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第10頁)

202、天災人禍  “好了,去把你的臉洗洗,瞧着惡心。”   太子平靜的說,仔細把手裡的信折起放好。   阿寶膝行着滾去就着盆中太子剛才洗漱的剩水把臉洗幹淨,撩起袍子下擺胡亂擦了幾把,再膝行着滾回來。   太子坐在椅上,整個人像一泓幽水,深而靜。兩個孩子的事投到這潭水中,默默沉下去,激不起一絲波瀾。   阿寶跪在身側,慢慢的把哽咽都給吞了回去。   帳中一片寂靜,恍若無人一般。   太子感覺他的心像個洞,在禦前皇上拿出八弟的奏折時,同行的兄弟們都在寬慰他,他卻平靜極了,躬身請皇上保重身體,不要為些許小事傷身。   回到帳篷裡,拿起老四的信,短短數行卻像一柄重錘砸在心上。   震得他整個人半晌都回不了神。   待緩過來時,阿寶早哭成了個傻子了。   他怎麼知道這事就一定是毓慶宮外的黑手呢?太子從不會小瞧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個女人。兩個孩子相繼喪命,這裡頭一定有鬼是真的。但誰是那個鬼,就不好說了。   可阿寶心目中的那個鬼,肯定不是真正搗鬼的人。   皇阿瑪雖然對他有敵意,那也是因為他正值壯年,弘晰和弘晉都活得好好的,何況剛學會說話沒多久的四阿哥?宮中的那些妃子們也不會,眼瞧着皇上盯着毓慶宮還敢出手,她們熬了半輩子,可是惜命的很。   他的那些兄弟還沒那麼長的爪子,能在皇阿瑪的眼皮底下把手伸到宮裡來。   所以,算來算去隻能是毓慶宮中的内鬼。   太子妃、弘晰之母、弘晉之母都有可能,還有那些看着四阿哥和四格格眼熱的侍妾們也都未必幹淨。   不過是想趁着渾水好摸魚罷了。   隻是可惜了那兩個孩子。   太子徐徐長歎一聲,早夭未必無福,願那兩個孩子一路好走吧。   京城,四爺府上。   東小院裡,四爺躺在榻上,李薇坐在他身邊。聽到一下子沒了兩個孩子,還都那麼小,她有些接受不了,道:“那這事怎麼辦呢?”   十四爺那次,四爺還特意從莊子上回去幫了幾天忙。太子家是兩個,應該會更隆重點吧?   四爺輕歎道:“沒法辦。那是在宮裡,不可能叫停太久,也不能挂白,當晚就挪出去了。皇上和太子都不在,太後年紀大了,不敢叫老人知道了傷心,現在都還瞞着呢。”   她聽這意思不太對,不敢相信的問:“難道就這麼輕飄飄的過去?”   四爺看了她一眼,道:“有心的,念兩遍經就算了。那是小輩,太過了不好。”   連光明正大的辦喪事都不行,有時這規矩太不講人情了。   李薇心裡悶得慌,整個人都低落了,道:“不知道孩子的額娘怎麼傷心呢。”   傷心是會傷心一陣子的。四爺沒有往下說,隻怕那兩個女人傷心過了,就該開心了。太子為人公正,回來肯定會加倍寵愛這兩個妾,力圖再給她們幾個孩子。就如同當年皇上寵愛娘娘,他被孝懿皇後抱走,就有了六弟。六弟沒了,就有了七妹妹,七妹妹沒了,又有了五公主,五公主抱給太後養了,就來了十四弟。   皇上的寵愛也是恩賞,賞你能,賞你惠,賞你溫、賢、恭、敬、德。   宮裡的事本來就說不清,索性就不說了,隻看結果如何。   他拉拉她的手,“行了,不說這個了。這些日子我不在府裡,有什麼事沒有?”   李薇怔了下,仔細回憶道:“沒有,府裡關着大門呢,來客都叫擋了。我這裡見的多數都是弘S和三阿哥身邊的人,福晉那裡……”她說到這裡卡了殼,眼神遊移。   一時不留神說漏嘴鳥……   四爺叫她一副‘完蛋大吉’的樣子逗笑了,坐起來把她拉近,“福晉那裡如何?”   李薇結巴了會兒,還是照實說:“……聽說烏拉那拉家來了幾次。”   神啊……滅了她吧……   四爺噴笑:“你打聽就打聽了,還當着爺的面說,叫爺說你什麼好?”   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當着他的面好像就沒那個警惕心了。以前不會啊,以前她再怎麼樣都會記着的。   李薇想着要不要下跪請個罪,她這怎麼說都是做錯了。不管私底下大家是如何,擺出來誰也不能理直氣壯。   可她好像真的不大對了,現在也隻是不知所措的看着四爺,等他宣判。   四爺笑完,看着她的眼睛輕聲道:“爺不會說叫你日後都不去打聽,這次爺也能當沒聽到。”她心口的大石撲通一聲就落地了。   “爺相信素素是個有分寸的人。你打聽這些不是起了壞心眼,爺信你,你也要當得起爺的信任。”他說着把她摟到懷裡,悠悠歎了聲。   叫李薇這心裡反而泛起了不知名的滋味。   等四爺走後,她想不明白,她是在為他的信任而高興,還是在為他已經疑心如此之盛而擔憂?   隻有一點,她的感受無比深刻。此時的四爺已經變得連她都開始覺得陌生了。   可叫她哭笑不得的是,她此時好像對他的感情已經越來越深了。當年她能開玩笑般将真愛挂在嘴邊,如今卻想對四爺說一聲親人。在有二格格、弘S等幾個孩子之外,她開始把他當成親人了。   與李家不同,她能毫無顧忌的相信李家不會害她。可她卻對四爺的感情最深。不是血親,卻勝似血親。   她在他面前越來越不願意防備,連跪都跪不下去了。   李薇茫然的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走。   這真是生活的黑色幽默。   玉瓶悄悄進來,見主子自四爺走後就靠在枕上,她以為她睡了,輕手輕腳走過去想給她搭上條薄被,卻見主子還睜着眼呢。   “主子?您要不要歇一歇?”玉瓶小聲問。   剛才屋裡明明聽到四爺的笑聲,怎麼主子是這個樣子?   李薇搖搖頭,直起身一時想不起她想說什麼,玉瓶等了陣,她才道:“……四阿哥呢?”   “四阿哥在前頭呢,跟着二阿哥和三阿哥。主子,要不奴婢去把四阿哥叫回來?”   “不,叫他在前頭待着吧。”李薇擺擺手,她剛才隻是随意抓住一件事來說,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   她不想歇,要讓自己忙起來。不然越空閑,想得越多。再往下想也是沒用的,相愛雖然是兩個人的事,可自己的感情要自己做主。四爺的世界越來越大,他本來就不會一成不變。她的世界卻一直不變,現在這樣是她自己的問題。   她不能去怨别人,四爺變他的,她想保持自我,隻能自救。   李薇在屋裡轉了半圈,玉瓶跟着她問:“主子要什麼,奴婢去找?”   屋裡的一切還是照舊,卻看起來叫人陌生。   李薇想起太子家裡早夭的兩個孩子。   去給他們念兩卷經吧。   叫玉瓶拿來一鬥米,念一句佛,撿一粒米,聽說念佛會叫人心情平靜下來是因為不停的念重複的句子,會慢慢讓人自我催眠,如果再理解了經中的意思,就像在做自我心理治療一樣。   不知道這個說法是真是假。   但她倒真希望能堪破情關,還我清明。   現在她的腦子裡全是亂糟糟的,四爺的事充斥在她的心口。她想把他忘掉哪怕一刻,不自怨自艾,自卑自大,理智的思考現在的處境。   蓮花座上的觀音慈悲微笑,普度衆生。   書房裡,四爺叫蘇培盛去把這幾個月門房上出入的名錄拿來。   蘇培盛快去快回,送上名錄就退下了。   名錄一月一本,上書有從府裡出去的,也有到府上拜訪的。年月時辰,來的哪家,送的是什麼名貼,帶的什麼禮物,走的哪道門,一行幾人,等等,全都錄在上頭。   這個月才記到月中。   四爺記得蘇培盛提過,烏拉那拉家這半個月來了兩次。一次是月初,一次是四天前。   月初來的是烏拉那拉一族之長,諾穆齊一支的長媳,算是福晉的堂嫂。第二次來的就是福晉同父的三哥,富存的媳婦。   可見烏拉那拉家也不是鐵闆一塊。   福晉其父是諾穆齊之弟,兩人雖然同父,但境遇卻大不相同。當年烏拉那拉一族歸來,帶着族人衆多就任了佐領一職。之後這佐領就由諾穆齊襲了。   福晉其父費揚古隻好自己奔前程。他也算是三朝老人,征過朝鮮、察哈爾等,授騎都尉,任過步宮統領和内務府總管。後來皇上擢其為内大臣。他去了之後,三子富存襲騎都尉一爵。   若說前程,自然是福晉這一支好些。可烏拉那拉一族的族長卻是諾穆齊這一支。兩家自然要膈應一下的。   弘晖的哈哈珠子中,諾穆齊這一支他隻挑了一個,其餘三個全是福晉其父這一支的。可三個都扛不過那一個,還是叫諾穆齊一支的那個領了頭。   叫四爺也是直歎氣。   至于烏拉那拉家跑來找福晉是幹什麼,他不必猜也知道。   他合上名錄,喊蘇培盛:“去備馬。”   來到宮裡,不及坐下喝茶,就有人奔進來喊:“禀四貝勒爺!四百裡加急!!”   四爺趕緊道:“拿過來!”   折子不敢拆,要送到禦前,但封皮上的‘河南巡撫徐潮叩請聖安’卻清楚明白。四爺心裡一沉,喊人速拿筆墨來,寫了個請安的貼子附上,喊人來,道:“盡快把這兩封折子遞到禦前。”   侍衛接過,問:“敢問四爺,這是……”   “八百裡加急。”四爺沉着道,囑咐:“速去,路上不可耽擱。”   侍衛一抱拳,喝道:“奴才領命!”言罷快步退出,盡速小跑着出了宮。   一旁的文書小心翼翼的靠近,鬥膽問:“四爺,不知這是……”   四爺歎了聲:“河南的折子,我怕是黃河又淹了。”   一屋子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氣。折子遞到京裡,再由京轉到塞上,這裡面浪費的時間可不少啊。   宮門處,四個侍衛身背領旗,隻帶了少少的幹糧就翻上馬背,快馬一鞭,疾馳出京。   四爺在屋裡坐不住,去了戶部。結果滿漢兩位尚書,凱音布和李振裕一個告病,一個來是來了卻找不着人。   滿屋子的主事隻會跪下磕頭請安,其餘一問三不知。   叫四爺問得起火,問誰管着河南一帶的賦稅錢糧河工等事,幾人面面相觑沒一個答話的。   沒有請到聖旨,四爺也拿這群遇事隻會推诿的官員們沒有辦法。他要是敢拿他們問罪,明天就會有奏折彈劾他。   可這叫他怎麼能甘心?就這麼放過這件事?   四爺想起之前皇上給他的那幾本折子,他跟戴铎都認為,皇上把折子給他,就是想看他的反應。看他會如何處置。   戴铎不敢說得太明白,隻道:“奴才不敢對着主子指手劃腳,隻看主子是如何想的,奴才方能為主子出謀劃策。”   聖旨一來一回至少還要五六天,送回京裡再做處置,再發往河南,至少又要用上十數天的時間。   看戶部上下的樣子,隻怕皇上的聖旨到了還有官司要打,沒那麼容易叫他們把銀子掏出來。賬面上的銀子是越花越少的,庫裡有多少他不知道,但今年的賦稅還沒送到,想想也知道戶部為什麼這麼為難。   索性也不回去了,四爺直接回了府。   到了書房,他喊來蘇培盛:“去把傅鼐、常來、阿林都叫來。”   蘇培盛應下轉身要走,四爺又喊住他,卻不吩咐。   “爺?”蘇培盛不解。   四爺道:“……去李家,叫李蒼過來。”   蘇培盛心裡不解,上面這三位爺都是四爺的門下奴才,叫李家舅爺來幹什麼?但還是趕快應了聲,出去叫小太監們去喊人了。

203、君心莫測

  東小院裡,李薇沉浸她愛他,他可能不再愛她腦補中,把自己整得凄凄慘慘切切。第二天李蒼他媳婦佟佳氏進府後才知道,李蒼要出差了,  “為什麼,”她脫口而出,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佟佳氏就卡殼了,她是來問他們家姑奶奶這是怎麼回事,怎麼姑奶奶還不知道,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好一陣,還是李薇先回神,理智咻一下就回來了,問佟佳氏:“李蒼回去是怎麼說?”  佟佳氏也趕緊道:“他也沒跟我說什麼。昨天下午那個蘇公公徒弟叫張德勝到咱們家把你二弟喊走了,到了天黑才回來。回來就說要去河南一趟,讓我看好家裡,讓我放心,還跟三弟說好一晚上話,一早又走了。”  李薇道:“你回去叫李蒼來……不,叫李笙來一趟,我來問他。”  佟佳氏松了口氣,主子爺吩咐差事她自然不敢打聽,沒想到姑奶奶也不知道。但要是由姑奶奶來問,至少李笙會說。  她走後,李薇屋裡轉了幾個圈,喊來趙全保,叫其他人都下去,悄悄問他:“昨天四爺都見了什麼人?”  趙全保還真知道,傅鼐幾人過來時并不避人。他道:“奴才聽人說,有傅鼐大人、還有常來和阿林。”  這幾人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李薇坐下開腦洞,河南近有什麼事嗎?如果是朝廷事,為什麼叫李蒼呢?他身上可連個功名都沒有啊。  可如果是四爺自己事,叫李蒼去意義何?是為了提攜李家?  結果到了中午,不必她再費勁去猜,四爺親自過來解釋了。  一見到他,李薇憋不住先迎上去說:“爺,佟佳氏上午過來給我說,你叫李蒼出去辦差了?他能辦什麼差呢?是府上事?”  四爺是知道李家人來了,沒想到她說得這麼,換衣服時敲了下她腦門,笑道:“長這麼大腦門,也不見你用腦子。是,爺是派你弟弟出去了,有點事,叫他去盯着點。”  她站他背後,幫他脫衣服,聞言連忙追問:“什麼事?”  兩人坐下,她端來茶送到他手邊,他接過歎道:“昨天河南巡撫四百裡加急,上個月他就遞過一次折子了,請旨修河堤。不過皇上吃不準就把折子留下了。這次我看,十有八九是潰堤了。”  水災。這兩個大字砸進李薇腦海裡,“那怎麼辦?朝廷是不是一時撥不出銀子來?要不要先發動民間先捐一些錢物去救災?”  四爺才想起她有個捐銀子習慣,放下茶想給她解釋一下,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道:“……這個先不急。折子已經遞到禦前了,怎麼辦還是要聽皇上。我是想先派人去看看,可以節省一點時間。”  他先派人過去,至少能馬上得到河南那邊消息。不然等徐潮一次次往禦前遞折子,要先叫人送到塞外去,皇上批過後發還,他才能知道折子裡寫是什麼。這就太慢了。  李薇點點頭,還是不明白:“那爺叫李蒼去是為什麼?”  四爺握上她手,解釋道:“李蒼是你弟弟,算是爺小舅子,大小能算個主子。有他去壓着陣,下頭人才好辦差。不然放一群奴才過去,難免叫人小瞧了。李蒼算是代表爺去。”  那李蒼就是相當于一根定海神針。四爺不指着他辦差,就要他去當個擺設,門面招牌。  李薇松了口氣,不擔心李蒼辦砸差事了。跟着就開始擔心河南那邊如果真發水災了,李蒼去會不會有危險。  四爺笑她:“這下不擔心了?爺有分寸,不會把你弟弟往坑裡推。這次出去也是個機會,你阿瑪年紀到底大了些,你弟弟們中間總要挑一個出來撐門面。”  聽着好像是好事。李薇沒打岔,把這一節給略過去了。她有些擔心,就怕家裡被推上能力所不及位置上去,那絕不是件好事。俗話說沒有金剛鑽,别攬瓷器活兒。  等下午四爺走後,李笙過來,她聽他說李蒼交待也是這麼回事。  “二哥跟我說了,叫我好好看着家裡。他這一去,大概至少要半年。”李笙擔心歸擔心,當着李薇面卻沒有說,隻是一再保證家裡有他看着不會有事。  李薇早叫玉瓶把她私房搬來了,拿了兩包參片給李笙,還有五十兩金子,道:“災區事我不知道,但想一些平常東西肯定會不夠用。好藥材我這裡有都給你,錢拿去買些當用,别可惜錢。”  李笙沒有推,他知道隻有他接了,大姐姐才能放心。  等李笙走後,李薇再擔心也沒辦法,萬般無耐之下隻能去撿佛米念佛經,求個心安。雖然是封建迷信,但人力有所不及時,隻能寄希望于神佛了。  李蒼走那天,李薇特地去送。不等她求,四爺就允了,特意叫李蒼走前到府裡給他姐姐道個别。  “不這樣,你走了,你姐連覺都睡不好。”四爺溫和道,拍着李蒼肩說:“路上不要有負擔,說句不客氣,你出去是爺臉面,見着不識擡舉隻管先打了再說,回來有爺給你撐腰。”  李蒼諾諾,結果四爺反笑道:“你們姐弟都是一個樣,到哪裡都是小心謹慎為上。”  李薇送着李蒼到了門口,親眼看到好長隊伍,侍衛足有四五十人,還有傅鼐等人,紛紛過來給她磕頭問安。  她多少松了口氣,不像她想像中隻有李蒼帶着三五個随從就走了,結果四爺派了這麼一大隊人,人越多越不容易出事。  “路上别自作主張,多聽旁人意見。”李薇後緊緊握着他手,囑咐道:“隻要是你好好回來就行,千萬小心。”  看着李蒼他們走了,李薇站門口望了好久,還是四爺說:“進去吧,他們去了十天一封信來回,路上有什麼事咱們都會知道,何況白大夫也跟去了,有他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她依依不舍回了東小院,四爺見她一進來就去西側間,喊玉瓶拿紙筆來。  “怎麼了?”他問。  李薇加水磨墨,說:“我還要給阿瑪、額娘寫封信,把這事告訴他們。”  四爺笑着搖頭,坐下道:“這下可算是看出你是個當姐姐了,樣樣都要操心。”可他拿了本書看了半天,再看她面前紙上還是一字未寫,奇道:“這是怎麼了?”  李薇急得不知所措,扯着他袖子不放他走,“我不知道怎麼寫啊!”  四爺搖頭,上前接過她手裡筆:“剛才還看你長進了,轉眼又這樣。”  之後,他說一句她寫一句,把信寫完了。  李薇放下筆拿起來讀:“父親尊鑒……不孝女敬上。”完了皺眉,轉頭看一臉好奇四爺,她道:“阿瑪一看就知道這不是我寫。”  味道完全不對。  四爺就看她一晚上都磨這封家書,來回寫了四五遍。  他看來不過是一件小事,可她眼裡卻這麼重要。四爺不免感歎。歎完自嘲想,天家是容不下父子兄弟之情地方,隻怕連普通人家半分也比不了。  李蒼走後,李薇也開始關注河南事。她不好當面去問四爺,而他還是三五天才回來一次,洗個澡家裡歇一個晚上就又走了。  她就盯着他神色瞧,看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但不知是她關已而亂,還是四爺城府漸深,反正她是什麼都沒看出來。  而四爺倒問她:“你這段日子坐卧不安,是怎麼了?擔心李蒼?”  他都直說了,她也大膽道:“我就是想問問河南那邊情形好些了嗎?”  四爺就知道她是因為這個,他一過來就直往他臉上看,就算真想探問什麼,也不能這麼直白,叫他哭笑不得,想生氣都不知從何氣起。  問她,倒是十分坦白。  他喊她坐下,說:“李蒼他們現還沒到河南呢,你擔心也太早了些。”  李薇不知道都走了十天了還沒到,她可是度日如年了,忍不住問:“那什麼時候才到?”  四爺也記着這件事,歎道:“,明後天就該到了。”  結果李蒼比他想還要早,後天信就送到了,算上送信時候,他們三天前就已經到了。  信上說一路未見災民,沿途還算平靜。打聽不到哪裡堤壞了。  李薇松了口氣,不管是為了百姓還是李蒼,沒有災情當然是好。可四爺表情就沒那麼輕松了,她明白,要是沒有災情,那就是那個河南巡撫有問題了。  至于四爺眼中,到底是哪一邊有利……放以前,她有五成把握他會站百姓這邊,盼着沒災情。可現隻剩下三成了。  一個河南巡撫謊報災情,他知道了要怎麼做?給皇上說不說?說了有什麼後果?  不說又有什麼後果?  四爺從那天起又忙了,不再到後面來。  李薇正好想整理心情,他不來她反倒松了口氣。  書房裡,戴铎與四爺對坐。李蒼信就擺桌上,這封信這幾天裡,兩人都翻來覆去看過好幾遍了,裡面一字一句都吃透了。  除了他信外,傅鼐等人也有信一起送到。他們各寫各,四爺要就是從不同人角度信,好拼出多内容。  四爺問戴铎:“先生看,這接下來要怎麼辦?”  戴铎李蒼出去前就想請命,隻是沒想到四爺沒想到他,而選中了李蒼。他也明白,他跟李蒼比差就是身份。李蒼是明面上側福晉親弟弟,四爺小舅子。  這時,河南情形已經越來越複雜了。李蒼絕對幹不了這個活!  戴铎從看到信起就想,他是不是該主動跟四爺提?  這是不是他機會?  當謀士是好,可他并不想一直躲幕後。要是能叫四爺送他一個出身,那比什麼都強啊。四爺若真有能登上大寶一天,他這從龍之功也有處可尋。  狡兔死,走狗烹。  不想當走狗,就要站到前頭去。  戴铎咬牙上前一步,道:“要是主子信得過戴铎,奴才願意去一趟河南,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說完就屏息等着。  四爺沉吟片刻,笑道:“既然戴先生也有這個意思,那我就不客氣了。本來這種小事是不必叫先生辛苦,隻可惜現我身邊隻有先生一員大将,不得不叫先生四處奔波了。”  戴铎大喜,跪下磕頭。  四爺親手扶起他,問:“先生可有字?若無,我贈先生一字:仲益。先生于我,就如良師益友,望先生一路平安,善自珍重。”  戴铎是激動臉都紅了,無酒自醉,謝過四爺贈字,腳下發飄出去,收拾包袱,帶上四爺贈程儀,趕着晚上關城門前就走了。  有戴铎自請去河南,算是解了四爺一塊心病。他早就想叫戴铎去,隻是若由他先開口,難免要折節下請。先叫李蒼去,不論來信如何,都會叫戴铎坐不住。戴铎是個有野心人,他不會眼看着機會從他手邊溜走。  如果災情無誤,這份功勞就輕松裝進了李蒼口袋。叫戴铎怎麼能看着别人憑着裙帶之功就爬到他頭上?  四爺心道,這次過後戴铎當有八分馴服了。

204、索相沒了  李蒼去河南不是一路打着四爺的旗号走的,對外頭說的就是四貝勒府上側福晉的弟弟出遠門,找四貝勒借了幾個人手。  至于出遠門幹什麼,那就任人去猜了。旁人會不會真以為這事跟四爺沒關系,也是見仁見智。  頭一封信上說未見災情,他們還要繼續往下走,一路打聽看哪邊的河堤出事了。  京城裡,李薇每次接到信都是厚厚一封,上面寫着他們繞過保定,沒有進城,但四爺提醒過張家與李薇關系不錯,所以事先給張家打了聲招呼,結果張家大爺和二爺都提前候在路上等着李蒼一行人,帶了車、馬,還有護衛及各種禮物,當然也少不了銀子。  聽說他們要去河南,張家還送了兩個常往河南去的奴才,說是在河南地頭熟,跟官府都打過交道,不管李家舅爺是想幹什麼都能幫上忙。  李蒼寫信回來特意提了張家,還把張家送的種種東西都抄錄在信上。李薇就拿給四爺看了,不過她很清楚張家這點禮還看不在他的眼裡。叫她感歎的是,李蒼肯定是被張家的殷勤厚禮給吓住了。  以前她就跟李蒼似的,大概四爺眼中也覺得很好笑吧?  謹慎是好事,特别李蒼沒有出身功名,在那個隊伍裡除了是她的弟弟,四爺的便宜小舅子以外,真是沒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了。所以李薇回信中誇他做得對,以後也要跟這次一樣謹慎小心。  李蒼離家,李家隻剩下一個李笙帶着一家婦孺守着家門,李薇擔心之餘也不好三天兩頭叫人回家探看。四爺叫李蒼去做不管是什麼事,都有可能被他那一群兄弟盯上,到時李家不就受了池魚之秧?  于是,她就把李蒼的長子李檀給叫到了四貝勒府,假托是給四阿哥尋的玩伴。雖然兩人年紀差得有點大,但反正就這麼一段時間。  李檀天天都可以回家,正好能替她和李家傳信,李蒼在外面吃住如何也能叫家裡人放心。  院子多了個小孩子,叫四阿哥新鮮了好一陣。李薇教他喊表哥,四阿哥還沒如何,李檀先吓了一跳,連聲說不敢。  李薇把這個來了幾天還放不開的男孩拉過來,道:“在外頭是要守着些規矩,但也不能隻顧規矩不顧人情。我是你大姑姑,這個你要聽我的。”反正她可不想叫自己的孩子把李家孩子當奴才看待。  二格格也特意過來看望這個小表弟,上次去李家她也見過這個表弟的,誰知他進了府卻比以前更生疏了。  李薇明白,上次是在李家,算是李檀的主場,這會換到四爺府上,成了李檀的客場,他有點小害怕是正常的,過一段住慣了就行了。  四爺見他也是很溫和的,還叫他上午在四阿哥沒睡醒前,去前頭跟弘?S他們一起讀書。問李檀在家裡也開蒙了,要不是因為李蒼突然出遠門,他今年就該去上學堂的。  李檀去了兩次前頭書房,回來問他習不習慣,他就說大阿哥和二阿哥都很照顧他,功課有聽不懂的地方,兩位阿哥都會教他。  看他輕松愉快的笑臉,叫李薇本來準備了一肚子的安慰都沒了用武之地。  等弘?S來了,李薇奇怪的問:“李檀在前頭書房真的沒事?”  弘?S不知道該怎麼說,想想道:“額娘,不用擔心,我看他還是沒問題的。一開始大哥的那幾個伴讀有說話帶刺的……他沒聽出來,之後大哥教訓過他們,就再沒有别的事了。”  弘晖回府讀書後,書房裡一下子擁擠起來。以前隻有弘?S和三阿哥兄弟兩個,同母親兄弟能有什麼矛盾?  然後現在,書房裡除了弘晖、弘?S和三阿哥這三位小主子外,還有弘晖和弘?S兩人的哈哈珠子。  弘晖的哈哈珠子全是烏拉那拉家的人,豐生額是族長長子,剛安是福晉同母的三哥家的次子,看豐生額偶爾也要讓他幾分就知道這是個活霸王。  這些人一來就不安分,弘?S非常的看不慣。  他們兄弟之間不管怎麼樣都是親兄弟,就算有些小問題也是自己家的事,這群人憑什麼攪進來還想仗義直言?  頭回那個剛安話裡話外刺李檀時,弘?S就盯上他了。要不是弘晖馬上叫他出去跪下,弘?S立馬就會擺出主子的譜給他一頓闆子吃。  再仗着福晉的勢,剛安他們也是奴才。當奴才就别把自己看成是主子。李檀身份再低,也是來府裡作客的。有奴才要客人的強的嗎?那是活膩了。  書房裡小小的過了一招時,最叫弘?S沒轍的不是那群不開眼的人,而是他的表兄李檀。事後還小聲問他剛安說的魚目混珠是什麼意思?  怪不得他當時面無表情,一點不生氣呢。弘?S還當李檀果然有大将之風,看這穩重勁,一點沒塌面子。  弘?S當時一肚子的邪氣就這麼叫李檀給放完了……  您真是我親哥……  李薇現在有點被孩子做主的意思,弘?S說沒事,叫她放心,她就真放心了。  到了七月,夏汛到了。皇上的折子也發回來了,徐潮的原折就攤在内閣一衆大人面前,四爺拿走的那封折子也送回來的,兩個折子放一起,意思就是黃河河堤有兩處決堤,另有數處有危險。已經有數百村民遷出原籍避水災,淹毀的良田大概有幾百畝。  皇上批的是‘查實’。查實後再由内閣上道如何治災的折子,送到禦前,皇上批閱後再治災。  南書房裡吵成了一鍋粥。佟國維、明珠都沒來,熊賜履人是來了,卻坐在一旁裝傻充愣。剩下的跳得再歡也不用管,反正都是做不了主的人。  四爺和老八坐在一起,兄弟兩人誰都不看誰,偶爾掃對方一眼都跟兩軍交戰似的。  見這吵起來沒個完,八爺先湊上來小聲道:“四哥,要不咱倆出去透透氣吧?”  四爺放下茶,起身:“走吧。”  兄弟兩個往外走,不及找個避靜的地方說說話,就見有個小太監跑得帽子都歪了往這邊來。這麼驚慌可不是小事。  兩人站定,八爺先沖那小太監揮手,喊他過來。  小太監一見兩位貝勒在此,一臉的‘媽啊可找着了!’撲上來跪下不等人問就喊:“四爺吉祥!八爺吉祥!索相沒了!”  最後一句震得四爺和八爺半天沒回過神,緩過味來後,南書房的人也都紛紛出來了,一群人都說不出話來。  靜得吓人。  小太監喊完,突然想起師傅說過這種時候他報的是喪信,應該面露哀戚之色,于是使勁抽了下鼻子,作出一副哭臉:“索相家裡的人就在外頭呢。”  四爺和八爺都沒空理他,匆匆越過跪着的他往外走。  小太監正準備哭得彎下腰呢,一擡頭人都不見了,左右張望了下,見南書房裡正有位老大人叫人扶着往外走,也是一步一嚎一抽泣,仔細瞧,嘿,這位老大人臉上也不見淚啊,老大人拿着手帕擦擦眼角,擦擦鼻下,又哭又歎:“索相啊,你怎麼不等等我?前兒還說要去瞧瞧你呢。唉,真是叫人傷心啊。”  是該傷心啊。小太監以袖掩面,麻利的起身哭着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的四阿哥和索額圖都是43年沒的,情節需要全挪到45年來了。太子的格格二月落地就沒了,這裡延後了三個月

