後進來了。 他跪下後就涕淚俱下,“主子爺,奴才終于又見到你了!!” 見他這麼激動,四爺也有些感動。如此忠心的奴才是可遇不可求的,親手扶起戴铎,四爺口稱先生,道:“戴先生不必多禮,快請坐吧。” 屋外,王以誠把茶交給蘇培盛端進去就退下了。屋裡這位看來不太一般,蘇公公親自送茶,都不叫旁人進去了。 上過茶後,蘇培盛也退下了。屋裡隻有四爺與戴铎兩人。 茶香袅袅,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還是戴铎打破沉默,叫主子先開口,特别是四爺這樣的主子,那是當奴才的太蠢。 他先道:“奴才給主子爺的信,主子爺可看過了?” 四爺淡淡點頭,要不是看了信,他也不會叫戴铎回來。 戴铎露出如釋重負、感動莫名的神情來,再次離座跪下,磕頭道:“奴才在外面,日日夜夜替主子爺懸心,借了天大的膽子寫了那樣的信給主子爺,奴才萬死莫贖。” 說罷,又是狠狠幾個頭磕下去。 四爺見他額上幾下就磕出了血,終于開口叫他起來,歎道:“……你也是對我忠心,才敢直言相告。” 戴铎又是使勁磕了幾個頭,擡起臉上整個人像被人照頭敲了幾悶棍一樣。 他小聲又快速的說:“主子爺,奴才信中句句肺腑,望主子爺一定要三思啊!” 四爺閉上眼靜了靜神,伸手虛扶了把,道:“你起來說話。” 戴铎這才敢站起身。 四爺想起戴铎信中的話,仍然不敢直言,隻道:“你所說的,是你自己想的?” 戴铎點頭,四爺再問:“……你并未見過皇上,怎麼敢揣測帝心?” 戴铎肯定道:“求主子爺恕奴才不敬之罪。” 四爺點頭。 戴铎這才說:“主子爺,奴才雖未見過皇上,卻與皇上神交以久。皇上的雄才大略,天姿英偉,勝過凡人百倍。” 四爺歎道:“皇阿瑪确實建下了不世之功,繼往開來,不知之後的皇帝有沒有能及上皇阿瑪之萬一的……” 戴铎聽了,馬上狂拍馬屁:“主子爺何必妄自菲薄?依奴才看,能繼承皇上的偉業的,自然隻有主子爺一人。” 四爺雖然被搔中了心頭的癢癢肉,面上卻是一沉,喝道:“放肆,我對皇上和太子忠心不貳,再說這種話,我就饒不了你了。” 戴铎再跪下磕頭,再三請罪,才得四爺允許起身。 不過接下來四爺就和緩多了,戴铎這話也能講得深些。 戴铎低聲道:“依奴才愚見,皇上雖然雄姿英發,但也隻是個人而已。是人,就有弱點。” 聽到這裡,四爺有些坐不安穩,但他沉住氣,隻是無意識的不停搓着右手指節,戴着扳指的地方,“你繼續說。” 戴铎聲音越來越低:“皇上的弱點,就是……老。” 四爺徐徐呼出一口氣。 戴铎繼續往下說:“皇上陳兵,或許有震懾旁人的用意,但更多的,卻是他隻有靠着重兵,才能安穩入眠了。” 沒有手握重兵的安慰,皇上已無法安枕。
183、嘴炮技能 在莊子上,哪怕是白天也是非常安靜的。不像在城裡好像到處都是聲音。 莊上的雇農們都在莊子的邊緣處,他們在必要時也可以充當莊子上的第一道防線。莊子内側是大片的荒地,沒有開墾耕種,專門留出來給主子們騎馬、射箭。 此時,莊子上除了剛到的四爺和兩位小主子,隻有跟來的侍衛和蘇培盛等貼身侍候的太監。 在書房這裡,更是隻有蘇培盛一人守在院外,連門邊都沒有留人。 書房裡,戴铎談興正濃,他無法不激動、興奮。在投到四爺門下近十年的時間裡,這是他第一次真正的跟四爺交心。他的抱負、理想、野心,都在今天此刻才真正的開始萌芽。 四爺經過十年方對戴铎放心,聽了戴铎所言,他把在保定府的一些事說給他聽,想聽聽他的意見。 戴铎此人,心裡奇詭,為人有野心卻并無膽色。正是謀士的上佳之選。 叫他能放心用他,又不必擔心會被他背後出賣。 文昌閣一事,始終叫四爺難以放心。他一是擔心這是針對太子的陰謀,而他不但事先沒有發現,事後也找不出幕後主使。 因為所有人,哪怕是皇上,都叫他疑心。 可皇上會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或許不會,那是誰呢?不但同行的幾個兄弟有可能,伴駕的随行大臣、侍衛,哪怕是留在京裡沒有去的,在他眼裡也是個個都不清白。 他知道,這是他身在局中才會看不清楚。 他告訴戴铎,就是想從旁觀者眼中看看此事到底會有什麼線索。 戴铎聽完文昌閣的事,心中馬上有了腹稿,可見四爺為此事如此憂心,他也不敢馬上就說,隻道:“這個……奴才一時也摸不清頭緒,不如等奴才回去細細思索,再來禀告主子爺?” 四爺籲了口氣,道:“也好,你先回去歇着吧。明天出來,就當你是我給弘晖和弘?S找的先生,四書五經你也讀過,料想不會有什麼問題。” 戴铎心中暗暗叫苦,他對讀書實在是不開竅,捏着鼻子讀了十幾年,又屢試不中後就把四書五經都扔到腦後了,如今還要撿起來,他可真沒自信能給兩位阿哥講文章,說不定他還不如阿哥們呢。 退下後,到門口找着蘇培盛,不等他施禮,蘇培盛很是嚴肅認真的對他行了一禮,用從來沒有過的恭敬态度對他道:“請戴先生跟咱家來。” 蘇大公公親自送他回去,親自打來水,親自侍候他洗臉、用茶後,才道:“咱家一會兒就叫個小子過來聽戴先生的差遣,午膳也會送來,戴先生就不用多跑了。” 戴铎滿意點頭,風度很好。不但是因為蘇培盛今天難得的尊重,更是因為他很清楚,雖然說他是給阿哥們找的先生,其實他還是四爺的謀士。四爺叫人看住他,是為了保全他。不然,三國時的楊修就是他的前車之鑒。 老對着主公炫耀自己有多聰明,那才是傻到家的呢。 用過午膳,他翻開四書五經打算臨時抱下佛腳,至于四爺擔心的文昌閣一事,不管是誰設的局還是鬼使神差,都與四爺無關。四爺如今要做的,一是示弱于皇上,二是示忠于太子。旁的,無須操心。 此時,做得越多,錯的越多。 隻是他雖然早就知道該怎麼做,卻不能這麼快就告訴四爺。不然不是顯得四爺為難這麼長時間的事,在他這裡隻是小菜一碟嗎? 戴铎打算靠目前藏的這個主意在四爺府上混一年,一年後要是情況仍未好轉,再圖其他。 混水方能摸魚。但若是自己的本事還不夠硬,貿然下水隻怕反而會叫魚吃了去。四爺的份量還不夠,現在能做的少啊。 書房裡,四爺正與弘晖、弘?S二人一道用膳,席上,四爺道:“我給你們兩個找了個先生,雖然隻是個久試不中的秀才,但學問還算紮實。平時你們見了他,記得要以師徒之禮相待,不可無禮。” 弘晖、弘?S二人都起身應下。 四爺道:“此人姓戴,你們稱先生就行了。” 弘?S面上未露聲色,心中卻想起額娘提過一個姓戴的南商,常往府裡送東西。額娘交待過他,此人大概是阿瑪的奴才,不小心碰上時要恭敬些。 阿瑪說是先生,額娘說是奴才。 弘?S心道,隻怕奴才是真,先生是表吧? 既然阿瑪不想叫他們知道,他最好也别叫破。額娘提醒他是叫他小心,不是叫他顯擺的。弘?S在心裡記下一筆,等三弟來了以後,還要提醒他一句。免得他年紀小藏不住話。 想起額娘與弟弟,也不知道他們幾天後過來。 額娘這次堅持要留在府裡…… 東小院裡,李薇和二格格剛用過午膳,李薇道:“你去歇個午覺吧,這裡我來就行了。” 二格格看着還有這麼多賬冊沒有清點,沒有動,說:“我也不困,我跟額娘一起來。” 李薇笑了,沒有強求。早一天收拾好,就能早一天去莊子上。 之前四爺跟她提想去莊子上住一陣,她還問住幾天,結果他說:“要是不巧,就住到年末再回來。” 這一說可就是住一整年啊。而且,四爺對外說的理由是去莊子上避暑,說他出門這一趟大概大概是累着了,有些身體不适才要去莊子上休養。福晉與她都是要跟去侍候他和照顧孩子們的,孩子們則是要陪伴他。 而且,還說家裡的女孩們身體都不好,每到夏天都會苦夏。 總之等于是全家有病,去了莊子是為了休養,識相的就不要來打擾了。 李薇猜四爺大概是想躲一躲,雖然她不知道躲什麼事,但奪嫡嘛,肯定會比較激烈。貌似電視劇中裡四爺一直是屬于悶聲發大财的,前期其他幾龍鬥得熱鬧,他躲一邊,等最後突然跳出來摘走勝利果實。 所以,四爺就沒跟人真刀真槍幹過,人家靠的是智取。 對于他這個注定要成功的雍正帝來說,沒有她蘇的機會,她隻需要跟着四爺黨的路線走就行了。他說東,她就向東跑,他說卧倒,她絕不會站着。 既然去的時間長,她也知道真是一年還是幾年的,總之用得上的最好都帶夠。這一整理要帶的行李就多了,不是一兩天能準備好的。 她本來想叫二格格先跟着四爺走,可她說要留下來幫李薇的忙,現在二格格是真能幫上手了,李薇一下子感覺輕松不少,女兒長大能幹活了。 沒了四爺,東小院裡好像安靜了不少。雖然隻少了兩個人,一個四爺一個弘?S,院子裡卻好像少了十七八個人一樣。 李薇也不太習慣,突然問:“你三弟呢?” 二格格說:“跟四弟在一起睡吧。” “哦。”李薇才想起來,笑道:“以前總覺得他跟在弘?S後面,這下弘?S不在,我老覺得找不着他了。” 二格格笑了說:“額娘不知道,之前你和阿瑪出去時,晚上三弟都過來陪着四弟睡覺呢。” “天天這樣?”李薇驚訝的問。 二格格搖頭,扳着手指數了數說:“也就開始吧,他聽說那邊老叫我們去吃飯,還想叫我們去前面吃呢。後來就好多了,大概也是習慣了吧?” 李薇微笑的問她:“怎麼樣?這次額娘出去,你一個人在家害怕嗎?” 二格格放下手上的賬冊,長長歎了口氣,不好意思的說:“一開始挺害怕的,後來就覺得也就那麼回事吧。” 李薇自從回來時就發現二格格的改變了,此時親耳聽到更高興了,催她:“給額娘說說。” 二格格笑了下,嘟了下嘴:“這有什麼好說的?就是覺得,那邊也沒那麼可怕。”她越來越明白之前額娘告訴她的話了,他們做的準備隻是防備萬一,而福晉其實是什麼也不會做的。她的那些小動作,一點也不可怕。 這世上真正的壞人還是少的,很多人就算有壞心,但可能一輩子也下不了手去幹一件壞事。 李薇頻頻點頭,雙眼發亮的鼓勵二格格繼續說。 二格格受到鼓勵,從頭說起:“一開始我是很害怕的,怕那邊叫我們去吃飯是不懷好意,怕她把四弟哄過去,怕她強留四弟在那邊。可後來我發現,她隻是叫我們去吃飯,偶爾也說想留四弟在那邊,可她也沒有特别堅持……”這是她最不理解的地方。 “我就覺得嫡額娘好像是在走個過場……”她覺得這個可能很低,可就是給她這個感覺啊。 “反正我現在不害怕了。”二格格做了個簡單的總結。 李薇很高興二格格不再把福晉當假想敵了。中二期的時候世界總是非黑既白的,在二格格的眼中,她與福晉是天然敵對的兩邊,所以福晉對東小院是不可能有善意的,她的一切所做所為都是有陰謀的。 這種心态當然是危險的,無限高漲的敵意很可能會叫二格格失去理智,一旦這種敵意達到一個臨界點,二格格可能會主動攻擊福晉和福晉身邊的人。 至少在李薇的印象裡,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二格格就不再主動搭理大格格和三格格了。明明最多一年前,她出門還記得給三格格帶東西玩呢。 平時說起這兩個姐妹,也是冷淡大于親熱。 她不希望二格格繼續這樣下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叫她親自體會一下,福晉不是張牙舞爪的大怪獸。她是個很普通的人。 李薇自覺她現在的心态就很健康,她把福晉當成同公司有一定競争關系的同事,她是天降系,她算是後天系。兩者地位雖有差别,但她的工作努力,甚得上司器重,令同事福晉有危機感,是以最近小動作頻頻,因為她們兩人的項目都快要上馬了,所以鬥争加劇。 腦補之後,這簡直是一出古代版杜拉拉升職記嘛。 兩人目前的競争還停留在隔空放激光電眼的階段,什麼時候進化到互放大招就不知道了。但她私心是不希望真的有這一天的。 二格格問她:“額娘,其實嫡福晉也沒那麼壞吧,她不會真的對付我們對不對?” 李薇遲疑的點點頭,說:“是啊,但我們還是要小心哦。不能因為街上可能沒小偷就從來不鎖自家的門,我們自己的小心謹慎,為的是對自己負責。” 二格格輕快的答應道:“知道了,額娘。” 看到她好像不再把除東小院外的世界當成龍潭虎穴,李薇在欣慰的同時,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更重了。 二格格的中二是她的責任。都是她這個當額娘的沒有承擔起責任來,才叫孩子們不得不提前長大,因為他們感覺到了危險,她這個額娘卻沒有保護他們,所以隻能提前成長起來。 她在學校裡時看到過一個調查報告,說單親家庭或家庭不合的家庭成長起來的子女為什麼會更成熟,原因就是環境的不安全提前催熟了他們。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并不是一句贊揚,而是無奈的諷刺。 二格格他們就是安全感缺失的孩子,他們‘窮’,所以為了‘富’起來,為了更多的安全感,他們才充滿了攻擊性。 李薇隻希望這一切還不算太晚。她的妻妾可以相安的自欺欺人,躲在東小院的掩耳盜鈴,才造成了這一切。 二格格問她:“額娘,你這次回來還沒有去給嫡額娘請安吧……這樣沒事嗎?” 李薇笑道:“沒事的。” 與其等福晉一步步試探她的低線,不如她先告訴她,她是個不好惹的人。以前她就是太給福晉面子了,才叫她把主意都動到孩子們身上,還以為她什麼都不敢做。 現在她會努力把福晉所有的火力都吸引到她的身上來。 不是隻有她才會踩着規矩做事的。 她也會踩着規矩,噎得她吐血。 府裡都收拾好了,李薇特意去問福晉哪天出發。 兩人說完正事,李薇突然想起來般道:“那天剛從外頭回來時,我沒有來給姐姐說一聲,在這裡給姐姐賠個不是,姐姐可千萬不要怪罪我。” 元英淡淡道:“這有什麼?你一路侍候爺也辛苦了,就是爺也沒說你一句不是。” 李薇笑着應了聲,又說:“回來聽孩子們說,我不在的時候多虧姐姐照顧他們,也是我臨走前考慮不周。” 元英:“我是他們的嫡額娘,照料他們是我應當應份的。” 李薇:“呵呵,有姐姐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兩人對着笑了會兒,李薇告退了。出來心想,敵人很牛X,她需要苦練嘴炮。 屋裡,元英坐着喝茶,莊嬷嬷道:“我看這側福晉是在挑您叫二格格和四阿哥過來用膳的事。” 元英心裡不太舒服,面上淡淡道:“她說到天邊去,這也是我該做的。就是說給爺聽,也沒有第二句話。” 莊嬷嬷聽了不敢再說,福晉這還是被惹火了啊。倒是想過側福晉可能會不高興,隻是沒想到她會主動說到福晉臉上來。 側福晉這膽子出去一趟也變大了。
184、送禮 八爺的一張貼子把正摟着小妾爽的九爺給喊來了,他氣勢洶洶的到了八爺府,坐下就開罵:“老四那個不是東西的!!他真跑了?” 八爺悠然的給他倒了碗茶,推過去叫他平平氣,道:“嗯,聽說是這一趟出門着了涼,又是水土不服,現在京裡天氣又越來越熱,他就帶着一家子去莊子上乘涼、避暑兼養身了。” 九爺一碗茶灌下去半碗,狠狠沖地上呸了口:“我呸他的!這不是把我陷進去了嗎?” 兄弟兩個一起回來,九爺自在啊,他想得到京裡肯定會有人上門來打探消息,可直隸的事是能說的嗎?他再傻也知道皇上奔直隸不是去賞景的,那麼多的将軍趁夜來、天明走,這裡頭的事說不清。 回來後,他連八哥也隻是透了兩句,再多也沒有了。 關上門拿保定府帶回的新妾取樂,反正外頭有四哥呢。臨走前皇上也隻交待了他,沒見回來後四哥馬上就進宮了嗎? 九爺自以為這事跟他就沒關系了。誰知道老四這麼不仗義!他自己颠兒了!還把一家大小都帶走了!那剩下的人沒别人好問,可不就要沖他來了嗎? 八爺一語不發,四爺走得太快了,叫他來不及反應。他叫老九來,也是想從他嘴裡多挖點東西出來。既然老四閃得那麼快,可見保定府裡一定發生了比老九說的文昌閣更嚴重的事。 可老九過來了隻是一味罵老四,有用的一句不說。八爺心裡也有數,雖然猜不出來,但老九的嘴都這麼緊了,想來直隸那邊确實有事。 他存了心再另外打聽,不逼着老九說了,就寬慰他道:“你也不必擔心,回去關上府門不就行了?誰來都推出去,叫他們找老四去。” 九爺也是這麼打算的,但被一向看不起的老四擺了一道,他這氣下不去啊。 他道:“不行,我要給他添添堵!” 就在八爺府上,九爺叫人把十四喊來了,一見他就揚聲歎道:“十四啊,聽說你四哥病了,我這也不知道,想着你要去看他,回頭把禮給你,叫你帶去得了,我也不去惹他的嫌。” 十四在來的時候就猜到會是這個事,也是氣呼呼的一屁|股坐下罵道:“别跟我提他!回來誰都知會了,連十三那邊都叫他家的人去了趟,我這裡就叫他的太監過來放下東西就走,我還想過幾天去看他呢,結果他就這麼跑莊子上去了!他要是說聲病了,我能不早點去看他?這是拿我當外人呢!” 九爺得了知音,跟十四在八爺府一邊喝一邊搶着罵四爺不厚道,人太黑,跑太快,不拿兄弟當人了,心涼啊。 從下午喝到晚上兩人才醉醺醺的告辭。 他們走後,八爺長出一口氣,回到書房松開領口,連洗漱都懶得動了。 八福晉沒見他過來,聽說席散了,隻好到前面來找他。一進屋就看他靠在榻上不動不說話,忙上前道:“這是累了?”她把他的腿擡上去,讓他躺得舒服些,再喊人送來洗漱的熱水,親自給他抹臉梳頭。 等她忙完,八爺握住她的手,歎道:“行了,你也不用忙了。我今晚就不動了,睡在這邊了。” 八福晉叫人都下去,坐在榻沿上關心的問:“怎麼?我聽人說你們說得不是挺好的?老九和十四不都挺恨四哥這一手的嗎?” 八爺搖搖頭,歎道:“這兩人是都不痛快,但老九不想伸手,十四……到底跟四哥是親兄弟,也沒個準話。” 八爺都這麼說了,八福晉也無計可施。他們都沒想過四爺會一走了之,京裡本來就盯着他和九爺這兩個伴駕回來的人,九爺年紀在那裡放着,從八爺往下的兄弟,皇上都不愛用。他會跟着去伴駕,也不知是不是宜妃吹了枕頭風。 反正大家都知道,九爺跟四爺比,還是四爺知道的東西多。所以都想從四爺嘴裡挖出來。 雖然都猜四爺也是沒那麼容易說,他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人。但人在京裡坐着,跟躲到莊子上去是不一樣的。 這一躲,反倒顯得确實是有事。就叫大家更着急了。 八爺也是得了四爺帶着家人都去了莊子上後,才驚覺直隸出了大事。 按說隻要是事,就不可能沒有風聲漏出來,不過早晚而已。但能比别人早一步,那就是優勢。 可以說,四爺這一跑,反而把京裡的水攪得更渾了。 也叫八爺坐不住了。 八福晉看他面露愁容,試探的說:“要不,我尋四嫂打聽去?” 八爺搖搖頭,拉着她的手晃了晃:“四嫂跟四哥到底是夫妻一體,她就是真知道,恐怕也不會告訴你。何況四哥的脾氣,不是會把外頭的事跟婦孺們講的人。我看,除了跟着去的人外,餘下的沒有一個知道的。” 八福晉馬上想起來,連忙說:“我記得這次跟着四哥出去的有他們府上的一個側福晉!” 當時選好伴駕的人,她就去四貝勒府上拜訪,也是為了送些程儀。當時四嫂接了後,她問:“這次四嫂不跟着去,那是叫哪個妹妹陪着去侍候?” 她想的是大概會是四貝勒這兩年新納的幾個格格中的一個。 四嫂卻隻是笑笑說:“這事我們爺早跟我商量過了,跟着去的是我們側福晉。” 八福晉這一說,八爺也想起來了,他又陷入沉思中,八福晉自顧自道:“當時我回來還跟你說呢,按說四哥這個側福晉可是從他當阿哥還住在宮裡時就侍候他的,也有十年了吧?怎麼出趟門還不忘帶着她?” 說起這個,八福晉心裡自然有些不相信。這世上真有能叫人寵上十年的人?她就是長得再好,也比不了年輕鮮嫩的小姑娘啊? 八爺慢慢道:“四哥是個念舊情的人。”所以,他才一直想跟四哥交好。可惜啊,四哥好像一直看不上他。 八福晉想從這個側福晉這裡打聽打聽,說:“要不,咱們找點東西送給這個側福晉看看?” 八爺怔了下,對這個建議倒沒反對。 八福晉見他也同意,笑道:“聽說那李氏是普通旗人出身,也不是什麼大門戶,估計沒見過什麼好東西,四哥那人也不像是會把人寵上天的,我偷偷找人給她點銀子,說不定就能問出來呢。再說就是她不行,還有她身邊的人,總能撬開一兩個。” 八爺道:“也好,你叫人去試試吧。” 八福晉點頭道:“那這事就交給我了,你好好歇着吧,我走了。”她起身要走,八爺也起來道:“我跟你一起回去吧,這裡冷清清的就我一個。” 八福晉掩口笑道:“這是瞧着人家有用了,才跟人家走。” 八爺也笑,做了個長揖道:“就是我也要巴結福晉才有好日子過啊,小的這裡有禮了。” 兩人回到後院,八福晉馬上就叫人拿賬冊出來挑東西,大手筆的選了好幾件,然後問八爺:“爺說,給她多少銀子合适?”她比出三根手指,“三千?” 八爺搖搖頭,說:“先給一千,隻說是看她好,給她的禮物。不然貿然給重禮,怕反而把人吓走了。” 八福晉就拿出兩張銀票,叫來她的奶娘吩咐這事該怎麼辦,找誰去辦等等,完了扭頭問八爺:“爺看這樣行嗎?”得了八爺點頭,才讓人出去。 等屋裡沒了旁人,八福晉上榻輕輕抱住八爺,說:“爺,有我跟着你呢,不管你幹什麼,去哪兒,我都跟着你。” 八爺閉上眼,拍了拍她的手。 八福晉的奶娘是安親王府出身,家裡是包衣。她回去後沒敢叫自己兒子來辦,福晉說了要不露聲色,就找了她的堂侄女婿,七轉八繞的看着跟安親王府和八爺府的關系都遠了。橫豎滿人四處牽親,說起來七大姑八大姨總有撞上的。 直接奔莊子上尋這個李側福晉肯定不行。這位堂侄女婿也是能幹,他打聽出來了李家在哪裡,然後把禮單送去了李家,說是有東西想給李側福晉送去。 李蒼和李笙兩人留下看家,也沒閑着。七親八戚都要常常走動,學問騎射都不敢丢下,還要教導孩子,也是忙得團團轉。 但這人提了李側福晉,又不肯說來曆,李蒼、李笙二人接到信就一起見了他。這人一進來,李家兄弟就看出他是個旗人,再看袍角靴子,認出他是包衣。 李蒼是哥哥,就笑着直接問這人是哪一旗的包衣兄弟?關系是很好拉的,李笙笑道:“我們母家就是鑲藍旗包衣,哥哥哪兒的人啊?說不定咱們兩家還認識呢。” 這人胡扯道:“咱們遠了點,我老家是西南那邊的。”說着就要把禮單塞到李蒼手裡,李蒼趕緊端茶把手占住,李笙上去按他坐回去,道:“不是咱們不識擡舉,這當官的還不打送禮的呢。隻是哥哥來咱們家,總要說個來曆名姓,咱們也好給主子們說不是?” 這跟來人想的不太一樣啊。 他怕這兩人以為是什麼不一樣的小禮物,特意還把禮單留下兩天,看到這麼重的禮,李家難道不應該馬上拍胸脯打包票嗎?幹嘛問這麼多廢話? 這人就說:“我也是受人之托,托我那家不好說身份來曆。兄弟,都是實心求貴主兒辦事的,你看看這東西,咱們是誠心的。” 李蒼和李笙互看一眼,之前佟佳氏囑咐過他們,主子們的事他們不好摻合,何況他們家姑奶奶在府裡也是艱難得很,一堆人等着抓她的小辮子。 這厚禮之下必在所求。要是問不出身份來曆,就問下他們求的是什麼。 他們得了消息好趕緊給姑奶奶送過去,這邊也先拖着,免得他們走不通李家的門路,再跑到别處去,那好壞就難說了。 李蒼這才接了禮單,這人松了口氣,李笙上前低聲問:“東西是好,就是不知道我們拿不拿得了,你不如說說到底是什麼事吧。” 這人輕描淡寫道:“也沒什麼大事,就是聽說貴府姑奶奶跟着聖駕去了保定府,咱們好奇,想問問姑奶奶都見了什麼稀奇事。”他想着要是這位側福晉嘴大,已經跟李家人說了,他能從李家人這裡打聽出來更好。 說完,他又拿出一百兩銀子的銀票塞到李笙手裡,說:“那是給貴府姑奶奶的,這是謝兄弟的。千萬收下。” 李笙與他推拒一番就收了,送走這人。李家兄弟算這份禮有多大,一共一千一百兩的銀子,一個九轉玲珑寶塔,四個南瓜形的鑲寶暖手爐,個個手捧大小,精緻非凡。 李蒼歎道:“這份禮該有五千了。” 李笙也是看了直皺眉,問他:“二哥,你說咱們怎麼辦?” 李蒼道:“我去一趟莊子上吧。”禮,他叫那人拿回去了,隻照抄了份禮單,說是沒辦成實在不敢收。大概是李笙收了那一百兩的銀票,才叫這人放心離開,可能是以為他們确實愛财,隻是膽小才不敢拿東西。 莊子上,李薇剛到還沒兩天,就見着了她二弟,本來家人來應該是高興事,可聽見她就一點都高興不起來了。 李蒼見大姐姐臉色不好看,馬上說:“咱們沒敢收,姐你别擔心。” 李薇皺眉道:“我沒擔心那個!我是擔心……這不成我給家裡找事了嗎?” 李蒼不敢說這幾年這種事也不是一兩回,托李家辦事的多不勝數,都是從她選秀留在宮裡開始。那時還有人說她是嫁給皇上當娘娘了呢,後來知道是嫁給阿哥了,又知道她生了好幾個孩子還當了側福晉,來人是不減反增。要不是他們阿瑪當了官,家裡的門檻早叫人踏破了。 其實,阿瑪連家裡老太太都帶走,就是怕說情托人的越來越多,老人耳根軟,卻不過情面答應下來,萬一給自家姑奶奶招禍怎麼辦? 他趕緊安慰她:“姐,你别急,我跟老三也不是紙捏的,何況阿瑪額娘都不在家,平常我們也是關起門來過日子,沒多少人能找到門來的。這個人,我們是擔心他有什麼壞心眼,想着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這才一邊拖着他,一邊過來告訴你一聲。” 李薇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她道:“你留下吃頓飯吧,我先叫人帶你去那邊屋裡看看你外甥,他皮着呢,别太慣着他了啊。” 李蒼樂了,馬上站起來說:“我就想着能見見外甥們!還給他們帶了東西呢!” 李薇也笑了,叫人帶他過去,等弟弟走後,她的臉馬上又沉下來了,拿上禮單就去找四爺。 前院裡,四爺在屋裡讀書,隔壁屋戴铎正裝模做樣的給三個阿哥講文章。他心裡抹汗,暗道多虧四爺早就想好要講哪章,連怎麼講,講多深都給他說清楚了,不過照本宣科,他才沒出醜。 忽然外面有人聲,弘晖幾人還是規矩寫字,戴铎走到窗前,見蘇培盛半弓着腰亦步亦趨的侍候着一位年輕美婦人進來。 她年約二十出頭,身穿一件珍珠紅的大敞袖,那料子就是他去年送進府來的。戴铎看她不經通報,直接進了四爺的屋子,想起剛才好像也是直接從門口過來的,沒見蘇培盛或其他人進來說一聲,再回去把人領進院子來。 瞬間,戴铎就知道這是誰了。 書房裡,四爺見她氣呼呼還一臉委屈,手裡捏得禮單都快捏皺了,一手拉她坐下,一手把禮單從她手裡慢慢抽出來,喊王以誠:“給你李主子上茶。” 他柔聲道:“什麼大不了的?叫我看看。” 打開一瞧,都是好東西啊。 合上禮單,他繼續溫柔問:“這是誰給的?” 李薇氣道:“不知道是誰!送到李家去了,叫我說說保定府的稀罕事!我呸……”話被四爺捂到嘴裡了。 四爺沒辦法,噓了下,輕聲道:“孩子們就在隔壁讀書呢,你這麼大聲再吓着他們了。” 李薇坐在榻上還氣得跺跺腳,逗得四爺直發笑,摟着她哄啊拍啊,說:“好了,好了,多大的事啊?就能把你氣成這樣。是你弟弟來了?那中午叫他跟咱們一起用飯,到時我問他,問清楚,是誰都拿來給你出氣好不好?” “我才不是氣這個呢。”她在他懷裡扭了扭,也笑了。有他的話,她這心頭大石就沒了。 見她放下心事,四爺放開她,再把這禮單拿起來看,笑道:“這是拿你當廟門撞了。” 說完捏了下她的手,逗她:“這麼些好東西,都沒叫你動心?” 李薇得意道:“小瞧人不是?好東西我見得多了!”說着還盯着他慢慢道,“眼前不就是最大的一個?” 四爺反被她逗了,虛點着她,搖頭笑了。