205、各有心思

  四爺和八爺快馬到了一等公府,府上大門緊閉,還沒有挂上白幡。這種處置不合常理,四爺和八爺下馬時心都提了起來。  随從上前叫門,門倒是很快開了。但隻打開一條小縫,裡面人小聲問,“誰啊,”  随從報上四爺與八爺的名号,那人才匆匆出來跪下磕頭,請兩人進去。  一路往裡,府上幾乎看不到一個人影。那人解釋說,“怕下頭人驚慌亂撞,老太太叫人都給鎖了。”  這是說府上人都給看起來了。  到了一處幽靜的院落,上書怡然居三個大字。院中人早就聽到兩個貝勒到府上來的消息,都在院中長跪不起。見到四爺和八爺,紛紛磕頭請安,口稱‘罪臣之子’。  前年五月,皇上先是把索相發往宗人府,索枷待罪,之後又叫他回府閉門思過,這一思就思到如今。  但四爺和八爺都不敢接‘罪臣’這兩個字。人已經死了,皇上的心意如何還不好說。要是皇上打算來個君臣相得的佳話,就很有可能把索額圖之前的罪過全都一筆抹去。  他們兩個來,不過是要确認索額圖是不是真死了。好往禦前發折子。  扶起人後,四爺對八爺示意了下,八爺上前道:“讓我等瞧瞧公爺吧。”  索額圖身上的官爵早就叫皇上給罷完了,隻看在孝誠皇後的份上留了個一等公。  索額圖的兩個兒子,格爾芬和阿爾吉善也都是四五十的人了,乍逢大變,人看着都佝偻起來,老态盡顯。叫四爺和八爺心中也挺不是滋味的。  格爾芬為長,躬身恭敬道:“請四爺和八爺随奴才來。”  四爺和八爺都側開身讓了半步,四爺颌道,八爺更是直言:“不敢當,您先請。”  孝誠皇後在上,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可是他們正兒八經的舅舅,聽他自稱‘奴才’,折壽。  格爾芬苦笑,還是殷勤的領着兩人進屋了。  屋裡打掃得相當幹淨,桌上還擺着一個沒喝幹淨的藥碗與痰盒,一方疊起的手帕落在地上,隐約可見污迹。  床帳都高高挽起,床裡躺着個人,蓋着一張棗紅色萬字團花的薄被,被上可以看到一大片嘔出的深色藥渣。  格爾芬站在床前三步遠的地方就停下來,道:“還沒來得及收拾。”  床上的人半張着嘴,一條尺長的花白細辮子垂在枕畔。  四爺和八爺分别上前,确是索相無誤,就是人已經瘦得脫了形。  兄弟兩個對了下眼神,都在想回去這折子要怎麼寫。大熱的天,索相這屍身也不能久停,麻煩啊。  離開怡然居,四爺對格爾芬道:“帶我們去給老太太請個安吧。”  格爾芬忙道:“不敢當。”  索額圖的福晉今年已是耳順之年,她是孝誠皇後的生母,還是皇上的親表姐。她姓佟佳,其父是皇上生母,孝康章皇後的親哥哥。就算索額圖現在沒了,這位老太太也不會倒。  四爺和八爺進來都向她請安,老太太就端正坐着受禮。  她虛擡擡手,道:“你們來了,去瞧過了嗎?”她拿出一本折子,遞過去道:“正好,我叫格爾芬替老身寫了封折子,到時一起給萬歲遞上去吧。”  八爺上前接了。  老太太歎道:“等萬歲的旨意下來,咱們家再辦喪事,這些天老身都會叫他們閉門謝客,誰都不叫進來。”  往下就沒什麼話可說了,四爺和八爺告辭,老太太叫格爾芬去送。沒走前,一個丫頭快步進來,伏在老太太耳邊說了兩句,老太太皺眉道:“格爾芬,你出去瞧見你那兩個叔叔攔一步,别叫進來了,我這會兒不想再見外人了。”  格爾芬忙應了聲,扶着老太太道:“額娘,是不是頭又疼了?”一邊連聲叫丫頭拿藥來。  八爺上前關切的問了句:“老太太不舒服?回頭我叫個太醫過來吧,給老太太瞧瞧,開兩劑藥。”  老太太咽了藥,就着丫頭的手飲了半碗溫水送下,對八爺笑道:“勞八爺費心了,老身這是老毛病了,一直吃着自家大夫配得藥,沒大礙。”  八爺沒堅持,客氣兩句就跟格爾芬出來了。  一路沒遇上人,出了一等公府,四爺和八爺在馬上道:“來的是心裕和法保?”這兩個都是索額圖的弟弟,叫索額圖壓了一輩子。  皇上用人,從不會盡着一個家族使勁挑。一般挑一個出來領頭的,其他人就不必想出頭了。佟家,鈕钴祿家都出過皇後,幾個兄弟都快鬥成烏眼雞了。佟國綱和佟國維一直不合,特别是佟國綱死後,佟國維成了明面上的大家長,也壓不住隆科多和鄂倫岱兩人不合。  十爺的母家鈕钴祿氏出了個孝昭皇後,一個溫僖貴妃。可與這兩位後妃同母的弟弟法喀卻一直不得重用。倒是不同母的阿靈阿當了一等公,跟法喀是鬧得水火不容,還被皇上罵過,仍然照舊。  索額圖的弟弟心裕與法保也是一樣。他們跟索額圖不合,此時趕來無非是為了讨好皇上。  有佟國綱與佟國維在前,也是哥哥死了,爵位卻給了弟弟,而不是哥哥的兒子。索額圖這一死,正是他們兩個的機會。  四爺道:“真跟那逐臭之蠅一般,叫人惡心。”  八爺笑道:“四哥看不慣?”四爺掃過來一眼,八爺道:“弟弟也看不慣,可這種人世上最多。”他想,他們不是跟心裕和法保一樣嗎?都在等着太子倒下來好上前分一杯羹。  可不話不能跟四哥說。哪怕他懷疑四哥也有一樣的心思,說出來就成要結仇的了。  兩人在路口分開,各自回府。  四爺很快寫了封折子封好,叫人來送出去。他跟索額圖接觸得不多,彼此之間沒什麼交情,唯一叫他有些擔心的是這件事對太子的影響。  猶豫了下,他還是沒有再寫一封私信給太子。皇上要是不想叫太子知道,太子還是别知道的好。  外面蟬聲陣陣,擾得人心煩意亂。從窗外看好幾個小太監正拿着長長的細竹杆往樹上粘蟬。屋裡擺着兩座冰山,涼意沁人心脾。  他想到現在這個天氣,一等公府停起靈來隻怕不便。叫來蘇培盛往那邊送兩車冰去。  蘇培盛很快回來,格爾芬沒有送上謝禮等物,連個謝貼都沒有,隻說四爺寬厚,他一家上下銘感五内雲雲。  四爺點點頭,叫以為他會生氣的蘇培盛松了口氣。  他問:“公府上如何?”  蘇培盛挺機靈:“沒見多少人,公府上沒挂上幡,大約是都不知道吧?”  不是不知道,是皇上的意思還不清楚,所以大家都不敢上門而已。  這些日子不必幹正事了,河南就算全淹了,那些官員們也無心處理。這反倒是件好事,四爺想着索額圖的事還要等着聽皇上的信,不如趕緊把河南那邊的事給定下來。  他早就把折子寫好了,戴铎等人送回來的信也證實确實有決堤,但萬幸的是百姓并沒有受到多少影響。決堤的地方前幾年就遭過災,人都跑完了,流民回遷時不少都是逼着回來的,這麼些年老的老死,小的餓死,青壯年當年就是回來了,也逃到别處去讨生活了。  結果死的人反倒比大災時要少得多。  這就成了當地官員的政績了。叫四爺也感歎徐潮真是好運氣,本來他報災就叫皇上不高興,偏偏皇上還記得他‘勤勉’,不但不會厭棄,反而會加賞。現在一場天災,硬是叫他給辦成了好事。到時徐潮再上道皇上保佑黎民的折子,把功勞往皇上身上一推,就萬事大吉了。  花花轎子人人擡。四爺自覺這事辦得漂亮,把索額圖的事先放到一邊,先四處堵人辦河南的事,災怎麼赈,從哪裡撥糧、撥銀子,河工從哪裡出,等等。  他在京裡人人都閉門不出,怕被索額圖這事給牽連的時候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叫八爺幾個看着都很不是滋味。  九爺不快道:“老四這是什麼意思?就顯得他一心為公?咱們都成縮頭烏龜了?”  十四也在座,卻熱衷于拿左手使筷子挾花生玩,一粒粒的往自己碟子裡運。九爺最看不慣他這副裝傻的樣子,罵道:“十四!你以為你才八歲是不是?”  十四笑道:“那九哥說怎麼辦?你也跟四哥學去?”  九爺冷笑道:“這事叫你那好四哥都攥在手心裡了,我敢上去搶一口,他不得恨死我?”  十四兩手一攤,“叫你去你又不肯,那咱們總不能拿麻袋朝他頭上一套,敲他悶棍吧?”  十爺從剛才就一直不說話,聽到這裡才噴笑拍桌:“我看行!”  九爺叫這兩人逗得氣笑了,三兄弟鬧騰起來,八爺嫌他們吵得心煩,自顧自的喝酒不說話。半晌,九爺才發現八爺面色不快,不說笑湊上來道:“八哥,你看呢?咱們就叫四哥這麼下去?我看四哥是拿這件事跟皇上邀功呢。”  八爺淡淡道:“四哥能邀來是他的本事。”  九爺叫八爺這句一頂,也不侍候了,“那就是我一個人在這裡瞎操心,合着你們都不當一回事是吧?”說完摔筷子走人了。十四笑嘻嘻的追上去,喊:“九哥你何必呢?真生氣就不好玩了,九哥!”  兩人跑得沒了影,十爺看看八爺。  八爺歎道:“老十,咱們今晚先散了吧。我有些累了,你跟老九說一聲,剛才我不是有心的,叫他别放在心上。”  十爺起身道:“八哥那你歇着吧,老九那邊我去說。你放心,他這人心裡不擱事,明天一早起來就忘。”  八爺也沒有起身送,隻草草擺了下手。  十爺追到門口,見九爺騎在馬上,十四在下頭拽着馬缰,嘻皮笑臉不撒手。九爺看到十爺,問:“你怎麼也出來了?”  十爺叫随從把馬牽來,對他道:“傻眼了吧?你們一走,八哥就說累了,我也出來了。”  九爺有些後悔,他本來可沒想鬧這麼大,不過話趕話到那個地步了。他望望八爺府的大門,自嘲道:“得了,明天我再來給八哥賠不是。”  三人都上了馬,慢悠悠往回走。走到半路,十四看到路邊的酒樓,拉住馬缰道:“剛才我可還沒吃呢,要不咱們在這裡再用一點?”  另外兩人也無所謂。下馬進店叫了席面,再喊兩個彈唱的過來助興。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三人都喝得面膛泛紅。有了酒意,十四放膽問九爺:“九哥,你老盯着四哥是怎麼回事?是一心要跟他過不去?還是有别的想頭?”  席面上一靜,十爺叫彈唱的繼續唱,遮住他們兄弟說話的聲音。  九爺半天沒吭聲。  直郡王劍指太子位,年長的幾位哥哥們幾乎都心思活動了。連老三那個不中用的都有了野心,何況四哥?  除了老五、老七是明擺着不肯下水外,就是八爺,九爺都有些糊塗他現在想的是什麼。  九爺能肯定,往前推兩年,八爺還是想盡量讨皇上的好,日後封個親王就到頭了。至于直郡王和太子,他哪個都不往上靠。就算在百官中搏個好名聲,也是為了不叫新君能輕易動他。  八爺一開始真是沖着‘賢王’這個位置去的。跟兩代裕親王交好也是為了這個。  可現在就真不好說了。  但哪怕八爺都可能動了心思,九爺自己是一點意思也沒有的。  十四問的也在理,要是他自己沒這個意思,幹嘛老盯着四爺不順眼?  九爺不吭聲,十四就隻是笑,道:“九哥,你既然沒這個意思,攪和進去幹什麼呢?叫他們打去,争去,跟咱們沒一點關系。”  九爺把貼過來的十四推開,道:“老四是你親哥,日後有他一口肉吃,就有你一口湯喝,你當然說得輕巧了。”  話音未落,十四這臉就黑了,九爺自在了,他不痛快也不能叫十四痛快。  十爺見這話到這裡就過了,忙道:“行了,都别說了,趕緊吃趕緊喝,完了都回去睡覺。”  這天過後,九爺幾個就沒再聚到一起了。八爺相請,九爺備了禮上門,卻也隻是坐坐就托辭走了。他叫十四說的有些不敢登八哥的門了。  太子還沒倒呢。再說就是真倒了,前頭排着那麼多位哥哥,八哥真能上去?  九爺拿不準,決心先避一避。  京裡最近不少避事的人。就連四爺,也在把關于河南的折子發出去後,不是在宮裡,就是在府裡,遇上人也是不肯多說一句。  戴铎等人已經被他給叫回來了,确定河南的事不是作僞,下面就是地方官的責任了。四爺再插手就過了。  府上,東小院裡李薇聽到這個消息後也是松了口氣,“比說的還要早呢,這下家裡也能放心了。”她叫人去喊李檀,既然沒事就不必把這孩子留在這裡了。叫他陪四阿哥玩也是委屈他了,四阿哥懂什麼呢?結果李檀在四爺府上除了玩滑梯、投籃,就是跟百福和造化玩繡球。  她帶着李檀去隔壁交待他回家怎麼說,摸着他的腦袋說:“這段日子辛苦你了,快回家去吧。”  李檀猶豫了下,道:“大姑姑,我能等下弘?S和三阿哥回來,跟他們告别一下再走嗎?”  李薇還以為說叫他回去,這孩子會歡欣鼓舞的馬上回李家呢。  “你不害怕了?”她好奇的問他。  李檀嘿嘿傻笑,“阿哥們待我都好,四阿哥一直叫我哥哥呢。”  四阿哥把李檀和三阿哥弄混了,見他們倆都喊三哥。可隻要這兩個一起出現在他面前,他就能認出來了,管李檀叫表哥。  三阿哥一到下午回來就愛拉着李檀一起去逗四阿哥,一會兒他躲到李檀後面,問四阿哥:“你看這是誰?”  四阿哥咧着嘴笑,伸手喊:“三哥!”  三阿哥再從李檀身後出來,“那我是誰?”  四阿哥看看他,再看看李檀,指着三阿哥喊:“三哥。”三阿哥指李檀,“那他是誰?”  四阿哥笑:“表哥!”  三個人玩這個幼稚的遊戲簡直就是玩不膩,能從下午回來玩到該用晚膳。二格格都說:“我看四弟這是故意逗他三哥呢。三弟還跟這兒樂呢!”  其實李薇也這麼覺得,特别是看到四阿哥看着三阿哥樂的時候。  橫豎也不急這一時半刻的。還是留這孩子吃了晚上飯再回去吧。她叫李檀出去玩,回到屋裡。  四爺還在屋裡榻上躺着,聽到她進來的腳步聲,問:“跟你外甥說好了?”  李薇拉着他的手靠他身上,笑道:“真沒想到李檀已經不怕這裡了呢,我剛才叫他走,他說想等弘?S幾人回來,打過招呼再走。”  四爺嗯了聲,道:“要不要把李檀叫進來?”  他這話就是說要不要正式把李檀送到弘?S等東小院幾個阿哥的身邊。李薇聽出來了,猶豫了下,還是堅定的搖頭,哪怕四爺是想擡舉李家,她都要把這個事給回絕了。  “還是算了,李檀不聰明,人也不夠靈便。我看他連傅馳的一半都比不上,叫他進來也是白費,還是留在李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吧。”  她說的是實話。但心裡想的卻是李檀現在算是東小院的客,弘?S幾人的表哥進來的。有了四爺這句話,他下回進來就是當奴才了。這裡外可是天壤之别。  李檀看起來還是個天真的孩子,何必叫他這麼早就被逼着懂事呢?日後他要是真想依附到弘?S幾人身邊,身為李家人,他有天然的優勢,什麼時候想過來都行啊。就算他不進府侍候,李家跟弘?S等人的聯系也斷不了。  四爺在她上頭道:“你倒是把你弟弟的兒子貶到底了,照爺看那孩子是個可造之才。”李家人都是懂事又聽話的,這就行了。  “其實他進不進來都無所謂。何況真進來了,叫弘?S幾個是把他當奴才看,還是當親戚處呢?這中間可不好把握。别回頭奴才沒當好,親戚也沒得做,那不完蛋了?”李薇說的可是大實話。  其實除了李蒼、李笙這兩個同胞弟弟,弟弟們的媳婦她都有些輕不得,重不得。李檀當自家親戚進來住幾天挺好的,真當成三阿哥或四阿哥的哈哈珠子收進來了,她這裡就先不好辦了,那就跟她對不起弟弟一樣,自己的親外甥成奴才了,這不是坑人嗎?  四爺沒再堅持,她也跟着松了口氣。  李檀回家後第三天,索額圖的事有定論了,皇上叫人傳旨回來了。餘罪不問,但也沒有恩旨,索額圖以一等公下葬,其子交索額圖之弟心裕和法保看管。  ‘看管’二字一出,就表示一等公府一切照舊。索額圖閉門思過,死了這府上也是一樣。  至于索額圖的爵位如何,皇上沒說,此時也無人敢問。  索額圖匆匆下葬了。一代名臣落得如此下場,叫人唏噓。出靈當天,四爺和八爺都去了。餘下的隻有直郡王府派人路祭,三爺、五爺、七爺、九爺、十爺、十四爺都隻是派人緻意而已。  下葬後,太子派人回來了。蘇爾特連家都沒回,直接找到了四爺。  四爺一見他也是吃驚的很,忙問:“殿下叫你回來的?為了什麼事?”  蘇爾特是太子當年的伴讀,道:“四爺,太子爺馬上就回來了。”  四爺愣了,蘇爾特道:“索相的死訊送到禦前,太子爺請旨回來送索相一程。”  “殿下糊塗!你們怎麼不勸!”四爺怒道。  蘇爾特跪下請罪,道:“都是奴才等無能。隻是太子爺堅持要回來,咱們也隻能聽着。奴才先一步回來,就是太子爺說要先給您打聲招呼。”  四爺叫他起來,道:“索額圖就葬在赫舍裡的祖墳裡。格爾芬和阿爾吉善由他們兩個叔叔看着,不過老太太還在,平時倒還算平靜。”  蘇爾特猶豫了下,道:“太子爺大概是想見見格爾芬兄弟兩個的,四爺看……”  四爺想了想,歎道:“我去想辦法把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帶出來。”  蘇爾特再次跪下:“奴才謝過四爺大恩!”說罷響亮的磕了兩個頭。  送走蘇爾特,四爺也出了府。  正院裡,元英聽說四爺出門了,想起之前家人到府裡來想替自家人求個前程,叫四爺也提拔一二。  四爺在宮裡來回奔忙,使喚的都是他的奴才們。有傅鼐幾個,也有李家人。可卻偏偏沒有烏拉那拉家的。  元英一直在想,四爺為什麼冷落烏拉那拉一族呢?是因為她嗎?  她該怎麼辦呢?

206、太子回京  豔陽高照,京城外赫舍裡祖墳處一派荒涼。不過遠處停着數十人和車馬,遙遙望着這邊。四爺和索額圖的兩個兒子,格爾芬和阿爾吉善一同站在距離索相埋骨處幾步遠的地方。   與索額圖生前的赫赫揚揚相比,這個長寬不過三尺見方的墳頭就太潦草了。   漸漸的,前方路的盡頭能看到一隊快馬正疾馳而來,沿路揚起一片煙塵。侍衛身背的令旗迎風招展,杏黃的紋邊在陽光下閃着光。   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幾乎是在看到來人和令旗的一瞬間就痛哭出聲,蹒跚的跪下,額頭緊緊貼着滿是塵土的地面。   快馬須臾就到了眼前,奔在最前的正是太子。四爺向前迎了兩步,跪下迎接,太子飛身下馬,匆匆走來,伸手扶了他一把:“不必多禮。”   沒有多說,他就扔下四爺,走向索額圖的墓碑。   四爺退後了一些,沒有去看太子。   太子望着墓碑不發一語,身後一位身着便裝的侍衛從馬上拿下一袋酒,在馬背上放的行李裡掏出一個紙包,裡面是三隻青瓷酒杯。   最後,太子也隻是敬了索額圖三杯水酒而已。   太子扶起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四爺上前道:“弟弟先去看下馬匹,一會兒二哥進城先去哪裡?”   “回宮。”太子明白四爺是想避開。   等四爺走後,格爾芬才哽咽的說出索額圖臨死前留給太子的話。   當時索額圖已經病得咽不下藥,就是喝下去也會再吐出來,來來回回的折騰,叫索額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到最後,藥吃不吃格爾芬他們也不再強求。隻是索額圖十分堅強,吐一碗,他就再喝一碗。再痛再苦都要堅持見大夫吃藥,格爾芬他們偶爾勸兩句,藥碗就當頭砸下來,指着鼻子罵他們不孝。   那天是格爾芬在床前,見老父像是有個硬塊哽在喉間,叫他咽不下吐不出,連喘氣都費勁。   格爾芬見老父又喘不上氣,憋得臉通紅,鼻翼大張,哈哈的拼命往嘴裡吸氣卻吸不進來。他一邊叫人:“拿參片來!!”一邊扶起老父給他拂胸順氣。   索額圖目眦欲裂,抓住他的袖子嘶聲說:“太子……太子……保重……保……”話都說不出來,生生叫憋死了。   格爾芬想起當時的事哭的都止不住:“阿瑪……咽氣時話沒說完,隻是叫殿下保重。”   太子卻十分平靜,聽完拍拍格爾芬的肩,也不嫌棄他剛才在地上幾乎是五體投地的趴着,沾了一身的土。   “你們回去以後,好好過日子。替我給老太太磕個頭,就說孤不能去看她了。”   太子說完就向遠處四爺和車馬那邊走去,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再次跪下,沉悶的磕頭聲從背後傳來。   跟在太子身後的布衣侍衛是二格,他特意慢了一步,等太子走後扶起格爾芬他們,歎道:“殿下在路上隻停了四次,日夜兼程的趕來,還是晚了一步。”太子本意大概是想送索相一程,誰知接了皇上的旨後,赫舍裡家不敢再耽擱,匆匆就将索額圖下葬了。   格爾芬搖搖頭,胡亂抹了把臉:“咱們知道,殿下心裡是記着我們家老爺子的。”   他擡頭對二格道:“你跟着殿下,多警醒些。外頭有什麼事要辦的,叫人找李鐵君去。他平時隻管修書,來往都是文人學子,雖然不起眼,但是我們自家人。”   二格點點頭,拱手一謝,轉身走了。   遠處,格爾芬見太子與四爺等人紛紛上馬,一會兒就走得不見影了。   此地隻剩下了他們兩兄弟。   格爾芬和阿爾吉善此時才供上香燭,拿出黃紙燒起來。   格爾芬一邊燒,一邊輕輕道:“老爺子,您放心走吧。今日是四九,太子爺特地回來送您,您也該閉眼了。”   黃紙觸火化為黑灰,無風自動,緩緩打着旋上了天,飄遠了。   四爺一路把太子送到宮門口。兩人一路上都沒說話,到了宮門處,幾人下馬,太子才對他說:“老四回去吧。”   四爺躬身道:“殿下保重。”   目送着太子走進宮門,四爺一時不知道該去哪裡。   與太子同行回來的二格,還有提前一步回來的蘇爾特等人,鄭重對四爺道:“奴才告退。”四爺怔了下,才笑道:“不必這麼客氣,你們一路也辛苦了,快回家去歇歇吧。”   這些人都是太子的忠仆,一直對太子忠心不貳,雖然如此,卻從來不見他們因此而對旁人執勢淩人。   得了四爺的話,這幾人才上馬散去。   太子回京的事消無聲息,沒有引起哪怕一丁點的注意。而且,哪怕太子回宮了,四爺每天仍是忙得不可開交。不但太子沒有出來接過他手上的差事,就是别人也好像一齊忘了太子。   七月末,宮裡襄嫔生了個小阿哥,排行是二十,宮裡就先稱一聲二十阿哥。   皇上雖然不在宮裡,洗三、滿月還是熱熱鬧鬧的辦起來了。   二十阿哥落地後,四爺自然要上折道喜,朝中有事沒事的也都紛紛遞折子給皇上,表達恭喜之意。皇上在塞外也高興的發回來旨意,随信還有特意給小阿哥的賞賜等物,除了皮毛和蒙古腰刀等外,還有一個由活佛進上來的上代活佛留下的舍利。   舍利被供在了小阿哥的床頭,護佑小阿哥平安長大。   因為皇上下旨說要大辦,所以滿月當天各府福晉都進宮道賀去了。李薇身為側福晉可去可不去,她就不想去遭這個罪。   問四爺,他道:“不想去就不去,剛落地的孩子本來就不該驚動。”   聽他的話音,再看他微皺的眉,她才發現四爺并不贊成大辦二十阿哥的滿月。   四爺說的都是對,他的意志就是她前進的方向和動力。   于是,李薇就順便提醒了下弘?S和三阿哥,這兩人常在前頭,四爺很有可能會提起這個事,叫他們兩個别撞上去了。   她本來隻是想随口一說,他們記着就行了,結果說完弘?S就一臉的為難,她和三阿哥都看着他。三阿哥扯扯弘?S:“二哥,你不會想去吧?”   李薇馬上‘嗯?’的看過去。   弘?S搖頭,說:“不是我想去,而是我聽說大哥想去。”  啊?   弘晖和他的院子相臨,兄弟兩人現在就是朝夕相對,有些事不知不覺就知道了。何況兩兄弟還是好兄弟,兩人的哈哈珠子,包括侍衛卻都有了攀比之意。七轉八繞之下,各憑本事的傅馳等人就給他打探來了各種弘晖身邊的小道消息。   侍衛安巴和雅索卡等人也插了一手,消息的準确率大幅提升。   “好像是三伯家的弘晟起的頭,想拉着大哥到時一起去宮裡找毓慶宮的弘晰他們。”弘?S就為難該不該把額娘的提醒也給弘晖說一下。不提額娘,他自己去說。但問題是他到時要怎麼解釋他知道了這個事?

207、人艱不拆  弘?S為難了,說不知道怎麼解釋,反倒影響兄弟情意。不說過不去心裡這關。可李薇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她要是跟福晉關系好點,也能走個曲線救國路線。   可她跟福晉的關系隻剩下呵呵了,連累現在弘?S跟弘晖說句話都要小心翼翼,思慮周詳。   這哪裡是兄弟,都快成地下黨接頭了。   身為大人解決不了孩子的難題,李薇自覺十分失職。   晚上,四爺今天回來休息,到東小院來用晚膳。等用過膳,他就帶着她去西側間談心事了。   “一晚上都心事重重的,什麼事,說來聽聽,”四爺道。   兩人坐在榻上,他也不忙寫字消食,“你弟弟快回來了,上一封信說還有三五天就到了,到時你要是放心不下,就叫他先到府裡叫你見見。過幾日也可以回家看看。”   李蒼的事也很重要,李薇謝過四爺的關心。   四爺捧着茶碗打量着她,道:“看來不是為了你弟弟。”他歎道,“别叫爺猜了,外頭事情多,這些日子不常回來。家裡要是有什麼事,你說了我心裡也能有個數。”   李薇接過他手裡的茶碗放下,猶豫道:“我是不知道怎麼說。總感覺像背地裡說人壞話……”叫他看出來,不說不行,編瞎話是可以,就是沒把握騙過他。   但弘?S說的是弘晖的私事,四爺知道還好,不知道就壞了,那她可真就黑得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再看四爺,聽了她的話這會兒臉色都變嚴肅了,躲不過隻好道:“就是……聽說好像弘晖打算進宮找弘晰……”   四爺一開始提着心怕是什麼不得了的事,聽到這裡就松了口氣:“哦,弘晖跟我提過了。”   李薇跟着也松了口氣。她就想弘?S都能聽到的事,弘晖住在前頭,裡外都是四爺的人,三爺府上的弘晟來找他,四爺不可能察覺不到。   就算兩人有什麼計劃也躲不過四爺的耳目。   四爺看她這樣,笑道:“弘?S看出來了?”   既然他都知道了,她就痛快的都說了。   “我跟他們說了二十阿哥的事,叫他們最近安心讀書,别往外亂跑。弘?S就想也跟弘晖說一下,不過他就猶豫要怎麼開這個口。”她道。   四爺嗯了聲,解釋道:“二十阿哥滿月的事,宮裡是要大辦的。太子不打算去,就想叫弘晰代為去送個禮就算了。三哥家正為這個鬧,三福晉想帶弘晟去,三哥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弘晟大概是自己去不了,就托弘晖替他給弘晰帶份生辰禮。”   李薇怔了下,四爺歎道:“弘晰的生辰也是在七月。”   前些年還好說,在毓慶宮内也會給弘晰辦兩桌小席面,聽說他們幾個一起讀書的也會湊份子給弘晰賀禮。   今年是不可能了。不說弘晖他們都出了宮,進去一趟難上加難。就說現在的情勢也不合适。隻是襯着二十阿哥這邊的熱鬧,不免顯得毓慶宮凄涼了些。   李薇聽着隻覺得貴圈真亂,不由問:“那爺的意思是……”   四爺也為難。憑他和太子的交情,既然知道弘晖要進宮給弘晰賀生辰,就應該帶他進去。可做為一個阿瑪,他又不願意兒子攪和進去。   照他看來,皇上辦太子的心已經越來越堅定了。   隻是索額圖一死,太子雖然失了依仗,但也未嘗不是絕處逢生之機。   世人總是憐惜弱小的。太子與皇上相比,本來就處于弱勢。往日還有索額圖在一邊壓陣,他一死,太子就成了孤家寡人,在外頭除了幾個死忠的奴才外,就是身為太子的名望。   皇上若趁此時對太子窮追猛打,就落了仁君的下乘。跟皇上一貫的做法不符。   就是因為這個,叫四爺左右為難起來。   他不知道皇下接下來是放太子一馬,還是繼續痛打落水狗?   照皇上的習慣,應該是溫言寬慰太子。看皇上能放太子回來替索額圖送行,就好像是有些松動了。   可索額圖沒得着皇上的恩旨,幾乎是以罪臣的身份下葬的。   這就叫人糊塗了。   四爺摸不準,就不打算當日帶弘晖進宮。   隻是弘晖與弘晰,他與太子的情誼叫他猶豫。   一眼看到坐在身邊的素素,這是個沒心事的人,聽了這些事也不見她往心裡去。四爺道:“要是你,你怎麼做?”  李薇:?   四爺把玩着她的手,說得話一點都不溫柔浪漫,“宮中現在情形不好,要是弘?S想進宮找弘晰,你會答應嗎?”   異地而處,李薇扪心自問:“應該會吧。”弘?S要真是在宮裡有這麼一個好朋友,他想進去安慰下正受委屈的好友,她是肯定不會阻攔的。   “為什麼?”四爺想聽聽她是怎麼想的。   李薇心想不過是個假設而已,她就很正義的說:“孩子們之間的友誼應該是純潔的,外頭的事交給大人去操心。孩子們交朋友還要考慮那麼多,那就太累了。”   雖然在她穿越前00後已經很魔幻了,但她還是認為小孩子們不需要想得太複雜。   四爺聽了仿佛陷入了沉思,李薇很快就走神走到等李蒼回來她一定要叫弟弟好好歇歇,還要寫信給李文璧說李蒼已經平安歸來雲雲。   四爺道:“你說的也有道理。”   李薇:那是當然的。(自豪臉)   “就照你說的辦吧。”四爺決定了。   嗯?!不用這麼輕率吧!以為隻是随便胡說一下,刷下自己高大上的形象,四爺肯定會堅持自己的信念不動搖的!   李薇馬上壓力山大!   她怎麼覺得今晚她很有邪惡反派的氣質?先是一臉憂愁的引四爺來問,然後不動聲色的給弘晖上了眼藥,等四爺疑惑時再給弘晖挖一大坑,把他給推坑裡去了。   四爺決定後就起身去寫字了,等李薇回神湊上前去力圖把他的決定再改過來,四爺一邊寫,一邊悠然道:“不必擔心,你的心事爺知道。”   李薇努力道:“爺,其實有個更簡單的辦法,真的不用叫弘晖進宮裡去的。不是有給弘晰的禮物嗎?爺可以幫弘晖帶進宮去啊,爺再添上自己的禮物就行了。”她加重語氣道,“如果是我,肯定會這樣做的。”   四爺都要叫她逗笑了,故作嚴肅的問:“你怎麼出爾反爾?剛才不是說應該讓弘晖去嗎?”再看她都要急暈了。   李薇急道:“我剛才沒細想,細想後覺得還是爺的辦法好,不應該叫弘晖進宮。”  “真不應該?”他逗她。   李薇斬釘截鐵:“不應該。”她又語重心長,“宮裡最近事情這麼多,麻煩一樣接一樣,怎麼能叫孩子進去冒險呢?隻要心意到了就行了,不用叫弘晖去的。”求弘晖不進宮,不然她真的洗不清了!   四爺調戲的摸了下她的臉,反正以兩人的關系摸臉不必介意,她繼續求弘晖不進宮。   “好了,知道你在想什麼。不就是擔心爺日後以為你給弘晖挖坑嗎?”   說得這麼直白不合适吧?   李薇感覺很不好,有種‘雖然你沒做過,但看起來你就是做過了’的倒黴感。更兼叫他當面說破,這感覺就更強烈了。特别是如果喊冤就更像壞人了。   可是她真心冤!今天到底是變成這樣的?早知道她就不說弘晖的事了。可是看不下弘?S發愁的是她自己。為了自己放任兒子去猶豫該不該說?   最重要的是,弘?S最後一定會說。哪怕被弘晖誤會,他也會說。如果明天早上他知道阿瑪來過後,額娘也沒有辦法,他就該自己去解決了。   就是因為想到這個,李薇才不管不顧的開了口。   那麼就是之後四爺問她時,她應該順着他的話說,不應該發表自己的意見。   問題是誰知道今天四爺這麼容易改變态度?!   還是在弘晖的問題上!這完全不科學!   綜上所述,她坑自己一次,四爺坑她一次。連坑兩回才坑了她滿臉血。   “安心吧,就你那點本事,想哄爺那是爺願意被你哄。”四爺一心二用,一邊跟她說話,一邊不耽誤寫字。“你以為爺就這麼傻?看不出說話的人是什麼心思?”   李薇表示現在她腦子不好使,他這是誇她叫她放心,說他沒誤會她的意思吧?  是誇嗎?   看她愣着不說話,看臉就是一腦子漿糊的樣子。   四爺笑歎道:“不必費你那腦子了,爺是誇你。”他放下筆,握了下她的手,“如今能在爺跟前說實話的人越來越少了。你好好的,爺就高興。”   李薇的心終于算落下了,難得心裡想吐槽他。不是說實話的人越來越少,是你的疑心越來越重。   所以面對能以智商絕對壓倒的人時,比如她,心裡自然就舒暢多了。   但是在二十阿哥滿月當天,四爺還是帶着弘晖進宮了。李薇簡直就像被雷劈了似的,特别是在聽弘?S說他一早上還是抓住弘晖告訴他最好不要進宮後,她簡直想在他們母子頭上都挂上牌子,上書:一對傻瓜。   她有氣無力道:“那你大哥怎麼說?”   弘?S也很失望:“大哥說謝謝我替他擔心。但是不止是弘晟托他,他也想去見見弘晰。”   “他沒生氣吧?”李薇都快腦補出兄弟反目的大戲了。   弘?S居然一臉不好意思的說:“大哥誇我聰明。”   當時他憑着一股氣,在弘晖屋子前轉了兩三圈才進去,弘晖見他進來就叫下人都出去了,問他什麼事。他說完後,弘晖有些驚訝的看着他,但真的沒生氣。反而是笑着拍拍他的肩:“弘?S變聰明了,長大了。”   弘晖歎道:“大哥知道你是為了大哥好。我進宮也不隻是為了弘晟托我的事,不然當時我就不會答應下來。弘晰現在艱難了點,以前在宮裡我受了他不少照顧。”回府後,他時常想起弘晰當時對他說隻認他的話。   當着弘?S的面不好直言,他也說不出口。但當時弘晰的話确實給了他不少安慰。   回府後的日子比他想像的輕松得多。有哈哈珠子們和侍衛們不停的争執襯着,反倒叫他想起跟弘?S小時候一起玩的情景。他們是同父的親兄弟。就算離開了幾年生疏了,各自都有了朋友和夥伴。但他們仍然是兄弟。   外人吵鬧得再兇,或許會為一點小事就針鋒相對,可在他們兄弟這裡,統統都是小節。   在宮裡他與弘晟、弘晰等人為伴,結下的深厚情誼不是假的。但回府後與家人和親兄弟姐妹們相處,他也感受到了那份與衆不同。   與弘晟他們交往時,他事事總要先想一下大家的長輩是如何相處的。比如就算五叔家的弘升,七叔家的弘曙在上書房裡并不與他們為伍,可弘晖跟弘升和弘曙的關系卻還不錯。就是因為三家的長輩交好。   在府裡雖然額娘和李額娘不和,但他和弘?S他們有着同一個阿瑪。隻要想到這個,他們就是割不斷的血脈之親。   弘?S能拼着

叫他不快也要來提醒他,就是因為他們是親兄弟。   這叫弘晖怎麼能不感動?原來弘?S與他一樣,都把對方當成了兄弟看。   李薇驚訝的發現弘?S居然很高興,被弘晖誇一句就這麼好嗎?   她摸摸他的頭,想起以前弘?S在弘晖還沒進宮時,兩兄弟常常形影不離。現在這樣必須要泾渭分明的生活,不是他們的選擇。   弘?S道:“大哥說等他回來再帶我出去玩。”   “去吧,到時帶上人,别瞎跑就行。”李薇痛快放行。不打不是親兄弟。再争再鬥再生氣,能當親兄弟也是一輩子的緣分。   叫她感歎的是,不管是二格格和大格格她們,還是弘?S與弘晖。從孩子們身上她能看出來的是他們這些大人的殘酷。   可這也不是她的選擇啊……

208、順其自然  偶爾自怨自艾下有利于身心健康。  子曾經曰過,人要一日三省吾身,她十年省三次也算是盡量向偉人靠攏了。  孩子們的都不想過得這麼戰戰兢兢,搞得周圍全是敵人隻能說是命運的捉弄吧。文藝一把之後,李薇仔細考慮了下在二格格和弘?S都表達了有兄弟姐妹真美好,她要怎麼做才能讓孩子們過得更開心些,  結論就是,何必想太多呢,等問題出現再解決就行了。  弘?S說要回去前院等弘晖,可見能跟他重拾友情叫弘?S十分激動。李薇也就不多說什麼,放他走了。  二十阿哥的滿月禮結束的比她想像的要快,中午時四爺、福晉就回來了。東小院的午膳剛擺上桌,趙全保就匆匆跑來說四爺到門口了。  她趕緊起身出去一看,他正走過來。四阿哥撲上去抱大腿喊阿瑪,叫他舉起來挾在掖下進了屋。  進來不見弘?S與三阿哥,四爺放下咯咯笑的四阿哥道:“那兩個孩子呢?”  李薇侍候他換衣服,奇怪的是明明是去參加滿月,怎麼衣服上有藏香的味兒?難道二十阿哥還進奉先殿磕了頭?不對頭啊。  “弘?S他們在前頭,說要等弘晖。你們怎麼回來得這麼早?”她問。  四爺在這種三伏天裡,身上的衣服還是二層的。裡面一層裡衣,外面一層外衣,全都是長袖,扣子扣到脖子根那種。叫人看着都嫌熱。他出去一趟回來裡外都濕透完,提來熱水在裡屋擦過身才換好衣服。  “把他們叫回來吧,弘晖留在宮裡了。”他叫蘇培盛去前頭喊人,李薇給他倒了碗溫茶解渴,飯不忙吃了,玉瓶幾人先把桌上的菜收起來,再叫人去膳房叫些新的來。  “弘晖怎麼會留到宮裡了?什麼時候回來?”她不解的問。  四爺道:“等弘?S來一齊說吧。”  過了會兒,弘?S和三阿哥小跑着進來,都熱得冒汗。因為四爺的影響,這兩個在前頭時也是裡外兩身衣服。  李薇怕他們熱出個好歹來,一進東小院就叫給剝光了,她叫人給男孩們做了那種光膀子的長褂子,全都換上出來吃飯。  四爺不是第一次看到,每回看到都笑,她道:“也給你做了,要不要穿?”  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想穿,但當着孩子們的面要有阿瑪的樣子,所以不穿。  用過膳,四爺把弘晖為什麼留下的事說了。  二十阿哥的滿月一大早就準備好上,本意是想在太後那裡辦,可太後嫌鬧不肯,就叫了幾個蒙古妃子去陪着說話,等十福晉到了就也給接到慈甯宮去了。  挑了吉時,四爺等叔叔還有一衆宗親陪着過了滿月,報到太後那裡,太後叫賞,囑咐襄嫔好好補養,佟佳貴妃也說她有功,替皇上添了個小阿哥,咱們都要謝她雲雲。  之後就是滿月宴,各宮都送了席面。  四爺飲過三杯酒就帶弘晖去毓慶宮了,剛才弘晰代太子前來時沒顧得上說話。之後太子見弘晰與弘晖說得開心,就說留他在這裡玩,等晚上關宮門前一定給送回來。  四爺就把弘晖留下了。  他說完,對弘?S道:“知道你們兄弟感情好,晚上跟阿瑪一起去接你大哥吧。”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李薇看弘?S此時已經不像早上那麼興奮了,特别是聽說弘晖留在宮裡之後,說不清是什麼,她發覺弘?S的情緒從那時起就不太高了。  可看四爺卻還激動着。大概就跟她一樣,發現這對兄弟還是很友好的,她是吃驚,四爺就是驚喜了。  弘?S點頭,道:“好,我跟阿瑪去接大哥。”  四爺慈愛的拍了拍他的肩:“這會兒太陽大,你們就别再跑回前頭去了,就在這裡歇個午。”他轉頭問她,“弘?S他們的屋子還在吧?”  李薇覺得他是個傻爸爸,帶着幾分同情道:“都在,天天打掃呢。叫他們這就去睡吧,我看他們都困了。”不然他還要拉着弘?S念叨好一陣兄弟之情。  晚上,他就真的帶着弘?S去接弘晖了。之後幾天都特意抽出空來帶這兩個兄弟一起做事,不管讀書還是練武,都能叫他找出理由來。  雖然李薇有些同情,不管是揠苗助長的四爺,還是弘晖和弘?S這對異母兄弟,但托這件事的福,三阿哥回來說現在這兩人的哈哈珠子和侍衛們也開始勾肩搭背了,她才感到四爺的努力還是有效果的。  九月中旬,皇上回京。  因為太子提前回京,所以迎接聖駕的事就由他領頭了,四爺明智的退後一步。直郡王和十三爺先行回京,傳來皇上的旨意,皇上打算直接入城,百官在宮門口候見。  不巧的是,李蒼他們也是同日回京。李薇就在府裡等着他們的消息呢,聽到叫堵在城外了,馬上道:“那現在能進來嗎?”  趙全保道:“隻怕是不行。九門都封了。”  這叫李薇想起去保定府時的事,皇上要進城,九門封起來今天怕是就不會開了。  她道:“能給他傳信嗎?叫他幹脆不要等了,先去咱們府上的莊子上過一夜,明天再進城。”  趙全保馬上說:“那就叫奴才陪二爺去莊子上吧。”  “也好,有你跟着我也放心。”她不由得想歎氣,道:“你去城外前先到李家拐一趟,就說今天皇上回京,李蒼怕是回不來,叫他們别擔心。”  趙全保走後,玉瓶安慰她:“主子别擔心,咱們莊子上什麼都有,二爺去了那兒,就跟到自己家一樣。”  李薇倒不是擔心這個,她說:“我就是覺得李蒼這回出門真是一波三折。”  李蒼是臨時被四爺抓了壯丁,去就不說了,回來時為了掩飾一二,還特意繞了路。戴先生都回來半個多月了,他這才到家。  玉瓶道:“都平平安安到家了,您就把心放回肚子裡吧。再說,二爺跑這一趟不知道多少人羨慕呢。”說着她沖正院那邊呶呶嘴,掩口笑道:“福晉那邊這段時間可沒斷了人。”  說完卻見她沒什麼興趣,玉瓶小心翼翼的問她:“主子?”  李薇擺擺手,歎道:“那邊的事咱們聽着就行了,我想通了,在我這個位子上,以不變應萬變才是對的。”往前數十年,她好像是在無招勝有招間就把福晉壓得不得翻身,等她明白過來想争了,反而事事不順起來。  就連她自己,都從心底感覺别别扭扭的。  弘?S和二格格的事給她提了個醒,想明白後反而像醍醐灌頂一般。  她的本事在這裡擺着,學高人學不像,學來學去隻是個半桶水,不如還是做自己擅長的事好些。  一切還是順其自然吧。  見玉瓶一臉的無所适從,她怕她這樣朝令夕改叫下頭的人為難,解釋道:“咱們該知道的要知道,隻是知道了,未必就要做什麼。”  玉瓶點點頭,道:“主子說的,奴婢懂了。就像這次的事,咱們隻要看戲就行?”  李薇微笑,對啊。李蒼出差,她擔心的其中一件事就是福晉會不會不平?如果她真不平,就看她會使什麼手段吧。  皇上回京後,聽說一入宮就去看二十阿哥了。次日,把四爺叫進宮一番勉勵。  反倒是跟着皇上去了一趟塞外的直郡王貌似失了寵,從回京後就一直緊閉着府門,誰來都不見。  晚上,四爺回來到東小院來,對她道:“皇上給三阿哥、四阿哥賜了名字。”  彼時孩子們都在,他們一聽就圍了上來。  三阿哥更是拉着四阿哥站在四爺面前。  四爺看着這兩個好孩子,笑道:“三阿哥叫弘昀,四阿哥叫弘時。”  李薇指着新出爐的弘時笑道:“回頭額娘給你寫個條幅,書上‘一寸光陰一寸金’,挂在你的屋裡,叫你天天看着。這可應了你的名字了。”  不等弘時明白過來她的險惡用心,弘昀先道:“額娘偏心!怎麼隻給四弟寫?”  李薇一時卡殼,反應過來馬上道:“你們兄弟的名字都能用這一句,額娘一人寫一幅好不好?”  弘昀沒那麼容易叫她哄住,一晚上臉上都挂着明晃晃的‘委屈’。  四爺最後道:“阿瑪給你們寫,一人寫一幅。”弘昀才高興起來。  等孩子們都去睡覺了,他們兩個也洗漱後上了床。  四爺在床上翻起了烙餅,難得今天李薇沒睡着,忍不住小聲問:“你睡不着?”  他叫她吓了一跳,半晌才道:“你沒睡?”說完歎了口氣。  黑暗中,李薇湊過去,巴着他肩頭問:“怎麼了?”  四爺握住她的手,道:“皇上給弘昀和弘時賜了名字……”  李薇才想起來這程序好像不太對?不說弘時才多大,弘昀也還沒種痘呢。她問:“對啊,怎麼這麼突然?難道是皇上覺得你這一趟差事辦得好,在獎勵你?”  “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他的語氣裡也不太确定,說完又是一聲長歎。  黑暗中,李薇的膽子大了些,輕聲道:“你是擔心其他幾位爺……生你的氣?”  四爺笑了下,道:“他們倒不會生氣。就是會多想些什麼。”  她湊得更近了,“你也想多了吧?”  他先是想笑,跟着愣了,反問自己道:“我也想多了?”  瞬間他明白過來了,翻身摟着她歎道:“是啊,我也想多了。”  皇上一陣陰一陣晴,他身在局中想得太多,反倒不如局外的人看得清楚。  “連素素都明白了,爺這次竟然還比不過素素。”他笑着在她臉上碰了碰。  李薇正在享受幸福的親親,腦子轉得慢了兩拍,忽然明白過來:“……你在說我笨對吧?”  黑暗中,對面的四爺噗的一聲噴笑了。

  209、潛龍出淵  弘昀、弘時有了名,雖然非年非節的,李薇還是想辦法給兩個孩子小小慶祝了下。隻是在東小院裡,丫頭太監等多領一個月的月銀,于是人人都喜氣盈腮。  結果第二天,叫她吃驚的是連府外的人都找理由進府道賀了。  難得今天四爺在家裡歇着沒出去,此時就在東小院的西側間。李薇接了一堆貼子卻不想見人,他在嘛,她叫玉瓶好聲好氣的把人都勸走,拿着貼子回來給他看。  “這是怎麼回事啊,皇上賜名就這麼……這麼……”她不知道怎麼形容,“不是哪家的孩子都是皇上給賜的名嗎,”  四爺接過貼子來隻草草看了下都是哪家送來的,然後就随手放在桌角。  李薇靠着他,開玩笑的說:“爺,你是不是紅了?”  他拿了個貼子照她頭上拍了下,把貼子扔到桌上:“還學會拿你家爺來取笑了?”  到了中午,貼子積了兩大摞,聽蘇培盛說書房裡也有不少,福晉那裡也有。  李薇道:“這貼子都快成晴雨表了。”  四爺今天是真悠閑,現在還沒出門,他盤腿坐在榻上,穿着一件她給孩子做的光着兩條胳膊的褂子。今天他在,她就沒叫孩子們過來。現在屋裡就他們兩人,他才肯不要形象的穿上去。  “怎麼說?”他就着拌面吃糖蒜,問她。  “隻需要看貼子有多少,我就能知道最近爺在外頭是風光啊,還是沉寂。”她指着堆在屋角條案上的兩摞貼子,多的她都懶得看了。  四爺吃完一推碗,笑道:“你倒聰明。”  收拾了桌面,叫人都下去,兩人靠在榻上說話。他說:“皇上這次是單給咱們兒子取了名,還是借的二十阿哥的光。”  李薇搖着扇子的手一頓,不太高興的說:“原來是這麼回事。”誰的兒子成了充話費送的都不會太高興吧?  她道:“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看來皇上是很喜歡二十阿哥的。”  四爺把‘小兒子、大孫子’在嘴裡轉了幾遍,坐直身一臉沉思,她看他好像想到什麼了,上前替他扇了兩下風,好奇的等着。  半晌,他又倒回去,她湊上去想問又不敢,隻好一直看着他,盼他能大發慈悲的解惑。  恰在這時,蘇培盛在外頭小聲的喊了聲主子爺,四爺嗯了聲,叫他進來。  蘇培盛站在屏風外道:“主子爺,福晉那邊來人請您過去一趟。”  李薇沒忍住對着屏風外的人影丢過去一個惡狠狠的眼神,叫四爺看個正着,伸手把她的臉扳過來,道:“像個什麼樣子?”  蘇培盛早麻利的溜了。  四爺起身準備換衣服過去,他脫衣服拿衣服,就是不見素素下來幫他,擡頭看她就穩穩的坐着,一臉不開心。  他也不叫人進來,自己換好衣服,坐下穿鞋時,說:“别拉個臉,爺去看看是什麼事,一會兒還回來陪你。”  李薇手裡的扇子呼呼扇着,不答話。他出去時居然還特意囑咐她:“勁小點,别把扇子扇壞喽。”  有這麼壞的人嗎?!  正院裡,四爺坐下道:“什麼事?”  元英坐在他下首,手裡拿着幾張貼子,放到桌上說:“爺看看,别的人家的可以不用管,這幾家躲不過。”  四爺拿過來,元英道:“我知道爺不想太張揚。”說完她也歎了口氣,除了下貼子的,還有一些親近的人家遞話過來,比如三福晉、八福晉和十四福晉。  叫她此時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四爺提拔李家是一折,弘昀和弘時突然賜名又是一折。  四爺見貼子裡有佟國綱一系一等公府的,笑着彈了兩指:“原來遞到你這裡來了。”  佟國綱死得太早,佟家還有個佟國維當領頭的,于是佟國綱一系隻剩下這個一等公府的招牌。佟國維之後也沒有對佟國綱一系多加照顧,隆科多就更不是顧念兄弟之情的人了。  索額圖一死,京裡多少還是有些反應的。有的人想躲,自然就有人想冒出頭來。  佟國綱的兒子鄂倫岱這不就跳出來了?  原來都幹到内大臣了,又叫皇上給罷成了一等侍衛。這會兒是想趁着一堆人都當縮頭烏龜呢,他出來拾個漏?  說不定還真能叫他辦成了。畢竟是佟家人,就算不成,皇上看在母族的面子上也不會怎麼樣。要是成了,鄂倫岱也就不必再頂着一等侍衛的名頭丢人了。  四爺感覺這個買賣可以做,單把鄂倫岱的貼子撿出來,道:“回個貼子過去,請他媳婦過來坐坐吧。”  元英接過後,猶豫道:“不如我親自上門去?”上回去承恩公府看望佟國維的福晉,她就是親自登的門,一個姓的兩兄弟家,不好厚此薄彼吧?  四爺搖搖頭:“佟國綱已經沒了,不比佟國維。”何況如今是鄂倫岱求人,不把他壓下來,他不是又給自己找一個便宜親戚供着?那又何必?  結果元英送了貼子後,許久不見回音。  第二天,四爺就照舊出門了。他昨天在府裡躲了一天,皇上就下旨給他幾個兄弟的兒子都取了名字。這樣好似是把先給他的兒子取名這事帶過去了,其實是更顯眼了。  他到了南書房前,見三爺、五爺、七爺、八爺等幾個兄弟都在。老五、老七都厚道,打過招呼沒多說别的。  三爺是一見到他就笑道:“老四,前天叫你得了個巧。”  四爺做出一副好弟弟的樣子,還替三爺換了碗茶,笑道:“不過是我趕上了,皇阿瑪應該是早就取好了,先告訴我罷了。”  三爺端茶喝了一口,指着他道:“滑頭啊。”他掃了眼其他兄弟,說:“今天我們都是來謝恩的……哦,老八不是,哎?老八,你來找皇阿瑪是正事吧?”  三爺對四爺還是客氣得多的,刺兩句就算了,逮着八爺就來了句狠的。  其他兄弟也沒想到今天會聚得這麼齊,不過皇上賜下名字,他們來謝恩也是正理。偏偏一群兄弟坐一起,就老八膝下猶虛,叫這些哥哥們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像五爺、七爺,就隻是說兩句今天天兒不錯啊,熱得厲害就完了。不會專朝人心口上紮刀子。  可三爺本來就憋着一肚子氣,往下幾個弟弟中他也最看不上八爺,柿子都撿軟的捏嘛。打從在宮裡時,八爺就是常被兄弟們出氣的。  八爺也習慣了,聞言隻是笑笑,心裡感歎幸好今天老九他們沒來,不然這事就不能善了了。  幾位兄弟在這裡打着嘴上官司,有一搭沒一搭的。有說笑的,有獨處的,有找茬的。都是親兄弟,他們拿這個當玩笑,外人可未必知道。外頭的小太監除了進來換茶,根本不敢在屋裡久站。  幾人正說得熱鬧,直郡王進來了。  一群人紛紛離座起身,參差不齊的給直郡王請安道好。  直郡王擺擺手,脫了帽子,頭上全是汗。小太監趕緊提了熱水進來,侍候郡王爺洗臉。直郡王拿着毛巾把臉給擦了,順便還抹了把腦門,洗完臉一擡頭,見弟弟們都笑了。  “有什麼好瞧的?我就不信你們洗臉時不抹一下腦袋。”直郡王也樂了,把毛巾扔給小太監,撩起袍角坐下。  剛坐穩,外頭傳話的小太監進來道:“郡王爺吉祥,郡王爺,萬歲爺叫您呢。”  一群弟弟全都沒了脾氣。來得最早的八爺不說,第二個候見的是三爺,見直郡王被小太監領走,他歎道:“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八爺頂了句:“我瞧三哥是叫這天熱得了,要不叫人給三哥來碗綠豆湯?”  屋裡一片哄笑聲,三爺瞪了他一眼,道:“要真是個好弟弟,這會兒就叫人端湯了,還問你三哥做甚?”說完也笑了。  八爺真就起身去叫小太監上綠豆湯了,在坐的一圈全是哥哥,他不跑腿誰跑腿?  幾人端着綠豆湯正喝着,外頭又跑來一個小太監,道:“萬歲爺說請諸位爺都先回去,今天不見人了。”  得,全白等了。  一群人再慢騰騰的起身往外走,那小太監悄悄攔住八爺,伏耳道:“郡王爺請您等一會兒。”  八爺默默點頭,賞了幾兩銀子給這個小太監,仍舊回去坐着。  一等就等到了下午兩點出頭。直郡王才匆匆過來,見八爺一個人仍在屋裡坐着,連忙說:“對不住,對不住,走,大哥請你吃飯去。”  他拖着八爺去了茶樓,看樣子是早就定好了位子。進小間後,直郡王親自給八爺倒了碗茶,推過去道:“本來想出宮再叫你出來的,沒想到正好能碰上。”  八爺接了茶,笑道:“大哥有事隻管叫人去我府上說一聲就行了。”  直郡王搖搖頭,笑中帶了兩分苦澀,道:“叫你來自然是有事想托給你,也是喜事,我給我家二格格找了個好人家,今天就是去給皇阿瑪求賜婚的。”  八爺都怔了,直郡王才嫁了個大女兒,這就要嫁二女兒?随即他就明白了,直郡王是怕夜長夢多。雖然有傳言說,皇上答應了直郡王二格格由他自嫁,可畢竟沒有明旨。直郡王也是不放心吧。  叫八爺都不知該不該恭喜直郡王了,半天才幹巴巴的說:“恭喜大哥了,回頭我給侄女添妝去。”  直郡王笑着跟他碰了個杯,此時酒菜俱齊,兩人吃喝起來。直郡王道:“什麼時候也叫大哥聽聽你的好消息?”  八爺心裡很不是滋味,一早上碰上兩個哥哥說這個。他放下筷子,自己倒了個滿杯一口飲盡了。  直郡王歎道:“你那府裡,也别叫你媳婦把得太嚴了。”他頓了下,道:“明年就是選秀大年,到時叫娘娘給你挑兩個吧?”  八爺隻好舉杯道:“那弟弟就多謝哥哥的好意了。”  直郡王求來聖旨,嫁女一事很快就在京裡傳開了。  四爺與戴铎在書房裡說起直郡王這件事,戴铎胸有成竹的笑了,道:“依學生看,直郡王隻怕很快就要不成了。”  四爺隻是點了點頭,索額圖死後他也想到這個了。  戴铎有滿肚子的錦囊妙計,巴不得有人賞識,話多的止都止不住,雖然四爺沒接腔,他還是往下說道:“如今索相沒了,明相還在,要是萬歲接着捧直郡王,隻怕不是良策。萬歲聖明,自然會漸漸冷落直郡王。”  四爺道:“那要叫先生看,萬歲下一個會看中哪位阿哥?”  戴铎抖一抖袍角,端正跪下磕了個頭,恭敬道:“自然是主子。”  210、