185、(劇情)收買與套話 四爺把那禮單往桌上一放,戴铎恭敬的拿起來,四爺笑道:“這是今天你李主子家裡人送來的,看來是想從你李主子那裡撬開一條口子了。” 戴铎掃了一眼禮單上的東西,說實話,連他都有些眼饞了,但面上還撐得住,放下單子說:“這是拿銀子砸人來的。” 四爺冷笑,他看到禮單也是這感覺。單子上的東西沒有一樣拿得出手的,全是既重且貴的玩意兒。要是他們送個有點來曆的,那還是把素素當個人看了。這玲珑塔和鑲寶南瓜爐就是拿來收買傻子的,還要是眼皮子淺,沒見過銀子的傻子。 戴铎抓住機會拍馬屁:“還是主子爺的籬笆紮得緊,才叫那些伸着鼻子四處亂嗅的野狗無處下嘴。” 四爺噴笑道:“你這人,好歹也是讀過書的,怎麼連句像樣的話都不會說!”但笑完卻狠狠出了口氣,“不過那真是一群連野狗都不如的東西!” 他起身站到窗前,戴铎趕緊躬身退到角落,雙眼看着腳面,頭都不敢擡。 四爺還是惱了,他可不想去觸這個黴頭。 “要是爺的籬笆沒紮緊,這就叫人給打探出來了……”四爺輕輕道。上午素素把禮單送來時,他并不像表現出的那麼鎮定。要是李家的人有一絲心動……想起來他就後怕。 幸好,素素一心向着他。李家還算忠心,沒有起私心。 戴铎忙道:“隻怕也未必,這些人也是無頭蒼蠅,要打聽些什麼,他們也不是很清楚。” 四爺點頭,午膳前他跟素素的二弟李蒼談了一會兒,那人未通姓名來曆,年至而立,身長五尺,臉長鼻短,瘦眉細眼,手指細長潔白,不像武人,也不像讀過書的秀才。李蒼說,從袍角和靴子底看,像是包衣人。 “包衣是侍候主子幹活的,以前在關外牧馬放羊,所以都習慣穿窄袖,袍角短那麼一寸五分,靴子低厚,免得踩到圈裡的羊糞。奴才額娘是包衣出身,小時候聽額娘提過。”李蒼說得頭頭是道。 “他說是西南那邊的,可聽口音不像。”李蒼當着四爺的面不敢敷衍,再三回憶後把什麼都說了。 四爺點點頭,問完正事,自然還要寬慰幾句,他先說了李父李文璧:“你父是個能人,這次在任上做得不錯,下回若是平調自然無事,若是能再進一步,或許可以做到知府。隻是叫他去哪裡,我還要再斟酌一二。” 李蒼利落的跪下磕頭,“奴才替家父叩謝主子爺的恩德!” 四爺伸手扶他起來,叫他坐在身邊,微微笑道:“你是素素的弟弟,我自然也把你當弟弟看,以後這些禮數就省了吧。聽說你四弟打算下場試試,除了你這個最小的弟弟外,你們上面幾個兄弟都有什麼打算?” 李蒼額上不禁冒了汗,仔細把話在肚子裡轉過幾遍才敢開口:“奴才兄弟幾個都沒什麼本事,從小文不通,武不成,家父家母也不求我們有什麼出息,隻求平平安安的過一輩子。” 這是覺爾察氏的意思,家裡的姑娘得了主子爺的寵,但誰都不知道這寵能寵到幾時,所以從一開始,覺爾察氏給家裡定下的就是以不給李薇惹禍為要。 她對幾個兒子道:“不是額娘攔着不叫你們上進,隻是自家事自家知,你們幾個連着你們大姐,我都敢說,沒有一個有本事的人精子。出去就是叫人活剝下菜的。圖個平平安安還好,想要大富大貴,就算有運氣,也沒那個命。” “窮人乍富,多數不是好事。錢再多,不是自己掙到手裡的,早晚要都還出去。權再大,不是你自己得來的,你也頂不住那麼大的帽子。” “你們阿瑪,這是主子爺想從咱們家拉一個出來當領頭的,替你們大姐姐撐腰。你阿瑪也是想着他這把老骨頭出去了,就省得再叫你們中間再豁出去一個。” 覺爾察氏說到這裡,下面的四個兒子都有些替阿瑪擔心。 她歎口氣,看着最小的小兒子說:“不是你阿瑪和額娘疼你幾個哥哥不疼你,主要是都舍不得你姐姐一個人在那裡頭熬着。你阿瑪早晚有退下來的那天,等他幹不動了,你正好能頂上去。那時,你大姐姐大概也人老珠黃了,可你外甥他們就該長起來了。你那會兒就能幫上他們的忙了。” “真有個萬一,家裡有三個哥哥給你墊底,摔不着你。” 覺爾察氏也對上面三個大兒子說:“别覺得我們是偏心小的,許了他一個好前程,他是替咱們一家子去的。你們是親兄弟,我哪個都不偏、不向。他能吃肉,你們也有碗湯喝。他要是吃肉卡着喉嚨了,你們要記得拉你們兄弟一把。” “如今我們家的好日子都是托你們大姐姐的福來的,她在裡頭過的是什麼日子,咱們都不知道。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她如今能帶着咱們享福,日後她落魄了,你們兄弟不能就把她丢到腦後。要是那會兒我不在了,在地下知道都要啃你們的骨頭,入你們的夢!” 額娘的話落地有聲,李蒼兄弟幾個無不戰戰兢兢。見四爺貌似有提拔他的意思,他馬上就要拒。 四爺聽得出來,也不強求。李家有李文璧就行了,日後若是不成,再拉也來得及。就叫他奇怪的是怎麼還有人把好事往外推?還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一頓飯吃完,李蒼就帶着李薇給的一車東西走了。 戴铎一說起來就有些管不住嘴,他看着禮單道:“這份單子其實也不算輕,就是有些小瞧人了。這鑲寶南瓜爐一個至少也值一二百兩銀子,瞧這上頭錄的是一套四隻,想必還要更貴重些。再加上一千一百兩的銀票,收買幾個人絕對是夠的。” 四爺已經轉過身來,戴铎還在說:“而且,他們還不見兔子不撒鷹。主子爺,叫奴才說,不如把這些禮給收了。” “收了之後呢?” “之後就不認賬啊,咱們也沒說一定要給他說他想知道的吧?”戴铎耍賴了。 四爺笑了,搖搖頭說:“不成,你李主子膽子小,叫她去騙人,她自己都要吓死了。甯可不要這些東西,她也不會幹這些事。況且,這些玩意也入不了她的眼。” 戴铎暗地裡乍舌,這麼重的禮都能不當一回事,側福晉夠有錢的啊。 他隻好說:“可要是不從這一個掐住,隻怕他們下一步就該收買别人去了。奴才說句冒犯的話,這錢能通神,府裡的人是忠心,但枝繁葉茂,難免良莠不齊。” 是,四爺也不敢賭。素素能信得過,可府裡他能信得過的一隻手就數得過來。跟着去的人不是一兩個,那夜在帳篷裡侍候的幾個太監,也就蘇培盛是忠心的,餘下的都不好說。 戴铎見四爺還在猶豫,果斷放過這一節,說:“奴才更想知道,這到底是哪家的人?” 四爺笑道:“這有什麼好猜的?左不過我那些兄弟們。” 戴铎道:“是,隻是知道是誰,才好看看怎麼解決這個事。” 兩人說到這裡,基本上這件事已經清楚了。首先查出是誰想走李家的門路打探,背後主使是誰?其次,怎麼防備? 結果,下午十四爺就帶着人直接過來了。 四爺非常驚訝,不由得迎出莊子問:“是宮裡娘娘有事?” 他躲出來是怎麼回事大家都知道啊,心照不宣就行了,能特地追到這裡來,肯定是大事。 十四叫他問得一噎,不好說是來興師問罪的,隻好含糊道:“娘娘聽說你病了,叫我來看看你。”跟着又理直氣壯起來,陰陽怪氣的打量着四爺:“我看你這挺好的啊。” 四爺算是明白這兄弟是來拆台的,重重冷哼一聲,轉身就自己走了,把十四爺生生晾在了大門口。 十四爺直接傻眼了,左右看看,不管是他帶來的,還是蘇培盛等人,全都垂頭裝傻。半天,十四跳腳:“這是什麼意思?!” 蘇培盛連忙上前哄道:“十四爺,爺,咱們進去吧,奴才叫人給您牽馬。” 十四也不是真想發火,見着四哥他才有點心虛嘛。當然,他追到莊子上來确實也有私心。他也好奇直隸發生了什麼事。 冷笑一聲,把缰繩扔給蘇培盛,也不叫人帶着自己跑進門去。 一路到了書房都沒人攔,可十四看到四爺坐在書房裡讀書,硬是不敢過去,聽到校場那邊有聲音,一扭頭跑校場去了。 四爺從書房窗子裡看到了,氣得直運氣。 蘇培盛小心翼翼進來,沒想到十四爺連進來跟四爺認個錯都不認,還跑校場去了。這不是把四爺撂在這兒了嗎?四爺就等着他來認錯給台階的。 這下火氣全憋心裡了。 十四一直在校場混到天将黑才跟弘晖幾個一道回來,滾得渾身是土,四爺站在書房門口瞧見了,運氣運半天,喝道:“還不快去洗洗!看你這個樣子!” 阿瑪火氣大,從弘晖往下幾個男孩沒一個敢廢話的,麻利的都回自己的院子去了。 見小侄兒們都跑了,十四也想跟着走,還招手喊弘晖:“弘晖等等你十四叔!” 弘晖站住,遲疑的回頭,四爺擺擺手叫他走,他才躬身行了個禮回了他的院子。 十四被侄子們扔下,旁邊就是火氣沖天的四哥,一時也不敢擡頭說話,半天,聽到頭頂扔下來一句:“還不進來!” 進屋才發現,四哥早就準備好了沐浴的熱水和換洗的衣服。 隔着一道屏風,十四趴在浴桶壁上叫小太監給搓背,對着外頭的四爺喊:“四哥,弟弟沒帶衣服啊。” 四爺聽他在屏風後撲騰,比四阿哥洗澡時還鬧騰,看屏風下的水都浸出來了!一點都不老實!想罵又怕十四再給頂回來,聽他問沒好氣道:“早就叫人給你拿了,先穿我的吧。都是新做的,還沒上過身。” 兩刻鐘後,換了衣服的十四過來了,還扯着衣服說:“四哥你的衣服小了點,看這袍子至少差三寸。” 四爺瞪他:“不想穿就脫下來!” 十四嘿嘿笑,一屁|股坐到榻上。四爺叫人送上晚膳,十四一看隻有他們兩個,一邊端碗喝湯,拿芝麻餅,一邊問:“我那幾個侄兒呢?怎麼不叫過來一起用?” 四爺也陪着他用,把餅掰成小塊往嘴裡放,道:“你洗澡的工夫,他們已經用過膳都回後邊去了。”說完看了十四一眼,“打小就是這樣,洗個澡能洗一天。” 十四暗地裡撇了下嘴,大聲誇起這湯這餅:“四哥家的餅就是好吃,軟呼。” 四爺噎了他句:“你喜歡,回去時我叫人給你做一車。” 十四繼續嘿嘿,居然沒頂回來。四爺好笑了,道:“你今天這脾氣倒好啊,有事求我就直說吧。” 十四不承認,嘴硬道:“那兒是有事求你啊!我是有事要告訴你!”跟着就把八爺和九爺結夥罵他的事給說了。 “當我是傻子啊,把我叫去,他們倆都在,不知道都說了什麼,去了就隻罵你了。雖然你這躲病的理由是有點缺德……”叫四爺一瞪,趕緊改口:“不是,是不大周全,總之他們就疑心啊,就懷疑你有陰謀啊……” 反正污水全潑八爺和九爺身上了。 四爺知道這是對上了,收買李家的人就是這三人中的一個:老八、老九和十四。 十四把自己誇上了天,說他多麼的為四哥着想,結果也不見四哥感動一下,還是一筷子一筷子吃那碗小菜。 “什麼小菜這麼香?我也試試。”十四下筷子沾了點往嘴裡送,“好香……怎麼吃着像臭豆腐鹵?” 四爺索性把這一碟子都推給他,慢悠悠道:“這就是臭豆腐鹵。” 十四嫌棄的皺鼻子,卻給自己的餅上塗了一層,大口咬,道:“那怎麼聞着不臭啊?我還就愛吃這個,可完顔氏老是不許我吃!” 一碟子就和着香油調了一小塊,叫他這種吃法,很快就見了底,十四拿餅把碟子底都抹幹淨,四爺看不得他這樣,叫蘇培盛:“再給你十四爺送一碟。” 蘇培盛更實在,他拿了個小碗,裡面放了兩塊臭豆腐。 十四拿筷子點着蘇培盛道:“好你個蘇培盛,這是消遣你家十四爺呢。” 四爺笑道:“這不正好?” 蘇培盛就是度着四爺的心意才故意這麼做的。 十四見四爺護着一個太監,沒好氣的推開小碗不吃了。 四爺心裡的氣順了些,問他:“你到底來幹什麼?” 十四道:“我就想看看你把不把我當兄弟?”他瞪着四爺做出正經嚴肅的氣勢來,嘴裡趕緊把餅給咽下去。 四爺黑了臉:“那你是不是我弟弟?” “我是!”十四拍桌子,“你呢?” 四爺又開始運氣了:“我這個哥哥當裡做得不到,你說。” 十四心裡發怯,可他還是想知道直隸的事,壯膽道:“那你把直隸的事告訴我。” 四爺呼得起身,吓得十四往後一仰。 “辦不到。”說完,四爺就轉身出去了。 十四沒想到他就這麼扔下他走了,他手裡還拿着半塊餅呢。把餅一扔,他跳下椅子跟上去,正好聽到四爺吩咐蘇培盛:“給你十四爺找個屋子,送他去休息,明天一早就叫他滾!” 十四沖上去:“我到底是不是你弟弟?” 四爺回頭看了他一眼,竟叫十四不敢再借地撒潑,扮弟弟裝傻了。 見他歇了勁,四爺嘲諷的掃了他一眼,沒留下一句話就離開了。 十四想攆上去,誰料到叫蘇培盛給攔了。 蘇培盛不敢真碰這位十四爺,就擋在他前頭,連連作揖:“十四爺,十四爺,今天都晚了,您來一趟路上也累着了,奴才侍候您歇着去。” “你讓開!不讓開小心你十四爺一腳把你的腸子跺出來!”十四指着蘇培盛說。 蘇培盛卻紋絲未動,仍然一臉奴才相,可腳下一步不退,道:“十四爺息怒,十四爺息怒。” 十四也不是真的就敢在四哥府上打他的貼身太監,這一腳下去,蘇培盛的腸子他跺不跺得出來不知道,四哥能把他的腸子跺出來是真的。 何況他這眼一掃,院子裡也守着一些人。 十四沒好氣道:“那我那好四哥就把我一個人扔在這兒了?他跑哪兒去了?” 蘇培盛陪笑道:“主子爺去哪兒,奴才沒跟着,不知道。” 十四冷笑,瞟了眼四爺去的方向,各府布局都差不多,這莊子看着也是照着修的,“你不說我也知道,四哥這是抱他的小老婆去了。” 蘇培盛不敢接這個話,可也不能一句不說,含糊道:“十四爺,您這是有酒了。” 十四被四爺撂下,一肚子火沒處撒,隻好這麼背地裡罵他兩句。 他看再留下去也無濟于事,回城這個時候也晚了,再說他本來就是打着下午來,晚上留宿好套話的心。結果盤算得挺好,誰知四哥太不是東西了!一言不合就把兄弟扔下自己回去找老婆了! 蘇培盛看十四爺臉上陰晴不定的,小心翼翼的問了句:“十四爺,您看……” 十四擡眼瞪他,跺了他一腳道:“還不帶路?你十四爺累了!” 蘇培盛吃了一腳也不敢惱,馬上恭恭敬敬的把這位爺給送到屋裡,再安排人守夜侍候,才抹着汗去了李主子處。 他都不用問,四爺在十四爺這裡受了氣,肯定是去李主子那裡排解了。
186、背書 四爺裹着一股風沖進來時,李薇正把三阿哥和四阿哥一起剝光往床上扔,要給他們擦防汗疹的古代爽身粉。 說起來這時的規矩相當變态,已經五月初了,一天天熱起來,特别是幾個三阿哥他們下午去校場的時候,正是熱的時候。可按奶娘嬷嬷們說的是此時還不能脫夾衣。 放現代,五月份都裙子滿大街了,還要穿夾衣,這不是折騰人嗎? 可李薇也記得現代時聽李媽媽說起來,春捂秋凍,老話是有道理的。所以她也沒堅持孩子們應該換單衣了。 但頭頂大太陽又穿夾衣的後果就是……一群小子的大腿和屁|股溝裡都長汗疹了,幸好天暖和了可以常常洗澡,不比冬天洗都不敢洗,隻能擦。洗完,李薇就把這群光屁|股小子攆上床,嘿嘿嘿的拿着粉盒逼上前。 四阿哥還不覺得如何,三阿哥是早就害臊了,在床上左撲右躲,四阿哥跟他學,兩人在床上裹着被子四處亂滾。他二哥弘?S跑得那叫一個快,不等弟弟們從桶裡出來,他就一本正經的自己撲完粉了,然後就把三阿哥給扔下了。 三阿哥的臉都紅爆了,喊:“額娘!我自己擦!你都叫二哥自己擦了!” 李薇也很遺憾好嗎?她正按着桶裡這兩個呢,那個大的已經跑了。她嚴肅道:“那是你二哥不乖,你乖對不對?來,叫額娘給你撲粉,把小PP露出來,别裹着被子了。” 三阿哥左右為難,到底是承認他乖,然後叫額娘給他撲粉,還是拼着不乖不叫額娘來? 他最後隻能不停的說:“我自己擦,我自己能行!”最後不甘的喊:“你都叫二哥自己擦粉了!!” 李薇哄他叛變投敵:“那下回你攔着不叫他跑,額娘也給他擦好不好?” 三阿哥猶豫了一秒,在看二哥一起出醜和跟二哥一起逃跑兩個選擇中間不知道選哪個更好。最後他PP上一涼,被子已經叫額娘扒掉了,PP上額娘的巴掌再一撲撲,粉已經撲好了。 “好了。”李薇貼心的把被子再給他蓋上,免得欺負得太過頭叫兒子傷心了。 跟着是四阿哥,這小子早就無比乖的躺好,還在嘿嘿笑。李薇把粉拍在手心,把他全身都給拍了個遍,四阿哥樂得咯咯笑,三阿哥圍着被子坐在一邊,臉上寫着兩個大字‘叛徒’!! 他悲憤的看着不知羞的四弟,然後阿瑪來了。 四爺進來前就聽到屋裡四阿哥嘻嘻哈哈的笑鬧聲,堂屋的中央還有好大一片水,沒想到屋裡床上還有個三阿哥,他問:“弘?S呢?” 三阿哥想起不講義氣的二哥就生氣,李薇拍拍氣鼓鼓的兒子,扭頭對四爺說:“弘?S回屋……了。”怎麼這個大的看着也在生氣?看那臉黑的。 她裝成不知道,拍了拍四阿哥的光屁股說:“去抱抱阿瑪。” 四阿哥笑呵呵的張開手,四爺上前接住他,很熟練的拿起旁邊的幹淨衣服給他穿上。完了一看,自己身上也沾上了粉,索性脫下來換掉。 這一打岔,那股氣就後繼無力了。等他從屏風後換好衣服出來,神色已經變回來了,但叫李薇看,還是有點僵,跟刷了層糨子似的。 她不敢放兩個兒子走,留她一個人應付生氣的四爺好可怕,誰知道他是為什麼生氣的?她叫三阿哥帶四阿哥讀書,四阿哥現在說話越來越順溜了,正是學習熱情最高的時候。 三阿哥聽了也來了興趣。他裝做要背書的樣子,背對四阿哥站着,一句句背起了《聲律啟蒙》:“雲對雨,雪對風,”然後故意停頓下。 四阿哥就蹲在他後面,馬上搶話道:“雲對雨,雪對風!” 三阿哥在前面偷笑了下,接着背:“晚照對晴空。” “晚照對晴空!” …… 兄弟倆這樣一前一後的站着,一人一句的背着。 四爺還沒見過這個,看了半天,問她:“這是怎麼回事?” 李薇解釋道:“四阿哥特别壞!之前弘?S和三阿哥在這裡背書,他就在後頭搗蛋,兩個哥哥背一句,他在後面學一句,讓兩個大的也背不成。” 四爺沒想到四阿哥這麼調皮。 “後來我就想了這個辦法,叫弘?S和三阿哥有空時這麼玩一玩,兄弟幾個不吵架了,正好也能教四阿哥背書了。”李薇感覺自己的智慧真是無窮大啊,她灰常、灰常的佩服自己。 必須點贊! 回頭看四爺,好像也被她的聰明給震住了,她牽着他的手搖了搖,非要他誇她兩句:“爺,你說我這個辦法好不好?” 四爺回神,伸手摟摟她,輕聲道:“好,素素最好。”說完還貼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親了親。 李薇叫他這柔軟的一句話誇得都有些臉紅了,有些小得意的靠在他身上,突然想起朝他的臉上看了看,發現已經和緩多了。 果然孩子們是最治愈的。 四爺看着站在前面背對弟弟的三阿哥,他一邊背,一邊偷偷從眼角看身後的弟弟,怕他跟不上來。 蹲在後面專心給哥哥搗亂的四阿哥時不時的戳戳三阿哥的腿,可要是三阿哥有些站不穩,被他戳重了,他就馬上伸手去扶。 …… “女子眉纖,額下現一彎新月。” “男兒氣壯,胸中吐萬丈長虹!” …… 屋外,蘇培盛匆匆趕來,不忙進屋,先從窗戶往裡看,見四爺與李主子坐在一起,兩人的手還牽着呢。另一邊三阿哥和四阿哥在背書,氣氛好極了。 他縮脖子閃到茶房,喊玉煙給他茶。 玉煙笑問:“爺爺這是從哪兒來?累成這樣,不去給主子爺請個安就來歇着了?” 蘇培盛一口喝幹,道:“小丫頭懂什麼?你爺爺這叫機靈。屋裡主子們好着呢,要我去打什麼岔啊。”
187、十四 十四爺坐了一晚上冷闆凳,一大早就跑了,甚至沒顧得上吃早飯,也沒給四爺打聲招呼。蘇培盛攔不住這位爺,隻好送走人再匆匆回去禀告四爺等挨罵。 他小心翼翼的挑了個四爺心情比較好的時候,剛跟李主子和幾個小主子們用過早膳,他悄悄走過去,低聲把十四爺颠了的事說了。 說完就等着四爺罵他,心裡想有李主子在跟前,主子爺應該不會有太大的火吧? 四爺果然又黑了臉,方才還帶着笑着,瞬間這臉就挂下來了。 蘇培盛往後縮了縮。 誰知李主子大出一口氣,高興的歎道:“真好,咱們在莊子上好好的,就怕來客人。我還當爺今天還要應酬他呢。” 四爺就和緩了,輕輕瞪了李主子一眼,笑道:“十四也算是自家人,我本來還想叫你見見的。” 李薇馬上說:“可别,我沒跟十四爺打過交道,可看這幾次他來你都生氣,就知道那不是個好相處的人。” 四爺搖搖頭,淡淡道:“越來越胡說了。” 李薇見好就收,四爺對蘇培盛道:“你十四爺走前有沒有留下什麼話?” 蘇培盛幹笑:“十四爺說叫您好好養身體,他下回再來看您……” “他不來,我還能過得舒坦點。”四爺輕嘲了句,轉頭對她說:“十四走了,那今天上午我就閑了,想不想出去轉轉?” 李薇興奮的坐直身問:“騎馬?” 四爺笑了,說:“你想騎就騎,叫人把馬準備好。一會兒我在前頭等你。” 蘇培盛緊跟着四爺出來,見剛才當着李主子還有點笑模樣的主子爺出來後臉又沉下來了。蘇培盛不敢放松,聽四爺沉聲問:“把十四的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早上,四爺還歇在李主子這裡,蘇培盛當然也在這邊侍候。然後留給十四爺的小太監被鬼攆一樣跑過來,跳腳說十四爺要走,蘇培盛趕緊去前頭看,結果十四爺已經出了大門了。他跑到大門外拉住十四爺的馬缰,拼着叫馬踹個半死也要問上兩句。 結果十四爺扔下那句叫四爺好好養病的話就走了。 蘇培盛沒攔住人,隻好把侍候十四爺的小太監罵了一通。小太監也委屈,十四爺起來時還好好的,沒說要走。他去提個早膳,就一轉臉的工夫,十四爺就不見影了。幸虧是他跑得快,不然慢上一步,蘇爺爺追不上十四爺,他的罪過更大。 這會兒,蘇培盛也後悔了背了這個黑鍋,隻好在話裡話外把黑鍋往十四頭上推,他說完見四爺貌似在沉思沒吭聲,壯着膽子道:“依奴才看,十四爺怕也是覺得昨天做得不對,今天才一早溜了。” 四爺就是這麼想的,聞言冷笑:“他從來就是這麼不長進,出了事就隻會躲。”說完不由得一歎,自己的親弟弟,偏偏跟他不是一條心,為了外人來試探自己。 到了前院,弘晖、弘?S和三阿哥都在讀書,戴铎坐在上首,正一句句教他們念新章。四爺在屋外看了一眼就轉身回了他的書房。 戴铎教他們念完新章,叫他們先抄上十遍,下來挨個看過,特地挑弘晖起來問了兩句書中的意思,評點過後才叫他坐下。 見三個阿哥都乖乖抄寫,他出來就進了四爺的書房。 四爺正在等他,一見他就道:“十四早上回去了。” 戴铎笑道:“奴才一早就聽人說了,看來十四爺這是理虧了。”昨晚上四爺與十四爺談得如何他不知道,可四爺晚上沒留下陪兄弟,而是丢下兄弟自己回了後面,可見兩兄弟談得不大暢快。 四爺把昨晚十四說的話學了一遍,戴铎道:“十四爺也是有私心的,倒未必是一心一意替八爺奔走。” “這我知道。”四爺歎了聲,有些不解的問:“隻是你說十四他這是想幹什麼?他排行小,往下的十五還沒出宮建府呢,他這麼丁點大,就跟摻合進來,他圖什麼?” 四爺想起他當年剛出宮時,雖然也是一門心思想建功立業,可也沒十四這麼上蹿下跳的啊。他要是圖個左右逢源,那一頭跟老八他們好,一頭掂着他這個哥哥也說得過去。但他是既不是實心實意跟老八,也不是真心誠意待他。 往上數,太子他靠不上,直郡王看不上他,皇上記着十三,都未必能記着他。 叫他說十四是樣樣不成,怎麼就這麼大膽? 戴铎笑道:“十四爺的性子倒是簡單,說白了就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 四爺有些恨鐵不成鋼:“太蠢。” 戴铎對四爺怎麼教弟弟不感興趣,十四爺什麼樣,輪不到他戴铎操心。他趁着空提了句:“奴才想,十四爺既然回去了,說不定會有人去找他呢?” 四爺嗯了聲,戴铎不懂四爺這是聽明白了還是沒聽明白,更直白的說:“十四爺在莊子上可是住了一晚上的,就是他說您什麼都沒告訴他,外人也未必會信。” 四爺還是沒反應,戴铎想着四爺可能是不樂意這麼利用自己弟弟,也不敢再說就退下了。 他走後,四爺發了會兒呆。 戴铎恰好說中了他的盤算。十四追問他時,他生氣歸生氣,但并沒有氣的那麼厲害。他離開隻是為了吊十四的胃口。隻要把他留在莊子上一晚,他出去就說不清。 早上十四不告别就離開大概也是想明白被他陰了。 他徐徐輕歎,有些事不能說,隻能做。戴铎說出來輕松,他照做就失了仁道。 但做了,四爺的心情卻一直很複雜。十四是不念兄弟之情,他也不比他好到哪裡去。這種事以後會越來越多。為了勝,他會不擇手段。 可他的心裡卻為自己惋惜,為跟十四的兄弟情惋惜。也有種沖破藩籬,眼界為之一闊的感覺。 蘇培盛守在屋外,見李主子穿着一身寶藍的騎裝,戴着帽子,拿着小馬鞭輕快的走來,馬上在門外小聲說了句:“主子爺,李主子來了。” 四爺起身打開門,素素就站在台階下笑道:“我正要敲門,你就出來了?真巧,咱們現在就走嗎?那中午就在外面用吧?” 他看看自己還沒換衣服,讓開道:“都依你,進來吧。” 留她在外屋坐着,喊王以誠上茶,他去屏風後換衣服。就聽素素在外面嘴上不停,說:“我原來想叫上額爾赫一起來,可她說現在手上事情多,走不開。” 他在屏風後順口問:“哦?你交給額爾赫不少事?” 李薇道:“我看她在咱們出去這一個月管得挺好,就把院子裡的事都交給她了。這次過來收拾行李也都是她管的。” 四爺仰起脖子叫小太監扣扣子,笑道:“也就有你這樣的額娘,這麼不心疼自己女兒。” 她道:“爺這話說反了,疼她才叫她管得多。她在家裡幹熟了,出門就不怕了。” 兩人就這麼隔着一個屋子一道屏風的說話。 四爺出來換靴子,坐在她旁邊道:“天天把出門挂在嘴邊上,你就不想多留她兩年?” 李薇亮起眼睛,想趁機得他一句話,說:“我想留啊,爺,咱們把額爾赫留到二十再嫁吧。” 年輕姑娘嫁人真的很可怕,大多數都是嫁人的當年就要生孩子,她當時剛進阿哥所時才十三歲,天天祈禱别懷孕别懷孕。 這時也沒有婦産科,沒有急救室。就像三阿哥一直拖着不敢種痘一樣,她想等到二格格長到十八九歲,身體架子都長開了,發育好了再生孩子,危險性也能小點。 四爺聽了就笑,道:“叫我說你什麼好?你就是想多留她幾年,也沒有留到二十的道理。我看十七八就可以了。” 兩人出門時,四爺才想起剛才他一點都沒再記着十四的事。現在想起來,他更想知道十四回府後,有沒有釣上幾條魚? 京裡,十四縱馬飛奔回了府,他前腳進門,後腳九爺就找上門來了。 他進屋時,十四衣服還沒顧上換呢。 九爺看他這副風塵仆仆的樣子,笑道:“這是去哪兒回來了啊?昨天想叫你去喝茶都沒抓着你的人。走,走,走,哥哥在前門大街羊肉楊叫好席面了,特地過來堵你的。” 說着就上去拉十四。 十四心裡還不痛快呢,莊子上一個親哥剛給他下過套,這又來一個‘哥哥’擺明是鴻門宴。他一甩手道:“我這身上都是土,你也等我把衣服換換!” 九爺也不惱,坐下道:“那我等着你。” 十四不好趕他,隻好憋着氣去裡面換衣服,把侍候他的小太監罵得團團轉,叫外面的九爺看足了笑話,笑完他也想,這十四去老四那裡受氣了?怎麼跟吞了火藥似的? 兩人出來走到門口,又撞上十四福晉的人過來問他們這是去哪裡?說府上聽說九爺來已經準備好菜了,那人一邊說一邊沖十四爺使眼色。 十四爺不想搭理他,兜頭就罵道:“爺去哪裡還要給你說?滾!” 九爺想這到底是十四福晉的人,十四罵這人不是跟罵十四福晉差不多嗎?他這個當哥的在這裡看着也不好,就拉着十四道:“趕緊走,去晚了那羊肉楊就隻剩湯了。”拖着他出了門,兩人上馬離去。 十四福晉聽了下人的回禀,翻了個白眼。奶娘擔心道:“主子,要不咱們去把主子爺叫回來?” 十四福晉滿不在乎的說:“這關咱們什麼事?他自己都不着急,昨天下午就跑了個沒影,今天一回來又出去了。反正是他的女兒,他都不心疼,我才不管呢。”說完就真的不理了。 奶娘一個下人,再擔心也沒用。 過了會兒,來了個丫頭小心翼翼的跟奶娘說:“大概是不成了……這會兒已經沒氣了……” 奶娘隻好再去尋十四福晉。完顔氏聽了也愣了,沉默了會兒,無奈道:“這也都是命……”她歎了口氣,起身換了件衣服,說:“走吧,随我去看看伊爾根覺羅氏。” 走到伊爾根覺羅氏的屋前,隻聽到屋裡撕心裂肺的哭聲,叫完顔氏心裡直發堵。