吃掉你哦  八爺府上,跟直郡王分手後回來的八爺十分疲憊。  八福晉聽說他回來了就馬上過來,不知道他今天去宮裡見着皇上沒有。之前,他們夫妻兩人正在為四爺突然跳出來而着急。一直以來,京裡除了太子與直郡王,就是八爺了。  對八爺其他的兄弟們,他們二人不說是完全視而不見,也沒有特别放在心上。  但索相死得太突然,叫人措手不及。果然這次回京後的皇上就對直郡王冷淡起來,八爺之前還有些激動。他上一次的上位就是因為皇上突然冷落太子,這次未知不是他的又一個機會。  但沒想到皇上舍了直郡王,卻沒有擡起八爺,而是挑中了四爺。  八福晉認為都是因為今年四爺太活躍了。  “四貝勒也是心大了,之前裝得清心寡欲,現在瞧你們這些弟弟們都一個個爬得比他高,他這才坐不住了。”八福晉道。  八爺搖頭:“不說四哥不是這樣的人,從四哥往下數的弟弟裡,隻有我一個還算入了皇上的眼。”說四爺把他當成對手,八爺都覺得不可能。前頭幾個哥哥眼裡有直郡王,有太子,唯獨不可能有他們這些弟弟。  八福晉不忿道:“我哪裡是胡說?十三、十四不是都跳出來了?去年十三就先跟着四爺,後來又追着直郡王。十四也是想拍直郡王的馬屁,可惜沒有十三那麼機靈,叫人給蹶回來了。”  叫八爺也糊塗了。  八福晉輕手輕腳進了裡屋,見八爺隻脫了外衣,穿着裡衣靠在榻上看折子。  見到她,八爺道:“過來坐,叫人上點涼的喝喝。”  八福晉叫人上苦丁茶來,道:“你上着火呢,喝點苦茶吧。這是看的什麼?”湊過來看了眼,見全是一行行抄錄的桌椅床榻等物,奇道:“怎麼看着像嫁妝?”  “就是嫁妝。直郡王給他們府上的二格格挑好了人家,這就開始備嫁妝,我看明後年就該出門了。”八爺一手舉折子,一手拿筆,在上頭勾選。  八福晉倒抽一口氣:“這麼快?!”  八爺歎氣,放下紙筆道:“今天直郡王就是去請旨的,旨意應該這幾天就會下來了。”  八福晉唏噓一陣就罷了,畢竟是别人家的閑事。她更關心自己家,問道:“今天……見着皇上了沒?”  八爺緩緩搖頭。其實八福晉從他剛才一句不提中已經看出來了,問也隻是圖個安心,她說:“大概今天是太忙了,皇上一時顧不上。”  八爺沒說,一筆筆勾完了手上桌上放的幾本給直郡王二格格備的嫁妝單子,他勾過後再送給直郡王瞧,要是行就再送到内務府,就照這個單子來備嫁了。  屋裡漸漸暗下來,八福晉叫人點上了燈。  等八爺勾完,天已經黑了。八福晉一直坐在一旁陪着,見他放下筆,上前替他揉着手腕道:“收了這些,叫他們擺膳吧?你上了火牙疼,我叫人熬了百合綠豆粥,一會兒用一碗。”  膳桌上,八爺隻喝了一碗粥,吃了兩個小饅頭就放了筷子。八福晉見他胃口不好,也不敢勸,匆匆放下筷子叫人撤了膳,陪他又回到屋裡去坐着。  裡屋桌上還擺着文房四寶。八爺掃了一眼過去,看着有些怔了。八福晉以為他要練字,道:“我給你磨墨?”  八爺搖搖頭,起身走過去看着桌上的何焯替他寫的字貼。他的字不好,皇阿瑪就把恩賜出身的庶吉士何焯給他當伴讀。何焯當時已經有了薄名,這樣一個人到了皇阿瑪手裡,僅僅是個使得上的奴才。  何焯的文才,學問全都是他進身的憑借。可他少年求學,遠離故土,就算求得面聖,叫皇上記住了他這個人,最後也不過是他這樣一個不受的阿哥府上的伴讀。  當時,八爺感受到了身為龍子鳳孫的權威。這整個天下都是他們愛新覺羅家的,他就算在兄弟中間墊底,但在這天下中,他卻能當得起一個主子。  可如今他明白了。在皇上的眼中,他也僅僅隻是一個奴才。  八爺閉上眼,從心底升上的不平和不甘快要将他擊倒了。  “爺?”八福晉小心翼翼的上前。  八爺回身微微一笑,道:“沒事。隻是明白了我在皇上眼中也不過如此。”他深深歎了口氣,“以前我以為皇上叫我管内務府,不叫四哥管,是因為皇上用得着我。四爺不合用而已。”  “現在看起來,隻是皇上以為我隻适合幹内務府的奴才活兒。四哥比我高貴,他就是什麼都不幹,他也是主子。皇上眼裡,我這個兒子就沒資格去接直郡王肩上的擔子,四哥就可以。”  “胡說!這全是胡說八道!”八福晉見他這樣急得都快哭了,扶着他的胳膊道:“爺是什麼人?怎麼能把自己貶得這麼低?娘娘如今都封妃了,跟誰比都不差!爺這些年對皇上的忠心,皇上記得清清楚楚的!絕不會忘了爺!”  八爺搖搖頭,拍拍她的手說:“我沒生氣。皇上當我是什麼,我就安心當奴才了?四哥是好,可我也不差。”  八福晉擦掉眼淚,八爺沉思了一會兒,道:“上次鄂倫岱說要找我喝酒,回頭你去他家一趟,就當是平常親戚走動吧。”  八福晉馬上說:“我明天一早就去。”  八爺想着還有裕親王保泰,鄂倫岱大概也是一樣的心思。  都不甘心于隻是頭頂一個爵位混日子吧。照這樣看,四哥力求上進也一樣,他封貝勒已經有八年了,一直沒真正領過什麼差事,現在看着是突然跳出來,未知他不是厚積薄發,打算一鳴驚人呢?  抱着這樣的心思,接下來的日子八爺就分出一部分精神盯着四爺府上。誰知不幾天就聽說四哥帶着全家去莊子上了。  不說馬上就要過頒金節了,四哥現在正是一鼓作氣的時候,去莊子上是什麼意思?  四爺的莊子上,之前由四爺他們親手整地種的兩畝田現在長得正好,花生、黃豆和紅薯都收了。到莊子上的第一天,吃的就是四爺親手種的花生、紅薯和豆腐。  李薇就說明早要吃豆腐腦,孩子們也紛紛響應。總共種的黃豆收起來也不過幾袋而已,四爺種地上瘾,還特地留了一袋種,餘下的才能拿出來吃。  叫她說的不但要吃豆腐和豆腐腦,還想喝豆漿,四爺笑道:“爺種的黃豆叫你這一氣都給糟蹋完了。”  “種出來就要吃的嘛。再說就種了兩畝,本來就不多啊。”李薇很沒良心的說,叫他拿住話柄,道:“那幹脆這次來了,你也下地試試,不叫你做别的,到時跟着爺一塊撒種子吧。”  他說完就見素素得意的笑臉僵了,登時就笑了。  二格格幾人也跟着起哄,叫李薇下不來台,她是絕?對不想下地的,連忙求饒的給幾個孩子一人挾了一塊青椒炒雞塊,莊子上養的走地雞,皮緊肉香,雖然費牙,但越嚼越好吃。  輪到四爺時,她谄媚的給他挾了兩塊。  “你就是懶。”四爺使筷子點點她,搖頭笑道:“也不怕叫孩子們跟着你有樣學樣?”  “有您呢。有您在,孩子們不必跟我學,都跟您學就行了。”李薇大拍馬屁,又給他倒了一杯桂花釀。  第二天,四爺真的準備再開出兩畝地來。李薇發現他居然是說真的,裝死不起床。  他起來時,叫她:“起來吧,今天跟爺出去下地,上回都叫你去。”  李薇:ZZZzzz……  四爺推了她兩把,不見醒,她滾到床裡抱着枕頭把臉都埋住了。剛才明明見她睜開眼睛了。四爺也不傻,心裡一轉就知道這是在裝的。  他暫時不管她,穿衣洗漱,就在床邊上叫丫頭們侍候。丫頭們手腳放得再輕還是有聲音,更别提他還叫人點了燈,結果素素還是緊緊縮在床裡,一副‘我睡得好香不要吵我’的架勢。  四爺叫人把孩子們都叫起來,屋裡漸漸熱鬧起來了。隔着一道門簾,聽到孩子們吵得叽叽喳喳的,李薇再也躺不住了。叫她想不到的是上次去下過地的弘?S正在用力的勸弘昀和弘時一起去。  就聽外屋弘?S在說:“這個特别好玩!還能挖到小蛇!”  弘昀:“……”  弘時:“……真的?二哥你不是騙我的吧?”  李薇出去就見弘?S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大概就是‘弟弟長大不好騙了’的意思。  一看到她,孩子們都笑:“額娘!”弘時跑過來抱住她的手。  四爺見她終于肯起來了,起身笑道:“走吧,吃過早飯咱們一起去。”  坐下前,弘時悄悄拉着李薇走在後頭,小聲問她:“額娘,下地好玩嗎?”  上次下地,他隻是幫着送了幾趟飯,印象不是特别深刻,就記着阿瑪、福晉(印象不深),還有大哥在地裡忙,好像很好玩。  李薇沉痛的搖頭,然後肯定道:“不好玩,但你也要去。”  早飯就是包子、饅頭和灌餅,有她點的豆腐腦和豆漿,還有牛奶和羊奶。她要求孩子們包括最大的二格格每天都要喝一碗奶,為了以身做則,她也跟着喝。四爺在的時候也要陪着喝。  不過喝奶這事不像她想的那麼艱難,主要是四爺在宮裡時還有喝人奶的習慣,不過在她得知後,在她的長久影響下(主要是孩子們),他現在喝的都是牛奶和羊奶了。  一碗奶加一張雞蛋灌餅,她的早飯解決了,孩子們也都吃得差不多。不過出門前,她叫玉瓶把膳桌上沒吃完的東西好帶的都帶上,等幹一陣活兒之後,不到十點他們就該嚷餓了。  下地的人中自然還有福晉,兩撥人見面後,李薇從沒這麼誠懇的退居其後,等到地裡,她也光明正大的偷起了懶,帶着弘時溜到一邊摘野花、拔野草編小花環,還翻石頭找蟲子。  不多時,弘昀也悄悄溜過來了。弘時記着弘?S說過地裡有小蛇,但李薇知道在他們玩種地的地方,别說蛇,連蛇窩都肯定給掏完了。  蛇是沒有滴,所以弘時的小籃子裡裝的最多的是西瓜蟲,蚯蚓,還在樹下拾了幾個蟬脫。  等太陽升起來,漸漸就變熱了。弘時把辮子學他阿瑪掖到腰帶後,袍子下擺一直拖在地上,早拖成了抹布,手上臉上也都是黑道道。  而地裡那邊,四爺和弘晖、弘?S幾個剛剛把草除掉,時不時的就直起背捶腰,叫李薇看得十分同情。同情是同情兒子,對四爺她不同情,活該。  她對着田那邊得意的笑,四爺擡頭看,兩人對上眼神。李薇一怔,做了個鬼臉。  四爺直起腰,搖頭歎笑。  拿她沒辦法。  弘?S看着額娘和弟弟們,不知道有多羨慕。好不容易幹過一壟,借着喝水休息的機會也跑額娘那邊去了。見額娘坐着個小闆凳搖着扇子,弘昀和弘時都蹲在地上,一步一挪的在野草叢裡翻。  在得知弟弟們在找蟲子後,弘?S挽起袖子說:“瞧二哥給你們找兩個大的!”  李薇都要笑了,說得就跟他很擅長在野地裡翻蟲子一樣。  但弘?S出手,确實不同凡響,不出一刻鐘就捉到了一隻通身碧綠,手掌兩隻大鐮刀的螳螂。弘昀和弘時在那裡一陣驚呼、驚歎,看弘時的眼神,充滿對弘?S的崇拜。  重要的是這螳螂還是活的。弘?S抓的時候連它的鐮刀和幾隻腳都沒弄傷。  這下三個男孩顧不得繼續抓蟲子了,弘時拿的那個小竹籃可不能用來放這隻大寶貝。  弘時條件反射的喊:“錢通!錢通!快給我拿個袋子過來!”  錢通一直在旁邊瞧着,聽到小主子喊就立刻過來。弘?S說:“袋子不行,叫他們回莊子上看看,拿個那種簍子過來,帶蓋的。”  錢通就着弘?S的手看了兩眼,道:“主子,奴才會編小籠子,就是裝蝈蝈的那種,要不奴才編個大的?先放着看看行不行。”  弘時馬上道:“那你快點!”  結果錢通在看到他剛才在翻蟲子時,就已經在旁邊編了好幾個小籠子了,挑了個打開邊,接了一截後收口,把這隻螳螂放進去正好。錢通還栓上一條草繩子,叫弘時能提着走。  弘時拿着就美了,比他拿到上回四爺給他的小腰刀還美。  初戰告捷,弘?S在兩個弟弟中豎立了權威,帶着他們往旁邊的小林子裡跑。李薇喊上侍衛和太監們都跟上,她對趙全保道:“你去給蘇培盛說一聲,等四爺閑了再跟他說,就說我去看着弘時幾個了。”  說罷,她拿着扇子去追跑在前頭的幾個孩子了。  至于四爺,就叫他繼續去體驗生活吧。  晚上回到屋裡,弘時收獲蟬脫數枚,螳螂一個,金龜子兩隻,蝈蝈一隻。弘昀自認是個哥哥了,不跟弟弟搶,不過回來後他第一個想起該喂幾隻螳螂吃東西,就是不知道金龜子吃什麼,喂蝈蝈太監們倒是都有經驗。  他們跑來問李薇,她也不知道,胡扯道:“我記得螳螂是吃肉的?喂它吃蒼蠅看看?”  結果弘?S幾個的回答閃瞎她的眼。  弘?S不解道:“蒼蠅?什麼是蒼蠅?”另外兩個弟弟也是迷惑搖頭。  李薇:“……等下,你們不知道是什麼是蒼蠅?那蚊子是什麼知道嗎?”  弘時不開心了:“蚊子當然知道嘛,夏天叮人會起癢癢的大包的蟲子。額娘,蒼蠅跟蚊子一樣?”  “……不一樣啊,當然不一樣。”李薇心道,我隻是沒想到你們還沒見過蒼蠅……  不過她很快想通了,想她在住大學宿舍前也沒見過蟑螂和老鼠,第一次在學校寝室見到蟑螂時,她還好奇的說:“這就是蟑螂?很有意思嘛。”然後被一寝室的姐妹殘酷鎮壓。至于從腳邊快速跑過,比隔壁寝室的姑娘養的可愛豚鼠還大的灰老鼠,她第一次見到時完全僵硬了。  所以,弘?S幾人沒見過蒼蠅也很正常。  等她說服自己的三觀這沒什麼,就發現弘時已經去問四爺什麼是蒼蠅。  四爺不解的問:“蒼蠅?那是髒東西。你問這個幹什麼?想玩蟲子就玩你二哥給你抓得這些。”  “不是,額娘說螳螂吃蒼蠅。”弘時很爽快的把額娘給賣了。  李薇迎上四爺看過來的目光,堅持沒有心虛。  她隻是說可能嘛……  最後,蘇培盛辛苦的從莊子上找出一袋生蟲的米(太不容易了),然後叫人把米裡的蟲子篩出來,拿來問小阿哥們養的螳螂。  晚上等孩子們都回去睡覺了,四爺開始審問她了。  “你怎麼能說螳螂吃蒼蠅呢?”四爺躺在她身邊,摸着她的背說。  “我胡說的……”她表示别再摸背了!好癢癢啊……  “怎麼能胡說呢?孩子們會當真的。”他的手從上緩緩滑到下面,看着手下的素素一會兒一抖,還往旁邊閃。  “我也不知道螳螂吃什麼啊,就知道公螳螂交配後會被母螳螂吃掉。”李薇嘿嘿嘿的放了個大雷,果然一個勁騷擾她的大手安分下來了。  但是他壓上來了:“母螳螂會吃掉公螳螂?怎麼吃?”  “就這麼一回頭……”她回頭在他嘴上親了下,輕輕咬住他的嘴唇,“就把公螳螂的頭咬掉了~”  于是,這隻公螳螂把她給幹掉了。  211、智比諸葛  四爺的全家一起來下地計劃在第二天就慘遭夭折。  雖然李薇和孩子們在第二天都無師自通了賴床技能,但最重要的是十三爺不請自到了。  當在地頭的李薇看到匆匆跑來報信的小太監在蘇培盛耳邊一陣嘀咕,然後蘇大公公又跑去四爺耳邊一陣嘀咕後,她就知道今天的下地可以提前結束了哦耶,  雖說也算是一家人,但李薇還是很有規矩的對着四爺屈屈膝,“爺,那我就先回去了。”  剛跟蘇培盛說直接把十三領過來的四爺輕輕瞪了她一眼,還是點點頭答應了。  想跟着額娘一起逃走的弘昀、弘時都被四爺點着名留下來了,最終能夠跟額娘一起退下的隻有二格格。  不過四爺瞧着坐在棚子下的三格格那蒼白的小臉,連太陽都不敢叫她曬,,說,“額爾赫帶上你妹妹。”  大格格一直随在福晉身旁,聞言不等四爺問,就牽着三格格交給二格格了。  李薇就站住等了等,對玉瓶說:“叫人拿傘給三格格遮着太陽。”  三格格聽到了,可愛微笑道:“謝謝李額娘,我沒事的。”  她們一行人恰好跟十三爺走了個對臉。  兩邊一碰到都停了下來,十三爺先側過身讓開路,對李薇行禮,道:“嫂子好,我來瞧瞧四哥。”  李薇避過他的禮,還禮:“他們就在那邊,還有你侄子們。”  後面的二格格和三格格這時才過來行禮。  看到侄女們,十三面上的笑就放開了些,道:“快回屋去吧,這會兒太陽大。”  三格格腼腆,隻說了句謝謝十三叔。二格格跟差不多年年都跟十三福晉見面(過年在宮裡),她的脾氣也是不認生的,笑着問了句:“十三叔留下吃飯吧,阿瑪種的花生和紅薯都收了,還做了豆腐呢。”  十三笑道:“那可真要嘗嘗!”  分别後,十三繼續往前走,不多遠就看到幾畝地和一旁的西瓜棚子。  地裡四哥一人帶着四個兒子,全都一樣打扮:頭帶鬥笠,脖子上搭一條有些髒的毛巾,挽着袖子和褲腿,袍角全都掖在腰帶裡。  十三沒走近就笑了。他早聽說四哥在莊子上,隻是沒想到他在這裡帶着孩子們種地。  四爺也早看見他了,直起身扶着滑下來的鬥笠,招手笑道:“十三,一會兒嘗嘗你四哥種的菜!”  十三噴笑,連連道:“一定,一定!”  幾個侄子倒是挺規矩的一人站一壟,就是最小的弘時走一步退三步,不知是種地還是搗亂。弘昀下種子是拿小鏟子掏一個坑,數三五粒放下去,再把土蓋上,還要拍實,叫十三這個沒種過地的都知道,這樣種子一準活不了。  他瞧着好笑,忍不住想湊上去幫侄子一把。他的長子年初剛落地,現在才半歲,他最喜歡看他坐在那裡沖他笑。  所以現在見着小男孩就高興,就喜歡。  四爺瞧見他,道:“蘇培盛,給你十三爺也拿個鬥笠過來。十三,幹脆你也過來種一把試試。”  被抓了壯丁的十三隻好無奈的掖好袍子,戴上鬥笠下地了,一低頭就看到弘時嘿嘿的笑,叫他好笑的上手輕輕捏了下他的臉蛋:“笑什麼呢?小鬼頭。”  别看十三最後一個下來,誰知就他學得快,種得好,比四爺這專門請教過老農的還要強得多。  等到眼看快到中午頭了,四爺喊了停,幾人到棚子裡喝水休息。十三這才看到四嫂和大侄女在這裡,連忙行禮道惱。  大格格倒了茶,遞給弘晖,叫弘晖拿去給十三叔。  飲過兩碗茶,四爺道:“十三,你來找我是有事吧?”  十三點頭,說:“今晚要是回不去,弟弟住下可好?求四哥收留一晚。”  “來了就當是自己家吧。”四爺笑道。  回到莊子上,四爺帶着十三去了前頭。蘇培盛提前跑回來安排午膳,見了兩位爺回來了,連忙過來對四爺道:“李主子早叫人把午膳都備好了,全是莊子上的野物。”  四爺聽了自然高興,還打趣了蘇培盛一句:“這可省了你的事了。”  蘇培盛呵呵陪笑。  等四爺和十三爺上了桌才知道蘇培盛嘴裡的野物是什麼:桌子上正中央擺着一大盆的貂蟬豆腐。  俗稱就是泥鳅鑽豆腐。四爺種的黃豆制的豆腐和莊子上抓來的小泥鳅。  四爺一看之下就怔了,馬上想起昨天聽說莊子上有泥鳅後,素素說想吃,他說現在的泥鳅肉都老了,不好吃,她說可以香辣紅燒幹炸雲雲。  結果今天果然她就吃上了。  十三一見就坐下了,道:“這可是好東西!”  四爺也坐下,“也就是吃個稀罕吧。”  十三也不客氣,四爺讓過後,他第一筷子就沖那泥鳅去了,邊吃邊道:“四哥不知道,這東西在宮裡都沒見過,我還是出宮後才頭一次吃。就這在府裡想吃也不容易呢。”  兩人把那一盆泥鳅豆腐給吃了個七七八八,吃完飯漱口喝茶時,十三感歎:“四哥這莊子上東西可真好吃!”。  四爺笑:“喜歡就住下,天天做給你吃。”  晚上十三留宿在此,四爺自然是留下陪弟弟。第二天送走十三爺,他轉頭去了素素的院子。  見了素素,不等他說話,她第一句就是故意問他:“爺,今天還下地嗎?”  四爺坐下吓她道:“你要想下,下午爺帶你去。”  李薇馬上端茶捏肩侍候他換衣服,費勁打消了他對下地的執念後,中午吃飯又看到一盤鐵闆泥鳅――由鐵闆鳝段演化而來。  她本來是想吃鳝魚的,可莊子上沒有鳝魚。  四爺看到泥鳅想起來了:“昨天你安排的菜不錯。”  “真的嗎?其實我就是交待膳房做兩樣新鮮的,他們怎麼做的我都交給他們自由發揮了。”李薇道。  怪不得,她明明說想吃幹炸紅燒香辣,昨天那道怎麼看都不像她會點的。  四爺挾了一塊泥鳅,筷子一轉落到她的碟子裡,迎着她驚喜莫名的眼神,他笑道:“吃吧,不是一直掂記着嗎?喜歡吃這個,就叫他們在莊子上每年養了送到府裡,不費事。”  “其實我本來想吃的是鳝魚。”她得寸進尺道。  四爺道:“那就叫他們養鳝魚。”  真是感動死了!  感動之後,她也關心了下十三爺的來意。  四爺輕描淡寫道:“沒什麼,就是來告訴我老八跟佟佳一等公府走得近了些。”  李薇忙着在心裡把佟佳和一等公府對到一起,半天才反應過來:“佟國綱那一系的?他兒子叫鄂倫岱吧?好像跟他弟弟關系不好?”  她記得住的全是八卦。  四爺頓了下,笑道:“是啊,跟他弟弟關系不好。”  等用完午膳,四爺寫了個條子叫蘇培盛趕緊派人送到京裡十三爺府上。  “有什麼事忘了交待十三叔了?”她搖着扇子倚在榻上道。  他回來躺到她身邊,點頭:“嗯,我叫他去看看他老師。”  “十三叔的老師?是不是也教過你?”她好奇的問。  “不是,我的老師是顧先生,他早年身體不好,乞病退下了。十三的老師是法海。”四爺接過她手裡的扇子扇着,慢悠悠道:“法海就是鄂倫岱的弟弟。”  李薇還想笑這個人的名字真有佛緣啊,聽到最後這句,嘿嘿笑着趴到他身上說:“爺真是壞心眼。”  “嗯?”他佯怒的看她,拿扇子敲敲她的頭:“再說一遍。”  “爺真是算無遺策,智比諸葛!”她拍馬屁的功力真是越來越高深了!212

鶴蚌相争  弘時今年的生日就是在莊子上過的了。  四爺特地空出一天不下地,大家都很高興,,帶着弘時騎馬在莊子上繞了好幾圈。痛快玩過一天後,第二天就準備回城了。  回到京裡,弘時纏着李薇說還想去莊子上住。對他來說府裡這麼小的地方,當然沒有莊子上那麼大好玩。被他纏的沒辦法,她隻好哄他去纏他阿瑪。  結果弘時不受騙,還是抱着她的手說,“額娘去給阿瑪說,額娘去嘛,額娘去說阿瑪就答應了。”  “現在不行。”李薇知道弘時很聰明機靈,“咱們要講理,你看咱們要回來過節,還要過你阿瑪的生日,還要過年對不對?至少要過了明年的十五,你才能再去莊子上。”  弘時很天真的給了她一刀:“額娘可以不講理啊,額娘去給阿瑪說,額娘不講理就行。”  “額娘什麼時候不講理了?”李薇虎着臉,馬上想她到底什麼時候不講理還叫弘時看見了。  “很多呢。”弘時一臉‘我隻是大度的沒有拆穿你’的表情,“我都不說,額娘還騙過我和哥哥們。”  居然無法反駁!  李薇開始換話題:“額娘現在好忙啊,還要給你做新衣服呢,弘時自己去玩滑梯好不好啊?”  “額娘耍賴!”弘時使勁在原地蹦!  不要拆穿好不好?  她才發現這個小兒子不但不好騙,脾氣還很大啊。  于是她慈愛微笑摸着他的小腦袋說:“你說額娘可以不講理的,所以額娘就不講理了啊。弘時去找阿瑪吧,阿瑪是講理的哦。你看,你要講理時就要給講理的人說話,不講理的人就可以不理你了哦。”  然後看着他,會不會哭呢?  事實證明她小瞧弘時了,他氣哼哼的瞪着她,轉身跑了。  等到中午,四爺過來了。第一句話就是問她:“弘時氣壞了,跑去找我說你不講理。”  這小子果然去告狀了。  他很好奇啊,特意中午空出時間來找素素,“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他想去莊子上,我說不行,他就說我不講理。”李薇也告狀,還一臉的悲傷狀。  不過四爺沒上當,他端坐喝茶,笑道:“弘時還說你又騙人,叫他去找我,還說我講理,所以要找我說,你不講理,所以找你說沒用?”  這孩子的總結真精确啊。  李薇第一次體會到養個兒子拆自己的台是多麼複雜的感受。  她卡了殼,而對面的四爺正興味的等着看她怎麼把話給圓過去。  李薇溫柔微笑:“爺,弘時我一會兒再去跟他說說。今天上午還好嗎?忙不忙?”說着起身給他揉肩。  這招叫轉移話題。  四爺笑得茶碗都端不住,放到桌上,抓住她的手說:“你啊你,别總是逗兒子。我看弘時最像你,古靈精怪的。”  “他可比我聰明多了。”這是養了四個孩子後的感受,李薇都有些頭大了。前頭幾個孩子都不像弘時這麼難帶啊。  最主要是太難騙了。  四爺又笑起來,他清了清喉嚨,一本正經的說:“這就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我是惡人嗎?”被兒子欺負之後又被兒子的阿瑪欺負,這也太不公平了。憤怒的李薇趴在四爺的後背上‘磨’來‘磨’去,來告訴他什麼叫真正的惡人。  四爺被她鬧得有些把持不住,偏偏又已經是午膳時間了。隻好匆匆用過午膳,之後兩人在床上午睡了半個時辰。  午睡後本來應該是真正的午睡,可四爺卻起床穿衣服。李薇感覺他十分無情,耍賴趴在床上不起來,從被子裡伸出雙手騷擾他。  四爺無奈隻好去屏風後穿衣服,出來站在床前看着裹成一個繭的人,說:“我的腰帶呢?”  李薇在床上眨眼睛:“不知道。”  他笑着伸進被子裡摸,争鬧一番才從她身下把腰帶抽出來。  “真是胡鬧。”他點了點她的鼻子,從衣箱裡又拿出一條腰帶系上,道:“下午我要出去,晚上不知道什麼時辰回來,到時你就叫孩子們先過來用膳,不必等我。”  整個下午的時間都被李薇拿來哄弘時了,最後她叫人上街買了一串的蝈蝈,把人家賣蝈蝈的挑子都給買完了,拿回來總算哄得弘時一句‘我不生額娘的氣了’。  等弘?S和弘昀回來見院子裡蝈蝈的鳴叫聲震耳欲聾,簡直都樂壞了。  倒是在屋裡的李薇有些後悔,不該土豪的叫人把蝈蝈都買回來,這要是晚上放在院子裡,那還不吵死人啊?  在屋裡吃晚飯的時候都能聽到院子裡蝈蝈們震天的鳴叫聲,三個男孩吃飯時全都不專心。李薇叫人把二格格叫回來,弘時馬上送了她一個,還叫她也給大格格和二格格帶上。  李薇發現這個辦法有用,于是說動弘?S提起弘晖,于是弘時也給弘晖了一個,明天弘?S去前院書房讀書時再給弘晖拿過去。  隻少了三個蝈蝈對蝈蝈大軍完全沒影響。李薇繼續發揮好東西要跟大家分享,你有這麼多可以分給兄弟姐妹們嘛。  三個男孩就在商量明天可以給五叔家的弘升,七叔家的弘曙,連十三叔家剛落地的小弟弟也有份。  李薇就盼着這些蝈蝈能多送出去些。  四爺回來時,走在花園裡時就聽到蝈蝈叫聲,他還笑着對蘇培盛說:“給花匠這幾天别除蟲、除草,聽這蝈蝈叫得響,回頭我帶着弘晖幾個過來抓蝈蝈。”  蘇培盛陪笑呵呵,沒敢說李主子的院子裡蝈蝈已經泛濫成災了。  站在東小院門外時,四爺就聽到院子裡的蝈蝈聲了,進去才看到院子裡挂着一根挑杆,兩邊都挂着一大串的蝈蝈籠子。旁邊狗屋裡的百福和造化正好奇的蹲在蝈蝈籠子前頭看,小喜子盯着它們,見這兩隻祖宗想湊上去就把它們拉回來。  小喜子道:“祖宗,這東西多髒啊,想吃肉我這就給你們拿去,想啃骨頭您二位說話,别碰這些小蟲子了。”  一擡眼看到四爺,小喜子連忙下跪磕頭。  四爺好奇道:“這哪兒來的?”  “下午趙全保領着人去街上買的。”小喜子弄了個鬼,故意不說這是李主子吩咐的。  蘇培盛在後頭聽見了,掃了這小子一眼,心道趙全保把着東小院這麼多年,看,果然有恨他的。  四爺進屋時,正好聽到素素正在啟發弘時他有多少需要送蝈蝈的親朋好友,連李家和宮裡的弘晰都算了,蝈蝈差不多可以處理掉一半了。  李薇松了口氣隻覺得勝利在望,就見四爺在那裡笑。  “你這是在玩什麼?”他好笑的說。蝈蝈十有八九是她叫人買回來哄孩子的,但怎麼看現在又像是不知道拿蝈蝈怎麼辦?  弘時叫着阿瑪撲上去,叫他牽着坐下。  李薇自覺蝈蝈之事她真是做得十分之蠢,借口‘爺回來一定累了吧?還沒用飯吧?我去給你叫些吃的。’然後就溜之大吉了。  等她帶着四爺的晚膳回來,他們父子四人正聚在一起說話,她在旁邊聽了一陣,四爺居然哄着弘時把蝈蝈在京裡送個遍,連宮裡的弘晰和弘晉都有份。  這不科學!  四爺什麼時候這麼高調了?  哄走孩子們,她陪他用晚飯時,他才歎道:“自從皇上回來,我一直沒找着機會跟太子聊聊。借着頒金節進宮的機會,我帶着弘昀和弘時進宮謝恩,要是能碰上太子就算了,碰不上隻能借蝈蝈一用了。”  太子居然被管得這麼嚴?四爺想跟他說兩句話都要絞盡腦汁?還要曲線救國。  李薇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用過膳洗漱過後她的情緒還是一直不高。  四爺寫字時看她筆下倒是還算順利,大概是抄多了習慣了,就是能看得出來抄的時候走神了。  把筆泡在白瓷筆洗裡,他道:“怎麼一晚上都魂不守舍?”  她卻問了一個他一時無法回答的問題。  “爺,現在是不是很危險了?”  四爺怔了下,默默洗完筆挂起來,拉着她的手回到裡屋,叫人都退下後,抱着她坐到榻上。  “害怕了?”他貼貼她的臉,“不危險,你怎麼會這麼想?”  李薇試探的問:“太子……現在出不來了嗎?”  四爺沒說話,半天才道:“太子是半君,本來就不能輕易出宮。”他仔細回憶了下,道:“從我懂事起,太子就一直住在宮裡。每年出門都是随皇上去避暑或其他地方。”  他輕輕歎了口氣:“有些事,不跟你說,你也能明白。皇上與太子近幾年越來越不和了。”  李薇遲疑的點點頭,知道再往下他就不會說了。其實她更想問的是,皇上與太子不和,可四爺卻越來越風光,所以對他來說這不是一件壞事,對不對?213、誰是大爺  頒金節那天,四爺真的把府裡四個男孩都帶上了,而且除了弘?S全都帶到前頭去了。弘晖是長子,弘昀和弘時是去謝恩的。  雖然有他這個阿瑪帶着,可從在宮門口分手起,李薇還是一直不放心。  跪的時候因為跑神居然沒感覺有多累,相反起來時腿也不痛了,腰也不酸了。到了永和宮還是一切照舊,送走小妃嫔們,再給德妃磕過頭,她就跟納喇氏去小花廳坐着了。茶還沒換過一碗,外面突然熱鬧起來。  她們正想叫人出去看看,一個小宮女跑進來道,“萬歲爺有賞,快!都要出去!”  她和納喇然在屋裡自然不會再穿得太複雜,帽子都是取下來了。于是再趕緊戴上帽子出去,永和宮由德妃領頭都準備好了,等人到齊,齊刷刷在院子裡跪了一大片。  來頒賞的太監看着有五十多了,面白無須,人精瘦。站在那裡腰背筆直,運足氣說了一長串特别文言的話,總之的意思就是恰逢佳節,想起德妃恭敬侍候他這麼多年,十分之感動,于是今天用膳時看到有幾道菜就賞給德妃了。  李薇這個頭磕得非常?濉! ∷?穿來這麼多年,頭一回遇到皇上賜菜,可是怎麼一點也沒有受寵若驚的感腳?  更?宓氖侵谌慫妥咛?監,德妃回到殿中,李薇這回沒被宮女領回花廳,而是跟着一起進殿。  她猜是叫他們這群躬逢其盛的人一起來瞻仰‘禦膳’的光芒萬丈。  事實的确是這樣。等德妃換好衣服出來,宮女就把那四道禦膳送上來了。李薇是站着,視線起點高,一下子就看到四盤菜沒一點熱呼氣了。  然後他們就圍觀德妃一口口把禦膳全吃光了。  期間沒有人敢打擾德妃‘享用’禦膳,倒是吃完後,德妃叫人撤下盤子時,成嫔打趣道:“到底是娘娘有這等福氣,萬歲爺賞的好東西,我在旁邊瞧着都饞呢。”  德妃兩手一攤,笑道:“你不早說?我好省下兩口也叫你嘗嘗味兒。”  一殿的人都應景的笑起來。  李薇:呵呵。  一群傻子。  這叫她想起以前初中、高中時都有校長講話這個環節,每周一的大會上都有。校長講話時,下面的學生不管怎麼走神,都不能偷偷說話,交頭接耳,必須排成方隊,聽校長講廢話。他廢話完他們還要鼓掌。  特别是在初三時,她記得到周一大家站在操場上聽校長廢話時,身後有同學小聲嘀咕:“有聽他說話的功夫,我能背二十個單詞呢。”  李薇心裡也道,就是,不是說時間緊張嗎?卷子一周能發二十多份,連睡覺的時間都要擠出來,為什麼要浪費一早上聽他講話啊?  所以說,權力這東西就是叫人必須當傻子,還要樂呵呵的。校長是這樣,皇上也是這樣。校長的權力在學校,所以他就能溜着一校幾百師生陪他罰站,兼浪費應考生的時間(簡直罪大惡極!)  皇上的權力在後宮是絕對的,所以不管這菜好不好吃,是什麼味,德妃都要滿懷感激的吃下去,成嫔也必須羨慕。  要是有個人跳出來說這菜都涼了,肯定不好吃,還有娘娘你不吃飯幹吃菜,一口氣吃四盤,鹹嗎?  應該是鹹的。李薇後來又陪站了大概兩刻鐘,德妃手裡的茶碗就沒放下,一會兒抿一口。  總之,敢于跳出來戳穿皇帝新衣的小孩子都是不存在的,大家保持着羨慕熬過了永和宮的時間,一直到出宮才算放松下來。  四爺還沒出來,于是他們就在宮門口的車裡等。  三格格這段時間也開朗點了,沒上車前小聲問她:“李額娘,禦膳是什麼味兒的?”她小心翼翼的避開了大格格。  李薇覺得好玩,配合她也小聲說:“李額娘也不知道啊,等見到阿瑪了,紮喇芬問問阿瑪啊?”  三格格大概從來沒主動跟四爺說過話,她叫她去問四爺,不亞于叫她去揪下老虎的胡子。  李薇還是希望她的膽子能大一點,不趁小時候在四爺那裡多刷些好感,等大了就不好辦了。看四爺也知道,他對越小的孩子越寬容。  等四爺他們出來,就弘時和她一起坐。剩下三個女孩一輛車,弘?S和弘昀一輛車,福晉一輛車。  她好奇的問弘時見到皇上沒有?  弘時也挺失望的:“我跟着大哥和三哥去磕頭,沒看到皇上長什麼樣,皇上坐得好高,我就看到他的桌子。還有好多人,三哥說都是我堂兄弟。”  跟四爺一樣帶着孩子去謝恩的人還不少呢。  為了刷皇上的好感,九龍們都是見逢插針,不遺餘力啊。  “那你見着弘晰了嗎?”  “見着了,阿瑪領我去的。還見了太子二伯和大伯王。”說起這個他就高興了,他趕緊從荷包裡掏出兩個小東西塞給她,“額娘,這是太子二伯和大伯王送給我的。”  太子給的挺奇怪,是個象牙扳指,一看就是大人用的。可能太子臨時沒帶小孩子的東西,就随手撥了個扳指給他。  直郡王給的是串紅瑪瑙串子,看尺寸至少十二mm,這也是直郡王随身的東西吧。  李薇隻好交待他:“好好收着,這都是好東西。”  弘時很高興,他喜歡這種大人的東西,比小孩子的還要喜歡,很珍惜的收到荷包裡了。  至于蝈蝈,當然不可能叫人給帶進宮去,所以當面打過招呼後,明天四爺再叫人去送。第二天,他就親自帶着蝈蝈籠子進宮了。  毓慶宮裡,太子早就等着這個弟弟,他剛進院子,他就聽到蝈蝈的叫聲了,笑着迎出去,道:“這個動靜可有日子沒聽過了。”  兄弟兩個就在院子裡說起了話。太子拿起蝈蝈籠子,含笑看了道:“真是難得的好東西啊。”  進了屋,阿寶早就準備好了幾個精緻的或瓷,或木的蝈蝈罐子。  四爺看到一個眼熟的,手捧大小,紫檀制,罐身陰刻了幾個頑童撲在草叢石堆旁抓蝈蝈的圖。不是名家所制,但卻是太子頭一次跟着皇上下江南時,在江南街邊自己買的。  太子把草籠子裡的蝈蝈都放到罐子裡,捧着那個紫檀的道:“叫弘晰和弘晉過來,就說他們四叔給他們帶好玩的來了。”  阿寶笑着應聲而去,不多時就聽到弘晰和弘晉小跑着過來。  兩人進屋先向四爺問好,弘晰就道:“昨天就盼着呢,我早就準備好罐子了。”一眼看到桌上擺的蝈蝈罐,兄弟兩人上前一人抱了一個。  太子笑道:“看你們這樣吧,好了,既然是你們四叔給的,那就準你們今天讀了書可以玩一個時辰。”  弘晰和弘晉笑嘻嘻的謝過四爺,說都是托四叔的福才得了半日空閑,盼着日後四叔常來呢。  屋裡隻剩下了他們兄弟兩個,阿寶送上逗蝈蝈的草杆子也退下了。  太子拿草杆子逗着罐裡的蝈蝈,問四爺:“說吧,有什麼事?”  四爺猶豫了下,還是拿弘時道:“百姓都說小兒子,大孫子,老人家的命根子。弟弟府上有四個阿哥,弘時的哥哥們在弟弟面前連大氣都不敢喘,隻有這個最小的,皮起來無法無天。”  他也過去拿了草杆逗蝈蝈,“就說這蝈蝈吧,在莊子上沒住夠硬給帶了回來,說還要回去抓蟲子,他額娘哄不住他,叫人上街買了幾百個蝈蝈,院子裡都快吵得翻了天,半條街都能聽到我家晚上蝈蝈叫喚。”  太子緩緩放下手,四爺繼續說:“就算這樣,我也不舍得動他一根手指頭。”他嘬住嘴對着蝈蝈吹了聲口哨,仿佛真的在專心逗蝈蝈。  太子轉身端起茶碗,吹散浮沫,半天才說:“你這算是給孤出了個主意?”  四爺道:“……弟弟隻是說句閑話罷了。弟弟告退。”他躬身退下時,太子沒有說話。  出宮的路上,他也不知道太子會不會用這個辦法緩和跟皇上的關系。隻是說了總比不說強。太子未必就想不到用弘晰去争聖寵,隻是想到不代表他就能下決心去做。  不過過了幾天,他聽說弘晰去請教皇上學問,皇上給弘晰講了半個時辰的事後,不由得松了口氣。  京中自索額圖死後的緊張氣氛也是随之一松。  回京後一直緊閉大門的直郡王府,終于也肯開門迎客了。直郡王在叫人轉過三四家親近的府邸後,叫人又給弘昀和弘時補了一份禮物,說是頒金節那天的見面禮太寒酸了。  四爺和李薇一起看了禮物,他道:“那兩匹蒙古馬聽說是科爾沁給的聘禮,直郡王能一下子舍出兩匹,這禮實在不能算輕。”  “有麻煩嗎?弘時可是樂歪了。要是知道阿瑪想把馬還回去,非拉上半個月的小臉不可。”李薇想到就頭疼,現在院子外頭還有蝈蝈叫聲呢。不過好消息是聽趙全保說昨天死了十幾隻,叫人悄悄丢了,沒讓弘時看到。大概再過半個月,不等都送人也該死光了。  四爺一開始确實是想還回去的,後來打消了這個主意,“你幫我想想,怎麼把這份情給還回去?”  “我聽說直郡王要嫁女兒的,不如添點東西?”頒金節在宮裡時就聽說了,據說直郡王的四個女兒生的日期都很接近,基本上就是一年嫁一個的節奏。  不過她說完就想到四爺不可能不知道這個,那他特意提出來的意思是……想盡快把這個禮還回去?  畢竟聖旨剛下沒兩天,婚期是明年。四爺不可能現在就跑去添妝。  頒金節後是四爺的生日,但他咬死了不是整生日不大辦,府門緊閉誰都不理,也不下帖子請客,連幾個兄弟的禮物都給推回去了。  就算是在府裡,當天也沒有任何慶祝活動,隻是給下人們多發了一個月的月銀。  如此低調也擋不住洶湧而來的人潮,連李家那邊都有人不停的登門,李蒼不得不也來了一把閉門謝客,對外說家裡沒人在,隻有下人。  福晉娘家那邊也有人頻頻上門拜訪。東小院也聽到風聲了,有時上午下午都有人來,熱情的程度叫人吃驚。  李薇再傻也知道四爺估計是有什麼大計劃在施行了。這些人不像來送禮的,倒像來托關系的。這種熱情程度她就見過一回:她所在的市重點初中招生前,教學樓裡天天都能看到家長帶着禮品來堵門。  各種豪車堵着校門,一群群的男大款女大款在校園裡親切問學生:同學,你們校長去哪裡了?  同理,跑去李家的和來找福晉的,也是想問四爺什麼事吧?  而四爺不在書房,就躲在東小院裡頭,誰來都不見。  李薇把柿子蒂摘掉,拿小銀勺挖裡面的柿肉喂到他嘴裡,笑道:“四爺,你這跟躲債似的。”  他靠在榻上,枕着胳膊說:“你怎麼知道爺是躲債的?”  李薇怔了下,反問:“那你是要債的?” 214、年關難過

...  四爺如此逍遙,自然有看不過眼的人。  這天,他照例在東小院消磨時間當大爺,置院外的無數訪客和帖子于不顧。蘇培盛悄悄進來,遞上一張帖子。  能越過重重阻礙叫蘇公公特意拿進來的,想必不是個簡單人物,  李薇好奇的看着四爺接過帖子,看了眼署名就問蘇培盛,“是誰送來的,”  “是顧俨。”蘇培盛道。  四爺下榻穿鞋,李薇見他這就要出去見人,馬上跟着下榻給他拿衣服,蘇培盛挺自覺的去拿梳子,幫四爺把躺亂的辮子打散重新辮好。  叫她在一旁都在想,這位顧俨是何許人也?  送走四爺,她喊玉瓶:“把往年咱們收到的帖子都拿出來。”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這位顧俨要真是重要到遞個帖子就能把四爺叫走的地步,她這裡肯定有他家的禮單。  玉瓶發愁道:“全要?那可有好幾箱子呢。”  李薇想了想,說:“先把弘時當年落地、洗三、滿月、周歲的帖子找出來。”  顧俨這人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可見不是常跟四爺來往的。但這人又如此重要,那弘時落地這種四爺府上添丁的大事,應該能找出顧俨的帖子。  就這拿出來也有好幾摞。  玉瓶和玉煙來回搬了好幾趟才搬完,堆得滿榻都是。  這是要找到明年的節奏啊。李薇把二格格喊來了,跟她一塊找。  “額娘找的是哪家的帖子?”二格格很快來了,母女兩人對着一榻的帖子開始翻。  她道:“顧家的,我也不清楚,姓顧。”  二格格也糊塗起來,額娘要找帖子,連是哪家的都不知道?  因為入關後滿人流行起漢人名字,所以這個顧俨到底是滿人還是漢人也搞不清。娘倆翻得無比痛苦。為了給這個枯燥的工作增加一點趣味性,李薇開始教二格格從帖子裡看跟府上的關系,還有對方對四爺是親近?避諱?公事化應酬?等等。  帖子上的禮物都是價值千金的,未必就跟四爺府的關系有多好。比如承恩公府的帖子就被重點拿出來說。  二格格看了不解道:“這不是唐伯虎的畫嗎?”  “你阿瑪不喜歡畫嘛。”李薇解釋,見二格格還是不明白,她思考了一下,換了種方式說:“你阿瑪雖然喜歡畫,但他沒有在外面表現出來。所以這幅畫如果是送給你三伯,那就很合适。因為他在外頭表現的就是很喜歡書畫。”  二格格這下明白了,“哦,這麼說這人送這畫,不是因為阿瑪喜歡,而是這畫值錢?”  “貴重。”李薇換了個詞,四爺的外表還沒那麼嗜财如命。送禮的人是看這畫貴重才送來的。不過還是沒有拍對馬屁。  其實弘時落地,送點小孩子用的東西就好,不必多值錢,是個心意。四爺不是指着這種事攬财的人。  寓教于樂,各種帖子裡包含的東西太多,一時半刻說不完,而且很多都是要靠自己意會才能明白的。李薇發現帖子也是很好的教才,打算等弘?S回來,給他和二格格一人分一堆帖子回去看。  “啊,找到了。”二格格舉着一個外表很普通的帖子說。  這張帖子打開上面就幾行字,戳的章是伊爾覺羅根氏的圖騰。送的禮物也實在是不起眼:銀制項圈一副,銀制小兒五福镯一副,腳镯一副,平安鎖一個。  全是銀制的。  李薇第一個感覺就是:這家一定不是很有錢。  署名有兩個,顧八代在前,大字,顧俨在後,小字。  這麼說,四爺看重的應該是這個顧八代。顧俨大約是顧八代的子孫後代,替顧八代寫了這張帖子并送禮。那今天顧俨到府上來,不知道是不是為四爺傳話了。  她拿着帖子開腦洞,二格格好奇的湊上來看。  李薇回神,笑道:“行了,我剛才就想叫你拿一些帖子回去看。趕緊去吧。”  二格格笑嘻嘻的應下,卻沒有把帖子拿回她現在跟大格格和二格格同居的院子,而是叫人搬進了她在東小院裡的西廂房。  李薇則把顧俨的帖子全翻出來了。果然從二格格起,顧家次次都有禮物,雖然都不起眼,但全都很應景。應該說是實實在在的心意。  比如二格格當年早産,雖然滿月時已經養回來了,可顧家給二格格的長命鎖和項圈上刻的就是萬字花紋。  看來果然是四爺的舊友,還是有深厚交情的那種。  隻是好像跟四爺府的交往并不多。  李薇腦中浮現出一個大大的隐士的形象。  她本以為四爺見這個顧俨怎麼說也要見到晚上了,說不定還要留個飯,結果最多兩個時辰,四爺就回來了。  天還沒黑呢。  李薇特别驚訝的迎上去,“怎麼這麼早?沒留人家吃飯?”  四爺的面色看着就不如出去時開心,他搖搖頭,道:“顧先生病着,他也要趕回去照料。話說完就走了。”  用過晚膳,他解釋了下顧家跟他的關系。  “你大概不知道。顧先生是我的老師,不過康熙三十七年就告病,皇上恩準他回家休養。”說到這裡,四爺長歎了聲,“我也許久不曾見過先生了。”  大概回憶起了少年時教他的老師,四爺今天花了更長的時間在寫字上,寫完還打算挑燈夜讀。李薇一是不想打擾他,二是撐不住就先去睡了。隻隐約感覺到燈亮了大半夜,快天亮時他才上床。  他掀開被子時,裹着一團冷氣進來。她迷迷糊糊的一把将他拽到懷裡,還把臉貼到他臉上,含糊了句就又睡着了。  四爺被她鬧得半天不敢動彈,怕再吵醒她。看她睡熟了才輕輕把手抽出來,把被子蓋好。  窗外還是黑洞洞的,遠處卻傳來雞鳴聲。  顧俨來不全是顧八代的主意。他是受戶部尚書,李振裕之托前來的。去年戶部欠銀僅八十萬兩,今年卻有一百四十萬兩。  李振裕原本是打算背這個黑鍋,但現在他怕丢了性命,這個鍋背不起了,打算以失查認罪。  但李振裕不想再繼續拖這件事。  要是去年八十萬兩的時候揭出來,他最多吃一兩句訓斥。  今年是一百四十萬兩,他拼一拼,至少還能全身而退。  要是明年再多一倍,他隻有帶着全家進閻羅殿了。  李振裕早在年中的時候就開始下手。當時皇上正在巡塞,因為連嫁兩個公主,又封了一個蒙古郡王,戶部的銀子流水般往外淌。  李振裕就悄悄做了手腳,将國庫空虛的事給露了出來,叫皇上發現。  所以皇上回京後才十分低調,京裡也不見有什麼大動作。四爺一直覺得不太對,索額圖身死,太子提前回來奔喪,皇上回京後居然毫無反應,不說斥責,也不見寬慰,倒像是完全忘了這件事。  他還在猜是不是索額圖死後,京中勢力失衡,皇上怕顧此失彼才不敢輕動?  原來,皇上現在根本沒心情管這件事了。  不是顧俨說破,四爺現在還蒙在鼓裡。一個戶部尚書的小手腳,居然能影響政局至此?  人不可貌相啊……  據顧俨道,李振裕此舉影響甚大,說不定過年也要欠些銀子,儉省着過了。  之前,皇上的頻頻施恩于四爺,确實有意叫他接掌戶部。四爺還打算等他掌了戶部後,正好拿欠銀來施威,他的折子都起了一多半了,才知道他根本就晚了一大步。  顧俨道:“李振裕托我向四爺求一條命,他願意為四爺效犬馬之勞,隻求四爺手下超生,放他一條生路。”  若是之前,四爺或許會想再拿捏李振裕一二。可顧俨說破李振裕的盤算後,他就知道這戶部尚書肚子裡的貨還多得很。  他輾轉三部,若能收服自然會是他的一大助力。既然無法以勢壓之,那就隻能小心籠絡了。  至于顧俨,他也是來求官的。  顧八代乞休近十年也沒找到重回朝堂的機會,顧俨不甘繼續蹉跎,特來向四爺投誠。他坦然言道,顧八代近年老病叢生,他怕人走茶涼,等老父去後,他就更沒有出頭之日了。  掂記着故人之情,四爺答應替他走動。顧俨就跪下磕頭,投到了他的門下。  叫四爺看着心裡格外不是滋味,扶起顧俨道:“先生待我恩重如山,你我就如兄弟一般,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顧俨恭敬道:“四爺吩咐,奴才自當照辦。隻是規矩不能亂,奴才若是再自持身份,怎麼為四爺效力?”  他這樣說,四爺反倒放心了。顧俨是顧八代的兒子時,他們之間隻是因為顧八代而有聯系,就像顧俨所說,顧八代若是一命歸陰,顧俨身為他的子孫後代,四爺會關照,但絕不會親近,除非他很有才華。  可當他的門下奴才就不同了,名為兄弟,實為主仆。顧俨的忠心才是最重要的,他是顧八代的兒子就隻是添了一兩分交情了。  亂七八糟塞了一腦子,天亮時才朦胧入睡。剛合上眼就感覺到身邊的素素醒了。  她先是動了下,然後發現了他,輕輕湊過來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  四爺正想她是打算下床還是想叫醒他,就感覺她在他臉上親了一下。  不待心喜,就聽到她嘻笑着小聲嫌棄了句:“好多油。”  四爺:……=