188、喪事 前門大街多是市井小吃,不入大雅之堂。 來往的都是些販夫走卒,在這裡端着個大海碗,吃面喝湯就燒餅,有座就坐着吃,沒坐就蹲着吃,地上垃圾堆在牆角,引來一堆蒼蠅嗡嗡嗡的。 可九爺他們這等龍子鳳孫,吃慣了精工細緻的上等佳肴,就覺得在這裡吃飯真是别有風味。 羊肉楊是這附近賣羊肉比較有名的一家鋪子,門口挂一羊頭,一天能賣十七八隻羊。九爺所說的定位子,也隻是叫兩個下人提早一步來占了個桌子。他跟十四到的時候,裡面已經擠滿了端着碗的食客,一見兩位爺過來,紛紛避讓,免得貴人們嫌他們肮髒。 九爺叫人事先叫好了菜,他們一到就送了上來。坐下後,九爺先給十四倒酒,不忘說:“這是酒仙居的梨花白,你九哥特意叫人去買的。” 十四昨晚上在莊子上就沒吃好,早上又是餓着肚子趕回來的,坐下就毫不客氣的吃起來,連九爺給他倒酒,他也是接過來喝了,再把空杯子推回去。 九爺不樂了,重重放下酒壺說:“合着我成侍候你的了?” 十四吃得兩腮鼓起,噗的還要笑,九爺嫌棄的讓開,道:“行了,行了,吃你的吧。跟你四哥沒給你飯吃似的。” 他本意是想引十四說說莊子上的事,誰料十四面色如常,跟沒聽到似的。 十四風卷殘雲般吃得七七八八了,九爺還一筷未動,他嫌這桌上太難看,不能他吃十四的剩菜吧?他叫:“掌櫃!把這裡收了,再給爺上一桌!” 趁這個時候,他問十四:“你不是去你四哥的莊子上了嗎?他跟你說什麼了?” 他什麼都沒跟我說,我這麼說,你信嗎? 十四知道自己是說不清的,他說到天邊也沒用,索性幹脆裝高深,一字不吐,隻是搖頭歎氣。 他這副樣子叫九爺看了很想抽他,見他擺架子擺個沒完了,九爺拍桌子道:“你倒是說啊!” 十四長歎一聲,還沒繼續裝高深,外邊過來一匹馬,他擡眼一看像是他府裡的人。那人滾下馬來,撲到他腳下,連磕三個響頭,哭道:“主子爺,您快回去看看吧……咱們大格格……沒了……” 十四一時沒反應過來,他還在愣,九爺聽明白了,趕緊站起來拉着他道:“快走!十四!” 回到府裡,伊爾根覺羅氏已經哭得暈過去了。完顔氏坐在大格格的屋裡等着他。 十四沖進來,牛喘着在屋裡找,半天才看到床上空空如也,他嘶聲喊:“怎麼回事?!怎麼不告訴爺?!” 完顔氏平靜的看着他,說:“昨天下午病了的,喊肚子疼,爺不在,叫了太醫過來看,說太小不敢給藥,讓去掏松樹下的螞蟻窩,用大楓葉和香茅草煮成水給她洗。” “晚上叫奶娘陪着在床上躺着。我和伊爾根覺羅氏都守着,守了一夜。早上起來有點精神了,太醫過來看了,開了劑藥,熬出來剛喂了一劑,孩子還是喊疼,不等再把太醫請來已經不行了。” 十四牛目圓瞪,雙眼布滿血絲,拔出腰刀喊:“哪個庸醫治的?爺砍了他去!!” 完顔氏不敢相信他到現在還是這樣,恨得含淚道:“你早幹什麼去了?孩子病了,昨天找不着人,今天一回來又跑了,我叫人去喊你,你都不肯過來看看!” “你要早說孩子病了,我還出去嗎?”十四更恨,一腳把完顔氏身邊的桌子踹翻了。 完顔氏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沒想到他這麼混蛋敢在屋裡動手,雖然隻是踹翻了桌子,也吓得她連哭都不敢哭了。 十四是火氣上頭,桌子翻倒屋裡一片亂後,他見完顔氏吓傻了,外面丫頭太監也都圍上來,不敢進屋就縮在門口探頭探腦,雖然這事是完顔氏理虧,他現在也不能拿她問罪,隻好恨恨的出去。 旁邊的角屋裡,伊爾根覺羅氏剛才哭暈了叫扶到這裡,這會兒她看着十四爺直沖出去,都沒想過問她一句,不由得更是心如死灰。她的丫頭怕她有個好歹,狠勸道:“格格千萬保重自己!福晉是故意不叫主子爺回來的,主子爺又年輕沒心機,看不穿這後院裡的事,咱們小格格不能白白沒了啊!!” 伊爾根覺羅氏躺在那裡,木然流淚,丫頭使勁掐她的手心虎口,可她就像感覺不到痛一樣。最後丫頭也撐不住,伏床痛哭。 她這才像回了神一般,悠悠道:“不哭,我不會尋死。我活着,才能報仇。” 丫頭看着她,不知道該說什麼。小格格才兩歲,是急症就這麼沒了。十四爺靠不住,福晉雖然沒下黑手,可也沒什麼好心眼。 這時,外頭有人端了碗藥來,剛才伊爾根覺羅氏暈過去,完顔氏就叫人熬了碗安神湯給她。丫頭接過來,不知道該不該給伊爾根覺羅氏。 伊爾根覺羅氏伸手:“給我。”她一仰而盡,很快就睡着了。 送藥的丫頭去回話,屋裡,完顔氏的奶娘正在哄完顔氏。 奶娘拍着完顔氏的背說:“好主子,沒什麼,十四爺不是真心的……” 完顔氏卻依舊有些心顫。小格格一下子沒了,更顯得她當時的小心眼惡毒起來。本來隻是想拿捏一二,何況太醫都說要是順利的話,兩劑藥下去就好了。誰知一劑藥吃完就不行了呢? 十四爺的話直指要害,叫她越想越心虛。小格格一個女孩家,養大也是撫蒙古的料,她幹什麼想不開去害她? 但這話再有理,她也不能拿出來辯解。 想起十四爺手握腰刀站在屋當中對她大吼的樣子,就叫她吓得直發抖。 奶娘看她這樣,叫她躺下歇歇。出來就悄悄問人十四爺去哪裡了? 門房的人說隻見十四爺騎馬出去了,去哪裡不知道,跟的人還沒回來說。不想不到半天,八爺和九爺就把十四爺拖回來了。原來十四爺沖出去就跑太醫院去了,幸好九爺一直跟着,看他一臉要殺人的樣子,連忙喊來八爺一起來勸他。 勸不住就隻能拖回來了。 在十四的府上鬧騰到天黑,連八福晉都來了,見一府的人都倒了,完顔氏不知是心虛還是被十四爺吓的,躺下後再也起不來,一問就流淚。伊爾根覺羅氏怕她鬧騰,也用了安神湯更有睡着。十四火氣沖天,回府後又抱着酒杯不撒手,喝了吐,吐完接着喝。 八福晉隻好先把這一府的事給擔起來,想叫九福晉也過來幫把手,叫九爺給推了,道:“她能管什麼用?八嫂人能幹,就替十四弟料理了吧。他那小格格才兩歲,連個墳都不能點,明天就要送出去,這事多着呢。” 八爺夫妻兩人一起從十四那裡回來,都累得說不出話。 八爺歎道:“叫這事一打岔,也不好再問十四了。” 八福晉洗漱後上床,道:“爺看是不是十四故意躲事?不想跟你們說才借這個裝樣子?”小格格沒了是傷心,可女人哭個沒完是正常,男人也哭個沒完,還是當着外人的面使勁哭,這就不合常理了。 八爺緩緩點頭,道:“開頭是真傷心,後面就有三分做戲了。” 兩人相顧無言,最後八爺歎聲:“快睡吧,你明天一早還要去十四府上呢。” 完顔氏是徹底躲了,縮在屋裡病得起不來。八福晉到底把九福晉給拖上了,兩人一起寫貼子,雖然喪事不能辦得太大,但還是要知會親友。 小格格在府上停了三天,第四天擡了出去。四爺接到消息也到了,見十四府上挂着白幡,不由唏噓。 十四坐在堂屋,看着臉像是水腫了一樣,發虛發白,兩個眼泡腫得像核桃那麼大,失魂落魄的沒個人樣。 來的人挺多,四爺進來時衆人紛紛行禮。他走到十四面前,歎了聲,在他肩上拍了拍。 十四眼一紅,眼淚又淌下來了,四爺一見就皺眉,低聲喝道:“你看你像個什麼樣子?哀毀過甚,這就是你的孝道?” 來了這麼多人,就這一個罵他的。倒把十四的眼淚給罵回去了,低頭在身上摸手帕,四爺抽出自己的扔給他,十四拿了在臉上胡亂呼噜一把,鼻音濃重的說:“……都是我不好,她沒的時候,我都沒回來看看她。” 四爺深深的歎了口氣,拍着他道:“這次知錯了,下次改過就行。你要是舍不得她,就多給她做些道場,替她積些陰福。” 十四抽泣:“我拿了二千兩給皇覺寺了,叫他們給她念八十一遍《地藏經》。” 四爺道:“我給你再添三千兩,你好好的,别叫娘娘擔心。” 十四一聽德妃又掉淚了,四爺看了心煩,又覺得此時罵他,有些罵不下口,隻好當沒看到。 “我還沒給娘娘說呢……”十四說這話時就看着他四哥。 四爺歎道,說:“我叫你嫂子進宮一趟,告訴娘娘吧。” 十四想起完顔氏,有些恨她,也不提叫完顔氏進宮的事,隻說:“多謝四哥了。” 出了這檔事,再回莊子上也不合适了。四爺這就回了府,因怕喪事晦氣,所以他連弘晖都沒帶,其他的人自然也都在莊子上,隻有福晉跟着一道回來了。 車馬到了府門口,四爺吩咐蘇培盛去侍候福晉,不想蘇培盛回來傳了福晉的話。 他道:“福晉主子問您,這一會兒晚膳是不是去正院用?” 四爺想着還有十四的事,就點頭道:“跟福晉說,一會兒我去看她。” 府裡因為大小主子都不在,隻有一群格格留下,所以内外門禁十分嚴格。元英回來後,衣服都顧不上換,先叫人去準備晚膳,再看府上的柴炭等物夠不夠。 陪她回來的丫頭忙去問留下來的丫頭們,回來道:“聽說大嬷嬷知道了十四爺府上的事,前天就吩咐了,現在樣樣都是齊的。不獨咱們這邊,主子爺的前院也是一樣。” 元英坐下道:“大嬷嬷想得周全,晚上拿我的份例賞她,就說她辛苦了。” 她換好衣服,定了晚膳的單子後,再等了兩刻才見四爺過來。 她忙迎上去,問:“爺在前頭洗漱過了嗎?這裡有備好的熱水。” 四爺擺擺手道:“我換過衣服了,你坐下,有事跟你說。” 元英聽說是去永和宮跟德妃說十四家的事,應下後說:“十四弟妹病了,不然這事她去說最合适。” 四爺道:“我是十四的親哥哥,你去也合适。明天就遞牌子吧,咱們早點忙完了,早點回莊子上去。” “還回去?”元英怔了下,見四爺看過來,忙說:“我是想現在十四弟府上正亂着,咱們留下來幫把手,不是正合适?”何況十四府上出了這樣的事,四爺還掂記着避暑納涼,也太不講兄弟情了,隻怕會引人诟病。 四爺不想跟她說這裡頭的事,講起來就複雜了,隻是道:“十四也太經不住事了,叫他忙一忙,也好長進一二。” 元英還是覺得這說不過去,有叫人拿喪事長進的嗎? 可他擺出一副不想談的架勢,她也沒再勸。 等坐上飯桌了,四爺一眼掃過桌上的菜,就叫蘇培盛把肉菜全撤下去了,桌上頓時隻剩下了寥寥幾道素菜和幾道面點、甜湯。 看他安之若素的用膳,元英也沒說再添幾道菜的話,隻是心裡不免嘀咕。說是在意十四爺家的事,又還記着回莊子上去,要說不在意吧,又擺出吃素給十四爺家早夭的小格格積福的樣子。 叫元英實在不知道這位爺心裡想的是什麼。 用過晚膳後,上了茶來,四爺端起抿了口就放下要走,元英趕緊問:“爺,今晚就歇在這裡吧?” 四爺猶豫了下,還是搖頭道:“你歇着吧,我前頭還有事。” 他知道福晉這是想留下他,可他今天晚上實在沒有風花雪月的心情。 元英也隻能說一次,他不應,她就隻能送他離開。叫她再三懇求他留下,那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 她就不明白了,為什麼他連留下一次,給她個面子都不行嗎? 四爺回到前院,洗漱後跪在圃團上給十四的小格格誠心念了一遍《地藏經》,雖然這個孩子的去世并不是他的過錯,但在他順勢陷害十四時,這個孩子沒了。他的心裡難免有些過不去,好像冥冥中自有天意,大人們的陰晦事,卻報應在了那個小孩子身上。 他看着虛空,暗暗道:天尊在上,愛新覺羅?胤?G誠心懇求,萬千報應,隻求報應在胤?G一人身上,胤?G願意損壽十年,保我的孩子們平安無憂。 蘇培盛一直守在外屋,見四爺在念經更是不敢驚動,還交待外頭的人都不許大聲,小心避開這裡,免得打擾了主子爺。 四爺念完經準備歇息了,想起還留在莊子上的素素和孩子們,問蘇培盛:“也不知道莊子上你李主子他們怎麼樣了?” 蘇培盛道:“奴才叫人去莊子上送信了,想必這時李主子已經知道主子爺一時半刻回不去。” 四爺歎了聲,叫人吹燈退下。 素素應該在擔心着他吧? 莊子上,李薇突然想起四爺,不知道十四爺府上的事辦得怎麼樣了? 三阿哥催她:“額娘快搖啊。” 李薇回神,抱起簽桶搖了搖,搖出來張簽子,二格格撿起來塞到三格格手上,說:“你快念。” 因為四爺和福晉都回去了,莊子上到底不是府裡,李薇就在回過四爺後,把大格格和三格格都給挪了過來。她這邊的院子大得很,叫府裡的三個女孩全都住到了後罩房去。弘晖和弘?S都在前頭,四爺不在,就叫這兩員小将在前院坐陣了。 大格格還好,三格格看着就有些怯弱。李薇怕她剛來放不開,害怕也不敢說,就帶着他們一起玩遊戲。十四爺府上沒了個小格格的事都沒給孩子們說,怕吓着他們。 一晚上遊戲玩下來,三格格看着是放松多了,隻是李薇發現她有個習慣,做什麼事都愛先往左側看一眼。 今晚坐在她左側的是四阿哥,見這位姐姐頻頻扭頭看他,四阿哥就拿手裡的點心給她,一晚上下來,三格格至少被四阿哥喂進去五、六塊點心。因為她接了點心也不敢放下,于是全都吃了。 李薇發現後唬了一跳,三格格一看就是身體弱得很的人,不知道她平常晚上吃不吃點心,一口氣吃六塊會不會積食。她就叫人拿了山楂丸給她吃,這東西酸酸甜甜,治小兒積食最方便,像糖一樣。 後來她也想到了,三格格看的人應該是她的奶娘嬷嬷。可是她們進屋時,李薇嫌屋裡人太多空氣不好,就叫人都下去了,隻留了玉瓶和玉盞侍候茶水點心。 後面,李薇就老想三格格的事。她有些看不慣三格格叫嬷嬷管成這樣,一舉一動都受嬷嬷轄制,這樣仆大欺主還是小的,孩子不就叫管傻了嗎?日後一輩子都毀了。 按說她是側福晉,管三格格也可以。這事也可以算是做善事了,視而不見叫她良心不安。 問題是她擔心這是不是她狗拿耗子多管閑事? 三格格養在福晉那邊,她現在跳出來非說福晉養得不好。或者她不說福晉養得好不好,就是要橫插一手來管。 ……這是不是顯得她沒事找事? 還有,她真的不是沒事找事嗎? 再說,三格格心裡真的會感激她?她看不慣嬷嬷管她,三格格自己感覺呢?要是她插手把嬷嬷都給攆了,再教三格格自立自強,三格格會不會覺得:你就是在欺負我! 做善事再結下仇,那也太虧了。不求她報答感激,别是白眼狼就行啊。 想了一晚上都沒結果,她想我就再看幾天,四爺說這幾天都回不來,再看看三格格的奶娘嬷嬷待她如何,真是過分了她再管也不遲。 就是管也可以不明刀明槍的管,迂回些,隻要達到目的就行。反正她也不圖三格格的感激,就是圖個自己心安。 打定主意,李薇終于能放心睡覺了。 ……對了,四爺在府上不知道有沒有被福晉和格格們圍追堵截呢? 她翻了個身,心想眼不見為淨,她都聖母到開始操心三格格的心理健康問題了,四爺睡個别的女人……回來一定不能放過他!
189、(劇情)李家後續 十四的這個小格格死時太小,按說是不必算排序的。可十四爺不知道是太傷心了還是太心疼這個早夭的女兒了,不但算了排序,還請了牌位放在廟裡。早夭的孩子是不孝的,府上沒有大辦,隻報上宗人府後就算完了。 但說是不算人,京裡哪家又敢怠慢?就是人不到,禮也要到的。 十四府上着實熱鬧了幾天。四爺去幫了幾天忙,見老八也天天去,雖然不想跟他們打交道,可想起李家的事還是忍着脾氣繼續與老八、老九幾個周旋。 八爺日日看到四爺來,想上前擡話,卻每次都被那張冷臉凍走。他是想交好,又不是想結仇,四哥這張臉實在太難看。 回到府上,他問八福晉:“之前去四哥府上打探的事怎麼樣了?” 八福晉累得很,也振作精神道:“聽我奶娘說,禮單送過去的第二天就見他們家人去莊子上了,我的人去問,那家人含糊得很,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多要些銀子。” 八爺警覺道:“該不會是叫四哥知道了?” 八福晉都快睡着了,一聽這個馬上坐起來道:“不能吧?不說銀子白花花擺在那裡,他們家現在還住着舊房子呢,那個李氏當上側福晉也有好幾年了,她阿瑪還叫四貝勒送到外面當官去了,可見四貝勒是個嚴苛的,我可不信他們家對着那麼些銀子能不動心。” 這也是,八爺想想也沒聽說四哥在外頭有什麼喜好,他不包戲子,不愛酒,不喜華服美食,也不像三爺似的愛附庸風雅,買個宋代的書唐朝的畫就要花萬把兩銀子。該講究的他也講究,但這麼些年看下來,不是個好享受的人。 他自己把得嚴,對下頭大約也是一樣的。 這世上不愛财的人少,隻怕是李家有什麼顧慮。也是,一個陌生人來了拿着銀子隻求問幾句話,叫人不敢收也有可能。 八爺想了想,道:“是咱們想岔了。你這麼跟那人說……” 李家外頭盯的人來回四爺了,今天上午,李家人說的那個人又上門了。 四爺在書房裡,他不急着回莊子上,就是想堵一堵找上李家的這個人。十四府上出了那樣的事,走十四這條門路顯然是不行了。直隸的消息早晚大家都會知道,争的就是這一時半刻。那想打聽的人肯定會耐不住再上李家。 “這回他說了什麼?”四爺問。 來報的人說:“那人倒沒細問直隸的事,卻說想請李家人幫忙給辦個差事。” 四爺頓了下,笑道:“這可稀奇了。”一邊看戴铎,“先生怎麼看?” 戴铎道:“大概是想着之前太直白了,這是打算往回找補呢。” “什麼差事?”四爺問。 “想求個二等侍衛。” “二等侍衛……”戴铎撚須而笑,道:“這倒是個公道價格,現在外面求太監辦事,四五品的虛銜大概也就這個數吧。” 他對四爺道:“這是怕咱們不相信,求個小的顯不出李家人的本事,求個大的又怕李家人給推了,這才求個正正好的。” 四爺和戴铎把這事當成了個樂子看,四爺道:“他們就不怕李家辦不成?” 戴铎說到興頭上,很快接道:“他們正是要李家辦不成,這才好接着跟李家套近乎呢。” 四爺點點頭,對那人說:“李家怎麼回的?” 那人道:“李家二爺按主子爺吩咐的,應下了。也跟他說了張家的事。” 四爺在保定府住的是張家宅子這事衆所周知,素素又從一進城就住進了張家,看張家對她的奉承也是日日不停,回來時連行李都多了不下十個箱子。 拿張家做話題是最合适的。何況明年張家出了孝是肯定會進京走動的,到時隻看哪家最先貼上去,也能試探出點東西。 四爺問他:“你們跟着那人找到他家沒?” 那人道:“找着了,就住在對門街下,家中有雙親,兩個兄弟一個妹子,還有媳婦和一大一小兩個兒子。應該是真的。” 四爺到此又不确定了,這人要真是個高明的探子,怎麼回直接回自己家? “再查。”他道。 過了幾日,在四爺準備回莊子上前,查出的結果送到了他的案頭。 去李家的人如李蒼所說确實是包衣,而且是内務府包衣。他的額娘還有他媳婦的額娘全都當過奶娘,侍候過宗室裡的主子們。 要是非要說跟哪家關系比較近,他的額娘曾經被挑去侍候過老十,可惜溫僖貴妃故前,不知為什麼把老十身邊的人都攆回去了,老十就光溜溜的去了阿哥所,身邊的人都是後來皇上給的。 老十也算是個念舊情的,出宮後還去看過以前的奶娘和老人,逢年過節也會送點東西銀子。 除了老十就找不着别人了。但四爺疑心的卻是八爺,他叫人回去,對着調查出來的東西陷入了沉思。 戴铎也看了,他卻有不同的想法,忍不住道:“主子爺,依奴才看,這些東西也未必準。” 四爺就是要引他說話,他發現戴铎有些憋不住話,隻要在他面前表現出疑惑與不解,他就會忍不住為人解惑。 戴铎道:“這些東西都是明面上的,查出來也不算什麼。叫奴才說,不如叫人看看他們家人跟誰走得近。” 四爺點頭道:“你說的很是。”再叫來人吩咐下去,這下想查出來就慢了。親朋舊友一類的關系好找,若是與哪家親近,就必須要經年累月的去盯去看,才能看出端倪。 他對戴铎道:“這事查起來就慢了,我看你也不必随我一同回莊子,來來回回的突然叫人看出來。你出去租個房子,尋個幾個差事不成,再投到我府上來,我收你做個清客。” 這是打算正式收戴铎入府了。 戴铎大喜,跪下實心實意磕了幾個響頭。 回到莊子上,四爺遠遠的就看到好幾個風筝在天上飄,肯定是素素帶着孩子們。他以鞭指着那邊道:“走。” 一群人策馬向前奔去,蕩起滾滾煙塵。