=215、皇上太蠢  自顧俨來之後,四爺又開始忙起來了。雖然還是不出府,卻一天到晚的在書房裡。聽弘?S說不隻是戴先生,連他們也被叫去幫忙。  “你們能幫什麼忙,”李薇好奇的問。  弘?S拿出一把算籌,“阿瑪拿了幾本賬給我們叫算。”  一群小學生幫算賬,  四爺來了以後,聽她說起就笑道,“哪裡是讓他們算賬,隻是看他們都大了,剛好有這個機會帶一帶他們。”  李薇頓覺自己跟四爺比弱暴了。她教二格格是用帖子,四爺教兒子直接拿國事。  皇上叫四爺管戶部的事還沒個定論,但據她所知的,其實戶部南北兩個檔房的賬本等物已經往府裡擡了。聽趙全保說,前院特地分出來了七八個屋子,除了放這些賬本外,還專給戶部的一群師爺預備了‘号房’。  簡言之,這群師爺進來後就跟進号房一樣,不算完了不許走,算不對不許走,要是敢弄鬼就更走不了了。  這麼大的陣仗,她悄悄問四爺是不是要查一個大貪官?要麼就是一串貪官?跟現代的反貪劇一樣,先是一個人發現了一個賬本,引來追殺,他報警,警察被陷害,然後某個隊長帶領一群勇敢的青年創造了奇迹,拔起了一個大貪官身後帶的一群爪牙,還某市清山綠水雲雲。  結果四爺叫她逗笑了,“哪裡有什麼貪官?年年京察大選,不好的官都不叫當差了。皇上聖明,百官一心。”  大概是看她不信,又添了句:“就算有一二漏網之魚,也不值當你家爺費這麼大的勁。”  李薇一臉‘你拿我當傻子啊?’的表情看着他,被他在額頭上點了好幾下:“機靈鬼,出去可不許瞎說。”  “我當然知道啊。”她避開他的手,把準備好的禮單給他看。等他點了頭才準備出門,臨走前她故意道:“爺,這是不是就叫外松内嚴?”  見他虎了臉瞪過來,她才嘻笑着趕緊溜了。  四爺送到門口,見一群人簇擁着素素出去,搖頭歎笑:“真是個磨人的東西。”  乘上府門口的騾車,玉瓶陪着她,道:“主子,咱們都好久沒出來了。”  “那從三爺府上出來就好好的去逛一逛。”李薇掀起車窗簾往外看,“臨近年關,街上的行人越來越多了。  大概是四爺在府裡查賬,不想引起太多兄弟的注意。所以雖然他在府裡不見客人,卻叫李薇多出去走走,接到什麼賞花聽戲的帖子都能去。  他親自幫她篩了幾張帖子,千交代萬交代,才放她出門。  前頭的事他也多少跟她說了一些,叫她不至于兩眼一抹黑。到了别人府上,該說什麼心裡都有數。  三爺府上的田氏最愛熱鬧,幾乎隔三岔五就要下帖子請客。她交遊廣闊,三爺也因此高看她一眼,從此更是不知收斂。  弘?S從弘晖那裡聽說的,三爺家的長子弘晟都快恨死田氏了。特别是在弘昀和弘時得名之後,田氏所出的三阿哥也得名弘景。除此以外,府上二阿哥的生母是個侍妾,三爺一直沒提拔她,她就日日去捧田氏的臭腳。  這次去田氏府上聽戲,李薇還特意準備給弘景和二阿哥弘曦的禮物。  到了三爺府上,田氏特意迎到二門,一見她就笑道:“多日不見,快叫我瞧瞧。”一把拉住她上下打量,佯怒道:“你就是故意來氣我的,在我家還要把我給比下去,既然來看我,怎麼不知道穿得寒碜些?也好叫我高興高興。”  李薇奇道:“有你這樣的嗎?哪有嫌客人不光鮮的?我今天特意穿戴得這麼好,就是怕太寒碜了進不了你的門!”  田氏失笑,扯着她進去:“一點都不知道讓着我。一會兒見了我的兩個兒子,可不許你小氣,有什麼好東西隻管拿出來,我們不跟你客氣,給多少都收下。”  李薇一時吃不準她是不是在開玩笑。弘曦生母地位不高,依附于她是正常的,難道她真打算把弘曦給養到自己身邊?  反正是人家府上的事,當熱鬧看就行了。  一進田氏的院子叫她吓了一跳,滿院子裡擺了不下百八十盆的菊花。争奇鬥豔,豐姿綽約。  田氏就等着吓她一吓呢,此時才故作遺憾道:“上回好心請你來賞花,偏你陪着你家爺去莊子上逍遙了,沒趕上好時候。有幾盆叫我們爺搬走了,那邊也要了幾盆,剩下這些也就這樣了。”  李薇白了她一眼:“你就顯擺吧,既擺出來就是要我眼饞的,等我走時,你要是不送我個十盆八盆的,看我饒不饒你。”  田氏笑得折了腰,挽着她道:“可不得了!我竟請回來個活土匪!到時盡着你挑!”  在田氏的院子裡坐了一盞茶的功夫,見了弘曦和弘景,李薇送上見面禮,兩個孩子也都挺乖巧的。  弘曦生母王氏就坐在田氏下首,從頭到尾面帶微笑。見弘曦得了禮物去找田氏撒嬌說話也不在意。田氏和弘曦一副母慈子孝的樣子叫人看了牙疼。  太像真母子了,反倒不像真的了。  倒是弘景拿了禮物,也不回田氏身邊坐着,圍着李薇道:“嬸母,我能去找哥哥們玩嗎?”  田氏聽了忙說:“我就說你今天沒把孩子帶來,弘景可盼了好久想跟哥哥們玩了。”  弘曦看看田氏,再看看弘景,想過來又忍住了。  李薇不讨厭弘景,隻是不确定田氏的意圖,敷衍道:“孩子還小呢,你就放心他出門?我的弘昀都六歲了,我還不敢放他出去呢。”  田氏打蛇随棍上:“去你那裡,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現在答應,田氏就敢明天把弘景送到四爺府上來。李薇使出拖字訣:“那好,下回我去莊子上時就叫人來接弘景,你可不要舍不得。”  她拉着弘景的手笑道:“到了莊子上,叫你哥哥帶你放風筝,捉螞蚱玩,好不好?”  今天她來,還給弘景帶了蝈蝈,弘景立刻就樂起來道:“好!”轉身跑回去拖着田氏的手,“額娘,我要去,額娘,叫我去好不好?”  田氏隻好答道:“好,好,都聽你的,小祖宗。”  草草用了飯,就該聽戲了。誰知戲台子沒搭在院子裡,而是搭到了三爺府上的花園裡。今天田氏算是把花園給占了。  走花園的路上,王氏帶着兩個孩子落在後頭,田氏挽着李薇走在前頭。  李薇歎道:“你可算是要把你家福晉給氣壞了。”  田氏得意的笑,道:“可不止我一個人氣她。你是不知道,我們爺擡回來一個寶貝,現在天天留在她那邊呢。”她伏在她耳邊小聲說了句,“這位新寵姓伊爾覺羅根氏呢。”  李薇怔了下,聽田氏繼續說:“一個她,一個朱氏,都是我們爺的心肝肉。福晉盯着這兩位尚且不及,哪有空來理我?”  從近處看,田氏眼角已經有了細紋,面頰消瘦,不像以前鮮活水靈了。  也怪不得她刻薄。紅顔未老恩先斷。三爺這副多情種子的心腸真是叫人不知說什麼好。  田氏看上她一眼,曬道:“你也不必同情我。我算是趕上好時候的。雖然現在我們爺不大進我的屋子了,可我跟他早,爺早早的給我擡了身份。後面進來的再多,對着我也要叫一聲姐姐。我還有弘景,比她們強得多了。”  說着她又恨恨道:“你也别瞧着伊爾覺羅根氏現在好了,叫爺這麼寵着難保不遭難,等着瞧吧,福晉就先饒不了她。我們福晉的手段那是一等一的,我現在就能說,伊爾覺羅根氏絕留不住一個阿哥!”  李薇不想聽這些,道:“和着你們現在是同仇敵忾,一起對着别人使勁是吧?那就跟你們福晉握手言和算了。”  田氏叫她噎得說不上話,瞪她道:“你就氣我吧。”跟着就換了話題。  可算得了清靜,李薇挺滿意。  戲台子上唱的沒什麼好聽的,李薇現在隻愛聽自家的戲,全都是照她的心意寫出來的才子佳人,比外面這些婆婆公公小姑子一大車的好看得多。  倒是田氏說得八卦更好玩,她都聽愣了。  田氏湊得近,小聲道:“……聽說是那天萬歲爺正叫一個小答應捏肩呢,一回頭見小答應臉上挂着淚,以為她受了委屈就問她,結果你猜怎麼着?”  這種皇家私密聽起來真刺激啊!  李薇也不管田氏是從哪裡聽來的,連忙問:“怎麼樣?”  田氏一手指天,“是東暖閣的房頂漏水了。前幾日不是下了場小雨嗎?積了水在屋頂上,結果就剛巧掉在那答應的臉上了。”  李薇:=

=  我褲子都脫了你叫我看這個?!  李薇沒精打采的說:“這不可能吧?”  田氏本來就是故意的,見此抓了把花生給她,笑道:“怎麼不可能?聽說宮裡好些地方都該修了,内務府沒銀子就一直拖着。你是不知道,宮裡的娘娘們看似風光,實際上還沒咱們過得舒服呢。”  這個李薇是相信的。永和宮她也進過好幾回了,每回人一多就坐不開。她和納喇氏年年都是坐在屏風隔出的小角落裡,就算在她的東小院,來了客人也不至于連個像樣的屋子都空不出來。  回到府上,她見了四爺就當成笑話說了。别的地方沒銀子修宮殿她相信,乾清宮東暖閣?那就是天大的笑話。  結果她說完不見四爺反駁,頓時僵了,不敢相信的問:“……難不成是真的?”  四爺扯她坐到身邊,喂了她一個鹹酥花生,笑道:“可不就是真的?皇上已經下了旨,今年的新年簡辦。”  花生越嚼越香,她就從他手裡拿,邊吃邊說:“又簡辦?怎麼簡?過年我和孩子們都不進宮了?”  四爺幹脆就不吃了,攤着手掌任她拿,還是她見了可憐他,喂了他兩個,吃完一拍手,叫人拿水來洗。  他道:“想得美,又打算躲懶?宮還是要進的,衣服少做兩身吧。也别用貴重的皮毛,拿一些普普通通的做。”  李薇?辶常?好笑道:“既然簡辦,衣服幹脆别做了呗。每年大鬥篷都要做上五六件,就穿一年,明年還有新的,這也太浪費了。”  “穿不完的就拿去賞人,哪有過年不做新衣服的?”四爺洗了手回來,叫人倒了茶,道:“委屈誰也不能委屈你和孩子們。何況這不過是做給人看的,皇上要哭窮,咱們自然該接着。”  李薇都愣了,半天才找到舌頭:“……皇上哭窮?”她扯着他小聲追問,“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四爺就給她解釋了一番,簡而言之,就是皇上之前特别大方,擔心親信重臣們日子過得不寬裕,就把國庫敞開叫人借銀子。  李薇聽了都覺得:皇上這腦回路也是奇葩的很啊。  這要不是四爺親口說的,換個人來說她都能呵呵他一臉:編這種沒腦子的瞎話,當她是傻子嗎?人家才不相信呢!  現在不信也要信了。  “皇上到底是想什麼啊?”她脫口而出,見四爺輕輕瞪了她一眼才連忙道,“那……現在是怎麼回事?”  皇上借銀是隆恩,就算不缺銀子,為了漲臉都要去借一回,好叫人知道他也是皇上寵信的臣子。  她聽到這裡感覺古怪,“難道咱們家也借了銀子?”人人都借,不借是沒面子,借了才是皇上的信臣――四爺大概也同流合污了吧?  果然四爺道:“當年剛開府時,府中不湊手時借過七|八萬兩吧。”他又數了幾個人,“兄弟們幾乎都借了。十三借得最少,十四少說也有七|八萬兩。”  果然是人人有份。大概沒借銀子的才是奇葩――這價值觀扭曲到一定程度了。  “難道是借銀子的太多?才把皇上給借窮了?”李薇想,不可能這麼蠢吧呵呵……  結果四爺點頭,歎氣:“今年約有一百四十萬兩之巨啊。”  “這不科學!”她一急嘴就不帶把門的了,“難道不是先規定一個大概數額或比率,比如一年隻借四十萬兩或百分之多少嗎?怎麼可能敞開了由着大家随便借?”  她跟四爺面面相觑,從他的眼神裡她看出真相果然就是這麼蠢。  這叫她想起國足前教練辭職,根據合同他能得多少多少錢,足協不想給,然後暴出當年簽合同時,領導就給了一周時間,而他們甚至連一個靠譜的翻譯都沒帶,就把上千萬的合同給簽了,所以合同裡寫什麼他們都不清楚(這科學嗎?!)。  李薇看報紙時都不敢相信。  但要是跟皇上比的話,足協的失誤貌似也是可以原諒的?  所以皇上不能更蠢。  有借銀子把家底給借光的嗎?這還是皇上!皇上難道不應該英明睿智?就算不英明,也不能蠢成這樣啊?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直白,被四爺在額頭上輕輕敲了一下。他道:“在外頭不可露出來。”  “我隻是有些不敢相信……”她無力道。  四爺摟住她輕笑道:“這些事你就不必想了,你也想不明白。”  她倚在他懷裡,叫他說的更糊塗了:“難道這裡頭還有什麼深奧的道理和用意?”  他拍拍她,不肯再說了。  算了,她也想不明白。不過還是很想說: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四爺換了個話題,親親她道:“我給你準備了好東西,叫蘇培盛擡過來給你看看?”  什麼好東西?  李薇好奇起來。他喊蘇培盛:“把東西給你李主子擡進來。”  他牽着她的手來到堂屋,蘇培盛領着人小心翼翼的把一個屏風模樣的東西擡進屋,她一看見就忍不住驚呼:“這是……這是個……聖母?”  面前是個黃銅鑲邊,彩色玻璃鑲嵌成的女子像。她坐在那裡,秀目半閉,戴着塊白色的頭巾,懷裡抱着一隻羊羔。  李薇仔細圍着它打量半天,終于确定這确實是聖母瑪利亞的……玻璃?  她再仔細看看……怎麼感覺很像教堂窗戶上的玻璃彩畫?  一這麼想之後,越看越像。當年她家裝修時,廚房廁所用的都是這種彩色玻璃,據說不招灰,看着幹淨。後來裝了才知道,廚房那塊确實不顯油煙,洗手間裡用的就太暗了,沒有白玻璃透光好。  她圍着看個不停,四爺就在一旁笑。  “這東西哪來的?”她問。  四爺道:“十三叫人送來的,去年就送過來了,隻是看着不雅觀,我叫人送去改了個樣子,又配了幾個小的,這才送來的晚了。”  原來除了這個大的原裝的,工匠們還想辦法制出了彩色玻璃,雖然不透光,但也拼出了各種花樣。有個小炕屏就拼出了四時花,春蘭、夏荷、秋菊、冬梅。四面小屏精緻小巧,美不勝收。  最叫她喜歡的是花樣全都拼的極小,一朵梅花個個花瓣都隻有小指的指甲蓋般大。  這麼費功夫的東西一定不簡單。  她愛得不行,拉着他的手一個勁的誇,叫他笑道:“好了,喜歡就叫他們多做些。隻是現在燒不了大塊的玻璃,全都是這種小的,幸好工匠的手藝過得去。這東西倒比一般的屏風更易得。”  叫她說,小有小的好處,大有大的用處。她挑了那面冬梅的要給他擺到書房去,剩下幾面也是幾個孩子人人有份。  四爺和她回到西側間,一同坐到榻上,笑着問她:“不是喜歡得很?怎麼一轉眼都送出去了?那面冬梅的還是擺到你這裡,爺過來了也能看。”  “再好的東西我也擺不完,送給别人也叫别人高興高興嘛。”她小小拍了一記馬屁,“再說,我的好東西太多了,都是爺給的。庫房現在都要放不下了。”  四爺叫她拍得樂了,道:“小馬屁精。”  不過她這麼說,實在叫他心裡高興。他跟她就商量着過年時給娘娘宮裡也送一面進去。這種屏風新奇,就是玩個新鮮。  “那年禮就這麼定了?皇上那邊要送什麼?也加一面屏風?”她道。  四爺記上一筆,問她:“今年的年禮最好還是樸素些。加面屏風可以,你想想還有什麼能送的?”  李薇想起樣好東西:“我有個主意,爺要覺得好可要賞我。”  他放下筆,牽着她的手換到他這邊坐下,笑道:“爺身上什麼不是你的?還想叫爺賞?”湊上去在她臉上香了一口,“叫爺賞你什麼?”  賞個一生一世。  她握着他的手,“我賣個關子,日後再說。”  四爺捏了下她的手,笑道:“都由你。”  至于送什麼年禮,她還真有個好主意:“爺在莊子上親手種的花生還有好幾袋呢,不如送這個?”  四爺怔了下,放聲笑道:“果然是好主意!”  有什麼能比他親手種的糧食更樸素,更合皇上的心意?  他一把舉起她托到懷裡狠狠揉了兩把,親道:“真是爺的素素!爺不賞你都不成了!”  外屋的玉瓶聽到屋裡炕桌被踢開的聲音,還有主子和爺細細的說話聲,連忙帶着其他人都退出去了。  216、蜜三刀  立冬後,京裡就沒下過一場雪。天瓦藍瓦藍的,映得紫禁城裡的琉璃瓦閃着奪目的光。聽街上有人說那是皇上身上的真龍龍鱗,也有說是龍氣的。  大概是托了皇上屋頂也在漏水還沒銀子修的福,如今京裡的說書人都說這是老天爺看不下去,才不叫下雨,免得叫真龍天子睡不安穩。  剛剛從一間店鋪出來的李薇都有些吃驚,這京裡的流言好像一夜之間全冒出來了。  不過百姓們的嘴裡,皇上就是一條真龍,天子,連老天爺都看顧着他。他們還不是開玩笑,話裡打趣的意思雖有,但也有八成是真心的。  皇上為什麼沒銀子修宮殿,還要住破的宮殿,那當然是因為皇上儉樸。皇上不舍得花銀子,省出銀子來都叫那些官們給貪了。  所以壞的全是壞心眼的貪官,皇上是好的,就是叫他們蒙蔽了。  車裡全是大包小包的點心。她難得出門一趟,就想嘗嘗外頭街上的小吃。蜜三刀、哈喇豆、芋頭酥什麼的。可惜這裡全沒有,問題是她當年迷西點,會做奶油蛋糕冰淇淋曲奇餅,就是不會做中式點心,家門口不遠的菜市場就有一家老式點心鋪,特别的地道。  到現在想吃了居然找不到。  不過現在車廂裡也是一股點心的甜香味,她光芝麻酥就買了四包,都是不同的店鋪的,試試看哪家好吃,下回再去買。  回到府裡,她先把點心分成幾份給二格格和前頭弘?S他們都送點。府裡的東西吃慣了,都覺得外頭的新鮮。  晚上,四爺過來看到桌上擺的點心盤子,笑道:“哪裡都是這股香味兒,今天在前頭,弘?S幾個可不少吃。”說着拿起一塊來嘗了嘗,道:“外頭的吃起來也不壞。”  可她還記着蜜三刀,不一會兒就叫四爺給套出來了。  怪不得弘?S那邊的點心都吃完了,這屋裡的還擺得好好的。四爺放下茶,喊來蘇培盛道,“叫人去問問,看有沒有知道這個蜜三刀的。”  李薇頓時覺得自己傻透了,又不是西洋點心這裡沒人知道,所以她要說出做法才能叫膳房做。堂堂中式點心,隻要這個年代已經發明出來了,就不愁打聽不出來。  ……應該發明出來了吧?  她在這裡忐忑,那邊蘇培盛親自跑了趟膳房找劉太監。  “蜜三刀啊?”劉太監擦了把手,出來道。蘇培盛看他的臉都笑成一朵花了,就知道他肯定會做,有心賣個人情給他,就道:“正是,李主子出門轉一天了沒找着,這會兒還想着吃呢。叫主子爺知道了,特地叫我來問你。怎麼樣啊?劉大廚,會不會做這道蜜三刀?”  劉太監才不接他的人情,轉口誇起旁人:“要不怎麼是李主子呢?這蜜三刀可不一般。”  蘇培盛賣人情沒賣出去,臉登時挂下來。一道都沒聽過的點心能有多出奇?  劉太監笑呵呵道:“這可是蘇東坡起的名兒。不才還真會做,今天晚上做得了,明天一早就給主子送過去。”他看蘇培盛臉色不好看,更高興的對他說:“蘇公公,明天我也給你留一盤,叫你也嘗嘗?”  蘇培盛的臉皮厚似城牆,明知劉太監是要噎他,也大大方方的接下來:“好啊,主子都愛的點心,必定是好的,我就沾主子一回光,嘗嘗這蜜三刀。”  等蘇培盛走了,劉太監感歎:“後生可畏啊。”這不要臉的東西!  東小院裡,四爺聽蘇培盛說完,對她笑道:“沒想到還有這個典故。”  李薇也不知道啊,隻是民間傳說吧?不過這樣一來這點心吃起來好像也脫離了低級趣味,不是純粹的口腹之欲,而是跟名人靠攏。  四爺看她樂得眉開眼笑的,說她:“這回高興了吧?先拿這個頂頂吧,明天就能吃這蜜三刀了。”說完拿了塊芝麻酥遞給她。  第二天,蜜三刀制出來後,四爺叫人往書房也送了一盒。  他與戴铎各嘗了兩塊,戴铎笑道:“學生看這點心也可以進上一盒,學生在老家時,學生父親就很喜歡吃這類甜軟的點心。”  于是,過年去宮裡時,四爺就提了一盒點心。  他如今在宮裡也紅了,進宮先去了趟南書房,找人請來梁九功,把食盒遞給他道:“偶然吃到的點心,想着皇阿瑪最近胃口不開才帶進來的。”  梁九功接過來,歎道:“四爺實在是孝心可嘉,奴才……”話沒說完眼圈就紅了。  四爺謙虛兩句,說公公辛苦,然後就告辭了。梁九功要留他,道:“四爺不如站一站,奴才進去通報,說不定萬歲爺會叫您進去說說話呢?”再說您特意跑這一趟,不就是為這個嗎?  四爺猶豫了下,說:“既然公公這麼說,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不敢,不敢。”梁九功說完提着食盒去西暖閣了。  小太監叫他時,他就在皇上跟前侍候。皇上掃他一眼,他就主動說是四爺在外頭喊他出去。  皇上道:“那你就去看看老四有什麼事吧。”  這時他提着食盒回來,揮退想過來接過食盒的小太監,徑直走到皇上身前。  康熙掃了眼他手中提的食盒,放下折子道:“這是老四拿來的東西?”  梁九功剛才進來前已經打開看過了,此時當着皇上的面,打開盒蓋道:“四貝勒說您這段日子胃口不大好,特意拿來的。”  圓形的紫檀制繪着南山松的點心盒子一打開,蜜三刀的甜香就散開了。  梁九功拿銀筷挾着自己先嘗了一個,停了一刻有餘才換了雙筷子給皇子挾了一個,盛在小碟子裡呈上去。  康熙挾進嘴裡,一咬一泡蜜汁就流出來,香甜軟綿,越嚼越香糯。  “味道還不錯。”康熙隻吃了一塊就叫梁九功收起來,“晚上配粥時上這個。”  梁九功就知道皇上是滿意這個點心的了,收起盒子後才道:“四貝勒還在外頭等着呢。”  康熙點點頭:“叫他進來吧。”  武英殿裡,幾位阿哥都到齊了。直郡王和太子分坐兩端,其餘兄弟都散在殿中各位。隻有八爺還留在殿外,身邊聚了一堆人。  三爺看在眼裡,酸在心裡,臉上一直挂着冷笑,斜眼瞧着殿外的八爺。  九爺、十爺和十四避在遠處,九爺揚揚下巴指着三爺,小聲說:“我看三哥快成斜眼了。”  十爺比較厚道,十四就直接笑出來了。  三爺掃了他們一眼:“十四,有什麼可樂的給哥哥說說。”  十四忙擺手,說:“沒事,三哥,我就是身上癢癢。”  這種賴皮話叫三爺沒辦法接,十四又總仗着年紀小不給他這個三哥面子,他計較就是他不對了。  “也不知道老四去哪兒,都沒人管了。”三爺半天說了句這個。  一旁的五爺和七爺都不接話。三爺說完仿佛想起來了,掃了一圈還朝殿外伸了伸脖子,奇道:“怪了,老四怎麼這個時辰還沒來?”  其他人其實都發現了,隻是沒人說出來。五爺和七爺也糊塗着呢,四哥的脾氣可是不會遲到的,再說來的時候看到宮門口四哥府上的車了啊。  太子微微一笑,就是直郡王心裡也有數。宮裡的事他們的耳目靈便些,一早知道他們的好四弟跑皇上那邊去了。  他二人不吭聲,三爺嚷兩句都沒人接話,也閉嘴了。等八爺好不容易把圍上來的人都打發走,進到殿中連聲道歉,上頭幾個哥哥都不開口,還是九爺接了句:“沒事,八哥,你不晚,沒見四哥還沒來的嗎?”  八爺怔了下,在殿中掃了兩圈都沒看到四爺的身影,這才相信了九爺的話。不等他問,外面甩起了響鞭。  衆人趕緊歸位站好,八爺悄悄問十三:“四哥呢?”  十三搖搖頭,低頭不說話了。  靜鞭後,皇上駕到,衆人跪迎。  一個身影此時才匆匆從後面上來,越過十六、十五、十四、十三等人。叫跪得好好的九爺和八爺隻感到身邊掠過一個人,再擡頭就隻能看到背影了。  八爺眼看着那人跪在了五哥前頭。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前頭皇上叫起了。一群兄弟起來後全都盯着四爺看了兩眼,跟四爺挨着的三爺壓低聲音說:“好啊,你個老四……”  四爺鎮定的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對三爺的話也沒反應。  接下來,皇上敬酒後是皇子替皇上挨桌給大臣們敬酒。這個敬酒的棒子從太子到直郡王,八爺也曾有過一次。這次大家都看四爺,以為今年必定是他了。  結果皇上卻對坐在後頭的十三、十四招手,笑道:“你們兩個出來,替朕給你們這些叔叔伯伯們敬酒。”  十三和十四立刻起身離座,小太監端着酒壺和酒杯跟上他們。  康熙笑道:“可不許你們看他們年紀小就欺負他們,敬的全都要喝得幹幹淨淨!”  席上一片哄笑,鄂倫岱拍着胸脯說:“萬歲放心!敬一壇子我也能都喝下去!”有他代頭,一群一都開始說自己是海量,還有人拿十三和十四打趣,喊他們年輕要是喝不了就喊哥哥們來幫忙。  十四搶在十三前頭說:“太小看人了!十三哥讓開,我來跟他們喝!”  席上其他兄弟都看到十四雄赳赳的樣子,三爺對四爺道:“瞧你弟弟這樣吧,就會欺負十三。剛才你不在,可是沒人管得住他。”  三爺想叫四爺去教訓十四,四爺根本不上當,自顧自吃菜道:“十四大了,哪還用得着人管?三哥看不慣,三哥去。”  三爺切了聲,轉頭又小聲問他:“你剛才是去東暖閣了?戶部有事要緊着跟皇上說?”  四爺管戶部的事,皇上還沒下明旨,雖然大家都知道了。但四爺就拿着皇上沒下明旨,反問他:“三哥說什麼?戶部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老四你不厚道,當着哥哥的面還沒有一句實話。”三爺道。  四爺歎氣,放下筷子道:“我要是說了,三哥你一定不信。”  “你說。”三爺也放下酒杯,認真聽。  “我是給皇上送一道點心……”四爺沒說完,三爺就不聽了,拿起筷子吃菜:“切!不想說就不說。拿話哄你三哥是怎麼回事?就算要哄,也編點可信的啊。”  四爺不辯了:“我的錯,我的錯。”舉杯敬三爺,“大過年的,三哥别氣着了啊。”  叫三爺喝了敬酒還是憋了一肚子氣。  等大家往上送新年禮時,輪到四爺,他居然送上了兩袋他親手種的花生和紅薯。  下面的兄弟不約而同的全放下筷子,聽四爺還在那裡表白:“……原先還種了黃豆,隻是收得不多,做了些豆腐叫孩子們都給吃完了……”  太子擎着杯,忍不住想笑。  康熙也覺得有趣,下頭孩子們盡孝心是出盡百寶,老四這一手倒是沒人使過。他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也不跟人說話了。席下面的其他人見皇上如此,都紛紛專心緻志的聽四爺說他種地的事。  四爺說起來還沒完了!  “……田園之樂,猶勝酒色歌舞……”三爺很想呸他一臉!  “……弘晖幾個也與兒臣一道,整草除蟲,翻土下蟲,澆水施肥,磨的手上都是泡,個個曬得像在墨池裡滾過一般……”這是顯擺他兒子多的,八爺心道,跟席上衆人一起笑起來。  孩子們有多可愛,老四就有多可恨!  四爺很快做了結尾:“兒臣跟孩子們隻墾了兩畝地,種出來的隻收了這麼幾袋子,好些都叫蟲啃了,收成不好。”  康熙笑了。衆人一同笑。  “趁此佳節,奉與皇阿瑪,也嘗嘗滋味。”四爺挺不好意思的,不太會種,收得太少,真是太丢臉了。  一群兄弟看得咬牙切齒。  康熙撫掌大笑,當場叫人呈上來,打開布袋一看,裡面的花生倒是個個圓胖。  “果然是好東西,胤?G啊,你這地種得不錯嘛,明年接着種,朕明年還想吃!”康熙吩咐下去,梁九功馬上把這幾袋紅薯、花生拿下去叫禦膳房做出來。  不一會兒席上就吃到由四爺親手種出來的鹹水花生和紅薯丸子。  皇上如此捧場,下面的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個個吃着鹹水花生和紅薯丸子都比吃龍肝鳳膽還香甜,還都擁上來誇四爺。  于是,三爺就看席上八爺身邊一堆人,四爺身邊一堆人,他身邊隻有寥寥幾個人,還都是自家親戚,鼻子都要氣歪了。  八爺去給保泰、鄂倫岱等人敬酒時,時不時的掃四爺一眼。  四哥真是不一樣了。  宴席過半,皇上就退席去休息了。席上衆人也都紛紛離席方便一二。  四爺此時才端着酒杯去敬太子,兩人碰了三杯都各自飲盡了。太子的席面上也擺着一盤鹹水花生,一碟紅薯丸子,隻是都沒怎麼動。  太子起身道:“老四啊,孤出去醒醒酒,你自便吧。”  四爺道:“臣弟恭送殿下。”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三爺見他過來也冷哼一聲起身避開了,五爺和七爺都出去方便了不在座。  十三此時拿着酒壺過來敬酒了,他倒了三杯,道:“四哥剛才喝多了,飲一杯就行,弟弟多喝點沒事。”  四爺道:“那我就不跟十三爺客氣了。”喝完酒,他叫人給身邊添了個座。  十三坐下先謝過四爺幫他忙十三公主的事,說着眼圈就發紅。  “我這輩子都記得四哥待我的好處。到哪兒都忘了不了。”十三感歎道。不是四哥,别說十三公主的嫁妝能不能備得那麼好,他也不可能有機會多見幾次十三公主的額附。  “你我兄弟,不必說這種外道話。”四爺溫言道,與他碰了一杯。  “四哥這樣說,弟弟就不客氣了。”十三不好意思的說,“其實弟弟有事想求哥哥。”  四爺鼓勵的看着他。他跟戴铎聊起過,這次戶部的事不管辦得如何,都是一件大事,有想分一杯羹的,自然也有願意搭把手的。戴铎道:“主子不如趁這個機會瞧一瞧,都有哪些可用之才。”  十三道:“弟弟現在連兒子都有了,實在不想整日無所事事,想托四哥幫弟弟尋個差事,什麼都無所謂,打雜、跑腿都行。”  “連打雜、跑腿都不挑?”四爺故意問。  十三正色道:“有四哥看着弟弟,就算是打雜跑腿的活,弟弟也願意。”  四爺滿意了,點頭笑道:“既然這樣,那你過了年就來找我吧。正好我那裡有樁差事,就差人手了。你要不嫌累,就過來。”  十三哪裡會嫌棄?離了四爺,他現在什麼都不是。所以十三公主嫁出去後,他當然要找另一件事好繼續跟着四爺。  說定這件事,也不能在席上一直說話,十三就告退了。  四爺拉了十三這一個幫手還不足,掃過席上一圈人,盯上了十四,心道十三都過來了,叫十四也過來摻一腳,不然日後隻怕就要被他埋怨不提拔兄弟了。  隻是他看了一晚上,都沒找到機會跟十四說話,見他四處瞎轉悠,專往人堆裡紮。等皇上回來了,又祭出禦前比武來,還要跟直郡王比,把四爺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回到府裡,李薇洗漱後換了衣服就縮到床上了。現在這個天不下雪,卻還是冷得入骨。泡過腳不趕緊鑽到被子裡,腳丫子一會兒就凍得冰涼。  等四爺也進被窩了,她趕緊把腳伸到他的被子裡暖暖。  四爺叫一雙冰涼的腳丫子凍得一驚,反應過來就掀起被子道:“進來吧。”  她樂颠颠的滾進去,抱着他舒服的長歎一口氣:“爺身上真暖和!”  四爺失笑,掖好被角,在被子裡摸她的手指,觸手也是一片冰涼,歎道:“叫白大夫給你開個方子補補,手腳都這麼涼,這是血氣不足啊。”  他抓住她的手指放在嘴邊貼了貼,“知道給爺炖牛肉湯補身,怎麼不知道給自己補補?”  她鑽到他懷裡,冰涼的腳丫團起來踩在他的大腿上,“有爺呢,不補也正好。”說着故意踩了踩他跨|間的那一團,踩着踩着就踩硬鳥。  她自樂得歡,叫四爺更是哭笑不得。在被子裡把她的腳給夾住,不叫她再胡鬧。  明知道明早還有進宮,什麼都做不成,還故意磨人。  “真是爺的磨人精。”他在她鼻子上親了親,突然冒出來一句:“有油。”  李薇:=口=  她連忙伸手摸了下,突然想起不對啊,暴紅着臉:“不可能!我剛洗過臉了!”  外屋守夜的玉煙突然聽到裡屋有四爺的笑聲隐約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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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溫柔的人  就過年這段時間來說呢,其實是必須純潔禁|欲的時間。  睡前,李薇故意把四爺的鳥喚醒到半硬,然後她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感覺就是剛躺下就被叫醒。  醒來時,屋裡早就點亮了數盞燈。四爺正在丫頭們的侍候下穿衣服,回頭看到她呆怔的神情,說,“侍候你們家主子先抹把臉。”  玉瓶就拿着個燙熱的毛巾上前,抹過臉後,李薇就清醒一點了。  因為過年參加新年大宴的人很多很多,所以大家進宮的時辰有個默認的順序。四爺不巧,身為皇上的親兒子,他排在第一梯隊裡。就是說,他們府上的必須趕在第一撥進宮,好給後面的人騰出時間來。  想想看,要是他們到晚了,夾在一群宗親或大臣中間是多麼的顯眼啊。  洗漱後,大家都先不穿大衣服,統統隻着裡衣,頭發梳得油光水滑的先坐下用早膳。為了扛餓,也為了保暖,還不能在跪着的時候突然想方便,所以早膳沒有湯水,全是饅頭、煎餅、包子一類的實在東西。  不能說不好吃,但隻吃這個很幹啊。  李薇就端着一馬克杯,小口小口的喝裡面的鮮奶茶,就着吃才能咽下去。看四爺幾乎是幾口一個用吞的,她同情道:“爺,你好辛苦。”說着把杯子遞過去給他看,“喝一口吧,順順喉嚨。”  四爺點頭,她剛想叫玉瓶再去倒一杯來,他就拿過她的杯子一口氣喝完了!  她:“……”  “反正你也不喝了。”他道。  捧着杯子的她不知道該不該解釋下,她其實還喝啦……  漱口過後才是穿外面的禮服,然後裹鬥篷,戴風帽。個個都裹成一個熊後,搖搖擺擺走到車前,費力爬進車廂,搖搖晃晃到了宮門口,再下車,再在寂靜黑夜的宮牆裡走上兩刻鐘。  每到這時,李薇都會開腦洞想像這是一個穿越的聖地,說不定她下一秒就穿回去了,然後裹得這麼嚴實站在盛夏的紫禁城裡(她是夏天穿過來的)。  就是不知道是先跟警察小哥們打交道,還是先被遊客拉去合影。至于理由她已經想好了!萬無一失!而且絕對不會被懷疑!  她就說她是個敬業的COS。  然後在警察局打電話回家,把身上的首飾和皮草都找機會挂到網上拍賣掉,賺一大筆錢換個房子!  午夜夢回間,她一定會懷念四爺和孩子們的。  然後她想起身上沒有帶一件四爺和孩子們貼身的東西當紀念品。  跟着她就想從四爺那裡拿個什麼當紀念品比較合适,至于孩子們身上都流着她的血,說不定穿越局一誤會就叫她帶着孩子們一起穿了。  再往下她開始發愁是四個孩子都沒有戶口比較捉急,還是她突然多了四個孩子比較捉急?  ……要是一切成真,她一定會成為他們那一屆的風雲人物。  畢業多年突然拖着四個超生的孩子回來,一聽就很有八卦女王的潛質。  一路開腦洞直到跪完回到永和宮,娘娘還是那麼慈愛,有時她都想德妃是不是受過标準微笑訓練,她臉上的笑容好像一直沒變過,總是那麼恰好。  大概是皇上在哭窮,今年德妃穿的居然是舊衣,頭上戴的钗環也有些黯淡。  到了用膳時感覺就更深刻了――他們換了桌子。  去年前年都是嶄新的八仙桌,上面還鑲了瓷畫,桌角嵌着銅線,總之就是桌子看着很華麗範兒。今年就是個很普通的八仙桌了。  因為桌面不夠華麗,李薇感覺這飯吃得比較美好。但她也深刻感覺到了‘皇上很窮,所以娘娘們也很窮’的概念。  德妃這麼努力表現,李薇索性從第二天起就不換鬥篷了,一直是那條狐狸皮的。首飾更是減了五六件之多。  四爺有天回家後看到,問她:“怎麼戴這麼少的東西?”  她馬上把娘娘拿出來說,道:“不是我不想戴,隻是娘娘都這麼樸素了,我怎麼好比娘娘戴得更多?”  他笑了下,很痛快的拆穿了她:“你不過是嫌沉罷了。”  她就很沮喪的撒嬌:“真的墜得頭皮很痛啊……難得有個能少戴幾天的機會,爺就容我少戴幾件吧。”  四爺親手替她把首飾取下,頭發散開,點頭。果然見她歡喜的笑起來。  “一身懶筋。”他拍着她道,“什麼時候懶到連飯都叫人喂到你嘴裡。”  她扯着他的手不撒,“我現在就懶得不想動了。”哼哼叽叽跟他磨。  四爺打橫将她抱起,颠了颠道:“這回成了吧?”跟着就抱着她在屋裡轉圈,轉得她又笑又叫的。  但再怎麼鬧,還是神馬都不會做。兩人洗漱過後就上床蓋棉被純聊天了。  她又把腳伸到他的被子裡。  四爺掀開被子等她鑽進來,先一步夾住她搗亂的雙腳,“今晚不許胡鬧了,快睡。”  她最喜歡就是他無奈讓步的時候,感覺那時整個人都被他寵愛着。  于是她鑽到他懷裡,叼着他脖子根附近的一個盤扣豆豆不放。  他就在離她很近的地方歎氣,她呼出的熱氣也撲到他的脖子和耳根處。兩人緊緊貼在一起的身體中間,他的小鳥正在慢慢立起來。  他的大手在她的腦後和後脖頸那裡揉來揉去,在她耳邊說:“爺都是心疼你早上起不來才不動你,這麼鬧是說你起得來?”說罷他的手就滑到了她的屁|股上,緩緩揉了兩把,跟着還要往裡滑。  她腿一夾緊,他在她耳畔笑道:“不鬧了?”  她隻好乖乖放開他的盤扣。  他在她嘴邊親了下,手抽出來輕輕拍在她的背上:“睡吧,明天早上爺叫你。”  有他這句話,她幾乎是一秒入睡。  第三天早上醒來時,還是他站在床前的背影。聽他道:“醒了?給我。”  他彎下腰,大手拿着燙熱的毛巾在她臉上狠狠抹了好幾把,臉上的刺痛叫她很快清醒了。  梳頭上粉時,她小聲交待玉瓶:“用點面脂就行,今天不用粉了,也不用胭脂。”  玉瓶湊近她的臉細看,剛要驚呼就被她拉了一下。  “主子,你這臉上是搓傷了,都有血點了。”她小聲道。  李薇點點頭,輕輕抹了一層面脂。  背後,他一直在等她,見她弄好就說:“去用早膳吧。”  “好啊。”她起身挽着他的手。  到了堂屋還沒坐下,她舉起他的手看,心道怪不得給她抹把臉都快把皮搓破了,這爪子上骨頭硬得跟鐵鑄似的。  正看着,他的手捏了下她的鼻子,他正沖她笑,一臉無奈:“盯着爺的手看什麼?又想作弄爺了?”  她也很無奈,沒辦法,為了不叫他心裡難過,她就不說他把她的臉差點洗破吧。  她真是太溫柔了。

218、

皇上跑了  忙碌又‘樸素’的新年終于過完了。  比起以前的新年,李薇居然覺得樸素版新年過起來更輕松。好多人家送來的請帖都能用一個理由回了,我家爺不讓。  田氏的弘景在過了十五後就常到府上來玩了,能跟他玩到一起的隻有弘時。叫她沒想到的是,弘景居然是個很天真的性子,第一天來就能毫無顧忌的對她說,“嬸子,我想尿尿。”  原來弘景打小就是蹲着小便的,站着他會尿到褲子上,然後就哭。可蹲着他又嫌醜,常常憋得照樣尿一褲子。他跟弘時在花園裡瘋跑時,弘時尿急了就叫下人圍成個圈,把他的小雞|雞掏出來就地放水。  可弘景不行,他還知道要是在别人家尿了褲子就更丢人了,急得跑回東小院找她。  幹嘛呢?因為田氏在哄他乖乖蹲着尿時,都是拉着他的手陪着他的。  連奶娘他都不要,隻要田氏。  李薇在弄清事情真相後,忍笑陪他尿了一次。第二天田氏大概昨晚上聽下人說了,就叫人送了道歉的禮物來。  其實這倒叫她覺得田氏也沒那麼不好。雖然她性格有些小刻薄,可對弘景是實打實的真心疼愛。收了田氏的禮物後,她表示歡迎日後弘景常來玩。  沒過兩天,田氏居然親自上門道謝。  “都是因為在你家叫你陪着尿了一次,回去後他死活都要學會站着尿尿。”田氏高興的滿面紅光,道:“說學不會就不敢再來找弘時玩,真是托了你家的福了!”  本來今年冬天沒下雪,不能堆雪人玩雪讓弘時很不高興,現在有了個新的小夥伴,弘時就樂上天了。  于是李薇也對田氏說:“弘時有弘景做伴也高興的很呢,叫弘景常來,在我這裡絕叫他吃不了虧。”  除了弘景之外,弘昀也有五爺府上的弘?y找上門來。  比起二格格當年很長時間隻能在家裡一個人玩,弘昀和弘時已經有了不少找上門來的朋友。  李薇以前想過,因為她與福晉的不和,導緻二格格和弘?S不得不跟同府的兄弟姐妹有隔閡。她感覺非常對不起孩子們。  如今風水輪流轉,她卻還是擔心。隻是這次擔心的是這些找上門來的小朋友背後的家長是否居心不良。  不過就算這樣,她也沒有限制弘昀和弘時去交朋友。朋友本來就多種多樣,就像她跟田氏與納喇氏,大家走到一起的理由肯定都不那麼純粹,但能當朋友就是緣分,在沒有重大分歧的時候,不妨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另外還有一件大事,十五之後,皇上迅速下旨叫四爺領戶部的差事。這是一。第二就是皇上跟着就去南巡了。  一點沒耽誤的正月就走了,還帶走了直郡王和太子。  速度快的李薇都沒反應過來。可看之後四爺忙得腳不沾地,她又覺得皇上……這是逃走了吧?  四爺的差事到現在她也看出來了,就是清理戶部欠銀。府上從皇上下旨又出巡後,各種請托的人就更多了,送給她的禮物也多的堆成了山,直到有天看到一座尺高的金佛!吓得她請示過四爺後,從此拒收一切禮物!  在東小院裡,四爺安慰她時說:“皇上心裡也有數,特意把直郡王和太子都帶走,就是怕卻不過情面。他們都不在京裡,我才好施展。”  欠銀子的是大爺,這句真理在清朝已經有了。  她很擔心的說:“可是這是個得罪人的活吧?”四爺您真是杯具帝。  誰知他笑着搖了搖頭,握着她的手說:“你想錯了。”  談興大發的四爺給她上了一堂關于借銀和還銀的學問的大課。  總結起來就是,借銀是為了面子,可也不是都能安心捂着銀子不還。至于現在,大家就是想找一個合适的還銀子的時機。  四爺打了個比方:“比如兩個人欠銀,一是一百兩,一個是一萬兩。要是會說話,找準時機,還了一百兩也會叫皇上高興,記着他是個忠臣,一心為皇上盡忠。可要是不會找時機,他就是還了一萬兩,那也是帶罪之身。”  這就很好理解了。  還銀子自然是希望皇上高興的。就是她也明白,還一百塊叫朋友高興,還一萬塊叫朋友怨恨的事可不少。前者大家還是好朋友,後者可能會反目成仇。  四爺帶着笑說:“大家都在等這個機會。這時哪個第一個還上銀子,就是衆矢之的。”  “這個我就懂了。份量不夠的不敢先還,上頭有人的要看上面人的意思,有派别的要看大家的想法。所以……”她正說得高興,突然發現下面不太對啊。  “所以現在沒有人還銀子?!”  迎向她震驚的表情,四爺故做深沉的點了點頭,跟着就笑道:“可不是?一群人都在伸長脖子四處看呢,就怕跳出來的時機不對,反把自己陷進坑裡了。”  所以收銀子不是難事,怎麼制造機會叫大家放心的把銀子拿出來才是問題?  “咱們府上的銀子也還沒動,等等看吧。”他歎道。  連四爺都說要等等才能還銀子,可見京裡其他人是什麼想法了。  這種複雜的政治鬥争不是她的強項,當個熱鬧聽聽就算了。擺在她面前的一個大問題是:今年是選秀年。  李蒼的媳婦佟佳氏來看望她的時候說:“街上現在到處擠的都是人,還有人到咱們家來問能不能租兩間屋住呢。聽說有不少都是去年就從家裡出發了,在路上過的年。”  選秀之年,京城就叫秀女們給塞滿了。  李薇也聽說了,不過是聽她兩個舅舅說的。  她道:“我聽小舅舅說,他們從年前起就沒歇過一天。先是皇上出門,然後緊跟着就是秀女進京。”  佟佳氏也知道,過年時她還特意叫人往兩個舅舅家送過年貨,怕他們顧不上吃飯,家裡又沒有女人幫襯,特意派了一家人過去幫着看門做飯收拾屋子。  “也有不少人挺可憐的。千裡迢迢的來了,恰逢過年,京裡寬出嚴進,好些人想早點來租個房子過年的,都叫擋到京郊去了。”佟佳氏這話一說,李薇聽出話音了。  先說有人問租房,再說選秀的人沒租到房子很可憐。  說起來李家現在人口少,空房子多,租幾間出去也不要緊。但叫李薇擔心的是難不成李家缺銀子了?她自己過得金尊玉貴的,何況李家以前的日子也是小康水準,李文璧又一路高升的當官。  李家不該缺銀子啊。  李薇一瞬間轉過許多念頭,問佟佳氏:“家裡想租房子給秀女?缺銀子了?”  佟佳氏想了下,還是悄悄跟她說了:“前年阿瑪那邊就來了信,額娘說阿瑪的俸銀都支出去了,就不往家裡送銀子了,叫我們緊着些過。”  李薇的眼睛馬上瞪大了。前年的事!她現在才知道!  佟佳氏忙道:“我們不跟姑奶奶說,也是不想叫您操心。外頭的阿瑪、額娘還有你弟弟都是這個意思。你在府裡不容易,咱們還是别給你添亂的好。”  李薇深呼吸幾次,道:“以前的事先不說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說給我聽聽吧。”  總之就是李文璧為人比較疏闊,換句話說就是老好人那種。他在外當官,喜歡結交文人雅士,還喜歡資助貧家學子。這都是好事,何況有個當貝勒爺側福晉的女兒在京裡,他每年收的三節兩壽,冰敬炭敬都不是小數,足夠他一家老小在外面的生活,還能給家裡送一些。  前年起,外面已經有了京裡會清剿戶部欠銀的事。李文璧身在官場,當然不能免俗,就從衆也借了五百兩。聽到這個消息後,他是早早的就把銀子準備好了。  不想跟他一樣欠銀的也有,可早就準備好銀子的卻是少數。就有人來上門借銀。  李文璧與四爺送的那兩個師爺商量過後,悄悄的查起了當地官員們積欠的銀子。要查人家的私事,自然要打交道當朋友。所以來人有商借銀子的,他大多數都借了。  借出去的自然就沒打算能再要回來。  他仗義疏财的名聲傳出去後,來相借銀子的人就更多了。慢慢的連李文璧那邊也開始捉襟見肘。  李蒼兄弟知道後,就把家裡的銀子送過去幫老父一解燃眉之急。  這話說到這裡,李薇已經明白佟佳氏的來意了。問是否能租房子給秀女是借口,重點是想從她這裡打聽一下李文璧在外面的困境何時能解。  送走佟佳氏,李薇就專心的等四爺來,心裡一直在想到時這個話要怎麼開口問。  隔了兩三天,四爺才又到後院來。看他的臉色就像被鬼摸了一樣,她把嘴邊的話咽回去了。佟佳氏走前,她給了她一千兩的銀票,大約能幫李文璧在外頭再支撐一段日子。  安安靜靜的侍候他用膳洗漱,更衣休息。  看他好像一直在出神,她也不去打擾,隻在一旁靜靜的打絡子。他說過她在燈下側坐時是最好看的。  她就一直把側臉對着他。  過了半天,他才坐起來。她趕忙放下手上的東西給他端茶,溫柔微笑看他喝茶,好像已經幸福的快化掉了。  她的辛苦表演沒有被辜負,他放下茶舒了口氣,握着她的手淡淡道:“明後天要是十四福晉來了,你就見見。”  沒頭沒腦的,十四福晉會來,那就是十四爺惹他哥生氣了。  她揉着他的手,在他的掌心輕輕捏:“十四爺惹您生氣了?”  四爺重重的哼了一聲,表情就像怒目金剛。她趕緊再次順毛,終于把這位爺的毛給順過來了。其實他也不是很生氣,真生氣就不會回後面來了。  所以,這其實是他的小情趣嗎?我生氣了所以你快來哄我之類的?  李薇腦洞大開的想。  第二天,十四福晉果然來了。先去看了福晉,之後又特意跑來看她。  叫原來想去正院的李薇省了事。  十四福晉送上禮物,口稱嫂子,說十四爺回去就後悔得不得了,隻是不敢上門來求四哥原諒。  她說的這個話,李薇都不信。雖然她沒見過十四幾回,可從四爺的話裡話外可以看出來,十四絕不會‘後悔得不得了’,不敢上門倒可能是真的。  “你說的我都記下了,等我們爺一回來,我就跟他提。”李薇客氣道。  十四福晉沒有久留,好像把話說完她的任務就完成了,至于四爺是不是會原諒十四,她一點都不在意。  等她走後,李薇叫人把十四福晉送禮物中的某幾件送到了前頭,那一看就是給四爺預備的。大概是十四爺借着十四福晉的手,送給四爺當道歉的吧。  前院,蘇培盛從趙全保手上接過東西,也不敢打開看就捧到了書房。  書房裡,四爺正和戴铎在下棋。蘇培盛一進來,戴铎就起身道:“學生出去散一散。”  四爺點點頭,戴铎躬身退下了,經過蘇培盛身邊時兩人還互相示意點頭。  戴铎在書房常來常往,蘇培盛對他也多了幾分随意。大家看起來像‘自已人’了。  蘇培盛把禮物放到四爺面前的桌上,道:“這是李主子叫人送來的,說是十四福晉剛送來的。”  四爺深吸一口氣,打開禮物盒子,裡面是一把蒙古腰刀。刀把是牛角,因為用得時間久了,刀把叫手摩擦的溫潤如玉,像是包了一層漿。  這是十四十歲時被皇上賞的,有段日子他天天都帶着它。  四爺卻隻是冷冷的看着。  蘇培盛奇怪四爺怎麼不拿起來,抽出來試試刀?雖然他們家爺不擅武,可也喜歡這些弓啊箭啊刀啊的,庫房裡收藏了不少呢。  “收起來吧。”四爺道。  蘇培盛連忙應下,把盒子蓋上抱着出去了。看來這東西不讨爺的喜歡,大概是永無天日了。到了庫房,守庫的太監連忙問好:“蘇爺爺,您怎麼親自來了?小的幫你拿着?”  腰刀帶盒子也沉得很,蘇培盛搖搖頭道:“行了,趕緊把門打開。”  “是,是。”太監忙開門,問:“蘇爺爺,這東西往哪兒放啊?”  蘇培盛略一想就說:“标号十七打頭的還有沒有空的?就擱那個樟木箱子裡吧。”  太監把擺在牆角的一個半人高的箱子打開,蘇培盛把盒子放進去,沒留神沾上了灰,順手從箱子裡抽出一條繡着奔馬的圖擦了擦手,又扔了回去。  太監不敢說他,隻好一直陪笑。  書房裡,四爺想起昨天十四說的話,仍舊氣得咬牙。  他從新年大宴時就開始堵十四,一直沒堵到他的人,當時他就覺得不對。昨天好不容易抓住他了,說起戶部的差事,不等他再往下說,十四就道:“四哥,怎麼好事你想不起來我,這種事就知道我是你弟弟了?”  四爺被他的話堵得升起火來,面上也不好看了,皺眉道:“十三早就過來找我了,你這裡我久等不來,怎麼?你就非要我這個當哥哥的來請才行?”  十四炸了毛:“你少拿十三說事!皇上要南巡,十三已經去了。從之前你就拼命把十三往上推,以前還能說是十三公主的事你要幫忙,我也不說什麼,現在十三公主都嫁了,你還把他往上推,你怎麼不想想我?”  四爺是知道十四之前想擠到皇上南巡伴駕的隊伍中去的。  “那你怎麼不想想,皇上留你下來就是要你幫我的?”四爺道,明擺着皇上留十四,帶走十三,就是叫他們一母同胞的兄弟好一起辦這個差。  十四道:“你少拿着雞毛當令箭!皇上可沒說叫我幫你。這得罪人的差事你也别找我!”  氣得四爺當場就想抽他一頓,要不是顧忌是在外面,兩個皇阿哥打起來太難看,他絕對饒不了他!  晚上,四爺又黑着臉回東小院了。  李薇就知道,十四爺跟四爺絕對是八字不合。他來不來道歉,四爺都會照樣生氣。現在看起來明明是氣得更厲害了。  她繼續甜甜蜜蜜的順毛,無微不至的關心。  四爺吃着她挾了菜,喝了她盛的湯,換衣服時是她先把他剝光,再一件件的穿上。洗漱時也是她把他的頭發散開,再一下下的梳。  然後邊梳邊笑。  他胸口的郁氣早叫她揉散了,聽她笑就也笑道:“笑什麼?”  李薇在背後憋着笑:“沒什麼啊,我看到爺高興嘛。”  月亮頭再散開頭發真是大殺器(腰果眼笑)。

219、旱情  之後,十四福晉又登了兩次門,還把十三福晉也給拉來,但四爺沒開口,十四那邊也沒動靜。李薇收禮收到手軟,心裡卻嘀咕十四爺不是個東西。隻會叫十四福晉出來丢面子,他登門給他四哥低個頭有多難,  四爺卻早就不放在心上了,聽她抱怨還勸她,“别跟十四認真。他在别人面前怎麼丢面子都行,就是不能在我跟前丢面子。早年還不是這樣,我出宮後他的脾氣是越來越大了。”  “大約他以為,我要是不生氣了就該再找他一回。”他冷笑,“豈知我哪有那個功夫把他當孩子哄,正好趁這個機會殺殺他的脾氣,免得他日後越來越不服管。”  “你們兄弟兩個鬥法,我隻替十四福晉可惜。”李薇感歎,她最看不起的就是十四這種男生。  她的話叫四爺笑噴了,不得不坐起來說:“這話說出去就該叫人笑話你了。”拍拍她道,“在我面前說說就罷了。”  李薇被他嘲笑,臉色就壞了,四爺見此拿了個魚皮花生喂到她嘴裡,笑道:“吃了爺的花生,可不能再生爺的氣了。爺不是看不起你,隻是……”他說着就歎了口氣,“你這副脾氣出去準吃虧。”  他摟着她哄哄,換了個話題:“正好有件事叫你去辦。”  因為整個冬天都沒下雪,眼看就到三月了,更是一滴雨都沒有。四爺的莊子上經過了冬灌,見現在還沒下雨,免不了再灌一回。  四爺道:“府裡最近事情多,爺不能常回來,你正好帶着孩子們去莊子上住一住,散散心。”  李薇是聽弘?S說起現在前院人來人往,本來教他們讀書的戴先生也是三天打漁,兩天曬網。這會兒大家算是都知道戴先生不隻是個先生了。  四爺說了半天,見她沒像以前那樣高興,奇道:“怎麼這副樣子?不想去莊子上?”  想去啊,但她走了,四爺在府裡不就該花心了?  她鑽到他懷裡委屈道:“可我舍不得你怎麼辦?”  四爺笑了,親了她兩口:“真是磨人。”  他當她在說甜言蜜語,可人家明明是真心話!  還有比這更虐得嗎?  李薇委屈巴巴的帶着一堆孩子去莊子上了,甚至連弘晖都在。看到他站在車旁還牽着馬的時候,她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大阿哥怎麼在這裡?”吓人一跳好嗎?她連忙客客氣氣的問。  弘晖已經十二歲了,看着高高大大的,一下子好像就長大了。他現在開始變聲,也不太愛說話,見到她就迎上來行禮:“李額娘。”  等她上了車,四爺也特地擠出時間,從前院出來送她。  他站在車前,跟她隔着車窗說話:“我沒空送你,就叫弘晖跑一趟。到了那裡就叫他留下,弘?S還小,你們一群女人孩子,沒個人看着不行。”  叫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看着?  不過這是這裡的風俗,就算她是個大人了,可跟弘晖比,就因為他是男人,他就比她更有話語權。  她也沒話,半天隻找出來一個理由:“那大阿哥跟着去,身邊沒人不行啊。”  “我都叫他帶上了。”四爺爽快的打回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理由。  她趕緊再找一個:“那會不會耽誤了大阿哥功課?”  “這段日子先叫他自己看,正好弘時也該開蒙了,交給弘晖我也放心。”他握握她的手,“好了,過幾日爺就去看你。”  她隔着車窗用力發射光波也沒能叫他改變主意,隻好說服自己這是完全正常的,包括把這一車隊人都交給一個十二歲的孩子負責。  ……她還是很不安啊。這真的合适嗎?  車出了城就漸漸跑得快起來了,弘?S也想下車騎馬,叫他的侍衛跑來問她,她也拿不準該不該答應。弘晖一人騎馬總有一種象征意義吧?  她道:“問問大阿哥,看行不行。”  弘晖聽到後面的動靜,調馬回頭過來問:“李額娘可是想下車散一散?”聽說弘?S想騎馬,他看看前後,笑道:“橫豎已經出了城,騎一騎也無妨。”  誰知他的話傳到後頭,叫弘昀也聽到了,立馬歡呼道:“大哥!我也要騎!”  弘晖就叫車隊先停下來,幾個男孩紛紛上馬,弘時太小還沒有馬騎,可他居然跟在弘晖身後,扯着他不撒手,可愛巴叽的說:“大哥帶我騎馬好不好?”  最後李薇就見弘晖身前坐着弘時,弘?S和弘昀跳上馬就撒開歡了。  幾個男孩身邊都有侍衛跟着,在車隊前後來回奔跑,官道旁來往的百姓瞧見他們都紛紛避開。李薇看到馬上叫護在車旁的侍衛:“去跟他們說,小心不要撞到百姓了。”  之後他們就跑得較遠的沒有百姓的地方去了。  到了莊子上,他們個個都跑得一身土,騎馬揚起的塵可高得很,最近又沒下過雨,地上的土早幹了。  見他們都髒得不像話,李薇虎着臉道:“都先去換衣服洗臉。一會兒莊子上的人來,弘晖過來見見。”  她已經想好了,春灌這種事她不可能到田間地頭去看,最多聽莊頭說一說該怎麼灌,其他的就叫弘晖去做是最好的。既然四爺把他留下,肯定是想叫他當個大人用的。這也算是一種曆練吧。  弘晖道:“是,李額娘。”  李薇想現在莊子上人少,四爺再說把弘晖當大人用,可他還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她有心叫大家住得近一些,隻是弘晖不是她生的,要是她貿然叫弘晖換個地方住又覺得不合适。  在心裡轉了幾圈,她道:“現在莊子上人少,弘晖,我一個人帶着你四弟住有些害怕,不如挪得近一點?”  她也不說到底是她帶着弘時挪,還是弘晖和弘?S、弘昀挪。要是弘晖說叫她和弘時挪,那她就搬,要是弘晖肯帶着弟弟們挪,那就更好了。  弘晖痛快道:“阿瑪交待過,到了莊子上叫我也聽李額娘的話。既然這樣,不如我和弘?S、弘昀搬出前院,住到李額娘旁邊的院子好了。”  李薇放心了,“這也好,我實在是不放心叫你們三個小的自己住前頭。”  幾個女孩子已經安頓好了,趁着男孩們洗澡的時候,她叫人把屋子重新排了一下,然後叫來大格格和二格格,道:“到了莊子上,咱們人手不足。你們也大了,我現在就把這莊子上的内務交給你們。兩人商量着來,别吵嘴。”  大格格還要推辭,二格格拉了她一下,道:“我們聽額娘的。”  李薇笑道:“既然這樣,那我可就叫人去找你們了。你們也是學過算籌的,要是算不清楚賬就問你們兄弟去,有不聽話、不服管教的也找你們兄弟你們撐腰。”  大格格心道,她的年紀也不小了,說話就要出門,李額娘叫她們管莊子應該也是存了指教她們的心思。看二格格的脾氣,李額娘大概是個不喜歡繞彎子的。她心裡也知道這事對她的益處,這時才爽快答應下來。  李薇見兩人都說通了,“這下我可輕松了。隻管放心大膽的去做,就是算錯賬賠了銀子也是在自己家裡,出不了大事。”  大格格提起三格格,擔心她和二格格有事做,留三格格一個人寂寞。  李薇道:“有我呢。你四弟跟他哥哥們讀書去了,我正覺得日子無聊,有紮喇芬做伴正好。”  三格格就在旁邊坐着,看大姐姐替她擔心,起身坐到李薇身邊,笑道:“我也想跟李額娘學編絡子。”  “這個我可不在行。”李薇替她理理頭發,“你要想學,我叫玉盞教你。她編這個最在行。”  打發走女孩子們,弘晖也過來了。  莊子上的莊頭是四爺的奴才,見了弘晖和她就跪下磕頭。他說的春灌倒不複雜,就是莊上人手不夠,要去雇人。  “這去哪裡雇?”李薇依稀記得當年在李家時,農忙雇人都是去附近的村莊雇,包飯就行,十天半月結一回錢,錢是直接付給村長的。  但四爺的莊子周圍可沒什麼村莊啊。  莊頭道:“這個不需主子操心,冬灌時就是鑲白旗的布爾根領着人來的。到時他們就紮在咱們莊子外圍,燒火做飯都不用咱們操心。”  扯上鑲白旗,果然叫弘晖過來是對的。  李薇對弘晖道:“既然這樣,這事就由你去盯着吧。人家是來給咱們幫忙的,說是不用咱們操心吃喝,但該準備的都要給他們送過去。柴米油鹽,雞鴨牛羊,看着給吧。”  弘晖應了後,道:“我一個人怕顧此失彼。李額娘,我想叫弘?S跟我一起來,就當幫我一把。”  他有心要提攜弘?S,李薇當然不會拒絕,點頭說:“那你去跟他說吧。對了,你阿瑪還叫你給弘時開蒙,他們幾個的功課隻怕都要你來看。”  弘晖聽了有些激動,府裡四個兄弟,他隻跟弘?S相熟。進宮讀書時弘昀還不懂事,弘時更是沒出生。他是府裡的大阿哥,從宮裡回來後,他就覺得跟弟弟們太疏遠了不好。  這是阿瑪給他的機會,李額娘……也是不存私心。  弘晖恭敬道:“弘晖遵命,一定會好好教導弟弟們的。”  正事辦完,李薇寫了封信回去表功,最重要的是保持在四爺跟前的出鏡率。  快馬将信送回城裡,四爺接到信時正在和戴铎說話。蘇培盛把信遞上退下,四爺先把信放到一邊,道:“依先生看,今年受災的可能有幾分?”  戴铎搖頭,道:“這個學生也說不好。隻是從河北到河南今年冬天幾乎都沒有下雪,遠離河道或打井不易的村落缺水少丁,隻怕冬灌都未必能做到八分。”  他猶豫了下,肯定道:“今年減産已成必然。”  四爺歎氣。全國賦稅有六成靠的都是田産,各地的官倉裡有多少水分,他心裡也有數。新糧不豐,舊糧就是估算得多些,隻怕也不足七成。平民百姓家裡存糧多數隻夠吃到開春,剩下的要先賒糧,等秋收後還了賒欠和租子,留下明年的種子,才是他們的口糧。  戴铎看四爺一臉愁容,安慰他道:“主子不必憂心。這事一時半刻還發不出來,至少要到八、九月後,各地欠收的折子才會遞上來。”  “隻怕未必隻是欠收而已。”四爺搖頭,“這旱情雖不嚴重,卻影響甚廣。遞上來的折子還是小事,我憂心的是流民。”  吃不飽飯,地裡的糧食又欠收,賣兒賣女還是小事。最怕的是百姓為了逃租逃稅成為流民。流民多了就易生禍患。  “白蓮教……隻怕又要死灰複燃了。”四爺感歎。  戴铎卻道:“這未必不是主子的機遇。”  “怎麼說?”  “十三爺一直想領兵,若真有白蓮教作亂,不是正好叫十三爺出去練練手嗎?”戴铎的話叫四爺深思起來。  書房裡一時極靜。  戴铎的額頭漸漸滲出汗來,有些後悔說得太直白。近來四爺十分看重他,叫他也有些得意忘形了。半天,四爺道:“先生說得我先想想吧。”  戴铎松了口氣,連忙告退了。  書房裡,四爺轉了半圈,一時半刻理不出個頭緒來。恰好看到剛才莊子上送來的信,他也想換換腦子,就拿起信拆開讀起來。  素素的一筆字是臨的他的帖子,帶着三分纏綿之意,讀着讀着,四爺忍不住拿筆給她圈了幾個字,圈完才回過神來,不由失笑。  真是,看她的字看習慣了。  不過這幾筆确實寫得不差,有了幾分神韻了。  誠如戴铎所說,如果白蓮教真的借今年旱情的時機死灰複燃,的确是個機會。但四爺猶豫的是,到底是捧起一母同胞的十四,還是選擇依附他的十三。  十四的好處不必說,兩人同母。兄弟之間省了許多麻煩,不必憂心十四是否跟他不是一條心,或者身在曹營心在漢。  但想起十四的脾氣就叫他皺眉。  十三的好處則是雖然二人不同母,但十三生母早逝,在宮中并無依靠。  可叫四爺就這麼相信十三也太草率了。要是他把十三推上去後,卻發現養了一條白眼狼,那就太糟了。  最重要的是這次的機會可一不可再。  他必須要慎重。  四爺在書房待到晚上,因為弘晖幾個人都去莊子上了,前院現在隻有他一個人。  蘇培盛進來問:“主子,這會兒也該用晚膳了,您是……”  四爺這才發現天都黑了,擡腿道:“去你……”後半截就吞回去了。  蘇培盛心道李主子不在,不知道爺是自己用,還是去後頭找哪個……  這話他不敢說。要是以前,他或許會提句福晉。可李主子雖然不在府裡,四爺心裡未必就沒這個人了。他何苦得罪李主子呢?橫豎四爺想去哪裡,他都侍候着不完了?  半天,他才聽到四爺說:“去福晉那裡吧。”  蘇培盛應了聲,轉身出去傳話。  他眼珠子一轉,沒叫他的徒弟張德勝,而是挑了王以誠這小子。王朝卿、王以誠這對兄弟可不了得,現在四爺竟有些離不了他們了。不趁他們還沒起來趕緊按下去,日後恐怕就是他的心腹大患。  蘇培盛和氣的對王以誠道:“别說你蘇爺爺不疼你,趕緊去吧,跑快點,這回你得賞錢可不會少了。”  王以誠笑嘻嘻的磕了個頭說:“多謝蘇爺爺疼小的!”