190、圈養 李薇看到遠處一隊人馬朝這邊跑,知道是自家的莊子,來人十有八九是四爺,不過她還是叫人先把孩子們帶開,叫侍衛去前頭看。 弘?S把他的侍衛都給派了過來,此時一個叫安巴的就開口道,“回側福晉,奴才去看看。”他上馬向來人奔去,不一會兒就見他随着那隊人馬一起回來了。 果然是四爺。 李薇沒往前迎,春天風大,他們跑過來又帶起好大一陣土。等四爺下巴,她才過去微微一福,笑道,“爺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四爺不見孩子們,猜她大概是摸不清來人的底細叫孩子們都避開了,挽上她道:“事辦完就趕緊回來了,不然把你和孩子們留在莊子上,我也不放心。” “這有什麼不放心的?大阿哥和二阿哥都能當大人用了,莊子上有他們兩個在,我和孩子們每天吃喝玩樂,自在着呢。”李薇小捧了下。 四爺笑看她,說:“隻會帶着孩子們吃喝玩樂?也不知道教孩子們些正事。” “正事有您看着呢。” 兩人在這一片慢慢散步,侍衛們都退遠了。孩子們在遠處看着都沒過來,李薇招招手,三阿哥才往這邊跑,四阿哥跌跌撞撞跟在後頭,三個女孩慢慢走。 四爺沒想到幾乎都來了,說:“你就把那兩兄弟擱着,隻帶小的們出來了?” 李薇理所當然的說:“他們大了嘛,爺不在就指着他們呢。我讓人有回事的都去問大阿哥,弘?S就在旁邊幫把手。” 四爺對此有些吃驚,但細想還真是素素的作風。她一向愛當甩手掌櫃,東小院的事以前是扔給奴才們,現在看額爾赫管得好,又扔給孩子。 這樣正好,能鍛煉孩子,再說這樣看似小讓一步,也能緩緩如今府裡的氣氛。 小喜子、錢通等幾個太監跑去把丢遠的風筝撿回來,再拿幾個新的。四爺見這天高雲闊,心境為之一開,道:“我也來放放看。” 他一上手,大格格和三格格都規矩站在一旁,隻有三阿哥和四阿哥敢上前圍着他看,四阿哥個子小跟不上,就抱着阿瑪的腿,四爺叫他這麼拖着,風筝居然也搖搖擺擺的放高了。 李薇贊了句:“這風來得真是時候。”結果叫四爺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他把風筝線給四阿哥拿着,四阿哥就高興的直跳,得意的說這個比剛才放得還好。 他剛才放的是三阿哥放高了給他的。 李薇怕三阿哥心裡不痛快,剛想上前哄兩句,就見四阿哥舉着線軸給三阿哥:“三哥,給你!” 三阿哥蹲下來,四阿哥把線軸往他手裡塞,兩兄弟一起拿着慢慢放線,看着風筝繼續往天上升,最後都成一個小小的點了。 李薇見四爺看着這兩兄弟慈愛微笑個沒完沒了,不好上前打擾,叫來蘇培盛問:“主子爺早上幾點出來的?” 蘇培盛道:“一早就出來了,開了城門主子爺就往莊子上來,這會兒也有兩個多時辰了。” 她掏出懷表看,下午一點多了。 本來是想帶着孩子們野餐的,結果風太大,又遇上四爺,還是回莊子上用得好。 她叫人先把三格格給送到車上,四爺看到了就問,她馬上說:“爺,本來想在外面野餐的,可現在風越來越大,我想該帶着孩子們回去了。爺累了一上午,也該用午膳了。” 四爺看看天色,點頭道:“是,都回吧。” 回到莊子上,大格格和三格格遲疑了下才被二格格給拉到後罩房去洗漱。四爺剛才也看到了,問她:“你把那兩個也叫過來住了?” 李薇正叫人給他拿換洗的衣服,說:“是啊,莊子上太空了,畢竟不是在府裡。你和福晉都回去了,我就叫人把她們給挪過來了。” 兩人去了屏風後,四爺站着讓她解扣子,說:“就叫她們在你這裡住着吧,福晉這次沒跟着一道回來。” 李薇道:“我都忘了問了,福晉還留在城裡?” 四爺點點頭,沒細說。李薇想着可能這裡頭有什麼緣故,也沒追問。 午膳送上來,用過後四爺就到前頭去了。他這幾天沒回來,肯定要跟弘晖和弘?S說說話的。 大格格回去後也一直坐卧不甯,當着三格格她不敢提,就悄悄對二格格說想搬回福晉那邊去。 二格格道:“大姐姐先不要着急,阿瑪已經回來了,你要搬回去也要先問問大人的意思。” 大格格帶着三格格被搬過來的時候還有些不痛快,總覺得這是側福晉在跟福晉鬥法。上次側福晉去了直隸,福晉就想叫二格格和四阿哥搬過來,結果叫二格格給擋了。 這會兒是福晉不在,側福晉馬上就叫她們搬到她這邊來。 雖然如此,大格格也沒有跟側福晉硬頂着說不搬。住在哪裡都一樣,福晉回來就是生氣,大頭也是側福晉。 而且,住過來這幾天裡,三格格看着是開心多了,側福晉這裡孩子多,遊戲也多,逗得三格格幾天裡笑得比去年一年笑得都多。 唯一叫大格格不習慣的就是側福晉不喜歡奶娘嬷嬷們跟着,每回叫她們過去,都隻留她屋裡侍候的人,餘下的都要出去。三格格悄悄跟她說了兩回,沒有奶娘嬷嬷陪着她害怕,可大格格又有什麼辦法?她隻好事事都帶着妹妹。 現在阿瑪回來了,不日福晉也該回來。到時她一看,她和妹妹都搬到側福晉這裡住,心裡肯定不會高興。 大格格隻盼着福晉和側福晉怎麼樣都行,别把她們姐妹扯進去就好。 二格格看大格格實在是坐不住,就叫她的丫頭清河去那邊看着,見阿瑪走了,她拉着大格格說:“我陪姐姐去找額娘。” 李薇聽了大格格的一席話,感覺很不是滋味。 大格格言稱四爺回來了,側福晉這裡她們再留下不方便,還說福晉大概也快回來了,她想早一步回去等着福晉,盡盡女兒的孝心。 李薇能攔着大格格盡孝嗎? 她隻好道:“既然你這麼說,那就搬回去吧。今天晚了,明天再搬。” 得了這句話,大格格放心回去了。 二格格小心翼翼的看着額娘,李薇好笑的摸摸她的頭說:“怎麼這樣看着我?” 二格格輕輕靠到她身上,說:“額娘很傷心吧?”額娘想替大姐姐和三妹妹打算一二的,還交待她平時多帶一帶三妹妹,教她自己立起來,别總聽嬷嬷們擺布。 李薇搖搖頭,隻是有些怅然。說到底,她看了三格格的處境,不管于心難安,管又擔心得不償失。就跟在街上看到摔倒的老人,扶不敢扶,走開又不忍心。隻好圍着一圈站着,打電話叫警察來。 額爾赫擔心她,這就叫她比什麼都開心,三格格的事隻是小事,再不濟還有四爺呢。 她笑道:“沒事,額娘也隻是伸伸手而已。我不成,隻好交給你阿瑪了。” 二格格奇怪的問:“阿瑪還管這個?” “你以為你阿瑪都是管大事的嗎?”李薇馬上揭穿四爺的真面目,“他可喜歡操心了。你小時候,連奶娘都是他親自挑的,到你該學說話、學認字的時候,他親自帶着你,一字一句都是他教的。” 這個二格格有一點點的印象,因為她記得小時候被阿瑪抱到前院去讀書。 母女兩個說得開心,一直到四爺來還說個不停。 四爺進屋就聽到她們在屋裡的笑聲,道:“你們倆個說什麼這麼開心呢?” 二格格才知道阿瑪還曾給弘?S換尿布,正樂呢被阿瑪撞見了,她頓覺背後說阿瑪的閑話太不好意思了,匆匆站起來問了四爺好就閃人了。 她溜得這麼快,四爺當然看出來了,對還在笑的李薇說:“這是在說我的壞話呢?” 李薇笑不可抑,過去侍候他換衣服,晚膳就不叫孩子們過來了,他們兩個一起吃。席上,她提了三格格的事。 四爺放下筷子專心聽着,李薇道:“……所以,爺不如想想辦法,我插手叫大格格和三格格緊張了。您去一定沒問題!”她一邊說,一邊拍馬屁,還殷勤的給他挾了一筷子鹵牛肉。 他笑着吃了,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慢慢解釋道:“你是說嬷嬷們管得太嚴了?其實這也是為她們好。宗室的女孩子們都尊貴着,就是要把她們護得好好的,才安排嬷嬷奶娘們出嫁也跟着。這樣不管什麼事,都由奶娘嬷嬷們替她們辦好了,她們隻管安享尊貴就行。” 說完,還對她柔聲道:“就是你,爺也是這麼待你的。什麼事都替你打算着,交給旁人去辦,你隻要好好的享福就行了。” 一席話把她說愣了,仔細回憶,好像就是這樣。她一直以為是她故意放權,才養出了趙全保和玉瓶兩人,照他這麼說,這裡頭也有他的功勞? 李薇努力找回她的思路,道:“爺這樣想是好的。可我想,要怎麼過日子是自己選的。我可以選擇由奴才替我安排事體,照顧我的生活。但不應該是被教的隻會這麼活。” 她的話叫四爺也愣住了,李薇看着他的神色,問:“爺說,這樣是不是更好?” 我樂意被你圈養,是因為我愛你。 跟我被你圈養,不得不愛你是兩回事啊。
191、背鍋
晚膳後,四爺又回前頭了,李薇還以為他要留在前面陪兩個兒子,莊子上嘛四下無人,一到夜裡空曠的有點吓人了。弘晖和弘?S加起來還不到二十歲,都是小孩子,四爺又是個愛操心的阿瑪,那是必須要去陪兒子的。 可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又來了,李薇正在洗白白。莊子上的竈間蓋得比城裡的大,柴炭好像也攢得比城裡多,她就很奢侈的每晚都要泡一泡。 主要是今天出去吹了大半天的風,她就覺得一身土。 要是能叫四爺撞見那就浪漫了,可惜他在外屋就聽見屋裡的水聲,扭頭就去看四阿哥了。叫她從桶裡爬出來時覺得非常可惜,水還是燙的呢。 她擦幹準備穿上衣服也去看小兒子,四爺已經回來了。 “我還想去找你們呢。”她盤在床上說,他就站在她面前脫衣服,坐下道:“四阿哥已經睡了。” “大概是今天玩累了吧?”她說,因為每天都帶孩子們出去玩,四阿哥最近睡覺很規律,晚上都不用人哄了。 她看四爺隻是微笑點頭,總覺得今天回來看到他好像有些累?沒什麼精神。 想想十四爺的女兒,她也沒了說笑的興緻,越小的孩子越叫人心疼。她不否認,聽說了十四爺女兒早夭的事後,她對三格格的聖母心才發作的。總覺得不幫上一把,這良心這輩子都安不了。 兩人躺下後,齊齊歎了口氣。她滾到他懷裡,又想說三格格了,可他比她更早開口:“你說的話我想過了,宗室裡的女孩都是這麼養的。聽太後提過,草原上的姑娘比她們大膽活潑得多,以前咱們還在草原上時也是這樣。” 李薇叫他說的也想起來了,這是最奇怪的啊。為什麼公主包括宗室女都養成三格格這樣?滿人的傳統不是這個,而明朝大膽的公主史書上也有不少啊,從哪邊都說不通啊。 四爺半天沒說話,久久才歎道:“女子身上漢化的痕迹是最重的……” 他默默握緊了她的肩,手勁大的她都有點疼了。 李薇靜靜體會他的心思,她從沒想過這個。她上輩子和這輩子都是漢人,要說對民族有什麼意見,也該是她不痛快。可看四爺這樣,他好像也在害怕被漢俗同化? 說不定比她的不痛快更深刻。 但滿人一邊恐懼被漢化,一邊卻不得不被漢化。這種發展才叫四爺這樣感歎吧?她想起之前大格格穿小鞋來讓腳變小,這種有毛病的陋習滿族姑娘根本不用做,先皇和當今都下旨申斥過,可還是禁不住。 連四爺的女兒都被影響了,其他的宗室官員們隻怕也不能免俗。 公主們和三格格被教得這麼呆大概也是他們漢化不成,走歪路的結果。 叫李薇也不知說什麼好了,聽他歎完,她忍不住道:“漢人的姑娘才不這樣呢。” 四爺笑道:“那你來說說,漢家姑娘是什麼樣?” “反正不可能什麼都聽别人的,更别提是聽奶娘的了。這說起來很可笑的。”李薇表示這不科學。 四爺笑了,拍拍她道:“你有這個心,爺就要謝你了。” 她對他的感謝不感興趣,就想知道他想沒想到辦法怎麼做? “撤掉就好。就像你之前對額爾赫的一樣。”誰知四爺居然這麼簡單粗暴,李薇馬上說:“不行!她還小呢,再說額爾赫跟她一樣嗎?額爾赫是自己就不想叫嬷嬷管着,我才能那樣做。” 她想起了馬克?吐溫解放黑奴,現實很黑色幽默出現了戲劇的一幕,被解放的黑奴不願意被解放,因為他們不知道接下去該怎麼生活,沒有了奴隸主的統治,他們茫然了。 “你要循序漸近,一步步叫她自己反應過來,認識到嬷嬷的管教是錯誤的。”她說。 四爺聽她說這些事有種醺然欲眠的安甯感,“那你說怎麼辦?”他逗她道。 就見素素為難的皺眉半晌,說:“我也不知道啊,三格格對我有抵觸心理,我來隻會有反效果。本來想叫二格格帶帶她的……” 四爺道:“那就叫二格格帶着她。” 李薇馬上說:“不行,不行,那不成我給額爾赫找了個差事嗎?還費力不讨好。” 四爺樂了,翻身看着她說:“你是既想三格格好,又不想沾上這事?” 李薇覺得這樣好像很不厚道,承認自己怕麻煩有點說不出口,隻好隐晦的點點頭。 四爺握着她的手說:“爺想的是把孩子們都挪出來,叫女孩們另外選個地方住,住在一起。”他看了她一眼,道:“離你近些,好叫你看顧她們一二。” 李薇不覺提起了心,聽他道:“這些年看下來,福晉與你相處還算融洽,但最近府裡的氣氛是越來越不好了。額爾赫這兩年也跟姐妹們疏遠了,弘晖和弘?S也不像小時候了。” 原來他也發現了。 四爺歎道:“我想把女孩挪出來就是因為這個。男孩們漸漸大了,日後府裡隻怕難得安靜,别的都可以先放到一邊去,宜爾哈和紮喇芬就可以先喘口氣。她們都是本性不壞的孩子,隻要離福晉遠一些,自然就不會被影響的一定要在你和福晉之間選一個。” 他的解決辦法雖然不能立杆見影,但卻是釜底抽薪。 “然後呢?”她忍不住問。 四爺隻管看着她,就叫她明白了。 “爺不是要你做什麼,是要你什麼都别做。盯着底下人别怠慢她們姐妹兩個就行了,爺會把她們身邊的嬷嬷慢慢都換走。”四爺知道這樣一來,背黑鍋的肯定就是素素。 但将兩個女兒挪出正院是一定的。他要防着福晉用宜爾哈和紮喇芬的婚事來做手腳。 隻要挪出來,再換掉身邊的奶娘嬷嬷們,颠倒幾回就由不得宜爾哈和紮喇芬不自立起來了。 就如同他當年先從孝懿皇後那裡去了永和宮,又搬到了阿哥所。身邊的人也是幾經輪換,那段時間,他成長的比以前的幾年都要多。 李薇明白他的意思了,就是她要當一回躺槍帝。 四爺突然把兩個格格挪出福晉那院子,肯定是她吹了枕頭風,必須是有陰謀詭計。他再把她們身邊的人都換了,那也肯定是她在背後搞的小動作。 問她為什麼這麼做?打擊福晉,排擠不是她生的孩子。 四爺見她不說話好像在沉思,把她拉到懷裡摟住,輕歎道:“爺之前就打算這麼做了,回來前就想好了。”隻是沒想到素素還會替三格格擔心,叫他有些愧疚。 李薇想明白了,這事一開始就不是從她而起,隻是她會掃到台風尾而已。 她輕松道:“這有什麼?我習慣了。”她鑽到他懷裡說,“可是爺要補償我。” 四爺拍着她道:“好,想爺怎麼補償你?” 她一口親在他的嘴角:“親親就好了。” 然後四爺寵愛了她一夜?才沒有,兩人抱一塊睡覺了。 第二天,四爺答應了大格格和三格格搬回莊子上福晉的住處去。李薇沒有去送,看在她馬上要被黑的份上,她覺得暫時還是别接近這兩個女孩了。 可三格格特地跟着大格格來跟她告别了,還送上她自己編的一個如意結。 “多謝李額娘的照顧。”三格格是個很萌的蘿莉,放下電眼還是很叫人心軟的,何況她又天生一副林妹妹的樣子。 李薇還是沒忍住把她拉到身邊坐下,握着她的小手說:“以後要喜歡,可以常到李額娘這裡玩,好不好?” 三格格點點頭,萌得她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臉蛋。 目前這對姐妹出去,李薇感歎再見你們就該用憤怒的大眼睛來瞪我了,真虐心啊。 可不等她繼續腦補被萌蘿莉憤怒的眼神射穿是什麼心情,就發現四爺回來兩三天了,福晉還是沒回來。 她忍不住問他:“爺,福晉什麼時候回來?” 好奇怪對不對? 四爺卻沒有馬上回答她,看他的臉色,叫她也不敢多問。難不成就回去幾天,四爺跟福晉還吵了一架? 可她實在想像不出福晉跟四爺吵架是什麼樣。這兩人說不到一起,最有可能的就是相互冷暴力。 還有,他們會因為什麼吵架? 她記着回頭要問問四爺,畢竟福晉不在,莊子上的氣氛好像也變得奇怪了,弘?S都說弘晖看着是越來越不安了,今天還悄悄的試探弘?S,想看看她這裡有沒有什麼風聲。 她就知道她是專業背鍋的。 福晉不回來關她什麼事啊! 到了晚上,四爺回來後,兩人安靜的吃過飯洗漱後上了床,他摟過來兩人不和諧了一通。叫她把想問福晉為嘛現在還不見回來的事給忘到天邊去鳥。 不和諧之後睡得格外香甜,一直到早上她才想起問福晉,但不等她問,四爺就淡淡的說:“福晉一時半刻回不來,這莊子上的事你先擔着吧。” 看來确實有問題?她也不急着問了,不管四爺跟福晉的問題是什麼,她目前的問題是:無妄之災。 她都能想像外面會怎麼說她了,無非是側福晉魅力驚人,把福晉給擠出莊子,不叫人家回來了。 沉浸在一代奸妃的興奮中,她也會苦中作樂的想像下四爺和福晉是如何你無恥無理取鬧的吵架的。 什麼分歧會這麼大? 第三天,四爺把弘晖派出去了。 她暗樂,可見問題确實比較麻煩啊,她也會在四爺生氣時祭出孩子這個法寶,現在四爺是解決不了問題,要借助弘晖的力量了? 京城,四爺府裡,元英帶好禮物,起程去直郡王府。 直郡王從二月伴駕去了直隸就一直沒回來,轉眼就到了六月,聽說直郡王福晉受不了暑氣,又病了。 元英經人通報被領了進去,直郡王府上的二格格親自到二門處,見面福身道:“給四嬸請安。” “起來吧,好孩子。”元英扶了一把,握着她的手往裡走,在路上問:“大嫂現在怎麼樣了?你大姐姐在身邊陪着呢吧?” 直郡王二格格道:“額娘今天還好,請了太醫用過了藥,比之前好多了。我大姐姐在跟着嬷嬷學規矩,不在額娘身邊。” 府裡沒男人,四處都靜得沒有人聲。 元英感受到了和她的屋子一樣的死氣沉沉,不由得輕輕歎了聲,一旁的直郡王二格格把頭垂得更低了。 見到直郡王福晉時,元英吓了一跳。明明是盛夏,外面熱的曬得地皮都冒煙,直郡王福晉還穿着夾衣,蓋着薄被坐在榻上,屋裡不但沒有放冰,連窗戶都沒開,進去就是一股熱氣迎面撲來。 元英很快就冒了汗,直郡王福晉看了忙吩咐二格格:“去把窗戶打開。” 二格格猶豫了下,元英止住她道:“不用,這不有冰飲的嗎?” 直郡王二格格緻歉道:“對不起,四嬸,我額娘不敢叫着涼,太醫說額娘身體虛,怕暑氣治好了又受寒……” 直郡王福晉苦笑道:“如今我都快成紙紮的了。”她幾乎瘦成了一把骨頭,頭發稀疏枯黃,面如金紙,錦被蓋在腿上幾乎不見起伏。 她叫二格格下去:“你出去散一散,留我跟你四嬸在這裡說說話。” 元英聽直郡王福晉道:“也不知道我還能熬多久,這麼天天苦熬着,叫他們也跟着我受罪……” 這話叫人聽了都難受,元英隻能幹巴巴的說:“這是什麼話?你在一天,孩子們就有主心骨。” 直郡王福晉搖搖頭,孩子不在她也懶得裝輕松,病了這麼久,說實話連她都煩了,難為身邊的人居然都沒煩。孩子日日床前侍候,直郡王在這會兒都沒有貳心,叫她既驚訝,又感動。 要不是為了孩子們,為了直郡王,她早就不想熬了,天天藥吃的比飯多,太醫的醫術好,拖着她的命不叫她咽氣。可這樣活着有什麼趣兒呢? 但她也真是不想死。 活到如今才知道直郡王的心意,她舍不得咽氣,就算活得這麼惡心,她也巴望着能活一輩子。 當着元英的面,她難得說了句心裡話:“我心裡清楚,要是我沒了,王爺一年後就要迎新福晉進門,那時是個什麼情形就難說了。” 元英心有戚戚,直郡王福晉接着道:“可我們王爺待我這份心,我也盡知。在我病了後,宮裡外頭都有人問過他,要不要先迎個側福晉進來,好替我打理這府裡的事。王爺都給推了,還特意進宮替我給娘娘請罪,娘娘賞了東西下來,這件事才算完了。” “我這輩子最悔的就是沒早一點知道我們爺待我的心意……沒能好好服侍他……”直郡王福晉說到這裡,臉上還是一派木然,可那話卻字字句句出自肺腑,叫人聽了都能從她簡單的話裡聽出她的追悔。 元英從直郡王府出來,坐上車回到府裡,剛到府門就見弘晖的太監守在門口,見了她就連忙迎上來,道:“給主子請安,我們阿哥一早就回來了,這時正在等着主子呢。” 弘晖聽到額娘回來了,也不在正院屋裡學驢拉磨了,直接迎了出來,母子兩人在半道上就碰上了。 元英笑道:“瞧你這着急慌忙的樣子,快随額娘回去擦擦汗,額娘叫人煮了綠豆湯,給你端一碗。” 回到屋裡,元英看出弘晖有話要問,要說,可她卻不想跟孩子說這個,再說連她也不知要怎麼說,就不理會弘晖焦急的眼神,轉身進屋換衣服,再吩咐人給他拿綠豆湯來解暑氣。 等她換了衣服出來,弘晖已經冷靜下來了,手邊擺着一碗用了一半的綠豆湯。 元英坐下笑道:“你身上衣服也濕了,去換一身。” 弘晖又被領去換衣服,回來後已經沒了追問額娘的勇氣。 看他已經打消問她的念頭了,元英才松了口氣,當着孩子的面她實在是說不出口跟四爺鬧别扭的原因。 母子兩人說了些不鹹不淡的話,元英道:“這幾日京裡事情多,上午剛去過直郡王府,你直王伯不在京,你大伯母又病了,于情于理我都要去看望一下的。” 弘晖隻默默點頭,元英看他這樣也心軟,可話在嘴邊轉了幾次又吞回去了。她本想尋些理由來安安孩子的心,可找不着合适的話。 最重要的是,她覺得自己說不出理由來。 弘晖幹坐了一會兒,起身道:“兒子來得急,想回去歇歇。” 元英點點頭,說:“去吧,額娘忙了一上午,也想歇歇了。一會兒咱們娘倆用個膳,回去的事明天再說吧。” 弘晖看了她一眼,說了句:“莊子上的事,阿瑪托給李額娘了。額娘也不必急,咱們在府上多留幾日也是可以的。”他頓了下,又加了句:“就是大姐姐和三妹妹也有李額娘照顧,并無不妥。” 他有心激一下額娘,說完就看着額娘的臉色。 元英被孩子如此逼問,心中不快,像是被當面揭了短,她臉一沉,就見弘晖避開她的目光,叫她也不忍心說他什麼,擺了擺手叫他下去算了。 屋裡的丫頭都不敢說話。 她起身回到裡屋,丫頭小心翼翼的進來問午膳,她才想起兒子趕了一早上路回來,肯定又累又餓,要叫他過來,想想還是自己去了弘晖那邊。 弘晖在正院也有個屋子。裡面收拾得很幹淨,可他過去一年也難得住上幾次,進屋後竟然覺得有些陌生。他想回到前院去歇息,剛出門就遇上額娘進來。 母子倆都一時說不出話。 還是元英先道:“我想着該用午膳了,你還是用了膳再休息的好。” 弘晖忙說:“兒子正想去找額娘。”他扶着元英的手,兩人又回了元英那邊。 午膳後,元英留了弘晖一步,遲疑了下,說:“額娘留下是有道理的,你不要胡思亂想。”她看着弘晖,下面的話就嚴厲了些:“你李額娘替你阿瑪生了一女三子,全是你的同胞兄妹。她是你的長輩,今天這樣不敬的話,我不想再聽到第二次。” 弘晖要跪下請罪,被元英拉住,語重心長的歎道:“弘晖,我不想你把心思都放在後宅女子争寵上面。我是你阿瑪的福晉,聖旨冊封,跪過天地祖宗,入得了宗廟,日後也能随你阿瑪同葬于地下。” 她越說越鄭重,腰帶也不自覺的挺直,她理直氣壯的說:“我的身份與你李額娘不同。她是生育有功才能請封為側福晉,可你阿瑪也從來不是寵妾滅妻的人。” 見弘晖叫她說的有些臊了,她也覺得剛才語氣太重,放柔聲音說:“她威脅不了我的。” 弘晖喊了聲:“額娘……” 元英拍拍他,“你是擔心額娘,額娘知道。但你是阿哥,是府裡的長子,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辦好你的差事,聽你阿瑪的話。别的都不用擔心。更不用替額娘擔心。這府裡的事,額娘心裡都有數。” 弘晖遲疑的點點頭,元英歎道:“弘晖,你下面還有弟弟們,弘?S與你雖然差了三歲,可越長大,這差的歲數就越不起眼。你要上進,就不能總把心思放在我和李側福晉身上。這些額娘自己會處理的。” “我都知道了,額娘。”弘晖覺得臉上發燒,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敢插嘴阿瑪的房裡事。李額娘是他的長輩,就像額娘說的,這不是他該管的。 見他面帶慚色的退出去,元英深深的歎了口氣。 她真是過于放縱自己了。居然會跟四爺賭氣。就是直郡王福晉也不曾對直郡王有一絲一毫的不恭敬,四爺待她不及直郡王待直郡王福晉的一半,她又憑什麼敢這麼大膽? 好像叫一桶井水當頭澆下,元英冷靜下來,已經決定明天就随弘晖回莊子上了。 說到底,不過是她一時心有不甘罷了。 莊子上,李薇終于迎來了福晉。 她對着福晉微微一福,笑道:“姐姐回來了。” 福晉對她笑道:“這幾日辛苦妹妹了。” 李薇自覺很有反派範的回答道:“爺吩咐的事,不辛苦。” 福晉沒繼續接招,說了要休息,李薇就告退了。 她本來以為福晉回來,莊子上的氣氛就可以恢複過來,她這黑鍋也能扔了。結果晚上,四爺不去看看福晉就到她這邊來了。 李薇很驚訝,以為他忘了,提醒道:“爺,福晉今天回來了。” 四爺很大爺的舉着本書認真讀:“知道了,叫蘇培盛去看過了。” 隻叫蘇培盛去看頂什麼事?您不是該去溜一圈嗎?至少坐一坐,喝杯茶。 李薇壯着膽子坐過去小聲說:“您不去看看?” 結果,四爺放下書,嚴肅的看着她,看得她心慌後他居然彈了下她的額頭!彈得她捂額疼呼,再看他又繼續認真嚴肅的看書了。 她隻好不說了,心道可見福晉回來不算完,這位爺的氣還沒消呢。 不想被當炮灰去掃這台風尾,李薇殷勤巴結了好幾天,四爺的面色終于和緩了,不枉她帶着孩子們一起哄這個大孩子,野餐、放風筝、跑馬、打獵,順便還去莊子上的小湖裡垂釣了一番,撈回來了一甕的小蝌蚪,這可是教孩子們生物知識的好時機啊,李薇趁機蘇了把這群小黑豆會變成大青蛙的事。 連弘?S都沒親眼見過呢,倒是在畫上見過蝌蚪和青蛙,活生生的沒見過。等蝌蚪一天天長出四條腿,三阿哥打着寒戰說:“這些蝌蚪好惡心。”他不想養了,想把這些東西扔掉。 就是李薇也必須承認,小蝌蚪是很可愛的,但長到一半時……離可愛就越來越遠了。她隻好努力努力往高大上靠,教訓孩子們:“蝌蚪很可愛,青蛙也很有趣,所以你們不能隻喜歡它們好看好玩的時候,讨厭它們不好看的樣子。” “就像百福,它小時候能陪着你們,現在它年紀大了,不愛跑不愛動了,以後還會掉毛,掉牙,眼睛也會看不清,說不定還會失禁,生病。那你們就會讨厭那時的百福嗎?” “當然不會!”三阿哥用力說,跑去抱住聽到自己的名字跑過來的百福和造化。 好像用力過度了。李薇迅速總結:“總之,什麼東西都有好有壞的,不能隻接受它們好的一面,不接受它壞的一面。要記得這個道理哦。”她拍拍有些傷心的三阿哥,孩子們都被她拿百福舉例說的那些給吓住了,叫她後悔死了,拼命保證百福和造化會好好的,一定沒問題。 其實她說的時候已經感動了自己,想想最近确實背鍋背得比較多,可這是四爺寵愛她的副作用。隻要她受寵,背鍋的日子就永無盡頭。她能隻要寵愛不背禍嗎?這不可能啊,四爺對她越好,越護着她,其他人就會越讨厭她。 按能量守恒來說,四爺給她的正能量太多,所以為了平衡,福晉等人隻好給她負能量了。 要想福晉和弘晖少讨厭她一點也簡單,四爺别寵愛她,去寵愛别人好了。 想通這個後,李薇都想喊她願意背禍一萬年了。 等四爺再來,見到的就是不殷勤,但更親熱的素素。 他也知道最近素素壓力大,有些像沒頭蒼蠅的着急。她又不敢追問他,隻好自己憋着。他正想着要怎麼跟她解釋,這事也不好開口,結果這是她自己想通了? 他松了口氣,兩人上床摟在一起,他問道:“你今天這是不生爺的氣了?” 李薇馬上喊冤:“我什麼時候生你的氣了?” 四爺揚揚下巴指着她,“不就是你?天天爺一來,你就拿‘你陷害我’的眼神看着爺。” 李薇不好意思了,她的眼神真的那麼明顯? 他摸着她的背,歎道:“爺是不知道怎麼跟你說。” 李薇很自然的就問出了困擾她很久的問題:“爺跟福晉到底是為什麼事啊?” 四爺歎了聲,搖頭道:“也沒什麼事……” 不想說就算了。她沒再追問,轉頭說起了四阿哥。 福晉?反正不關她的事,總關心她容易本末倒置。四爺才是她的重心。 見素素真的不放在心上,四爺想起了福晉。在忙十四府上小格格那件事的那幾天裡,福晉想叫他留下,但他掂記着老八、老九和十四,還有李家的事,實在沒心情。見她有些不會看眼色,就冷了她兩天。 後來,福晉大概是以為他是為了素素才故意冷落她,也開始給他看臉色。 他見此更是心煩,兩人就這麼僵了起來。等辦完事要回莊子上了,她竟敢借口不肯跟他回來,他一氣之下就真的把她留在了府裡。 叫弘晖去接,不過是看在兩人是夫妻的情份上。 四爺現在想起來還是一肚子火。隻是沒有去她的屋裡,就叫她如此積怨,居然還敢不顧大局,真是叫他無話可說了。
192、回京 好大的太陽懸在天上,曬得連靠近窗戶門口都能感受到那一股股的熱浪。六月,簡直像下火一樣。 李薇坐在陰涼的屋裡,捧着碗凍酸奶吃得渾身舒爽。 莊子上的屋子統統蓋得極高,屋梁比在府裡的至少要高出那麼三五尺。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屋裡非常涼快,就算開着門窗通風透氣,暑氣也進不來。像今天這種溫度,大概是三十度出頭吧,屋裡甚至不用放冰山,人隻要不動就不會出汗。 她叫來玉瓶,對着外面的天搖搖頭,問她,“四爺他們還沒回來,還在地裡?” 玉瓶要走來走去的,此時就拿着一柄團扇徐徐扇着,點頭說:“是啊,聽說地頭搭了個棚子,中午主子爺和福晉就帶着阿哥們在那邊坐着。” 她說完看李薇,猶豫半天還是問:“主子,您真不去啊?” “我又不傻?這種天跑去下地?”李薇大搖其頭。 莊子上畢竟能玩的東西有限,當跑馬、放風筝、野餐、垂釣都玩膩之後,四爺想起了貼近百姓,體會百姓辛苦的遊戲方式:他叫人圈了兩畝地,準備模仿老農下地幹活去也。 當然,他不是想自己一個人去傻幹,而是發動全家一起去。 李薇呵呵着,閃人了。 她下過地好嗎?在現代時,初中那會兒學校提倡什麼手拉手,就是城市學校跟鄉鎮上的學校進行友誼交流,帶着他們一整個年級去鄉下體驗生活。回來後,李薇很傻X的跟爹媽說了,表示在那邊用破黑闆舊書桌上了一天課,順便爬山看豬圈喂雞真的很美好。 于是,李爹當真了,興奮的說咱們老家就有地,暑假時帶你去! 李薇也繼續傻的說真的嗎我好期待! 于是,李爹就在她暑假時真的把她帶去老家了,順便說李媽借口工作忙沒去,然後收拾行李時對李薇憐憫的微笑,乖,熬不住就叫你爹送你回來,就說媽給你報了班,一期五千塊,不上課也不退錢,你爹肯定就把你送回來了。 最後,李薇在付出下地一天的勞動量後就跟李爹說還有補習班要上,媽說給我報好了,退錢?人家不退啦。多少錢?五千吧。不過沒關系的爹,五千塊算個甚? 當然五千塊還是算甚的,李爹馬上帶着她回來了,為了實踐諾言,李薇就真的去上補習班了……事後她承認她是一個大傻X,從頭到尾都是她倒黴……李爹回了趟家鄉見了親戚朋友不能更美,李媽不費一句話就叫她乖乖去上了補習班不能更樂,就她最傻。 人生啊……如此艱難…… 下過地的人都知道,保持面朝黃土背朝天的姿态在地裡待上半小時,直起身時都會發出‘腰要斷了啊啊啊!’的哀号。 李薇本人是不想再去實踐一次了,當四爺表達出‘好想和你一起下地,體驗平凡生活的樂趣’時,她擺出‘我非常識大體’的姿态說有福晉去就夠了,她就不去了,祝你和福晉幸福愉快。 刷夠了四爺的好感與感激後,李薇得到了緩刑。 據跟着一起去的孩子們回來說的,四爺是真的打算從頭到尾都不叫人幫忙,全是他們親手幹的。 莊子上的地一開始确實都可以種,但自從買來後,為了叫大小主子們偶爾來跑馬打獵玩的開心,地就一直荒着,偶爾平整也是為了不崴了馬的腳脖子。 所以,四爺他們要從整地做起,要除草,包括深紮在地下的草根都要拔掉或紮碎,要松地,翻土,必要時還要篩一篩,大的石頭要搬開等等。 而四爺選種的東西也真的很百姓,有黃豆、紅薯、花生,又因為搭了棚子,還要種西瓜,也不知道現在種什麼時候吃,明年夏天?據說為了提高士氣(被整地害的),四爺還選種了小青菜這種長得快的蔬菜。 從一開始連二格格都吵着要跟着去,李薇終于體會到了當年李母的心情:看着孩子們一臉興奮的作死好爽!做為拯救孩子的慈母,李薇也祭出了學習大旗,整地後,從二格格到弘?S都一臉認真的回來繼續學習了,他們表示學習不能放下,摯愛學習天天向上。 三阿哥找了另外一個活,天天去地裡送吃的,也得了四爺的誇獎。弘?S倒是自從不去就真的一步也不去了,李薇感覺他的态度不太對,特意問過後,弘?S帶着一點無奈,一點認識現實後的看破說:“額娘都沒去,我一開始去也是為了陪二姐姐和三弟,他們都回來了,我也不去是最好的。” 李薇心疼他,認真道:“你要是想去……”額娘可以陪你一起去。 “我不想去。”弘?S馬上肯定的說。 哦,李薇了解。他大概是有那麼一點點的不平衡,但也的确是不想天天去下地。 這跟李薇的感想是不謀而合的。她愛四爺,所以偶爾背鍋無妨,但這不意味着她就是愛找虐啊。 玉瓶還是很擔心的,試探着說:“那您就不擔心……” 李薇搖搖頭,讓很替她擔心的玉瓶下去了。有些事不必說得太明白,但她很清楚一件事,要是福晉真的能在短短的種地這段時間裡把四爺給攻略了,那就說明她被穿了。 四爺與福晉的問題不是一日之功,兩人之間的矛盾稱得上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在感情上,李薇可以說從來沒把福晉當作對手,她怕的一直是福晉求而不得後的反擊――這是她背鍋的原因所在。 誰叫四爺最喜歡你呢,所以你該死。 說實話,李薇在感覺到福晉和弘晖隐晦的怨恨與敵意時,有一點小小的興奮哦。這從另一面證明了,四爺對她是真好,這種特殊已經引起其他人不自覺的警覺了。 她真是壞心眼~ 時間在四爺扮老農中緩慢滑過,當天天去田裡送飯的三阿哥都曬成了小黑炭,皇上要回京了。 此時已經是九月末,十月初。 四爺叫人收拾東西,全家回京。 李薇這邊的事全都交給了二格格,甚至連弘?S那邊的行李收拾也由她一肩擔了,忙得二格格團團轉的同時,人也越來越果決。叫李薇欣喜不已。 四爺跟她提過,大格格和三格格從福晉的正院遷出已經決定了,不遷二格格太顯眼,反叫人以為是她在背後搗鬼。 李薇明白這個,可要是二格格不想遷,她再背個鍋也沒關系。但告訴二格格時,女兒雖然有些不高興,還是很痛快的點頭了。 當李薇問起原因時,二格格居然說是因為大姐姐或她都快要嫁人了,能趁這個時候一起住,大家姐妹親愛也就現在了,不然日後想見面聚一聚都未必能湊齊人。 李薇幾乎要傻了,好像在她沒注意到的時候二格格已經成長變成大人了。她這番話帶着看透現實的無奈和悲傷,李薇馬上說:“什麼嫁人?還早得很呢。你阿瑪說到你十七八再說。” 二格格道:“那還不是要嫁?都一樣。” 把李薇說得啞口無言後,她又過來安慰她:“額娘,别擔心,我會好好陪着你和弟弟們的。你放心啊。” 被女兒安慰了一把的李薇還是沒回過味來,她印象中的女兒還小呢,她還是個小孩子,都已經在考慮嫁人的事了,看樣子還想了很多。是她錯過了女兒成長的重要時刻?還是這時的孩子就是早熟? 反正,孩子成長起來真是吓人得快。 回到京城,李薇也算是松了口氣。莊子上的日子不如想像中的輕松,還是府裡熟悉的氣氛更好些。 剛回到府裡,四爺就迎來了十四,兄弟兩人兩三個月沒見,各自都變了不少。十四一見他曬得那樣就噴笑道:“四哥,你這是玩的哪一出啊?” 他雖然笑得厲害,面上還是顯了老态,像是這幾個月就長大了幾歲。四爺見此也是暗自歎息,拍拍他的肩,拉他進了書房。 十四還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見到弘晖幾人也說帶了一些禮物給他們,四爺想他來肯定是有正事的,寒暄後就叫孩子們都出去了。 侄子們走了之後,十四臉上的笑就收了,竟然有了一絲肅殺之氣。 四爺叫人上了茶,隻剩下他們兩個後,十四端起茶飲了口,問道:“四哥,皇上回來咱們都要去迎,到時你是什麼打算?” 四爺沒馬上答他,反問:“你怎麼想?” 十四也不在意,笑道:“弟弟想遞個折子,請皇上準許出城去迎。” 皇上回京,自然要安排迎駕的人。這迎駕也分個親疏遠近,皇上是不是愛重等等。為了争這個排序,京裡的人也都是賭了一口氣的。上的折子也是思念皇上,乞盼能早一日見到皇上金面。 最受寵的曾經是太子,他迎出了兩百裡,最後是跟皇上一道入的城。這就是獨一無二的盛寵了。 十四圖的就是這個,而四爺隻打算按照慣例上折子,不求這個殊榮。 兩兄弟說不攏,十四就滿意的告辭了。四爺明白他也不是來找他一起上折子的,隻是來試探下看他是不是也有這個意思。 送走十四,四爺奇怪的想他不在的這幾個月,京裡又發生了什麼事?自從死了個小格格後,十四怎麼不見消沉,反而比以前更激進了? 遞折子求見迎駕的事各府都隐晦的試探、打招呼,四爺就分别見了老三、老五和老七府上的人,他們四個都不打算玩特殊,規矩上折子,規矩迎駕。 而後來聽到的消息是除了十四,隻有老八上折子說想念皇上,但也沒像十四那麼誇張。 從京裡遞出的折子是一日一來回的,皇上又已經在距京城很近的地方了,所以發還的除了他們送去的請安請見折子,還有皇上的聖旨。 就像四爺曾經估計的那樣,随皇上回來的還有博爾濟奇特氏和科爾沁來下聘的人。 所以這次的迎駕格外的盛大,四爺聽說發還給老八的旨意都有好幾道,大意就是皇上也想念他,忠心辦差就行,父子情深不在迎駕這一件事上。三爺說起這個時酸得不行,叫四爺笑道:“三哥從哪裡打聽出來的?我可不信老八會當着外人的面說這個。” 皇上要真是寵愛老八到這份上,老八就是想顯擺也不可能當着老三的面說啊。 三爺搖着扇子,道:“我是打老九那兒聽來的,他天天跟老八混一塊,這總不會是假的吧?” 四爺馬上皺眉道:“老九說這個幹什麼?這不是給他八哥找麻煩嗎?”他想的是這會不會是老八和老九聯手做的局?有陰謀? 三爺一眼就看出四爺想擰了,合上扇子在桌上輕輕拍了拍,歎道:“老四,你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太多!老九是喝醉了才說出來的!” 九爺府裡,十四正在暴笑。他也遞了折子,皇上就批了三個字‘知道了’就發回來了,特别的沒面子。可這也不妨礙他笑話他九哥,叫他說錯話,這下把八哥給惹惱了,連去幾回都說不在。 九爺後悔得不得了,見他這樣氣都不打一處來,拍着桌子說:“你就是這麼對你九哥的?我算白認識你了!” 十四當時也在席上,除了他們這些皇阿哥還有幾個宗室的,九爺喝得越多就越自大,嘴上從來不把門。八哥事情多沒來,就有幾個話裡話外說老八看不起人了,九哥肯叫宗室的人就是聽他們奉承的,怎麼聽得下這種話? 于是就說多了。 他爽完不等席散就後悔了,可說出去的話不能吞回去,他也不能叫那些宗室的人回家别跟大人說,别外傳――那顯得他九爺多沒面子啊。 他撐着面子不假,八爺的事就這麼漏出去了。 事後九爺腆着臉想去跟八哥賠個罪,結果這次八哥氣實了,就是不肯見他。 兄弟兩個這麼僵着,九爺想找個從中說和的,偏那天裕親王保泰、十爺、十四爺都在席上,哪個都沒跑了。十四見有人比他更倒黴就舒服了,天天過來看他九哥的笑話,說是來出主意的,但一個有用的主意都沒有。 十四此時道:“依我看,八哥也是一時臉上下不來,過了這陣就好了,你跟保泰似的躲一躲,等皇上回來了,橫豎大家都要進宮,到時當着衆人的面,八哥也不會太不給你面子。你遞個好,他接下來,這就不成了嗎?” 這就是耍賴皮了。 九爺歎道:“也隻能如此了,幸虧是八哥,要是四哥……” 十四放下杯子,一點不客氣的說:“你還想得罪四哥?嫌命長了吧?” 九爺噓他:“去!知道是你親哥你就護着他!” 十四冷笑,自斟自飲,九爺接着小聲來了句:“你說的也沒錯,要是四哥,我也不用費這個事,等他整我就行了。” 因為皇上回京的事,四爺又是好幾天忙得見不着人影,不過他叫蘇培盛來東小院說今年的頒金節可能會辦得比較盛大,叫她好好準備――潛台詞就是多做幾件衣服行頭。還叫蘇培盛送來了很多蒙古的東西。 有蒙古袍子,蒙古刀,蒙古茶,蒙古羊和蒙古馬。 馬歸了弘晖、弘?S,連三阿哥和四阿哥都一人占了一匹,二格格她們姐妹三個,隻有二格格有,大格格不要,三格格沒給(年紀太小身體不好)。 羊歸了膳房,當天晚上李薇就吃上了羊肉湯和烤羊肉串。 雖然有些怕上火,但好羊肉難得。聽蘇培盛說這都是跟着聖駕一起從蒙古過來的――商人們賣的。 博爾濟奇特和科爾沁一部得了一個大清的女孩,不管嫁過去是個什麼情景,目前兩部都歡欣鼓舞,高興得厲害。知道要來下聘,兩部的人都有心跟着出來――大賺一筆。 有心思靈活的商人就看準了這個商機,李蒼在他們回府後特意過來看望,據他說京裡的蒙古人從六月起就比較多了,這個月更是在街上都能常常看到。 “舅舅他們這些天巡邏都比平常人多,蒙古來的王公貴族子弟有的說不通,一言不合打起來的不在少數。”李蒼道,“咱們這邊說出去也都是爺,誰都不讓誰,小舅舅說他們上官的辮子都快細成老鼠尾巴了,這兩天隻怕就要用上假發了,小舅舅說的時候樂得很呢!” 送走李蒼,沒幾天四爺閑了過來了一趟,進屋換了衣服就往榻上一躺,李薇過去替他捏着,好奇的問:“你忙什麼呢?” 他拉着她的手貼在額頭,歎道:“瞎忙。十三還沒回來,送信來叫我幫他看着點十三公主的嫁妝。内務府裡老八忙得腳不沾地,偏偏蒙古人這幾天越聚越多,前天還在前門大街那裡跟保绶的人打了一場,步軍統領衙門的人按不住,叫我撞見,隻好去看看了。” 保绶是前裕親王的五子,現在這個裕親王保泰的親弟弟。 親爹親哥都是裕親王,保绶在京裡也是有名的爺。跟他打架的是博爾濟奇特氏的幾個蒙古人,沒來曆沒身份,就是莽了點。保绶在喝茶,帶的人多,占的位子也多。這幾個人要上去坐,保绶的人叫他們去别的店,還給了茶錢,說不好意思。 蒙古人就把錢扔了,把人給揍了。保绶在上面知道了,傳話回府叫來更多人,最後就打成一鍋粥了。 李薇聽得直樂,四爺本來挺累,叫她這一笑也樂了。 “這根本就是比誰的臉大嘛。”李薇道,追問:“後來爺去了,向着誰?” 四爺沉着臉道:“我誰都不向。”他把保泰叫來了,叫他管教他弟弟。 最後自然是保泰把保绶臭罵一頓,給四爺賠禮,叫人給蒙古朋友買酒買肉,把這事給了了。 李薇豎起大拇指:“還是爺最厲害。”
193、黑臉四爺 大概是四爺解決保绶的事太震撼太幹脆了,之後幾天頻頻有人請他去救場。李薇戲稱他成了救火隊,被四爺按住打了頓PP。 打完兩人靠在一起,四爺捏着她的手把玩,似笑非笑道,“不過是都不敢去得罪人,才拉我過去罷了。” 李薇趴在他懷裡,下巴擱在他的胸口,賣萌去啃他胸前的盤扣豆豆,拿舌尖撥來撥去。 四爺摸着她的嘴唇,歎笑道,“又來鬧你家爺了。” 湊上去兩人親一個,他道,“這段日子一直忙,顧不上你,一個人待着是不是悶了?” 李薇一口口的親他,在他的嘴上一下下蓋章,道:“自己待着可以想爺啊,想爺就不悶了。” “今天這嘴真是甜。”他翻身壓住她,兩人幸福的和諧了一把。 大概四爺心情确實不錯,叫李薇說他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京裡有臉面的人多,但敢得罪人的卻少。皇上、太子、直郡王三座大山都不在,除這三個外,京裡幾乎就沒有人能站出來穩壓所有人一頭。 所以打起來才沒人敢管,不說步軍統領衙門了,九門提督的隆科多不是也躲了? 可這對四爺來說未必是壞事。皇上使這些年長的兒子,幾乎就是不等他們幹熟一個位子就調走了,各部輪轉多年,李薇記得四爺好像還沒有一個正式的職位…… 但他總是很忙,忙完就沒他什麼事了,領功?沒有,他又不像科舉選官出身的那些進士們,還能靠年資一步步往上熬品級?他的品級全看皇上心情,賞什麼是什麼。不賞就當光頭阿哥。 幸而皇阿哥這個招牌還是夠有用的,隻要是皇上的兒子,他就算隻是個沒有實權的貝勒,站出去滿京城裡敢跟他比一比誰的拳頭大的人……還是比較少的,而且基本都是親兄弟。 所以,四爺這段時間的忙碌,李薇大膽猜測,他其實在暗爽。 暗爽中的四爺在跟她和諧過後仍嫌不足,沒有繼續和諧卻抱在一起對她說個沒完,他說的那些人名官名她統統不認識好嗎?隻好發揮陪聊的真谛:點頭順便問‘下面呢?’就行了。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着,連皇上回來了,到頒金節了,大家要進宮了都沒有停止。四爺貌似更忙了,聽他說是因為皇上似乎對這兩個蒙古部族非常的榮寵,為了和諧的大局面,目前京裡一切影響和諧的事件都要按下去,大清跟蒙古是臂膀,是兄弟,是一家人。 就連進宮慶賀頒金節時,李薇都被四爺提醒戴了兩件蒙古首飾應景。 今年宮裡比往年要熱鬧些,天沒亮時就進宮,卻發現宮裡各處都點了上燈。這比以前摸黑往前走要好多了,等到了該跪着的地方,發現前面多出了好多人。李薇的位置就往後推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今年皇上好像特意宣旨,叫了很多蒙古族的貴婦婦眷進宮來。 往年自然是不會這麼麻煩的。因為她們有的根本沒資格進宮,皇上往年都是賞些東西下去就完了。 等大家跪完準備去永和宮了,卻隻叫她們在永和宮前跪下磕了幾個頭就叫出宮了! 能出宮當然是件開心事,但這程序不對啊。 李薇、元英帶着孩子們,還有七福晉、十三福晉和十四福晉出了宮門不敢走,幾位福晉們商量,一至同意由四嫂派人進去問四哥,看這是怎麼回事,他們是真的可以走了?今年為什麼隻進宮半天就叫他們出來呢? 慢慢宮門口聚的人越來越多,李薇看這一個個出來的也都是各家的福晉。她合上車窗簾道:“看來今年這規矩是改了。” 二格格也說:“我看是宮裡來了什麼要緊人吧?咱們往年是應酬娘娘去了,今年說不定是娘娘也要去應酬别人,顧不上咱們了呗。” 等了約有半個多時辰吧,蘇培盛匆匆出來,先在福晉車前停下,恭敬道:“奴才請主子安,主子爺說了,今年先回去也無妨。留下輛車給他就行了。大阿哥跟着主子爺,叫主子放心。” 元英點頭,道:“那我知道了。你趕緊回去侍候爺吧。” 蘇培盛幹笑,躬身退下。 元英叫丫頭下車去跟七福晉等幾個妯娌們說,丫頭跳下車,卻見蘇公公沒有走,而是特意繞了個圈,現在就站在側福晉的車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丫頭裝沒看到,跑向七福晉的車子去了。 李薇聽蘇公公說完,問了句:“是不是有什麼難得的人來了,娘娘才叫我們回來呢?” 蘇培盛猶豫了下,靠近車窗,悄悄小聲道:“奴才倒是聽說了,貌似是萬歲爺把二公主叫回來了。”說完,退後,打了個千,小跑着回宮裡去了。 二公主?三爺的姐姐?好像是康熙三十年嫁到蒙古巴林部去了。車慢慢往前走,聽外面的動靜各府的車都開始動了。 李薇聽着外面的動靜,讓哪個府的車先走,哪個府後走等等。心道怪不得娘娘沒空應酬她們,遠嫁十幾年的二公主回來了,這時肯定在太後身邊呢。娘娘等各宮有頭臉的主位隻怕都要趕過去奉承吧? 以前是她們奉承德妃,現在是德妃奉承别人。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她突然沒那麼讨厭進宮了。下跪這種事,說不定就連皇上也沒少跪過呢。 蘇培盛回到宴席上,溜回到四爺身邊,四爺掃了他一眼,他微微點了下頭,四爺放心了。他借着倒酒的機會把李主子問他話的事回了,道:“奴才想着李主子問,就……” 四爺道:“沒事,你李主子知道這個也是應該的。” 他往席上掃了一眼,皇上剛才就露了個面就回去了,席上衆人卻還要繼續熱鬧,隻是各人眼神都不在停的四處掃。二公主回來的事,他事先沒聽到消息。大概二公主是跟皇上一起回來的,他們都隻顧盯着皇上、太子和直郡王,結果竟叫二公主悄沒聲的進了宮。 真是…… 四爺自省,這段時間他有些失了冷靜。 乾清宮,東暖閣,康熙正在泡腳,膝高的木桶注滿燙熱的藥湯。他的膝蓋明顯腫了起來,紅中發白,太醫在旁邊輕輕按了下,搖頭道:“萬歲這膝蓋要緩一緩,最近暫時都别動了。” 梁九功聽了,問皇上:“奴才去叫人擡轎子?” 康熙忍着痛,面上不顯分毫,微微點頭。 直郡王就守在外頭,見梁九功出來立刻上前一步,問:“皇阿瑪如何了?” 梁九功怎麼敢把皇上身體的消息随意透出去?隻陪笑道:“叫郡王擔心了,萬歲無事。” 直郡王也知道這奴才嘴緊,話問出口就知道僭越了,想找補回來,不等開口就聽到裡面皇上喊他。 他低着頭進去,見太醫正跪在皇上面前,拿銀針刺穴。 康熙招招手,打斷他下跪請罪的身形,拍拍身側道:“過來坐,你是擔心朕,朕知道。” 直郡王坐下,道:“皇阿瑪今天跪的時候太長了……” 頒金節這種大節日,那是一定要告慰先祖,祭拜上天的,禮部寫的祭文又長得厲害,從頭到尾皇上都在前頭跪着聽,身後是他們這群兄弟。直郡王知道皇上這兩年身體越來越不好,今年他就提過叫皇上站着聽,可皇上還是堅持要跪着。 康熙看他一臉的擔心,笑道:“都這麼大人了,還這麼不懂事?”雖然這麼說,他卻慈愛的拍拍直郡王的肩,說:“别替朕擔心,有些事不能省,朕一年也就跪這一次。” 等太醫退下後,梁九功回來說銮駕已經準備好了。 康熙扶着直郡王的肩說:“行了,扶朕出去吧。” 上了銮駕,直郡王問:“皇阿瑪,咱們是去席上,還是去太後那裡?” 康熙剛才走了下,膝蓋又痛了,閉目忍痛,過了會兒才淡淡道:“榮憲……走了也有十四年了,去看看她吧。” “是。”直郡王應道,傳話梁九功,銮駕緩緩起駕。 席上,皇上和直郡王一直沒來。 四爺見太子又是孤坐,就過去陪着了。他執壺倒酒,太子并不貪杯,隻與他碰了三杯後就不喝了,隻拿杯子時不時的碰碰嘴唇。 兩人無話,太子一直随意掃着席上的衆人,并不與哪個人目光相觸,就是侍候在他桌旁的老四,他也沒有正眼掃一下。 半晌,四爺低聲道:“殿下當保重身體。” 太子這才看了他一眼,放下杯子道:“怎麼,老四,在外頭聽見什麼了?” 四爺看着膳桌上的酒,不答話。 太子自問自答:“說孤酗酒?可還有旁的?貪花好色?勾引庶母?亵玩太監?” 他說得四爺額頭都要冒汗了,正想退後跪下請罪,太子在桌上輕輕敲了下,止住他的動作,太子道:“老四,能過來說這句話,哥哥記着你的情。” 不等四爺再說什麼,太子起身拂袖而去,竟把四爺給晾在當場。 席上一瞬間靜的像墳地。 稍後又重新熱鬧起來,隻是大家的目光都往四爺身上掃去。 等四爺黑着臉回座後,坐在身邊的三爺端着杯子笑着過來想試探一二,一對上四爺的黑臉,立馬把話都吞回去了,呵呵着跟四爺碰了一杯繼續回去坐着。 另一邊,八爺幾人身邊還有幾位宗室,剛才的事幾人都看到了。八爺勸其他人歸座後,隻有九爺幾個在,九爺好笑道:“不知老四是不是馬屁拍到馬蹄上了,咱們這位太子爺這麼不給面兒啊?” “哼!”十四覺得最丢臉,重重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瞪着九爺說:“九哥,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九爺不妨這裡還有個老拿四爺的面子當自己的面子的十四,不好跟弟弟吵,何況他才剛跟八哥合好,不想再鬧出點什麼事來,于是頭一次服輸,趕緊給十四倒酒挾菜,陪笑道:“沒意思,沒意思,你九哥最沒意思了!來,來,來,喝酒!” 哄好了十四,幾人繼續猜四爺是提起什麼事惹惱了太子。 九爺剛才不小心惹惱了十四,這會兒說的話就好聽多了:“四哥這人是闆正了些,可他一向不是那等嘴裡跑馬的人,隻怕不是四哥惹惱太子爺,是太子爺惱了四哥。” 十爺和十四都沒說話,八爺道:“大概……就是這樣。最近這段日子,四哥在外頭辦了不少事,隻怕裡面就在太子的人,太子爺想來是被掃了面子,四哥去賠禮,太子爺沒接這個茬?” 十四恨道:“什麼辦了不少事?都是别人不想幹的,偏他當好東西巴巴的接過去,天天四處給人斷官司,得罪的人海了去了!有一兩個太子的人有什麼可稀奇的?” 九爺不高興了,奇道:“合着咱們誰說你四哥都不行,就你能說他是吧?我看你這嘴也不比我好到哪裡去!” 見這兩人又瞪起來了,八爺趕緊救火:“先别說這個,你們替我想想,四哥這段時間都不給哪幾個人面子?得罪的哪個比較深?” 四個人開動腦筋起來,想了半天,九爺拍桌道:“這誰能記得住啊!我記得有個淩普的幹兒子?” 十爺搖搖頭:“淩普的幹兒子給銀子就能認上,有什麼稀罕的?太子爺為了這麼個人物給四哥臉色看?不大能夠。” 一時半刻也實在是想不起來,八爺隻好說:“那就先放放,咱們回去再想吧。” 另一邊,四爺身邊生人勿近,三爺、五爺、七爺都噤若寒蟬,就是四爺自己心裡也不大痛快。他搞不清太子這是怎麼了?說是惱了他,細品那話裡的意思又不像。不是惱了他,幹嘛叫他丢那麼大的臉? 這時,十三端着酒杯過來了,周圍的人都拿‘你牛X’的眼神看他,五爺還特意起身讓了個座,叫他們兄弟兩個坐着說,他坐到老七那邊去了。 十三來之前也是壯了膽子的,一是四哥一個人坐着太不像樣子,二來十三公主的事他還沒顧得上謝他。随駕回京後他隻來得及送過去了禮物和貼子,人還沒登四爺府上的門就要緊着頒金節的事了。 他清了清喉嚨,道:“四哥,我敬你一杯!” 四爺拿了他的杯子,說:“十三,酒還是别多喝了,咱們用茶也一樣。你的心意四哥知道。” 十三:“……哦。” 蘇培盛飛快的把茶給找了來,給四爺和十三爺一人倒了一杯,兩人就在這席上對坐着喝起茶來。 遠處,八爺和九爺幾個都看愣了。 十四最不明白:“……他那邊沒酒了?怎麼喝起茶了?”
194、施恩
頒金節後,和碩榮憲公主回來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各府的福晉們也都紛紛遞貼子,表達對這位大姑奶奶的歡迎之意。做為皇上目前現存于世的最大的一位公主,她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李薇做為側福晉是無緣去給榮憲公主請安的,就連他們府上的福晉也是在第三天才找着機會去宮裡給榮憲公主請了個安,據說和其他幾位妯娌一起被留下喝了碗茶就叫退下了。 這些都是三爺府上的田氏告訴她的,田氏都快樂歪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對她們說,“我們家福晉回來可是氣得不行,她大概還以為能被留下用頓飯,結果公主連她的面子都不給,她還裝可憐樣給我們三爺抱怨,結果又被三爺給罵了。” 納喇氏和李薇都是被田氏請來的,三人閑坐飲茶。皇上既然回來了,之前李薇故意不理田氏貼子的事,現在就要來表達一下歉意。 要知道當時不是她不想來啊,是四爺要避暑去莊子上了嘛。 繼她背鍋之後,四爺也替她背了一回鍋。 不過她這麼跟田氏解釋時,倒叫田氏不快的擺手道:“快别在我面前顯擺了,知道你們家爺疼你,去哪裡都不忘帶着你,行了吧?” 李薇痛快的閉嘴,聽田氏把三福晉給賣了個幹淨。她樂意到田氏這裡來還有這個原因,田氏交遊廣闊,各種新式小道消息她都知道。不管真假,聽一聽至少不會跟京裡脫節。 她好奇道:“那二公主怎麼就連你們福晉都不給面子?不是一家人嗎?” 田氏沒好氣道:“這有什麼稀奇的?公主回來多少大事辦不完?宮裡的人就夠她見了,還有我們娘娘母族馬佳氏的人,我們福晉算什麼?公主有事跟我們爺說就行了,還用她在中間傳話?” 榮憲公主這一回來,京裡是要小小的驚動一下的。 從三貝勒府出來,李薇就和納喇氏分道揚镳了。行到街口,聽到宮門處有喧嘩聲,叫人側目。李薇在車裡都聽到了,心道這是誰這麼大膽?怎麼沒人管一管?禦道上的侍衛都瞎了? 掀開車簾就聽得更清楚了,随車的侍衛遠遠看了眼,過來道:“主子,是承恩公府的車。” 承恩公府佟家的車,怪不得沒人敢管。她連忙禦:“咱們避開。” 等晚上四爺回來,她說起這個,四爺的臉色就不好看了。他去屏風後換衣服,李薇想起這段時間他四處救火,難道今天他去了? 他換了衣服出來臉色還沒變回來,李薇就過去給他通頭捏肩,轉口說起了在三爺府上聽田氏說的事。 “哼,榮憲……”四爺冷哼道,火氣轉移了。 可李薇就更不解了,難不成這個才回來沒多久的二公主也惹着他了? 于是榮憲公主的八卦也不能提了,她給他捏完肩,他讀書,她一本正經的在練字。最後還是他先提起話頭:“之前承恩公府的貼子你不是送到我那邊去了嗎?” 李四兒的貼子。這是壓在李薇心頭的一塊大石,今天去過田氏那裡,李四兒那邊按說她也要去表示一下,但她真心不想把臉送去給這位主兒踩啊。 見他提起,她馬上湊過去道:“怎麼了?” 四爺平靜的翻了一頁書,淡然道:“那女的最近隻怕是已經顧不上你的。放心吧。” 李薇果然大松一口氣,看他心情好轉了些,巴着他問:“怎麼回事?爺跟承恩公府的三爺說了?他回去交待那個女人了?” 四爺冷笑:“隆科多這會兒都快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他那小妾聽說榮憲回來,吵着要去給榮憲磕頭呢。” 李薇:=口= 震得她都說不出話了。“那……那佟三爺呢?”李薇想起這李四兒腦子不中用,以為天老大她老二了,隆科多不至于這麼腦殘吧? 四爺點頭道:“他還算懂事。” 隻是榮憲知道這事後,雖然沒真的宣那女的進來,但也特地賞了東西。為了拉攏佟家人,連身為公主的臉面都不要了。今天他聽說了宮門口禦道上是承恩公府的馬車在找事,不但叫人把車夫和跟車的都給拉下來壓在宮門口一人賞了五十大闆,還把隆科多也喊了來。 隆科多倒是沒不給他面子,痛快認罰,叫人直接把那幾個下人給打死,之後又拖他去喝茶賠罪。 四爺并不想跟隆科多交惡,兩人喝茶時也算相談甚歡。而且,隆科多還賣給他一個消息:皇上有意加封榮憲公主。 她原封是和碩,再封就是固倫公主了。 一個女兒,寸功未建,不過是皇上的女兒活下來的少,皇上這封的也太随心了。 自然也更襯得四爺這個貝勒尴尬。 怎麼想都不痛快的四爺好幾天都黑着臉。 幸好最近找他救火的人比較多,糟心的事多了,就顯不出他這臉黑是為了什麼了。不過三爺卻被他頂了好幾次。 “老四!”三爺都要氣炸了,抖着手指着四爺道:“你說你這麼幾天跟我過不去是為什麼?不過是叫你通融一二,二公主也是你的姐姐,隻是想見見家裡人,這有什麼錯?” “是沒錯,可叫二品大員給一無品無級的女子行禮讓路,這就過了吧?”四爺平靜道。 三爺也卡殼了。這事說出來是馬佳家的人不地道。雖然宮裡有個榮妃,宮外有他這個三貝勒,如今宮裡又說榮憲公主要封固倫公主了,馬佳氏頓時炙手可熱起來。 但馬佳氏并沒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榮妃當年入宮時,家父隻是員外郎。品級之微簡直是提都提不起來。這麼些年下來,皇上也并沒有加恩馬佳氏,連榮妃親族都未得晉封個一官半爵的。 隻是家裡有妃子、阿哥和公主,才叫人另眼相待。 可說起讓路,自然是馬佳氏給别人讓路。當然有人願意讓,有人不願意。這次就是翰林院的丁太史從翰林院出來,自家小車一坐,正撞上馬佳氏出宮的車馬。論官職是丁太史大,可論排場自然比不上剛從宮裡見完榮憲公主的馬佳氏女眷。 不待丁太史問前面的是誰,馬佳氏家的随從就喝斥,叫丁太史讓路。 丁太史讓是讓了,可心裡不痛快。回去想具折上奏,又怕榮憲公主目前風頭正盛,皇上反把他給罰了。 不想此時叫八爺知道了,八爺就親自去丁太史家看望,把此事給抹平了。 丁太史領了八爺的情,畢竟八爺親自登門,面子已經找回來了。而馬佳氏也領八爺的情,當晚的事是他們家魯莽了,看是随從兩三個的一頂小轎就以為不要緊,回來後才知道是翰林院的掌院。 不等他們找人說合,八爺就把這事給解決了,怎麼能叫馬佳一族不領情呢? 就是外人聽說了,說的也都是八爺的好話。 四爺知道的略晚了一步,他也惱了,然後當馬佳氏再要進宮時,他就卡着宮規把馬佳氏帶進宮的随從都給留在了宮門口,叫馬佳家的老太太自己走着進了宮。 誰都不能說四爺錯了。多少年下來,連他們這群皇阿哥進宮都要靠雙腿自己走,馬佳氏老太太能有這份殊待,隻能說榮憲公主面子夠大。 所以,四爺這巴掌其實是扇了榮憲公主臉上了。 三爺就來替自家姐姐找面子來了,可四爺一句軟話不肯說,叫三爺沒了轍,最後恨恨道:“老四,你這樣把人都得罪完了,圖什麼?你以為人家說你的好啊?就是丁太史,他現在也要罵你!” 四爺冷笑,端起就口,光明正大擺出了送客的架勢。叫三爺險些要氣吐血。 而丁太史雖然不敢罵四爺,心裡也是惴惴。更兼皇上見了他後,也提起此事,丁太史連忙跪下請罪,皇上卻溫言喚他起來,道:“也是宗室跋扈,叫愛卿委屈了。” 丁太史聽皇上給此事下了結論,忙道:“臣不委屈。” 事後,雖然皇上沒有明着斥責馬佳氏,但‘跋扈’二字傳出去,包括三爺在内的人都熄火了。 八爺府上,九爺不樂道:“八哥還特意給那丁太史自掏腰包送了二斤官燕呢,到頭來倒是叫老四得了好處!” 八爺心裡也很不是滋味,聞言隻是歎道:“隻能說四哥比我高明,皇上明顯更欣賞他的處事。” 九爺道:“他那叫什麼處事?四處得罪人?外面罵他的人還少嗎?這些日子簡直跟瘋了似的,皇上又沒派他差事,天天就拿着那張黑臉去吓人,逮誰罵誰。他就是想當包龍圖,也要看有沒有六月飛雪給他判啊。” 八爺噴笑,笑完隻餘惆怅。四哥能有這份底氣,他就沒有。四哥能挺直腰闆跟人硬頂,他就隻能彎腰下折四處陪笑臉。 九爺早想到别處去了,他道:“可是,八哥,咱們之前不是想皇上正打算擡舉蒙古人嗎?不然幹嘛把榮憲叫回來?這時四哥沖上去照榮憲臉上扇了一巴掌,皇上怎麼不罵他,反倒還向着他說話?” 不是想着皇上要通過捧榮憲來捧蒙古人,要給将要嫁到科爾沁和博爾濟奇特氏的兩個女孩撐腰,他們幹嘛費這麼大勁?八哥也不必親自跑到丁太史家去了。 四哥做的跟皇上的本意截然相反,皇上誇他幹嘛? 九爺想不通,八爺也不明白,隻能說:“聖意難測啊……” 毓慶宮。太子正與弘晰對坐讀書,兩人手中各拿一本《論語》,嘴裡說的卻與論語毫不相幹。 太子輕聲笑問:“你四叔跟八叔的手段,你可看懂了?” 弘晰已經想了有幾天,此時道:“兒子愚鈍,隻能想到大概是八叔看穿了皇上的意圖,所以皇上反倒要倒過來走,就是不如他的意吧?” 太子笑着點頭,道:“有一點意思了。” 弘晰沒有露出喜色,反而沮喪道:“兒子……” 太子拍拍他的頭,笑道:“若論體查聖意,你以為你四叔和八叔,哪個更得其中三味?” 弘晰這回沒有遲疑:“八叔。” 太子笑了,道:“今天這書你回去細細再讀一遍,改日我再來問你。” 弘晰就放下書告退了。 阿寶剛才一直守在門外,此時進來換茶。太子來了興緻,反問他:“阿寶看呢?老四和老八,哪個更得皇上的心意?” 阿寶狡猾的笑了,伸出了四根手指。 太子樂了,道:“你倒看得透。” 阿寶笑道:“奴才跟在殿下身邊,這麼些年得殿下教導,總算沒有辜負殿下的栽培。” 太子端茶歪在椅上。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馬佳氏打了巴掌,老八跑去把甜棗給了,皇上幹什麼呢?還是老四機靈,他又上去扇了馬佳氏一巴掌,這回皇上才好給馬佳氏施恩。 老八,到底欠了兩分啊。 想起老四,太子不自覺露出個笑來。這個弟弟這些年是越來越長進了,看着傻,卻蒙了所有人。
195、蒙古
四爺和八爺都成了最近的風雲人物。有好事的人翻出四爺當年封貝勒的事來,明明在八爺出宮前,四爺天天泡在内務府給幾個兄弟弄府邸,結果八爺一出來,不但跟四爺封得一樣,還接了内務府。 都說四爺這是叫八爺給坑了。 再說這次的事,一開始瞧着是八爺占上風,但四爺好像後者居上, 田氏又給李薇下了貼子,說是新得了兩盒好茶叫她去喝。幸好李薇聽四爺提過,知道田氏這是想從她這裡打聽八卦。聽别人的八卦有意思,可被人追問自家的八卦就沒意思了。 李薇回了封貼子,說最近府裡有事忙給拒了。 這有事也不是瞎說的,真的有事。 四爺叫人去外頭買了些丫頭進來,不是門下包衣,而是簽了賣身契的那種。幹嘛使呢?給弘晖挑通房丫頭。 弘晖多大?!小學沒畢業呢就有通房丫頭了?! 李薇三觀都要碎了,因為四爺還說給弘?S也挑了兩個,先放到她身邊看看人品,好了過兩年就給弘?S。 這不科學! 弘?S康熙三十八年生人,今年才七歲!過兩年九歲!有九歲就有通房丫頭的嗎? 李薇氣弱的問:“……會不會太早了?” 兩人在屋裡,四爺靠在榻上,她坐他身邊,他道:“不早了,弘晖已經出精了,過個半年給他就差不多了。也免得他年紀小沒分寸亂打主意。” 李薇不知道是她是被他給洗腦了還是這樣真的正常,想想哪個時代十一二歲的男孩、女孩确實都開始了第二次發育。她小學五六年級就有過朦胧的小戀愛,那時學校也開展了簡單科學的性|教育。 總之,這個時期孩子們确實都開始對這種事情好奇,科學健康的教育下也是正确的? 但通房丫頭還是不太對! 李薇努力站穩自己的立場,對弘晖她是管不着的,但她把弘?S叫來叮囑了一遍,大意就是你是大男孩了,這個時候你的身體正在發生一些小小的變化,不要害怕、驚慌,這些都是正常的。還有,你可能會對身邊的丫頭好奇,額娘告訴你,不許去玩丫頭,也不許跟太監玩遊戲,不然額娘抽你! 弘?S滿面通紅的聽完,抱怨道:“額娘,我不會的……” 李薇也是被男孩子的發育階段吓着了,她教二格格就得心應手,養兒子真是一場災難。 “不會就好,額娘相信你。”她表面上肯定的鼓勵兒子,其實還是很擔心啊。 這件事在她看到四爺送來的弘?S通房丫頭備選時達到了高|潮。原本她以為四爺挑的通房丫頭應該是照着弘?S的年齡選的,小的可能是五六歲,大點也不會超過十歲。結果蘇培盛送進來的一溜四個全都是十五六的年紀,養兩年就十七八了。 李薇感覺複雜的想,還以為選秀的年紀都那麼小是因為這個時代就這個審美,沒想到他們如此正常,挑通房丫頭就知道挑年歲正好的了。 四個丫頭,李薇順口起名叫珍珠、琥珀、珊瑚、瑪瑙。四人全都是各具特色的美人胚,叫她看了難免心驚,既然不打算留在東小院裡,那名字就不必麻煩了。 交給玉瓶去安排看看人品性格後,李薇就很鴕鳥的把這四個丫頭的事放到一邊去了。反正還有兩年,暫時不去管也可以的。 忙過這件事,頒金節也過去有半個多月了。天漸漸冷下來,花園裡花木都開始凋零。秋季也有盛景,府裡的花匠在花園裡改栽了不少菊花。她的屋裡也放了幾盆,給深秋添了一兩分顔色。 今年因為蒙古人大批湧入京城,帶來了不少的好皮貨。到了該做冬裝的時候,皮子多的都用不完。除了四爺叫人采買的以外,去了蒙古的十三爺送了六箱皮子過來。 李薇見皮子實在太多,這東西每年都有新的,收着不用隻會越積越多,就叫人拿羊皮拼了張毯子鋪在床上。淡奶黃色的羊羔毛制成的大毯子,叫四爺也贊了聲好。 她光着躺在上頭,被他弄得死去活來。 四爺最近風光得很,似乎有不少人來找他。李薇也接了很多陌生的禮物和貼子,能送到東小院叫她看見的,都是可以收下的。 她不得不再理出一件庫房來,整庫房時還理出不少東西分給孩子們。 四爺自然也知道這件事,事畢支着胳膊低頭看還沒喘均氣的她,替她理着頭發說:“聽說你最近賞了不少好東西給弘?S他們,怎麼不記得給爺留幾份?”說着在她額上親了一下。 她渾身軟綿綿酸楚難當,躺着叫他看光光感覺恥度有些大,不好意思的拉過被子來蓋上,道:“我還真給你找出來幾件,就是不知道你想不想要。” 四爺隻覺得她這不好意思的樣子特别有趣,掀開被子也鑽進去,摟着她道:“你給的東西,爺什麼時候嫌過不好?嗯?” 兩人汗濕的身體貼在一起,慢慢的又纏在一處。 四爺心情好,自然全府上下的心情都好。可這種好日子總是不長久。 霜降前下了第一場小雪,飄到地上就化得不見影了。 李薇已經換上了小棉襖,對玉瓶道:“找個晴天把炕燒一燒,看看咱們這裡的炭夠不夠用的。” 燒炕時要燒一天,把一年的潮氣都烘幹,還要看看哪裡有沒有需要修補的地方。其實夏末時他們還沒回來,東小院就已經提前修葺過了。這次隻需要看檢查一下就行。 弘?S在燒炕那天先搬回來住了,四阿哥十月份已經過了兩歲生日,正在長個子的他顯得瘦了些,跑得越更快了。見弘?S回來住就非要拉他去東側間跟他一起睡。 第二天起來,弘?S抱怨道:“四弟熱得像個火爐,昨晚上他擠着我睡,熱得我做夢大夏天的頂着太陽趕路,還找不到喝水的地方。” 四爺笑道:“這不正好?你們那屋裡就省了放火盆了。” 四阿哥就得了個小火爐的外号,等過了一段時間,十三爺來了府裡也叫他小火爐。 等各屋都燒起了炕,已經快到十二月了。皇上連下了幾道旨。 和碩榮憲公主晉封固倫榮憲公主。 十三公主的準額附,博爾濟奇特氏的杜淩?倉津受封郡王。等十三公主嫁過去就是郡王妃。 科爾沁和博爾濟奇特氏送來的聘禮确實不少,但皇上親自請他們進京,已經給了這兩個部族不少好處了,給厚賞還不夠,現在又給爵位。 這也把蒙古人捧得太高了。 蒙古人的地位高低,李薇沒有太深刻的感覺,她就敏感的發現四爺的心情又變糟了。
196、德妃 四爺的這個生日過得憋屈。過生日前,皇上的聖旨還沒下來,他是想刻意低調些,最近他在京裡有些過于高調了。但聖旨一下,他的生日過得那麼低調就成了另一種解讀。 人都說他這是早就知道了,還有人說皇上早把他叫過去罵了一頓。連怎麼罵的,罵了什麼都能學得活靈活現的。 至于皇上幹嘛對丁太史說宗室跋扈,那就是馬佳氏确實跋扈了,皇上疼愛漢臣,見不得隻憑着宮裡有娘娘就敢欺淩大臣的馬佳氏,也是給三爺和榮憲公主臉上抹黑。 所以,四爺氣憋了,馬佳氏尾巴縮了。榮憲公主雖然繼續風光,但也沒那麼嚣張了,至少她又重新請了三爺福晉進宮,跟自家兄弟妯娌好好的聊了聊。 田氏氣炸了,她以為自己是側福晉,榮憲公主不說請她一道進宮相見就算了,至少要賞下東西給她這個面子。或者不賞她也行,至少要賞她兒子吧? 結果榮憲公主隻賞了三福晉所出的弘晟和二格格。 這叫田氏怎麼平得下心口這氣?她又下貼子請李薇,不跟人說說她實在是咽不下。等來人回了貼子,道李側福晉說臨着過年事情太多,實在抽不出空來。 田氏奇道:“你去見着人沒?四貝勒府上真就那麼忙?” 去的那人說:“沒見着李側福晉的金面,貼子送進去是一個丫頭過來說的,忙……大概是真忙吧,四貝勒府門口停了好幾輛車呢,門房也是坐滿了人。都是請見的。奴婢報了來曆姓名,拿着貼子說是遞給李側福晉的,那門房倒是巴結,特意把奴婢請到裡頭,還叫個小丫頭來陪着上茶上點心。” 田氏不甘的撇撇嘴,叫那人下去了。她的丫頭清繪小心勸道:“主子要是有急事,不如奴婢去一趟?” 田氏擺擺手:“哪用這麼麻煩?李氏這人滑頭的很,不像納喇氏那麼實誠。她要是不想出來,誰去請都沒用。” 清繪不敢再說,隻敢仔細看着田氏的神色,見她一下下用力揪着手帕,好好的繡都叫她的指甲刮花了,就知道她這是心裡又不痛快了。 她侍候田氏也有十幾年了,了解她這是又酸上了。不但是四貝勒府上的李側福晉,七貝勒府上的納喇氏側福晉,在田氏嘴裡也是傻瓜一個,不知道怎麼入了七爺的眼。 都是一樣的人,嫁的又是兄弟,過到現在偏能分出個三六九等來,放到誰身上恐怕都要嘀咕幾句的。 就是清繪也感歎,早年她還想着三爺多情,田氏又好侍候,她的命比當時内務府的其他宮女都好。可現在再看,真是兩重天地了。 晚上,三爺難得過來一趟。田氏把脾氣都忍下來,殷勤服侍,終于把他給留了下來。兩人在屋裡說話時,田氏提起了下人去送貼子時,在四爺府門口看到的事。 “聽說車都排到街尾去了,門房裡的人也是攆都攆不走。”田氏道。三爺現在偶爾過來一趟,聽她說起外面的事還都挺感興趣,她也就老拿這些當話題。 果然,這次三爺也是一聽就坐直身問道:“果然是這樣?我聽人說老四這兩天都要躲到外頭去了,要不是馬上要過年了,隻怕他還想躲到莊子上去呢。”四爺在莊子上躲了大半年的事一直是兄弟間的笑話,至于嗎? 田氏不解道:“爺說這個,我可真不明白了。前頭不是還說萬歲爺不喜四爺的嗎?” 三爺笑道:“萬歲喜不喜歡他,他都是四貝勒。再說這次的事多明顯呢,老四還是有幾分才幹的。蒙古人走後,說不定就該賞他了。” 八爺府上,八爺送走九爺,回到書房,拿着這段時間送來的禮單看,他喜歡翻禮單,來人的身份,送禮的是下人還是主子,送的什麼東西,跟往年比如何等等,從中能看出不少事。 可今晚這禮單怎麼都看不下去。 剛才老九來還是來嘲笑四爺的。說他撐了這麼久,還不是叫皇上一巴掌給扇到臉上,看他日後還怎麼牛氣雲雲。 但上次在馬佳氏和丁太史的事上栽了個跟頭的八爺,這次卻不敢這麼輕易的下結論了。 他總覺得應該再看看。 轉眼又到了過年進宮,大家磕頭長跪的時候了。有頒金節的例子在前,四爺進宮前特意叮囑,有榮憲公主在,所以各宮主位大概還是要在太後那邊奉承,于是大家還是進宮跪完磕過頭就能回家了。 喜大普奔! 四爺是抱着解釋一下,叫人别難過傷心的意思,還多說了兩句安慰道:“你别介意,榮憲難得回來,娘娘小時也十分疼愛榮憲,所以才……”素素怎麼笑得這麼開心? 他終于發現了,李薇還一派大度的說:“我不介意啊,公主遠嫁嘛,好不容易能回家看看,當然娘娘要陪着公主啦。” 四爺都想笑了,這才想起自從榮憲公主回來,她好像也沒急着想進宮見一見公主,聽說三哥府上已經鬧了兩三回了。 見她興沖沖的叫人去準備明天晚上回來用什麼晚膳,忙道:“我還要在宮裡待着,不能跟你們一道回來。别準備多了。” 李薇反應過來,問:“那叫他們在車裡給你備一罐羊肉清湯吧?等你出來正好能喝。” “行,爐子裡放幾個芝麻餅。”四爺點餐道。在席上喝一肚子冷酒,吃的又都是溫吞吞的膳,出了宮門能有碗熱騰騰的羊湯喝是正好的。 安排好瑣事,兩人上床繼續說閑話。四爺好奇的問:“你怎麼好像不怎麼把榮憲當成一回事?”京裡有多少人家為了求見榮憲一面而不得,四處托人尋門路。不然馬佳氏怎麼就能那麼嚣張? “她不就是個公主嗎?”李薇不解的反問。 四爺叫她這句一點不好笑的話逗笑了,足足斷斷續續的笑了有五分鐘,李薇茫然的給他拍胸順氣,為毛啊?這有什麼好笑的? 她又添了句:“她不過了年就要走了嗎?”就算她是個人物,又沒實權,在京裡隻當路過,有什麼可稀罕的? 四爺笑夠了,認真囑咐她:“榮憲得封固倫,這是皇後之女才有的品級。你這些話隻能在家裡說,到了外頭還是要恭敬些的。” “那是自然,我又不傻?何況我也見不着她。”李薇滿不在乎的笑着說。 四爺這才發現她确實沒把榮憲放在眼裡,甚至還為身為側福晉不必去拜見而慶幸。 他在她臉上輕輕親了口,贊道:“真是我的好乖乖。” 天外飛來的一吻叫李薇驚喜的瞪大眼,不知哪句話說對了叫他這麼高興啊。趕緊趁此機會上去繼續親親親,親着親着就把四爺給壓倒了。 四爺叫她壓着親得都笑了,回了她幾個吻,笑着說:“好了,好了,今天不行,明天一大早還要進宮,咱們睡吧。” 就是知道今天不行才鬧他的。李薇滿足的躺倒入眠,比起來她更喜歡兩人親吻時的感覺。 第二天,仍是天不亮就穿戴整齊的坐上了車。 李薇多叫了兩輛車,想争取時間叫孩子們能在車裡再眯一會兒。 車搖搖晃晃的到了宮門口,四爺帶着弘晖先一步下馬等着他們。大家都下車後,福晉身邊是大格格和三格格,李薇這裡是二格格、弘?S和三阿哥。四阿哥照四爺的意思還是留在了家裡。 四爺沖他們點點頭,說:“行了,該進去了,路上小心點看路。” 宮門口今年最好的是并未積雪,但挂了霜的石闆路卻容易滑倒。 到了地方,李薇就與孩子們分開了,幸好這也是做慣的事,不會太擔心。照樣跪到天亮起身,跟頒金節時一樣進永和宮磕頭,這次到是見着德妃了。 往年娘娘總要在後殿小歇一會兒再出來見她們,今天卻不過一刻鐘就出來了,看着是補過了妝,衣服也重新換了一身。 這個李薇知道原因,跪着的時候如果下霜有霧,衣服是會浸濕的,特别是下過雪的時候,要是地沒掃幹淨,跪在那裡感覺膝蓋以下的衣服都浸了雪氣,冰涼刺骨。 德妃臉上塗着厚厚的胭脂,叫宮女太監扶上肩輿,匆匆走了。 李薇突然很同情她。她從沒這麼深刻的感受到所謂的娘娘,其實也是别人面前的奴才。 一直到正月十五都是這樣,等最後一天他們出去前,李薇聞到了永和宮裡濃濃的藥味。回到府裡,她沒忍住就跟四爺說了。 四爺正在換衣服,聽了歎道:“娘娘幾天前就不好了,一直吃藥撐着。”他換了單衣過來坐到炕上,拿薄被搭着腿,道:“這段日子宮裡病的人不少,挪出去了好些人。宮裡人病的,除了小阿哥和小公主可以叫太醫進來瞧瞧外,其他人都隻能熬着。要是自己屋裡有存了藥還好。” 李薇這時已經不會說為什麼不叫太醫的話了。她能理解,當皇上表現出很高興、很歡樂時,他就不喜歡下面拆台。 所以,像今年這種榮憲公主回京,科爾沁和博爾濟齊特兩部的人都在的好日子裡,宮裡不管大小妃嫔,都要拼命配合。别說叫太醫這麼晦氣的事,連說句自己有病都不行。 “那現在娘娘也可以歇歇了。”她道。 “嗯……”四爺想自己進宮看看,又怕像上回一樣,被娘娘攔着。現在就算年過完了,娘娘這病也不能光明正大的治。他進宮看望,隻怕娘娘也不開心。 他猶豫着,十四卻第二天就跑進宮去了,大包小裹的帶了不少。 德妃在屋裡躺着,知道是他來了,皺眉抱怨了句:“這孩子真是不嫌事多……” 身邊的姑姑笑道:“十四爺想着娘娘,娘娘還要怨他?我瞧娘娘也高興着呢。”她扶德妃靠起來,問:“娘娘不見見?叫人擡個屏風來也不礙事。” 德妃确實心裡高興,就點點頭。 擡了屏風過來,母子兩人隔着一道屏風說話。 十四說他給德妃帶來了一百斤的官燕,還有上好的阿膠、桂圓等物,叫德妃哭笑不得:“你拿那麼些來,是叫我吃到進棺材嗎?” 十四連忙說:“呸呸呸!娘娘怎麼也說話這麼不當心?小時候我還為這個吃過教訓呢。” 過年不許說晦氣話,這是打小宮裡就教的。 德妃臉上的笑漸漸收了,略歎了聲道:“好了,知道你待我的心,快出去吧。這些天别進來了,叫我好好躺躺。” 十四囑咐道:“拿進來的東西娘娘要吃,可别又賞給下頭的小貴人她們了。” 德妃笑道:“我都知道。” 等姑姑送完十四爺回來,叫人撤去屏風,看到德妃正靠在枕上面無表情。 她小心翼翼的過來,小聲道:“娘娘……” 德妃閉了眼,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扶着德妃躺好,帶着人出去,輕輕合上門後,外面的人進來小聲問:“姑姑,娘娘這是歇了?” 姑姑使了個眼色,拉着人都出去,到廊下才敢說:“娘娘乏了,叫人都小心點,别驚憂了娘娘歇息。” 那人說:“我正想說這個,外頭成嫔叫人來看望娘娘。” “擋了吧,回頭我回娘娘。這會兒就說不行,也别叫成嫔再跑過來了。” 屋裡,德妃閉着眼睛卻沒睡着。她靜靜的躺着,聽着外面的人都放輕了腳步,蹑手蹑腳的從她的屋前走過,過了會兒就一點聲音都聽不到了。 她緩慢的呼吸着,化解着胸中的郁氣。 榮憲成了固倫公主,一個小輩卻坐在了她們這群人的上首。皇上厚恩,太後親近,叫她替一個小輩當了十幾天的陪客。 她這德妃的臉面算什麼?皇上要擡舉的人就能把她的臉面扔在地上踩。 德妃長長出了口氣,她且要好好的病一場。榮憲走了,她再好也不遲。 新年後,博爾濟奇特的倉津和科爾沁的多爾濟樂棱都提前向皇上辭行了。一個月後,科爾沁會來迎娶直郡王大格格。 他們走後,榮憲公主也跟着走了。出城當日,四爺和其他兄弟們都去送了,一直送出了八十裡才回來。 李薇從這位公主回來到走都沒見過一次,她隻知道這位公主走後,四爺的心情并沒有跟着好轉。 他隻是叫人準備禮物,讓福晉遞牌子進宮探望德妃。 永和宮裡,德妃聽說四爺福晉遞牌子請見,擺手道:“說我這裡沒事,這次先不見了。” 姑姑為難道:“娘娘,不如還是叫進來見見吧?好歹也是四爺的孝心。” 德妃搖搖頭,姑姑沒辦法,隻好叫人退回了牌子。 當晚,四爺就黑着臉留在了書房,寫了一晚上的大字。李薇是第二天才知道的,她隻知道昨天福晉遞牌子想進宮,後來不知是怎麼了,四爺去了福晉那裡。 弘?S中午過來時悄悄跟她說:“阿瑪書房的燈亮了一夜呢,早上才熄了。我看早上拿出來燒掉的字紙都有這麼厚一摞。”他比劃了下。 李薇知道四爺這是生大氣了,他都多少年沒生這麼大的氣了,她還以為他的養氣功夫已經過關了呢,現在看還是不行。 就是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 隔了半個月也沒見福晉進宮,她才猜可能是永和宮沒叫人進去。四爺被親額娘掃了面子才生氣的?
197、蠢人
府裡都知道最近四爺心情不好。像李薇這樣猜出真相的,還有福晉直面真相的,都不約而同的不去招惹四爺。 李薇也囑咐了幾個孩子,特别是在前面常能跟四爺見面的弘?S和三阿哥,交待他們兩個這幾天一定要非常乖才行。 弘?S有些緊張,三阿哥就有點害怕了,他說,“那額娘,阿瑪什麼時候就消氣了,” 李薇為了安慰他,打包票說,“等你阿瑪能自己主動到咱們東小院來,那時就行了。” 其實四爺生起氣來還是很環保的。他一般不随便遷怒,更不會拿女人出氣。平常生氣就黑個臉,氣性比較大時就自己悶在書房裡。受苦受難的都是蘇培盛那一挂的人,跟她和孩子們是沒有關系的。 李薇輕松的說:“不過呢,如果你們不小心撞上去,那就隻能自認倒黴了。小心别叫蘇培盛給哄了,他可不是個好東西。” 弘?S冷哼,三阿哥笑道:“我知道,他還吃二哥的哈哈珠子的菜呢。” 誰知居然還真有撞上去的。 蘇培盛這些天别提多難熬了,書房侍候的王朝卿就叫提出去賞了二十闆子,現在還趴在床上起不來呢。看在這小子平常還算規矩的份上,何況四爺也使得着他,蘇培盛大發慈悲的叫人給他用了藥。 聽到外頭人說十四爺到了,就在門口,還提前沒遞個貼子進來,就這麼直接闖到了門口。 十四爺一慣如此,蘇培盛大喜!頂缸的來了! 他一路小跑到了大門口,十四爺高坐在馬上,見了他還樂:“喲,居然是你蘇公公親自出來啊。” 蘇培盛陪了滿臉的笑,連打兩個千,殷勤道:“十四爺您這是笑話奴才呢!嘿嘿!” 他把要上前侍候的小太監拉開,親自侍候十四爺下馬,親自領着十四爺進去,親自給四爺通報,見十四爺仰頭挺胸的往裡走,蘇培盛在心裡抹了把汗,感歎的想,他本來以為先來的會是十三爺,沒想到居然是久久不來一回的十四爺。 看來十四爺的運氣實在是不夠好啊。 十四是來興師問罪的。 德妃剛過了十五就躺下了,他第二天就趕緊進去看,以為四哥也必定會去,還特意在宮門口等了一陣呢!結果當然是白等了。等榮憲公主都離京了,他才知道四爺一直沒去看望娘娘,連福晉也沒進過宮,一下子就給氣炸了。 偏巧他手上的事也多。科爾沁的三月就來接人,十四興沖沖的想跟着直郡王一起去送嫁。他可知道十三有多鬼了!他去年就想辦法擠到直郡王身邊,不但跟着去了一趟塞外,這次送嫁他好像也想跟着去。 最氣的人還是聽說這是四哥特意替他搭的橋。 到底誰是他弟弟啊?! 十四顧不上找他四哥算賬,先謀這個送嫁的事。可惜連着去了直郡王府幾次都見不着人,直郡王要嫁女兒了,天天忙得腳不沾地,實在沒功夫理他。 他隻好去找八哥。八哥應是應下了,但也說這事未必能成,然後八哥給他出了個主意,叫他去尋四哥試試。 “多個人,多條路。八哥能幫你的一定幫,這個你放心。可八哥能力也有限,能多個人搭把手,這機會就更大些。”八爺說的很實在。 叫十四實在說不出不敢來求他四哥這事。 隻好痛快的說:“那我就去尋四哥試試。”心裡其實不抱希望。 回府想了好幾天,直到八爺催他問結果,他才壯着膽子上了四爺府,心裡給自己鼓勁,想着先從氣勢上壓倒四哥,再說自己的事說不定就能成。 他理直氣壯的進了書房,然後被罵得屁滾尿流的出來。蘇培盛侍候在門口都聽到了。 四爺吼的氣壯山河:“你這時候才來?晚了!事到臨頭才燒香!你當别人都是傻子?看不出你圖的是什麼?你就是想跟十三學,也把人家的能耐學到手啊!哪怕你提前半年說呢!我也有臉替你去給直郡王提!下個月直郡王就送大格格出門了,眼看就要出京,你現在跳出來說想送一送你侄女?你看有人信沒有!!!” 吼得十四的滿肚子大道理全不見了,被蘇培盛挾着送到門口時還沒找回舌頭,上了馬才回過神來,氣得一張臉從紅到白到黑,咬得後槽牙咯吱咯吱響,抽馬跑了。 蘇培盛送走這位爺,回到書房看,四爺逮着人發了通邪火,果然臉色好看些了。 四爺運了運氣,看見蘇培盛,淡淡的問:“你十四爺走了?” 蘇培盛站在門口,不敢近前,低頭答道:“是。” 四爺頓了下,歎道:“去把庫裡那把鑲綠松石的腰刀給他送去,就說他的事,我記下了。” 蘇培盛知道這是四爺沖十四爺發過火,又有點後悔了,這是往回找補呢。 腰刀送到十四府上,十四福晉完顔氏聽說了,擺手道:“等爺回來問他吧,我不管。” 書房的太監抹了把汗,道:“爺這會兒不在,您看……” 完顔氏說:“叫人去給他說一聲。” 那太監還想說:他們不知道十四爺在哪兒啊?其實挺簡單的,您作主收下不結了?這是四爺府送來的,又不是什麼沒來曆的人。 完顔氏卻不再理他,把人攆回書房了。 書房的太監哭啊,隻好叫人滿大街四處去打聽十四爺去哪兒了。四爺府來送刀的人就留下喝茶了。要不是十四爺脾氣太壞,書房的太監總管不敢做他的主,這事也沒這麼麻煩。 一邊陪着笑,請人多喝茶,多用點心,一邊盼着趕緊找到十四爺。 十四沒去别處,他找十三去了。十三不在府上,直郡王的大格格是三月出嫁,他的妹妹大概要到五月或七月了。果然叫直郡王的大格格趕在了前頭,這叫他慶幸嫁妝早就備好了,要是晚上一步,東西隻怕就比不上直郡王大格格的了。 而且,杜棱?倉津還封了郡王,按制十三公主的嫁妝還要再高一層。這是好事,十三就是忙得腳不沾地,心裡也是甜的。 他幫不了妹妹太多,給她一份有底氣的嫁妝是他最後能為她做的了。 十四找上來時,十三想着他是四爺的弟弟,特意空出時間招待他。兩人到了茶館,叫了席面,讓侍候的人都出去。十三笑着說:“有什麼事就說吧,咱們倆人還用客氣?” 十四再生氣也沒忘了正事,他道:“弟弟是真有事要求哥哥。直郡王下個月就去送大格格了,我想跟着一道去。” 十三怔了下,沒推,隻是仔細想了想,搖頭道:“這個……我隻能帶你去給直郡王說說,可這事成不成,還要看皇上的安排啊。” 十四也知道啊,隻是能說動直郡王也算是成功了一半。他放松下來,誇十三道:“還是十三哥好,我求了一圈人了,就你給了我句準話。” 八哥就别提了,那時幹嘛特意提四哥?不就是明擺着叫他去撞四哥的鐘嗎?四哥就更可氣了!把他臭罵一通後就完了! 十三好奇卻也沒細問,等十四爺府上的人找來,把十四拉回去後,十三身邊的人問道:“爺,咱們現在回府嗎?” 十三搖搖頭說:“去四哥府上,十四這個事要給他說一聲。” 他到四爺府上時,四爺正在讀書,聽說居然是十三過來了,怔了下說:“請你十三爺進來了嗎?” 張德勝小心道:“蘇公公已經去了。” 四爺點點頭,看看天色,皺眉的想,要是十四現在不來,隻怕就不會來了。他特意叫人送了腰刀過去,還答應了他求的事,他就這麼不懂事,連過來賠個禮都不會? 等十三進來說了在茶館的事後,見四爺先是眉頭一皺,跟着面色發冷,道:“原來他是去求你了。” 十三察覺事情有些不對,連忙說:“要是四哥覺得這樣不好,那弟弟就去回了十四吧。” 四爺搖頭,歎了聲道:“算了,你帶他去也行。本來我也是想去找直郡王的。” 十三這才知道十四之前求的人正是四爺,他在心裡叫苦,早知道就不答應十四了,看這事鬧的多别扭。 可任他再怎麼說,四爺都肯定一定确定的說:“這事交給你我放心。”把十三憋屈得不行。 看着天晚了,十三賴了一頓晚飯,不能再賴在四哥家裡睡覺,何況他已經明白四哥是怎麼都不會吐口,叫他去把十四給回絕了的。 十三死心走了,覺得今天真是倒黴透頂,還有,下回見着十四要抽他一頓,一定要狠狠的抽一頓! 蘇培盛就見十四爺走後,四爺好轉的心情在十三爺來了又走以後,又變壞了。 書房的燈又點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十四爺興沖沖的來了。他昨天回去就看到四哥送的腰刀,心情甚美。四哥還是低頭了嘛。今天來他就是來告訴四爺,不用你幫忙,爺也找着能幫爺的人了! 四爺剛躺下就聽到他來了,蘇培盛頭都不敢擡,侍候着四爺洗漱穿衣,十四爺就沖進來了,還作死的說:“四哥你真是不如以前了,在宮裡時天天都是三點起的,這都日上三杆了,你還睡着呢。” 蘇培盛麻利的溜了,上茶的事就交給王以誠了,要是今天他也挨打了,正好跟王朝卿兩兄弟湊一個屋子趴着養傷去。 四爺低沉道:“你來幹什麼?” 十四皮着臉嘻嘻笑,一屁|股坐下:“來找四哥吃早飯!” 清粥小菜雞蛋灌餅,十四吃得那叫一個香,吃完一抹嘴,說:“四哥,我那個事托給十三哥了,就不麻煩你了啊。” 他得意的說完,得意的走了。留下蘇培盛一上午不敢進書房,始終在門口守着。 十三被十四一大早堵了門,拖着他去了直郡王府。恰好直郡王此時正準備出門,兩個弟弟在大門口堵到人,十三痛快把事一說,直郡王也很痛快的道:“不行。” 十四有些愣,直郡王轉頭對他道:“十四,不是大哥不疼你,這事已經定好了,你對你侄女的心,大哥記下了,等大哥回來了再請你喝酒啊!”言罷上馬揚長而去,空餘一地煙塵。 十三自覺渾身輕松,轉頭一臉‘對不住,沒辦成’的神情對十四說:“對不住啊,十四,這事十三哥無能為力了……” 十四這時的臉才真的挂下來了,勉強撐着跟十三說了兩句‘沒事,我知道十三哥是想幫我的’,告别十三後走在街上,才慢慢運氣。 直郡王這個大哥年長他十六歲,等他懂事時,直郡王早就出宮建府了。對這個深受皇寵的大哥,十四一向沒什麼底氣。他能對四爺發脾氣,能在十三這裡耍賴,能去求八爺,卻不敢對直郡王吭一聲。 直郡王說不成,那就真是不行了。 他也沒臉再去求别人。四哥的話這時想起來,都叫十四臉紅羞惱。他之前想得太簡單,隻怕直郡王這次會惱上他。覺得他不懂事還是好的,隻怕會認為他想借着直郡王大格格這個機會找好處。 雖然他确實這麼想,可他也不願意叫人看穿啊。 十三跟十四告别後,馬上去了四爺府上,說了十四當面求直郡王不成後就告辭了。 蘇培盛送走十三爺後,回來見四爺的面色居然好轉了。 他剛才雖然在屋外也聽到了,十三爺明明是說十四爺的事沒辦成。四爺都能為這個高興……心眼真小啊…… 眼見到了中午,弘晖、弘?S和三阿哥上完課來給四爺彙報一下。 四爺叫他們進來,叫蘇培盛把功課拿過來草草翻看,笑道:“看來還算用功啊。” 三個孩子都小驚了下,弘晖和弘?S還好,三阿哥一臉驚喜的笑了。 四爺擡頭看到他的笑臉,叫過來疼愛摸摸他的頭。 弘?S在心裡道:這下沒事了,阿瑪不生氣了。 四爺說:“你們去用膳吧,下午還有騎射。弘晖,下午叫你的師傅領着你跑幾圈馬,練上幾個月,到秋天應該就差不多了。” 見阿哥們都下去了,蘇培盛試探的上前問:“主子爺,午膳是在……” 四爺起身道:“去你李主子那裡看看。” 蘇培盛樂啊,終于好了! 東小院裡,李薇看到四爺來也是喜上眉梢,叫四爺見了也高興。兩人攜手進屋,坐下用膳。二月裡已經有了小白菜,清炒配米飯就很好吃。 整個冬天都見不着青菜,不是白菜就是蘿蔔,吃都吃膩了。小白菜水靈靈的,四爺見了也喜歡。桌上這道菜吃了個幹淨,旁邊的都沒怎麼動。 用過膳後,兩人歇午覺,四爺提起了十四的事。李薇聽完也覺得四爺說的對,十四爺臨時抱佛腳,直郡王不理他才是正常的。看直郡王多疼愛女兒啊,知道十四想借着大格格撫蒙的機會插手占好處,這也太笨了吧? 目标再直接,手段不能也這麼直接啊? 李薇不理解,十四爺沒這麼蠢吧? 她問出口,四爺叫她逗笑了,拍着她道:“他不是蠢,他是之前沒想到。榮憲回京,皇上把博爾濟奇特氏的倉津封成了郡王,你知道這樣一來,在過年的宴會上,他跟直郡王的座位就一樣了啊。” 李薇明白了,“十四爺這是羨慕嫉妒恨了?” 四爺怔了下,大笑道:“說得好!” 他坐起身,歎道:“十四是想一時糊塗了……” 他也是一樣。要不是十四做出這種蠢事,他還沒反應過來。這個蒙古郡王封得太輕松,太容易了。叫他們一群兄弟的眼都紅了。 皇上擡擡手,就能封個郡王。說是他娶了直郡王的大格格才得了爵封,可一口氣封成郡王這也不像話。 這是在看直郡王的面子嗎? 未必。倉津封成郡王後,他與直郡王就平起平坐了。直郡王壓不住他,把大格格嫁過去不是更擔心了嗎? 這樣看又像是皇上扇了直郡王一巴掌,故意塌他的台。 四爺想到這裡就心驚。皇上翻手雲,覆手雨,叫他們無所适從。 皇上這些年這麼寵直郡王,也沒聽說最近宮裡有什麼傳言,怎麼會突然來這一手呢? 三月初,直郡王去送嫁了。皇上跟着下了道旨,說十三公主由皇上親自送嫁。如果說過年前封倉津的事還叫人疑慮,到如今貌似就更明顯了。皇上确實不喜直郡王了? 四爺年前年前忙蒙古人的事到現在也沒得着好處,他也心靜了。主要是直郡王的事叫人看不透,他不急着此時跳出去。 皇上要親自去送十三公主,内務府和各衙門都忙起來了。八爺忙得團團轉,十三也久不登四爺府的門了。 這天,八爺下了衙門,居然特意下貼子請四爺去茶館喝茶。 四爺不解其意,叫來戴铎一起猜出猜不出來,到了時辰隻好去赴約。 到了茶館,八爺就在大堂裡坐着,除了随行的侍衛等人,沒叫九爺,也沒叫十四。 四爺摸不準他是什麼意思,進去後兩人寒暄坐下,茶博士上茶,退下後,兩人品了兩口茶,四爺才詢問的看八爺。 八爺幾次猶豫,還是示意四爺湊近,小聲說:“四哥可知道?戶部的銀子去年一年折進去八十萬兩。” 戶部的銀子不是賬實相符的,總會少那麼一些。這也是規矩,不會有人認真。但八十萬兩實在太多了!八爺一說,四爺就震驚了。 可他撐住沒問,因為戶部到現在毫無消息,可見這事叫掩住了。 既然能把這八十萬兩給蓋了,那這事就沒那麼簡單。說不定是正事呢,是直郡王、太子,甚至是皇上用的呢? 四爺想明白後,道:“你叫我來,就是為了這個?老八,這種事就不該你我去管。”他說完就想起身,八爺添了句道:“四哥,你八弟不是個眼皮子淺的人。這銀子不是一塊出去的,是一筆筆出去的。最少的一筆不過四十兩,最大的一筆也才二萬兩而已。” 四爺怔住了,這麼零碎的銀子,一年下來折進去八十萬兩?這說不通! 但他也是在戶部待過的,馬上想起一個慣例。皇上曾經說過,官員若是手頭不方便,可以向戶部借銀。但敢借銀的都是少數啊,畢竟這是要皇上批的。 八爺沉重的歎了口氣,道:“往年不過三五十萬兩就能打住了,用的最多的也就是南巡的那幾次。” 四爺疑道:“那為什麼去年有八十萬兩?” 八爺沉默了會兒,才歎道:“……皇上準的。” 兄弟兩人一時都說不出話來了。
198、(劇情)孰輕孰重 八爺回了府,八福晉一直在等着他,連忙迎上去侍候他換衣服,問,“這事,你去給四哥說能行嗎,” 戶部欠銀的事,去年八爺就得到消息了。他管着内務府,宮裡花銀子大小都從他手裡過。幾年下來,八爺和光同塵,自己撈了不少以外,對朝中其他用銀子的地方也都大概有數。他在這個位子上,打聽消息也靈便。 去年年中時,皇上從直隸離開就去了塞外,見了不少蒙古王公,大把的銀子也都灑出去了。而且從那時起,京中已經得了消息說皇上回京時,會帶着科爾沁和博爾濟奇特的人一起回來。 人家雖然是來送聘禮的,但照朝廷一慣的做法,肯定好處會給的更多,朝廷要的是蒙古的态度。 盧部一早就把嫁公主的銀子給留出來了,幸好這兩年沒什麼大事需要花銀子,戶部才能騰出手來花錢。 在皇上去年回京前,戶部已經大概估算出去年收了多少,要花多少,還剩多少。這一算就吓了人一跳,裡外折進去将近八十四萬兩銀子! 戶部兩位尚書,滿尚書凱音布,漢尚書李振裕,兩人當時就吓得手腳冰涼。馬上就到年末了!這時才發現欠了八十四萬四千六百六十二兩的銀子?! 兩人趕緊把戶部所有人都抓來,大家一齊在戶部過了個年,把所有的細賬全都找出來盤了一遍,這八十多萬兩總算能對上了。 能對上是好事,可賬上還是折了八十萬兩啊? 兩位尚書隻好一起上了道折子,結果從過年到如今也有兩個月了,那折子就如泥牛入江,沒動靜了。 凱音布還好說,正黃旗人,姓伊爾覺羅根,祖上有從龍之功。這罪問不到他身上。 李振裕就沒這個底氣了,他是康熙九年的進士,今年已經六十二歲了。六部輪轉,他經過工部、刑部,戶部算是他待過的最麻煩的一個地方了。但凡是跟銀子挂勾的,就沒有幹淨人。 前兩年皇上要修太和殿,他得了個‘工成費省’的贊譽,算是在皇上面前挂了号。這也隻是說他用小錢辦成了大事,裡外兩面光,叫皇上高興了而已。 可這八十萬兩銀子就光不起來了。 李振裕已經打定主意,熬過這關他就撤。橫豎在這個位子上已經待得夠久了,最遲明年,他非要離了戶部不可。 但怎麼走得幹淨漂亮不留後患,李振裕從得知有這八十萬兩起就費盡了思量。見凱音布擺出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架勢,他心裡明白,凱音布已經打算拿他當頂罪羊了。 銀子是皇上批的不錯,可有人敢問皇上的罪嗎? 借銀子的是滿朝同僚,誰又有那個膽子去單挑一朝文武? 凱音布不敢,理借條時他還借了七萬兩呢。李振裕不介意被同僚陷害一把,但他要所有人都記他的情,不能白白被陷害吧? 于是,李振裕就揣着戶部這本小賬找上了八爺。 八爺知道這事後,自然明白這是一個機會。都說亂世顯忠臣,幹事的不怕事,事越多越能顯出他的本事來。 他跟李振裕一番詳談,收下了這本賬。事後,又悄悄找着了凱音布和李振裕遞上去的折子,這折子确實遞到了禦前,隻是被留下了。皇上是不批,還是根本沒看,還是看過後壓下來了都不知道。 八爺自己擔不下這件事,他還沒這麼自大。找下頭的兄弟也不現實,目前參過政事的隻有上頭的幾位哥哥,從他往下的老九、老十他們全都是混吃等死的。自從出宮建府後,皇上就跟忘了還有這幾個兒子似的,不見封賞,不見派差事。 像十三、十四年輕氣盛還有上進的意思,老九、老十就隻剩吃喝玩樂了。他們兩個一人靠着郭羅絡,一個靠着鈕钴祿。傾一族之力供兩上皇阿哥享受人生還是沒問題的。 就連戶部欠銀中,這兩人也各自都有十幾萬兩的賬挂着呢。 叫他們來,不說出主意,不搗亂都不錯了。 所以八爺一開始就沒打算拉上他們。 往上看,直郡王忙女兒的事,不會有空來管這種閑事。太子在宮裡,也沒用。三哥打嘴炮可以,幹實事不行。而且這人學問不怎麼樣,卻養了一身的文人酸氣,自己不幹也見不得别人幹。拉上他耳根要受罪的。 五哥、七哥都是躲事的人,隻求平安度日,不見有什麼大抱負。 挑來看去,竟然隻有四哥。 四哥為人嚴肅,但也是想在皇上面前表現一番的。這點與八爺是不謀而合的。 八爺一時還想不起四爺會不會跟他争功勞,他現在隻掂記着把這事給攥到手裡,不能就這麼輕飄飄的叫人給蓋住了。 聽了八福晉的話,他坐下歎道:“一時半刻還看不出四哥的心意,這也急不來。他要是想管,總要去打聽的。” 他把消息透給四哥,就是要看他去不去打聽。他去打聽了,這事就成了一半了。 四爺回了府,叫來戴铎,八爺說的事叫他心裡也跟涼水下油鍋似的,亂得很。 戴铎來了見他好像在沉思,就端了碗茶在旁邊坐着。 過了好一陣,四爺才回神,歎道:“先生可聽過戶部借銀的事?” 戴铎馬上笑道:“當然聽過,學生還遇上過一位同年。” 數年前,話說有這麼一位地方官終于能進京陛見,皇上一番溫言寬慰後,見他的官袍和靴子都有些舊了,就問他是不是銀子不夠花?地方官說俸銀夠用,家中隻有老母老妻,一兒一女,他不納妾,不蓄婢,日日沐浴皇恩,幸福得很呢。 就是這一趟進京路費花得多了些,家中老車不堪驅使,半路壞了走不成,臨時又買了輛車帶一馬,這才平安進京面見陛下。 于是皇上就批了一百兩銀子給他,叫他去戶部領。 四爺像聽說書似的,笑道:“真有此事?” 戴铎搖搖頭,笑着說:“學生也沒有親眼見過這位大人,隻是道聽途說罷了。”他頓了頓道,“不過,人都言道這是聖恩浩蕩,體恤下官。” 四爺悠悠歎了句:“聖恩浩蕩……” 戴铎就不敢說了,閉嘴喝茶。 待四爺把八爺說的戶部去年折了八十萬兩銀子的事告訴戴铎後,他卻并不在意,隻笑着問四爺:“敢問主子是怎麼想的?” 四爺心裡一時半刻還真說不清是什麼念頭。 戴铎道:“學生以為,這并不算什麼大事。” 四爺正是找不清思緒的時候,願意聽聽戴铎的想法,就道:“怎麼說?” 對戴铎來說,可能八千兩銀子都比八十萬兩更叫他吃驚,前者他有感覺,後者聽起來就是一個數字而已。 他把這話說了,四爺不是很明白,對他來說,當然是八十萬兩更有印象,八千兩不過是府上一年的花銷。 戴铎不強求這個,他隻是說:“在學生這裡,八千兩比八十萬兩更重。可在主子眼裡,八千兩不值一提。那學生鬥膽,這八十萬兩,在……”他向上一抱拳,示意九天之上的萬歲,說:“……的眼中,隻怕跟主子的八千兩也相差無幾了。” 四爺如醍醐灌頂,混沌的腦海已經清明一片了。 在他看來,八十萬兩确實很多,而且全是叫朝中官員借去了。可在皇上眼裡,是臣子的擁戴更重,還是這八十萬兩更重呢?一切不言而喻了。++++++++++++ 作者有話要說:李振裕在康熙四十三年就調任了,文中為了情節需要,把這位老爺子又留了兩年
199、(劇情)聖上離京 四月初,直郡王送嫁歸來,除了進宮給皇上磕了個頭外,沒有在京裡引起什麼特别大的反響。 四爺府上也得了消息,書房裡擺着兩座冰山,可下棋的四爺與戴铎仍是熱的一頭一臉的汗。今年這夏天熱得早。 下人來報信時,天邊滾過悶雷。 四爺緩緩搖着折扇道,“直郡王現在人呢,” 蘇培盛道,“聽人說是一回來就直接進了宮,剛出來應當是回府了。”他說完就等着四爺的吩咐,戴铎也看着四爺。 四爺沉吟了會兒,落下一子,道,“蘇培盛去一趟,就說大哥剛回來必定是累了,叫大哥好好休息,弟弟過兩天再去看他。” 說完想再擠出兩句來,又實在辭窮,隻好就這麼擺擺手。 蘇培盛退下後,戴铎與四爺的心思都不在這棋盤上。四爺想的是直郡王進宮皇上都說了什麼,戴铎猜的是四爺在想什麼。 半晌,戴铎斟酌着提起他話頭:“早先皇上一直不說出發的事,不知是不是在等直郡王回來啊。” 十三公主的嫁妝都準備好了,隻等皇上一聲令下,就可以把十三公主送出去了。隻是因為皇上說他親自送嫁,京裡才都在等皇上說什麼時候出發。 皇上一直不動,大家就都在猜原因。是不是在等直郡王呢? 十三這些天都快急瘋了,聽說十三公主在宮裡也是越來越緊張。在這個時候不敢出事,早兩個月公主就被嬷嬷們上緊了弦,外人一概不見,親哥哥都不能例外。十三隻能托人送話進去,得十三公主傳回來一句‘安好’。 他急着見見妹妹,好歹不能等到十三公主出京了,他就隻能在路上看幾眼? 四爺沒有說話,戴铎也隻是想起個話頭。 外面天空的雲越壓越低,雲層裡打了幾個閃,轉眼就是傾盆大雨,隻一息的功夫,外面的地就全濕了,屋檐下挂起了細密的雨簾。 冰冷的水氣撲進屋裡,化解了多日來的悶熱。 戴铎沒忍住長長的、暢快的舒了口氣。 四爺起身踱到窗前,外面雨聲漸大,襯得屋裡寂靜無聲。 東小院裡,李薇也在看着這場雨,她歎了聲:“終于下下來了,這雨至少積了有好幾天了,悶死人了。” 下雨就不能玩滑梯了,幸好李薇想起了室内籃球,在屋梁上釘了個鐵圈圈,逗着四阿哥往裡扔皮球。她當年考體育可是練過擦闆投籃的,嘿嘿嘿,小露一手後震住了幾個孩子! 然後,不到一刻鐘全學會了。 李薇驕傲之下心想,這群小子換到現代絕對妥妥的都是學霸啊。 這個室内遊戲風靡東小院和前院,弘?S和三阿哥的屋裡也都弄了一個鐵圈圈籃框,李薇還帶着丫頭們編了各種花式穗穗垂在籃框下,球投進去就更吸引人了。 雨下得大,李薇對玉瓶道:“今天爺應該不會過來了,等雨小點就去後院膳房提膳吧,下雨就别跑到前頭去了。” 二格格跟四阿哥在比着投球,時不時的回頭看她,李薇笑道:“下這麼大的雨,你今晚也别回去了,你的屋子都給你留着呢,住下吧。” 二格格嘻笑起來,誇張的大松一口氣:“太好了,我就盼着能住下來呢。”轉頭誇外面的雨,“這雨下得真是時候,明天能涼快點了吧?” “難說。”李薇搖搖頭,“要是明天再出了太陽,又熱又潮才難熬呢。” 見四阿哥自己玩得開心,李薇把二格格叫到身邊,小聲問她:“跟你大姐姐和三妹妹住在一起不開心?她們不好相處嗎?” 二格格仔細體會半天,皺眉搖頭說:“也沒什麼不好相處的……就是吧,跟她們說不到一起。” 上個月,府裡的三個女孩搬到了一起住,院子是新修的,四爺還特意提了塊匾,李薇興沖沖的也貢獻了幾個名字,全都脫胎于《紅樓夢》,她借口小時聽戲,戲文裡有的。什麼戲早不記得了。 四爺把她抄下來的幾個名字挨個品味,全斃了。 怡紅院最合适,但不符合四爺的審美。潇湘館合他的審美了,也适合題在女孩們的院子上,但意思太過纏綿,不成。餘下的隻有稻香村得四爺贊了聲,不過跟三個女孩的氣質就不搭了。 這人真是太難侍候了! 最後還是四爺題了個惜芳年。 題完他就看着字歎了聲。叫李薇也感受到他疼愛女兒,卻心有餘力不足的遺憾。直郡王嫁女一事,從頭到尾無能為力。他的聖寵如此之盛還要如此,四爺如今也不敢說一定能把三個女孩都保下來了。 “……在家裡就叫她們痛快些吧。”四爺長歎道。 女孩們住進了惜芳年,四爺緊接着就把嬷嬷和奶娘挨個的給提出來了。他的做法雷厲風行,叫那一陣府裡的氣氛都變了。都以為是又出了什麼事,連玉瓶都小心翼翼的問李薇,是不是格格們的奶娘嬷嬷又惹禍了? “三妹妹哭了好幾夜,我和大姐姐輪流陪着她,現在才好些了。”二格格真覺得住在惜芳年是她最不痛快的時候。 李薇沉默不語,她現在有點後悔跟四爺提建立三格格信心這種事了,萬一三格格身邊的人都是好人呢?雖然可能性有點小吧,也不是完全沒可能啊。再說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她當初太武斷,而四爺又聽信了她的話,直接導緻那些奶娘嬷嬷們失業了。 “不過,我們姐妹倒是比以前更好了。”二格格這一轉折,就把前頭的話都給抹了,她抱着李薇的胳膊說:“額娘,我現在挺喜歡和大姐姐、三妹妹一起住的。這一個多月我們說的話比以前幾年都多呢。” 李薇這才發現,二格格跟大格格她們疏遠也不是件高興的事,與其說她們之間真有什麼不可調和的矛盾,不如說是後院的氣氛叫她們不得不選擇站隊。 她摸摸她的頭,說:“既然喜歡,就不要在意别的事。說句不客氣的,我和福晉都會走在你們前頭,你們這群兄弟姐妹,日後才是彼此的臂膀。哪怕是為了你的日後,我也盼着你多結幾個善緣,而不是跟自家姐妹也結仇。” 古代跟現代還是不同的,親緣關系比現代要緊密得多,有時哪怕隻憑一個姓氏,就成了天然的同盟。 “關起門來打破頭,打開門就一緻對外。”李薇說得二格格都笑了,“要是有什麼看不慣的,直接說别瞞着。你們現在還小,趁此時能磨合好了,日後受用一輩子。就算有不合,這時看清楚了,比以後再看清要好得多。别怕吵架,有時吵一吵,反而更能看清對方是什麼樣的人。” 二格格聽這個新鮮,她驚奇道:“我還當額娘要教我不要跟姐妹們吵架呢。” 李薇摸摸她:“額娘隻要你不吃虧就行,該生氣時就要生氣,不然你讓着人家,她們卻未必知道,之後委屈都叫你一個人吞了怎麼行?額娘要心疼死的。放心大膽的去,在自己家裡還有什麼可怕的?” 退一萬步說,四爺就是想讓二格格影響一下大格格和三格格,叫二格格無需忍着脾氣,正好可以影響她們嘛。 有些事是别人做了,自己才知道,哦,原來還可以這樣做。 這種點亮智慧之燈的事就交給二格格了,李薇相信這孩子有分寸。 大雨下了一夜,四爺當晚就歇在了前面。到早上大雨轉為小雨,四爺聽了一夜的雨聲,叫人準備車。 戴铎在隔壁看到就過來,問:“主子要往哪兒去?” 四爺正在換厚底的靴子,道:“這麼大的雨,我怕黃河又要淹了。” 戴铎沒想到四爺是說這個,他馬上道:“學生對黃河寫過一些心得,學生馬上去拿?”當年他投到四爺府上來時,就是因為四爺去河南叫人薦來的精通錢糧的師爺,這是戴铎的本行,何況進府後又坐了幾年冷闆凳,那幾年一直在啃這些東西。 那時,他也是認真寫過不少文章想遞給四爺的,後來堅定了志向,就把那些東西都收起來了。 四爺也是恍然大悟,笑道:“我真是守着先生還去尋什麼?先生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 這邊,四爺前腳出門,後腳八爺就得着信了。 “你說他往宮裡去了?”八爺不解,就算四爺聽了他的話打算插手戶部的事,難道就想這麼直接去戶部查賬? 八爺也冒雨趕到宮門,見四爺就在南書房外坐着,旁邊一圈等着回事的大人們。他坐過去,小聲問:“四哥,你這是……” 四爺見八爺這麼快就過來了,不由得猜他是不是挖了坑給他跳,不然怎麼盯他盯得這麼緊? 于是略顯冷淡的說:“我是在等等看,今天有沒有河南那邊的折子遞上來。” 河南?八爺一時沒反應過來,看到外面連綿不斷的細雨,猜道:“四哥是怕黃河又淹了?” 見四爺微微點頭,八爺鼓了一身的勁就這麼洩了。他望着四爺有半天不知道能說什麼,說四爺一心奉公?他怕說了,四哥以為是諷刺。 就連他也不相信啊,四哥真就這麼一心系在百姓身上? 南書房裡,康熙聽說四爺和八爺都在的事,奇道:“這兩兄弟今天怎麼回事?是一道來的?” 梁九功道:“四貝勒來了約有一刻,八貝勒才趕來,來了後是直接坐到四貝勒身邊的。” 康熙放下手裡的奏折,笑道:“這可真是有趣了,莫非李振裕還托了老四?” 梁九功沒答話,皇上說的什麼他可是一點都不知道。 康熙道:“叫老四進來吧,看看他的來意。” “喳。”梁九功轉身出去,不多時就領着四爺進來了。 “兒臣給皇阿瑪請安。”四爺跪下磕頭。 康熙盤腿坐在榻上,指着對面的座說:“過來坐下,梁九功,給老四倒茶。” 炕桌上堆着三四摞奏折,四爺刻意坐得離炕桌遠了些,梁九功送上茶,他接過後就端在手裡。 康熙把手上這本折子批完,放到一旁去,頭也不擡的問他:“冒着雨過來,是有什麼事?” 四爺離席道:“兒子見昨夜雨大,想過來看看有沒有河南的折子。” 康熙想不到會是這個理由,看了四爺兩眼,仔細想想,笑道:“對了,三十六年的時候你去過一次河南治黃河。” 他面容放緩,示意四爺:“坐下,坐着說話。” 康熙摸出身上的鑰匙,喊來梁九功:“去把卅字格的折子拿過來。” 梁九功領命而去,不多時就捧來一托盤的奏折,躬身立在康熙榻前,康熙從裡面翻出一本,遞給四爺,示意他打開。 四爺翻開一看,是河南巡撫上的折子,寫的是要銀子準備重修河堤。 “徐潮這人一向勤勉。朕把這折子留中了,無非是不确定他說的是真是假。”康熙歎道,“黃河長堤年年修,年年壞,連朕都不敢輕信了。這一批下去,不止是銀子,還要征河工,後面還有免賦稅等等。勞民傷财……朕隻怕喂飽了貪官,反倒傷了百姓。” 四爺不知該說什麼,他隐約明白了皇上的意思,隻是不敢應下來。 康熙也不需要他答,又撿了幾本折子給他,道:“這些你拿回去吧,改日寫個折子遞上來。” 四爺告退後,梁九功上來換茶,康熙問他:“老八還沒走?” 梁九功道:“奴才剛才見,八貝勒還在等着。” 康熙笑了下,繼續看折子,道:“那就叫他等着吧。” 南書房外,八爺久等不見四爺回來,踱到門口,尋了個小太監,讓過去一錠銀子,問他:“你剛才可見着四爺了?” 小太監就在南書房門口站着,自然是看到了,恭敬道:“奴才剛才瞧見四爺好像出去了。” 八爺若無其事的點點頭,又等了會兒,逮着空尋到梁九功說想見皇上。梁九功為難道:“不是奴才擋您的駕,這會兒萬歲爺怕是沒空見人。” 八爺也不糾纏,送走梁九功就出宮了。 他快馬回了府,才知道四爺從宮裡出來也回府了,沒再去見什麼人,也沒叫人旁人進府說話。 四哥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八爺真不明白了。 還有皇上,叫四哥進去說什麼事呢? 直郡王回來後沒幾天,皇上下旨準備為十三公主送嫁。伴駕的定下了直郡王,太子,十三,十五,十六。 而留京的人自然要選個領頭的,三爺和四爺都是排行靠前的皇阿哥。 皇上金口,把四爺叫進宮來吩咐了一番,算是定下了人選。 “朕走後,諸君當誠心辦差,不可懈怠。”康熙靠坐在榻上,掃過下面跪着一衆臣子。 四爺跪在康熙榻前,身後是目光灼灼的兄弟們。 一群人齊齊磕頭應是。等出來後,四爺走在最後,前頭兄弟們都放緩腳步等着他。 太子遠遠的沖他點了個頭就走了,直郡王拍了拍他的肩也走了。三爺一直在旁邊看着,意義不明的笑道:“老四啊老四,啊……” 四爺一本正經的沖他拱拱手,謙虛道:“弟弟正心虛着呢,還要請教三哥。” 三爺呵呵道:“行啊,三哥在家裡等着你,有事就來啊。” 八爺站得比較遠,一直看着衆兄弟紛紛去給四哥打招呼。三爺走後,十四也氣沖沖的走了。五哥,七哥也都過去打了招呼。大臣們候在遠處,等四哥走過去才慢慢圍上來。 九爺切了聲:“瞧四哥那得意的樣子吧。” 八爺輕歎一聲,跟老九、老十往外走。在宮門處遇上了隆科多,幾人下馬互道問好。九爺掃了一眼,上前道:“老舅,你這是往哪兒跑啊?這麼急?” 隆科多笑呵呵的拱拱手:“老九你這是笑話你老舅呢。老四呢?他沒跟你們一道出來?” 九爺登時這臉就挂下來了,自顧自去一旁牽他的馬。八爺上前道:“四哥還在後頭,瞧着是叫幾位大人給堵着了。” 隆科多跟他們沒多少廢話,也不客氣,道:“那我找他去,幾位爺慢走啊。”言罷,大搖大擺的越過八爺等人進去了。 叫九爺氣得不輕,十爺趕緊拽着他走了。 “你們瞧他那德行吧!叫他一聲舅,他還真敢應?”九爺氣道。 八爺淡然道:“你敢叫,他為什麼不敢應?”不等九爺回神,他抽馬快行一步。 留在後頭的九爺怔了下,對十爺說:“我怎麼聽着八哥這話裡有火氣啊?”
200、紅人
皇上離京前,四爺就幾乎是宿在宮裡了,還叫蘇培盛回來拿衣服。皇上離京後,四爺更是不回來了。 忙成這樣,四爺紅了。 李薇知道這個是因為府上的大門早就關了,可一些熟人仍是能從角門進來拜訪,而且比過年時還要熱情。 叫玉瓶送走傅鼐的太太馬佳氏,李薇舒了口氣,揉着肩道,“今天應該不會再來人了吧,” 玉煙給她捶着肩,笑道,“主子不想見,就不見呗。” 玉瓶剛好進來,悄悄瞪了她一眼。 李薇沒發現丫頭們在打眼色,搖頭道:“那可不成,就是你們見了他們也要恭敬些。”傅鼐是四爺的奴才,他兒子傅弛是弘?S的哈哈珠子,怎麼能不見? 就算是為了他們,李薇也要打起精神來應酬。 何況來人都是來奉承她的,不是來求事的。雖說叫她們捧得心虛氣短(我有那麼好嗎?連一根頭發絲都是美的?吹口氣就能叫人成仙?)叫人坐不住吧,可也沒有因為這個攆人的道理。 就當是這個時代的文化特點了,這裡的人說話都流行誇張,愛你就愛得入骨,想你就想得掉淚入夢神馬的……李薇決心要趁早習慣。再說,現在是四爺紅了,她也跟着紅才有奉承聽,等日後她人老珠黃了,想聽都沒地方聽去。 不過再怎麼勸自己,一時半刻也習慣不了。李薇打算去看看兒子女兒換個心情,起身問:“四阿哥呢?” 籃球因為很受歡迎,所以石榴樹旁也豎了一個。 玉瓶道:“四阿哥在後頭投球呢。” 李薇興沖沖道:“那我也去。” 她轉到後頭,見四阿哥正雙手抱着球往上抛。照他這種抛法,站在籃下十個球裡能進五個呢。已經相當不錯了。 她一過去,四阿哥就抱着球跑過來:“額娘,咱倆比賽!” “好,比賽!”李薇挽起袖子,陪着兒子玩起來,最後惜敗于四阿哥。 玩了半個下午,看太陽還沒落,她趕緊叫四阿哥趁這個機會去洗個澡,省得太陽下山再洗就涼了。 她也回屋泡了個澡。剛從浴桶裡出來,準備用晚膳,玉瓶進來道:“蘇培盛回來了,主子要不要叫他過來問問主子爺怎麼樣了?” 四爺留宿宮中,已經有十幾天沒有回來了。隻讓蘇培盛回府拿衣服。 李薇确實擔心,可還是搖頭說:“他有差事在身,别耽誤他的事了。” 誰知蘇培盛居然到東小院來了,李薇馬上叫人端來綠豆湯給他解暑,看他滿面油汗,嘴唇幹的都起皮,身上的衣服濕得透透的,道:“蘇公公歇歇再說話。” 蘇培盛喉嚨幹得冒煙,沒多客氣,接過綠豆湯一口灌完,舒了口氣道:“多謝主子體恤。主子爺今兒晚上回來,特意叫奴才過來跟您說一聲呢。” 他特意來當報喜鳥,果然見李主子瞬間就春花燦爛了,他也自覺這次肯定在李主子眼裡落着好了,道:“奴才還要再回宮裡去一趟,奴才告退。” 李薇也起身送了兩步,叫趙全保:“快送送你蘇公公。” 趙全保殷勤的跟着蘇培盛出了東小院,一路送到了大門口。蘇培盛翻身上馬,四爺從皇上出宮前就在忙,他也是腳跟腳的侍候着,早累得脫了形,一上馬就覺得渾身骨頭亂響。 他看着馬前的趙全保,這小子在府裡倒是養的油光水滑細皮嫩肉。 趙全保恭送陰陽怪氣的蘇培盛離開,才直起腰往回走。一旁小太監奉迎着他,一邊說着趙哥哥您辛苦了,趙哥哥你慢着點,弟弟扶着您。 他回到東小院,玉瓶剛好出來,一見他就笑道:“我正想找人去找前頭的劉爺爺呢,既然你回來了,那是你去,還是叫别人去?” 這種露臉的現怎麼能讓給别人?趙全保道:“我就知道你有事一準是叫我,成天想着辦法使喚我。” 玉瓶樂道:“那你别去啊,你歇着,我喊别人去。”說罷佯裝要喊人,趙全保笑道:“得了,姐姐,我替你跑腿去,你叫别人歇着去吧。” 屋裡,李薇正在折騰着換衣服。最近天熱,她早就叫人把夏天的單衣找出來穿了,四爺不在家,她才不管他的那些規矩呢,就連孩子們她也斟酌着換了。 結果現在四爺要回來了,她是換得美美得給他看呢,還是照他的規矩換上夾衣? 玉瓶進屋時,李薇正提着一件夾衣,眉毛皺得能夾死蚊子。玉瓶忙問:“主子,這是怎麼了?” 李薇指着夾衣和擺在一邊的單衣,“你說我是穿哪件好?” 玉瓶都要笑了,上前把夾衣都收起來道:“主子這是糊塗了,哪有這種天穿夾衣的?” 李薇換上素色純白鑲粉紅色邊的衣服,坐下叫人梳頭,道:“我不是擔心爺再挑我的規矩嗎?” 玉瓶上前替了那個梳頭的丫頭,道:“主子這是想着主子爺,都顧不上别的了。” “是嗎?”她真的有這麼喜歡他? 為了等四爺,李薇換好穿戴一樣沒叫膳,還叫孩子們都在自己的屋裡吃了。四阿哥叫她送到了前頭去,那邊有三個哥哥呢,四阿哥對去前面住興趣一直很大。 一直等到晚上九點,她忍不住一個個不停的打哈欠,才聽到院外漸漸接近的人聲。 她迫不及待的站起來往外走,玉瓶也站起來趕緊跟上。院子裡點着燈,院門洞開,蘇培盛提着燈籠走在前頭,後面進來的就是四爺! 李薇驚喜的喊道:“爺!” 四爺剛進門就看到素素快步迎上來,一直迎到院門口。他擺擺手叫後面的人都退下,上前把手交給她,握住道:“怎麼不在屋裡等着?” 回到屋裡,見桌子上還擺着未動的餐具,四爺就知道素素等着他,還沒用膳。 李薇摸到他背上的衣服都濕了,道:“孩子們都睡了,備上的有熱水,你擦擦背吧?” 四爺拉着她進了裡屋,她轉頭叫人提熱水進來,屏退其他人,她自己兌好熱水,他脫下衣服自己擦前面,她替他擦背後。 燙熱的毛巾擦過兩遍身,好像連毛孔都張開呼吸了。四爺感覺舒服極了,換上衣服也不到外頭去,上榻道:“你也過來坐。”她一過去,就被他拖到懷裡,這時也不嫌熱,兩人靠在一起,手握着手。 李薇今天算是真切感受到什麼叫渾身像沒了骨頭,她一靠到他身上就忍不住貼過去了,好半天才想起要說話:“爺這幾天累了吧?” 四爺摟着她,上下撫摸着她的背,嗯了聲。 她見他累得都不想說話了,出去叫人送上拌面來,四爺這才坐直草草吃過,漱口後就拉她進屋睡覺了。 将近十點了,李薇一躺下來眼皮就開始打架,不舍的抱着他的一條胳膊,含糊道:“明天還出去嗎?” 四爺替她蓋上薄被,輕聲道:“明天早上不去,睡吧。”話音剛落,素素就閉上眼睛,在他的肩上蹭了蹭,轉眼就睡着了。 聽她呼吸綿長,四爺隻覺得心頭一片空明,好像滿腹心事都能先放下了。不知什麼時候,他也睡着了。 一夜無夢到天明。 早上,李薇醒來時天已經亮了,可四爺還躺在她身邊,她一動他才睜開眼說:“起了?” 她湊過去:“爺?你今天不出去嗎?” 四爺伸胳膊把她摟到懷裡:“下午再去。”一邊捏着她的手把玩着。 看他好像是故意回家偷閑的,李薇也不掃興,轉口道:“那上午爺想幹點什麼?” 想幹什麼? 四爺想,他本來是想去前頭看看弘晖幾人的功課,陪四阿哥玩一玩,有時間再去問一下福晉,最近府裡有事沒…… 但現在他什麼都不想幹。 他翻身壓住她道:“爺哪兒都不去,就在這裡陪着素素好不好?” 好啊。 不等她答,他低頭在她脖子上輕輕咬了一口,一顆顆解開她頸間的衣扣,細細的吻下去。 屋外,玉瓶久等不見裡面主子們喚人,悄悄進來貼在簾子上聽了一耳朵,連忙躲出去了。
201、珍重 和諧過後,時間還不到七點。李薇總感歎現在她的賴床功力下降了啊,以前總覺得後宮寵妃都是過着紙醉金迷的幸福生活,天天賴床上都沒人管的。 現實是個渣。 搞得現在比她以前上學起得還早。 叫來熱水,四爺痛快的泡了個澡,連頭發都洗了,月亮頭和披肩發搭配起來,李薇居然還不覺得難看,還覺得他帥的難以直視。 她和四爺都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曬太陽晾頭發,閑着無聊,她就拿着梳子給他梳頭。按說四爺的頭發是真好,全是細細的小卷毛,隻看背後這絕對是高級梨花頭,燙一個至少要三百塊。 李薇腦補歡樂了就發笑,四爺躺在竹榻上,拿着本書在看,聽了也笑道:“又在笑什麼?” “爺的頭發真好,我也想要一頭小卷發。”這可是真心實意的,小學時她就很羨慕同校的一個白族的小女孩,那頭發卷得真好看啊。 他把書放到腹部,撩起她的一縷頭發在手中滑過,歎道:“長着一頭好頭發還不知足,真叫你長成卷發,嬷嬷就能把你折騰死。” 這個李薇能理解,直發梳成發髻比卷發要方便得多,梳卷發要拉直肯定會使勁用力拽,那就是酷刑啊。 偷得浮生半日閑,四爺用過午膳就很有幹勁的出門了。聽他說其實在宮裡待着也不是有事急待着他處理,他在那裡無非是防着萬一有事,以免到時找不着人做主,抓瞎。 不止是他,隆科多這個九門提督這些日子也是常常留宿宮中。 四爺叫她準備東西時,都多準備了一份。 知道他在宮中不是忙得腳不沾地,李薇也放心了。反正就是值班嘛,辛苦是辛苦點,但能擔任這個重要的職務,四爺本人是很高興很激動的。 但怕什麼,來什麼。 這天半夜,先是毓慶宮報太醫院,說四阿哥報病。太子的四阿哥剛過了周歲生日不到一年,說起來跟四爺的四阿哥生在同年同月,相當的有緣分。隻是太子和兄弟們近幾年慢慢疏遠了,就算有這個緣分,四爺也沒有聲張。 想起自己的四阿哥,四爺對太子家的這個四阿哥也多了三分的親近。 等太醫來了,他就跟着太醫一起去了毓慶宮,誰知還沒到就聽說四阿哥沒了。太醫這臉色馬上就發白了,四爺也是心中一沉。 太子的兒子不多,原來的大阿哥十歲時沒了,現在的弘晰排行第二。目前毓慶宮站住的阿哥隻有弘晰與弘晉。 這個四阿哥夭折了,對毓慶宮來說絕對算是個打擊。 太醫看了四爺一眼,道:“這事……下官一個是不成的,四爺看再傳誰來吧。” 四爺站開半步:“你先去吧。” 他叫身邊的小太監:“去把太醫院的段世臣叫來。” 小太監飛奔着去了,四爺才進了毓慶宮。早有小太監在一旁領路,四阿哥在太子伴駕出宮後就挪到了太子妃那裡。四爺進去時還見到院子裡人來人往,小太監解釋道:“四阿哥病了之後,主子就叫先把兩個小格格挪出來,免得過了病氣。” 太子妃與四爺份屬叔嫂,所以四爺就在院子裡對太子妃的屋子行了個禮,嬷嬷出來傳話道:“請四貝勒随奴婢來。” 四阿哥的屋子外頭早就沒了人,侍候阿哥的奶娘、嬷嬷、宮女、太監全都被縛起來跪到了院子裡。屋裡除了躺在床上已經沒了氣息的四阿哥外,隻有太醫和太子妃派來的嬷嬷。 太醫正扶着四阿哥的下颌,輕輕打開他的嘴,湊近聞他嘴裡的氣味。 四爺看了眼就避到了屋外,太醫仔細查過一遍後出來,嬷嬷将四阿哥仔細的蓋好,跟着出來詢問的看着太醫。 四爺也看太醫,問他:“可看出什麼不妥嗎?” 這話一出口,屋裡氣氛就是一沉。 太醫額上也冒了汗,斟酌半天才猶豫道:“下官……實在不敢妄言……” 四爺也不逼他,這種大事他怎麼敢輕易下結論。四阿哥早夭,是病?是下人照顧不周?還是有陰私?是非曲直,總要有個結論。 等了約有小半刻,一個太監領着四位太醫匆匆趕來。 領頭的就是段世臣。皇上出巡,太醫院的院使和左右院判都帶走了,禦醫也帶走了十人,剩下的人中段世臣算是能提起來的一個。 四人進來先對四爺磕頭,四爺擺了下手,指着屋裡道:“都進去看看吧。” 四人挨個進去,看過四阿哥後,出來都有些沉吟不決。都知道這事有多難辦,誰都不肯輕易下結論。 四爺坐等,隻說了一句話:“明日一早,爺就要寫折子送出去,幾位還是盡快吧。” 他避出去讓幾位太醫商量,踱到院子裡深深歎了口氣。他隻發愁怎麼寫這封折子,遞到禦前的折子還好說,太醫怎麼說他怎麼據實奏上就是。但他還要給太子親自寫一封信,這信上怎麼說就叫他為難了。 離開毓慶宮,就見八爺也趕過來了。四爺進屋見他就在屋裡等着,道:“何必趕得這麼急?”他掏出懷表看看時間,道:“再過一個時辰就該開宮門了。” 八爺問:“四哥,咱們是發四百裡加急,還是平折?” 他這一問,四爺就怔住了,半晌才緩緩坐下,反問他:“你看呢?” 八爺在屋裡轉了半圈,說:“我看……咱們發個加急的吧,畢竟是毓慶宮的事。” 四爺在心裡過了幾遍,點頭道:“就聽你的。”頓了下再問,“折子是咱們兩人一起寫,還是各寫各的?” 這個沒什麼可商量的,雖然是一件事,但兩人職權不同,最沒問題的做法就是自己寫自己的。 “咱們還是分開寫……”說到這時,八爺突然明白過來為什麼剛才四哥怔了下。分開寫的話,誰的折子發四百裡加急,誰的折子放到每日的奏折裡一起遞上去? 一起遞四百裡加急,那就顯然是把毓慶宮和太子架上火上烤了,不過一個早夭的四阿哥,不到三歲都不算人,叫四爺和八爺兩位留京貝勒一起發加急的折子?去年十四弟的小格格也沒了,不說加急折,就是十四也隻是在請安折子裡提了句,其他兄弟沒有人一個多事往禦前專門寫折子的。 可要是一個人發加急,一個人當成平常事,難免給太子留下一個不重視他的印象。 八爺還在猶豫,四爺道:“八弟現管着内務府,你做這個更合适,發四百裡加急。”這等于是把人情讓給八爺了。 八爺也不想假客氣,道:“那弟弟就承四哥的情了。” 四爺搖搖頭:“不用……我也是不知道要怎麼寫這封信……”說着,他歎了聲。 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大概是為了四阿哥的事,毓慶宮裡吵鬧了些,驚着了剛落地三個月的四格格。太子妃雖然擔心孩子出事,當晚就把人都挪出來了,可不知道是不是搬動太急惹得禍,或者四格格身體太弱? 四格格也沒了。 不過短短三、五天,毓慶宮沒了兩個孩子。 太醫院查過後說不是疫病,隻是孩子太弱沒養成。對太醫院得出的這個結論,四爺并不吃驚。與其查出有陰私,不如說是孩子命短。宮裡沒了多少孩子?不都說是命短福薄嗎? 可這叫他的信也越來越難下筆了。最後隻寫出幹巴巴的數行字。 ‘弟泣立,望兄節哀,珍重。’ 塞上,太子帳内。 太子捏着這張輕飄飄的紙,木然無聲。身邊阿寶跪在那裡,滿腮是淚,一下下的磕頭,道:“殿下……求殿下珍重自已……求殿下……”
202、天災人禍 “好了,去把你的臉洗洗,瞧着惡心。” 太子平靜的說,仔細把手裡的信折起放好。 阿寶膝行着滾去就着盆中太子剛才洗漱的剩水把臉洗幹淨,撩起袍子下擺胡亂擦了幾把,再膝行着滾回來。 太子坐在椅上,整個人像一泓幽水,深而靜。兩個孩子的事投到這潭水中,默默沉下去,激不起一絲波瀾。 阿寶跪在身側,慢慢的把哽咽都給吞了回去。 帳中一片寂靜,恍若無人一般。 太子感覺他的心像個洞,在禦前皇上拿出八弟的奏折時,同行的兄弟們都在寬慰他,他卻平靜極了,躬身請皇上保重身體,不要為些許小事傷身。 回到帳篷裡,拿起老四的信,短短數行卻像一柄重錘砸在心上。 震得他整個人半晌都回不了神。 待緩過來時,阿寶早哭成了個傻子了。 他怎麼知道這事就一定是毓慶宮外的黑手呢?太子從不會小瞧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個女人。兩個孩子相繼喪命,這裡頭一定有鬼是真的。但誰是那個鬼,就不好說了。 可阿寶心目中的那個鬼,肯定不是真正搗鬼的人。 皇阿瑪雖然對他有敵意,那也是因為他正值壯年,弘晰和弘晉都活得好好的,何況剛學會說話沒多久的四阿哥?宮中的那些妃子們也不會,眼瞧着皇上盯着毓慶宮還敢出手,她們熬了半輩子,可是惜命的很。 他的那些兄弟還沒那麼長的爪子,能在皇阿瑪的眼皮底下把手伸到宮裡來。 所以,算來算去隻能是毓慶宮中的内鬼。 太子妃、弘晰之母、弘晉之母都有可能,還有那些看着四阿哥和四格格眼熱的侍妾們也都未必幹淨。 不過是想趁着渾水好摸魚罷了。 隻是可惜了那兩個孩子。 太子徐徐長歎一聲,早夭未必無福,願那兩個孩子一路好走吧。 京城,四爺府上。 東小院裡,四爺躺在榻上,李薇坐在他身邊。聽到一下子沒了兩個孩子,還都那麼小,她有些接受不了,道:“那這事怎麼辦呢?” 十四爺那次,四爺還特意從莊子上回去幫了幾天忙。太子家是兩個,應該會更隆重點吧? 四爺輕歎道:“沒法辦。那是在宮裡,不可能叫停太久,也不能挂白,當晚就挪出去了。皇上和太子都不在,太後年紀大了,不敢叫老人知道了傷心,現在都還瞞着呢。” 她聽這意思不太對,不敢相信的問:“難道就這麼輕飄飄的過去?” 四爺看了她一眼,道:“有心的,念兩遍經就算了。那是小輩,太過了不好。” 連光明正大的辦喪事都不行,有時這規矩太不講人情了。 李薇心裡悶得慌,整個人都低落了,道:“不知道孩子的額娘怎麼傷心呢。” 傷心是會傷心一陣子的。四爺沒有往下說,隻怕那兩個女人傷心過了,就該開心了。太子為人公正,回來肯定會加倍寵愛這兩個妾,力圖再給她們幾個孩子。就如同當年皇上寵愛娘娘,他被孝懿皇後抱走,就有了六弟。六弟沒了,就有了七妹妹,七妹妹沒了,又有了五公主,五公主抱給太後養了,就來了十四弟。 皇上的寵愛也是恩賞,賞你能,賞你惠,賞你溫、賢、恭、敬、德。 宮裡的事本來就說不清,索性就不說了,隻看結果如何。 他拉拉她的手,“行了,不說這個了。這些日子我不在府裡,有什麼事沒有?” 李薇怔了下,仔細回憶道:“沒有,府裡關着大門呢,來客都叫擋了。我這裡見的多數都是弘S和三阿哥身邊的人,福晉那裡……”她說到這裡卡了殼,眼神遊移。 一時不留神說漏嘴鳥…… 四爺叫她一副‘完蛋大吉’的樣子逗笑了,坐起來把她拉近,“福晉那裡如何?” 李薇結巴了會兒,還是照實說:“……聽說烏拉那拉家來了幾次。” 神啊……滅了她吧…… 四爺噴笑:“你打聽就打聽了,還當着爺的面說,叫爺說你什麼好?” 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當着他的面好像就沒那個警惕心了。以前不會啊,以前她再怎麼樣都會記着的。 李薇想着要不要下跪請個罪,她這怎麼說都是做錯了。不管私底下大家是如何,擺出來誰也不能理直氣壯。 可她好像真的不大對了,現在也隻是不知所措的看着四爺,等他宣判。 四爺笑完,看着她的眼睛輕聲道:“爺不會說叫你日後都不去打聽,這次爺也能當沒聽到。”她心口的大石撲通一聲就落地了。 “爺相信素素是個有分寸的人。你打聽這些不是起了壞心眼,爺信你,你也要當得起爺的信任。”他說着把她摟到懷裡,悠悠歎了聲。 叫李薇這心裡反而泛起了不知名的滋味。 等四爺走後,她想不明白,她是在為他的信任而高興,還是在為他已經疑心如此之盛而擔憂? 隻有一點,她的感受無比深刻。此時的四爺已經變得連她都開始覺得陌生了。 可叫她哭笑不得的是,她此時好像對他的感情已經越來越深了。當年她能開玩笑般将真愛挂在嘴邊,如今卻想對四爺說一聲親人。在有二格格、弘S等幾個孩子之外,她開始把他當成親人了。 與李家不同,她能毫無顧忌的相信李家不會害她。可她卻對四爺的感情最深。不是血親,卻勝似血親。 她在他面前越來越不願意防備,連跪都跪不下去了。 李薇茫然的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走。 這真是生活的黑色幽默。 玉瓶悄悄進來,見主子自四爺走後就靠在枕上,她以為她睡了,輕手輕腳走過去想給她搭上條薄被,卻見主子還睜着眼呢。 “主子?您要不要歇一歇?”玉瓶小聲問。 剛才屋裡明明聽到四爺的笑聲,怎麼主子是這個樣子? 李薇搖搖頭,直起身一時想不起她想說什麼,玉瓶等了陣,她才道:“……四阿哥呢?” “四阿哥在前頭呢,跟着二阿哥和三阿哥。主子,要不奴婢去把四阿哥叫回來?” “不,叫他在前頭待着吧。”李薇擺擺手,她剛才隻是随意抓住一件事來說,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 她不想歇,要讓自己忙起來。不然越空閑,想得越多。再往下想也是沒用的,相愛雖然是兩個人的事,可自己的感情要自己做主。四爺的世界越來越大,他本來就不會一成不變。她的世界卻一直不變,現在這樣是她自己的問題。 她不能去怨别人,四爺變他的,她想保持自我,隻能自救。 李薇在屋裡轉了半圈,玉瓶跟着她問:“主子要什麼,奴婢去找?” 屋裡的一切還是照舊,卻看起來叫人陌生。 李薇想起太子家裡早夭的兩個孩子。 去給他們念兩卷經吧。 叫玉瓶拿來一鬥米,念一句佛,撿一粒米,聽說念佛會叫人心情平靜下來是因為不停的念重複的句子,會慢慢讓人自我催眠,如果再理解了經中的意思,就像在做自我心理治療一樣。 不知道這個說法是真是假。 但她倒真希望能堪破情關,還我清明。 現在她的腦子裡全是亂糟糟的,四爺的事充斥在她的心口。她想把他忘掉哪怕一刻,不自怨自艾,自卑自大,理智的思考現在的處境。 蓮花座上的觀音慈悲微笑,普度衆生。 書房裡,四爺叫蘇培盛去把這幾個月門房上出入的名錄拿來。 蘇培盛快去快回,送上名錄就退下了。 名錄一月一本,上書有從府裡出去的,也有到府上拜訪的。年月時辰,來的哪家,送的是什麼名貼,帶的什麼禮物,走的哪道門,一行幾人,等等,全都錄在上頭。 這個月才記到月中。 四爺記得蘇培盛提過,烏拉那拉家這半個月來了兩次。一次是月初,一次是四天前。 月初來的是烏拉那拉一族之長,諾穆齊一支的長媳,算是福晉的堂嫂。第二次來的就是福晉同父的三哥,富存的媳婦。 可見烏拉那拉家也不是鐵闆一塊。 福晉其父是諾穆齊之弟,兩人雖然同父,但境遇卻大不相同。當年烏拉那拉一族歸來,帶着族人衆多就任了佐領一職。之後這佐領就由諾穆齊襲了。 福晉其父費揚古隻好自己奔前程。他也算是三朝老人,征過朝鮮、察哈爾等,授騎都尉,任過步宮統領和内務府總管。後來皇上擢其為内大臣。他去了之後,三子富存襲騎都尉一爵。 若說前程,自然是福晉這一支好些。可烏拉那拉一族的族長卻是諾穆齊這一支。兩家自然要膈應一下的。 弘晖的哈哈珠子中,諾穆齊這一支他隻挑了一個,其餘三個全是福晉其父這一支的。可三個都扛不過那一個,還是叫諾穆齊一支的那個領了頭。 叫四爺也是直歎氣。 至于烏拉那拉家跑來找福晉是幹什麼,他不必猜也知道。 他合上名錄,喊蘇培盛:“去備馬。” 來到宮裡,不及坐下喝茶,就有人奔進來喊:“禀四貝勒爺!四百裡加急!!” 四爺趕緊道:“拿過來!” 折子不敢拆,要送到禦前,但封皮上的‘河南巡撫徐潮叩請聖安’卻清楚明白。四爺心裡一沉,喊人速拿筆墨來,寫了個請安的貼子附上,喊人來,道:“盡快把這兩封折子遞到禦前。” 侍衛接過,問:“敢問四爺,這是……” “八百裡加急。”四爺沉着道,囑咐:“速去,路上不可耽擱。” 侍衛一抱拳,喝道:“奴才領命!”言罷快步退出,盡速小跑着出了宮。 一旁的文書小心翼翼的靠近,鬥膽問:“四爺,不知這是……” 四爺歎了聲:“河南的折子,我怕是黃河又淹了。” 一屋子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氣。折子遞到京裡,再由京轉到塞上,這裡面浪費的時間可不少啊。 宮門處,四個侍衛身背領旗,隻帶了少少的幹糧就翻上馬背,快馬一鞭,疾馳出京。 四爺在屋裡坐不住,去了戶部。結果滿漢兩位尚書,凱音布和李振裕一個告病,一個來是來了卻找不着人。 滿屋子的主事隻會跪下磕頭請安,其餘一問三不知。 叫四爺問得起火,問誰管着河南一帶的賦稅錢糧河工等事,幾人面面相觑沒一個答話的。 沒有請到聖旨,四爺也拿這群遇事隻會推诿的官員們沒有辦法。他要是敢拿他們問罪,明天就會有奏折彈劾他。 可這叫他怎麼能甘心?就這麼放過這件事? 四爺想起之前皇上給他的那幾本折子,他跟戴铎都認為,皇上把折子給他,就是想看他的反應。看他會如何處置。 戴铎不敢說得太明白,隻道:“奴才不敢對着主子指手劃腳,隻看主子是如何想的,奴才方能為主子出謀劃策。” 聖旨一來一回至少還要五六天,送回京裡再做處置,再發往河南,至少又要用上十數天的時間。 看戶部上下的樣子,隻怕皇上的聖旨到了還有官司要打,沒那麼容易叫他們把銀子掏出來。賬面上的銀子是越花越少的,庫裡有多少他不知道,但今年的賦稅還沒送到,想想也知道戶部為什麼這麼為難。 索性也不回去了,四爺直接回了府。 到了書房,他喊來蘇培盛:“去把傅鼐、常來、阿林都叫來。” 蘇培盛應下轉身要走,四爺又喊住他,卻不吩咐。 “爺?”蘇培盛不解。 四爺道:“……去李家,叫李蒼過來。” 蘇培盛心裡不解,上面這三位爺都是四爺的門下奴才,叫李家舅爺來幹什麼?但還是趕快應了聲,出去叫小太監們去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