220、四爺躲了  王以誠到正院的時候,元英已經用過膳了。  雖然今天李氏不在,但過了用晚膳的點兒不見四爺來,她就以為四爺必定是不會來了,可能晚上會直接歇在前頭。  這叫莊嬷嬷包括她和這一屋子的人都有些失望。  莊嬷嬷還想安慰她,“主子别急,今晚不來,未必日後天天都不來。或許主子爺隻是在前頭忙忘了呢,”  元英笑了下,點點頭就叫人擺膳了。四爺來了,她自然欣喜。他不來,她也不是多難過。弘晖漸大,她也早就說服自己,如今靠着兒子比靠四爺要強得多。  結果王以誠這麼一說,屋裡的人登時就都激動起來了。  莊嬷嬷不等她說就拿了厚賞給這個沒見過的小太監,問清是在前頭茶房裡侍候的,莊嬷嬷笑道:“怪不得看你就是個機靈的,能在茶房侍候可不容易啊。”  茶房管着進嘴的東西,相當要緊。正院裡管茶房的還是福晉從娘家帶過來的丫頭呢,莊嬷嬷侍候福晉也有十年了,到如今也沒有碰到茶房一點邊。  王以誠隻管呵呵,見福晉再無吩咐,就道:“奴才還要回去回話呢。奴才告退。”  莊嬷嬷叫人親自給他打着燈籠送出院門口,一群太監殷勤的跟着王以誠周圍,個個嘴巴都甜得要命,一個看着跟蘇公公差不多大的三十多的太監沖王以誠喊‘哥哥’,叫王以誠險些沒吓個跟頭。  他連聲求衆人留步,幾乎是逃一般的。過了二道門,來送他的太監都留在門那頭了,他才松了口氣。  “我的天爺。”他抹了把虛汗,掏出懷裡沉甸甸的荷包,就着頭頂的月光倒出來一瞧,四個花生大小的金豆子!  王以誠怔了半晌,藏起兩個,荷包裡隻留了兩個。回到前頭,見了蘇培盛,他笑着喊:“蘇爺爺。”跟着就把荷包拿出來,遞過去道:“這是小的得的,特意孝敬您老。”  誰知平常雁過拔毛的蘇公公今天居然轉了性,臉一沉:“你自己收着吧。真是,把你蘇爺爺當成那種眼皮子淺的了?一丁點東西,你蘇爺爺還看不在眼裡。”說完走了,叫王以誠半天回不過味來。  過了約有一刻鐘,蘇公公侍候着四爺走了。王朝卿到茶房來找弟弟,王以誠連忙把主子吃剩的點心拿出來給他,再煮了兩碗茶,這就是他們兄弟倆的晚飯了。  吃着東西,王以誠掏出那荷包,不解道:“也不知道蘇培盛那狗東西吃錯了什麼藥了,今天我把這好處遞到他鼻子前,他都不帶聞一下的。哥,你說這裡頭有沒有鬼?”  王朝卿倒出四個金豆子,掂了掂道:“隻怕有二兩。”  傳個話就有二兩金子的進賬,這份賞不能說不厚。王朝卿把荷包還給弟弟,道:“兵來将擋,水來土淹。我看最多就是福晉那頭拉攏你,李主子再瞧你不順眼罷了。”  王以誠嗤笑:“我哪有那麼傻?抱緊咱們主子爺的大腿才是正經,剩下的什麼福晉、李主子,不也是咱們主子爺跟前的奴才?”  “你心裡有數就行。蘇培盛肯定沒安好心,下回再有這事,你躲着點吧。”王朝卿說。  停了會兒,王以誠突然道:“哥,你說……會不會是主子爺跟福晉不對付?”  王朝卿怔了下,王以誠道:“蘇培盛沒那麼蠢。他既然挖坑給我跳,肯定是能坑着我啊。李主子平常根本沒來過幾回前院,就是去東小院傳話,不是蘇培盛自己去,就是叫他的徒弟張德勝,那是一點機會都不給别人留的。我到不了李主子跟前,李主子哪有那個閑心專找我一個小太監的麻煩?”  王朝卿聽得入了神,王以誠壓低聲音道:“可要是主子爺跟福晉之間有事,那福晉真叫人拉攏我了,隻怕主子爺就該不用我了。”  再看那四個金豆子,竟然燒手了!怪不得蘇培盛不肯接啊,兩個金豆子還好說,四個金豆子,王以誠說不清了!他要沒在福晉面前賣點好,人家憑什麼給他這麼厚的賞賜?  想清楚後,王朝卿和王以誠都傻了,王以誠臉都白了,趕緊掏出荷包,捧着不知如何是好:“哥,怎麼辦?我去扔了吧?”  王朝卿敲了他一下道:“别犯傻了。扔出去你也說不清。”  他們兄弟面面相觑,王朝卿比王以誠還鎮定點,他眼珠一陣亂轉,道:“我看蘇培盛未必知道福晉賞了你什麼。他要害你,也不會就憑這一件事,怎麼着也要等福晉那邊真的找你了,他再一起賣了你。”  王以誠吓得嘴唇都要哆嗦了。他爬到這個位置容易嗎?他雞啄米似的點頭:“哥你說,我該怎麼辦?”  王朝卿道:“一會兒等主子爺回來,你去上茶,就把福晉厚賞你的事跟主子爺說了。現在說,最多就是吃一頓闆子,主子爺也不會信你去傳個話就成了福晉的人。”  有道理。王以誠這才一塊大石工落了地,他掂着手心的荷包說:“這可真叫人想不到,我說怎麼這賞這麼厚呢。要是主子爺真不待見福晉,那就難怪了。”  正院裡,堂屋桌上擺滿了杯盤碗盞。四爺就着山楂紅棗粥吃了兩個小花卷就放了筷子,擡頭卻見福晉連一碗粥都沒喝完,他想了下就明白了。  他過來的晚,福晉應該是已經吃過了。  本來還想留下跟福晉說說話,現在是一點心情都沒有了。有時他不明白,福晉待他到底為什麼這麼生疏?可有時她又大膽的敢挑戰他的權威,敢背着他使手段,敢對他陽奉陰違。  四爺沒話找話的道:“莊子上送了消息來,他們在那邊安頓着了。春灌的事是弘晖領着人去做的,你不用擔心。教他功夫的布爾根就在那裡,白天夜裡都有人看着。等明天弘晖大概就會寫信回來了,我叫人送來給你。要是有話想交待他們,就寫封信叫人帶過去。”  元英道:“多謝爺,我沒什麼擔心的。弘晖也大了,那又是咱們自己家的莊子,再說還有側福晉跟着,出不了事。”  四爺更沒話說了,又坐了半盞茶的時間,他起身道:“那你歇着吧,我回前頭了,明早還有事。”  元英忙跟着起身去送,“爺現在忙着正事,側福晉又不在,爺身邊沒人照顧難免不方便。我這人粗笨,不會說話,爺不如往幾個格格那裡走走。”  四爺頓了下,看她一臉的殷切,别的不說,福晉不嫉妒是好的。他跟她大概就是八字不合吧。  想到這裡,他不忍拒絕她的好意,拍了拍她的手道:“這段日子忙得很,怕是沒有空閑。等日後閑了吧。”  元英還想再勸,已經到了門口。當着一群下人的面,她不能失了分寸,隻好看着四爺徑直出了正院的門。  沒有空閑……沒有空閑就能隔三岔五的去東小院用飯休息。  元英喉頭像是哽了個硬塊。  沒事,至少李氏不在,四爺總要到她這邊來的。  第二天,她就忍着沒有用晚膳。結果四爺沒有來,一直到第五天,四爺才又到這邊來用膳了。  她就叫了耿氏和鈕钴祿氏來侍候。她們兩個,耿氏是聽話懂事,鈕钴祿氏是有野心、有身份。  四爺見多了兩個人有些驚訝。元英叫耿氏和鈕钴祿氏站着侍候,遞個筷子拿個碗什麼的。經過這幾年在府裡的沉澱,耿氏和鈕钴祿氏都去了幾分浮燥。從頭到尾眼都不敢擡一下,低眉順目,十分規矩。  用過膳,元英又叫耿氏上茶。  四爺心知這是叫來侍候他的,可他今天來是有正事的。接了耿氏的茶小飲一口就放下,道:“你們二人退下吧。”  元英怔了下,先揮退她們,再對四爺說:“爺好幾日都沒好好歇着了,不如叫她們兩個侍候爺洗漱?”  四爺有些煩,皺眉道:“這不急。明天咱們去莊子上,那邊東西都是齊的,也不用你怎麼收拾,帶上幾件常用随身的就行。”  事先一點風聲都沒有,元英一時反應不過來,道:“不如爺先去,我留下再看兩天再走,府上什麼都沒交待……”  四爺打斷她的話:“把你身邊的人留下兩個也就行了。”  說完這個,四爺就要走,她忙跟上道:“爺,那要不要帶上鈕钴祿氏和耿氏?莊子上也多兩個人侍候爺。”  “不用!”四爺實在忍不住,道:“你以為什麼人都能去莊子上嗎?那兩個算什麼東西?也值得福晉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她們打算?”  這話太重了,元英撲通一聲就跪下了。  看在弘晖的份上,她又是福晉,四爺沒說其他的就出去了。  在外頭看到耿氏和鈕钴祿氏兩個,一腔邪火都沖她們撒去:“滾!”  四爺的臉這麼可怕,耿氏和鈕钴祿氏和屋外站着侍候的丫頭太監們全都跪倒了。等四爺都走得看不見影了,他們還不敢起來。  屋裡,元英坐在地上。莊嬷嬷爬過去要扶她起來,剛才四爺一發怒,屋裡的她們也吓跪下了。  莊嬷嬷哭道:“主子,你太急了。”  元英人還怔怔的,含糊應道:“是啊……”她看着莊嬷嬷,想問她,四爺為什麼就能對那個李氏那麼好?難道愛新覺羅就是專出癡情種子?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一隊車馬從四爺府上出來,匆匆出城了。  莊子上,接到消息的李薇都愣了,玉瓶湊趣笑道:“主子是高興壞了吧?”  聽了這話,李薇拍了她一下:“去,都會打趣你主子了。”  什麼呀,她隻是剛明白過來。四爺先把他們送出府,再晚幾天跟着出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城裡躲出來了。  雖然她不知道原因,但顯然四爺是有盤算的。京裡情勢不好,他這是跟皇上學。  現在四爺越來越有‘雍正爺’的範兒了。邪魅狂霸?J什麼的,必須要又邪惡又睿智,聰明的能把所有人都給涮了才帥呢!  艾瑪,又愛上他一回!

221、曹家還銀  京城裡,幾乎是四爺前腳出城,後腳幾位爺都得着消息了。    八爺剛從九爺那裡回來。今年是選秀年,宜妃打算給八爺挑個格格,先叫九爺過來探探口風。偏偏直郡王也說過叫惠妃幫忙看看。    一口氣兩位宮妃盯上來,八爺有些兜不住了。    惠妃是他的養母,直郡王又正炙手可熱。這些年他都不敢跟直郡王太熱呼,就是怕招了皇上的眼。但要說起來,他還是更相信惠妃待他的真心。    宜妃就是純粹靠過來想分一杯羹的了。老十的額娘走後,皇上也沒再給老十找個養母,而是直接扔到了阿哥所裡。因為老十跟老九交好,宜妃總是偶爾照拂一二。    如今老十的府裡就有個郭絡羅族的妾,老十的孩子目前都是她生的。    不管這裡頭有沒有宜妃的手腳,八爺都不樂意叫人插手他的後院。如今理由也是現成的,一頭是惠妃,一頭是宜妃,他應了哪個都不好。這事又沒有兩全齊美的,幹脆都推了。    府裡,八福晉正聽嬷嬷說新進府的兩個侍妾。八爺一直無子,她的壓力漸大。今年趁着選秀年,她本想求兩個進府,誰知宜妃和惠妃撞到一起,八爺就說哪個都不要了,從下頭的門人裡選兩個規矩懂事的。    聽說他回來了,就趕緊叫人去提洗漱的熱水。八爺剛好進屋,她迎上去:“爺,在外頭用過了沒?家裡我叫人備着膳呢,什麼都是現成的。”    “用過了,在老九那裡叫他灌了幾杯酒,這會兒頭疼,送點解酒湯來吧。”八爺邊說邊拐到裡屋去換衣服。    洗漱後,八福晉看着他喝粥,道:“四爺是真走了?他就這麼撂挑子不幹了?”    八爺放下碗,歎道:“他再晚走兩天就走不掉了,現在他那府門前堵門的就有好幾十人了。”    “那他這躲又能躲到幾時?”八福晉聽說四爺帶着福晉溜了以後,一直不敢相信。她還說過兩天去找四嫂說話呢。    “躲不了幾天。”八爺道:“四哥不是傻子,他現在躲了,有錯的絕不是他。”    最叫八爺佩服的就是在他以為四哥會硬扛的時候,他躲了。他以為四哥會一直沉默的時候,他跳出來了。兩次的時機都那麼恰好。    叫人不服都不行啊。    莊子上,四爺一下車就先把孩子們都叫到面前。聽說大格格和二格格管了莊子上的内務,他笑道:“姑娘大了,好。今天阿瑪來了,你們準備了什麼來招待阿瑪?”    二格格示意大格格來說。    四爺就看着大格格,她道:“事先不知道阿瑪和額娘今天來,好些東西都來不及準備,這是我們的過失,還望阿瑪不要介意。莊子上的東西也不及府裡的齊全,好在都是新鮮的,我瞧着今天的菠菜好,還有春筍和韭菜。”    四爺邊聽邊點頭,見大格格實在是拘束,也不難為她了,道:“這些就很好,府裡有府裡的吃法,在莊子上吃的就是個自在。”    他轉頭對二格格道:“你又給阿瑪準備了什麼?”    二格格有心讓大格格占個先,道:“我吃的阿瑪不喜歡……這兩天我就愛吃炒豬肝。”    四爺剛才見她讓着大格格,心裡高興又喜歡,笑道:“你怎麼知道阿瑪不喜歡吃?今天就吃這個。”    說得一圈人都怔了,李薇心道别開玩笑了,你什麼時候肯吃豬下水了?    但他既然點了這道菜,中午桌上就有了一道爆炒豬肝。劉太監用盡渾身解數,炒得豬肝又嫩又脆。李薇的筷子就頻頻往那豬肝去,叫四爺側目半晌,親自給她挾了塊,笑道:“我就說額爾赫怎麼邪了門吃起了豬肝。”    他不吃豬下水,膳房裡的人自然就不敢給主子做。二格格從小到大沒吃過,怎麼會突然想吃。果然就是素素帶的。    李薇還拿炒豬肝的菜湯泡米飯,贊道:“特别好吃!”    四爺就嘗了一塊,細嚼慢咽後,點頭道:“滋味确實不錯。”    李薇隻是笑,不敢說其實豬大腸也很好吃,她還想吃溜肥腸。不過就不說出來挑戰四爺的三觀了。    四爺到了莊子上之後,見一切都井井有條,就真的悠閑自在起來。莊子上的外務交給弘晖和弘?S兩兄弟,内務由大格格和二格格領了。    他每日就是侍弄他的那兩畝地,去年沒種成西瓜,今年發誓要種出兩畝大西瓜。因為李薇跟他聊天時說天越旱,水果越甜。不管是葡萄還是西瓜、蘋果都這樣。    他要下地,扯着李薇跟他一起去。她不想去,就還拿福晉當擋箭牌,誰知這次沒用了。    “福晉有正事,爺不找她,就找你。到了那裡也不用你做什麼,坐在棚子裡陪着爺就行了。好不好?”他居然撒嬌!    賣萌可恥!    李薇被他那樣看了一眼,不知怎麼的就答應了。隻好天天提着大茶壺坐在棚子裡,覺得冷了就出來也像模像樣的拿着把鋤頭在地裡劃拉。    經過一冬,又沒雨雪,地凍是凍硬了,可耙開後全變成了細細的粉土,一不留神就蕩到眼睛裡去了。    李薇拄着鋤頭站在地裡眯眼睛,也不敢拿手去揉,就喊人:“玉瓶?”    四爺直起腰,抹了把汗過來:“又迷了眼了?你不要把土揚得那麼高。”    他扳着她的臉向着光,扒開眼皮猛得往裡吹口氣,“怎麼樣?好了沒?”    李薇使勁眨眼睛,希望眼淚能把髒東西沖出來,四爺扶着她走到棚子裡:“眼睛紅得像兔子了。别幹了,你就在這裡坐着吧。”    “坐着冷。”她也會撒嬌好嗎?    第二天棚子就四處都挂上了厚棉簾子,叫她既然感動,又想說你幹脆放我回去不就好了嗎?    漸漸的為了打發時間,李薇搬了些東西到地頭玩。都說你耕田來我織布,可見織布一直跟耕田是一對好搭檔。但織布太麻煩了,她把準備給他做的春裝帶過來縫,也應了景了。    他幹了一陣累了,到棚子裡來喝水,“這種事叫丫頭們做就行了。”    “你耕田來我織布,夫妻雙雙把家還。”她念道,“你都耕田了,我不做點針線活也不合适啊。”    “滿肚子的歪理。”他笑着蹲下來,手裡拿着個杯子:“來,喝兩口。”    她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水,好奇的問:“爺,你不會在莊子上待很久吧?京裡的事你真不管了?”    說是不管,府裡每天都會送消息過來,一來他就跟人進書房,有時書房的燈能亮一整夜。    可見他不是不忙,而是在莊子上遙控指揮。    “快了。”四爺把杯子裡的殘水潑了,“皇上已經到了曹家,等曹家的欠銀送來,咱們就能回京了。”    李薇可不想回去,莊子上多自在,不等她說,他就道:“你要想繼續在莊子上待着也由你。”她在莊子上閑了就愛出去轉轉,一走就是一個時辰也不嫌累。在府裡連花園都懶得去。    四爺看着一望無際的莊子,歎道:“日後爺弄個大園子,咱們一起住進去。省得在府裡連個散步的地方都沒有。”    他這話算是說到她心坎上了,不過她還是說了府上兩句好話:“咱們府裡其實挺好的,就是住上十年,也沒什麼新鮮的了……”    她跟他相視一笑,突然有種心有靈犀的感覺。    李薇小小激動了下。    不過晚上四爺再提起叫她帶着孩子們留在莊子上,她還是說想回去。    “我可舍不得爺。”她道。    四爺笑了,給她挾了一片爆豬肝,柔聲道:“回去要是想吃這個了,就叫他們給你做。”    他這也算是有心安慰她,所以她也很滿意了。    又過了大概半個月,四爺叫他們收拾行李準備回府。    “曹家把欠銀送回來了?”她好奇的問。野史上說曹家欠銀多達幾百萬呢,幾百萬兩銀子啊,那是個什麼概念?反正她是想像不出來。    “嗯,府裡送了消息過來。”四爺的臉上倒看不出高興來。    她疊好他和她的内衣(内衣這東西她喜歡自己疊,丫頭疊好恥),放進衣箱裡,回來坐到他身邊,輕聲問他:“爺怎麼不高興?曹家還的不多嗎?”    他握着她的手,臉上更黑了,語氣倒是很平靜,就是說得話吓死人。    “爺有什麼好不高興的?不過是左手換右手罷了。”他道。    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好像很深奧。而且,她怎麼聽都覺得四爺話裡的意思是……曹家搞鬼了。然後曹家死定了。今日不報,那是時候未到。    第二天,他們就坐上車回府。其他大件的行李都由下人們随後收拾好了再回京。    李薇隻帶了玉瓶和玉盞,趙全保留在莊子上了,太監隻帶了一個叫程先的。玉瓶從上車起就忍不住笑,她也被她帶笑了,問:“笑什麼呢?”    玉瓶笑得止不住,道:“主子,你是沒瞧見趙全保的樣子吧。叫他選個人跟咱們回來,他在那裡為難半晌。”    李薇明白了。奴才們都這樣,趙全保是怕一不留神叫人爬上來越過他。這個叫程先的早就在東小院侍候了,跟錢通是一撥的人,可她對這個程先也隻有一個印象。    他好像有點二。    她掀起車簾往外看,四爺帶着弘晖、弘?S兩人已經先一步快馬回府了。她望向早看不見影子的官道,“不知道他們到家了沒?”    程先坐在車轅上,一直勾着頭盯着車窗看。他早發現李主子喜歡從那邊往外頭瞧,這一瞧見立刻跳下車,興沖沖的一邊跟着車子跑,一邊喘着氣問:“主子,要不奴才追上去看看?”    李薇都被他問愣了,不解道:“……你怎麼去看?你追上去,看他們到家沒,再回來?”    程先使勁點頭,一副隻要她發話,他現在馬上就去的樣子。    “……不用,你回車上坐着吧。”李薇真怕他來真的。那不成她折騰人了?    可她這麼說,程先反而很失望,又跟着車跑了好一陣,叫她催了兩句才攆到前頭坐上車轅了。    她放下車窗簾,車裡的玉瓶和玉盞早就捂着嘴快笑死了。    “别笑。”她嚴肅的說,“這是個實心的人。”就是絕不能叫他聽見一些說着玩的話,也不敢吩咐他管事。    不然就有樂子看了。    李薇心道,趙全保能把程先給挑出來,也是費了功夫的啊。    京裡,四爺和弘晖、弘?S剛回到府裡,蘇培盛就快步進來道:“主子爺,外頭有客到了。”    當着府裡小阿哥的面,蘇培盛沒點來人的姓名。    四爺就叫弘晖和弘?S先回去收拾東西,“今天剛回來,就放你們半天假。明天再讀書吧,一會兒回去歇一歇,閑了就先把之前的書溫了。”    弘晖和弘?S應下就都退下了。    四爺再問蘇培盛:“來的是誰?”    蘇培盛近前小聲道:“是楊國維。”    楊國維是十三爺的伴讀,曹家送銀回京就是由十三領軍護送的。這時銀子還沒到京,楊國維先到了。    四爺心裡一沉,道:“叫他進來。”    楊國維進來先跪下磕頭,四爺屏退左右,道:“你們爺吩咐你來,是有什麼事?”    楊國維額頭冒汗,也不敢起身,膝行着到了四爺跟前,低聲道:“十三爺傳話給奴才,叫奴才來尋四爺……”    事情肯定有了變化,而且還不好。事到臨頭,四爺反而鎮定下來了,沉聲道:“你直管說。”    楊國維又磕了個響頭,這才敢開口:“……曹家還銀八十萬兩。”    銀子數額已經寫在了遞給朝廷的信裡,四爺早知道了。    他不解的看楊國維,示意他往下說。    楊國維的聲音低的幾不可聞:“……十三爺送回京的,僅有二成有餘。”    四爺呼的一下就站起來了,吓得楊國維退回去數步,拼命磕頭:“求四爺息怒!求四爺息怒!!”    書房外守門的蘇培盛聽到裡面的動靜,噓着把周圍的小太監都攆跑了。他自己也下意識的往後縮了縮。    少頃,聽屋裡四爺說:“行了,你出去,暫時就留在府裡吧。回頭我跟十三說。”    楊國維出來已經汗濕重衣,蘇培盛叫兩個太監守着他,一路把他送到偏院裡看起來。書房裡,四爺叫他:“去把戴先生請來。”    戴铎很快就到了。聽四爺道了原委,搖頭道:“皇上去江南,就是替曹家掠陣的。所謂還回來的欠銀,不過是從江南的官庫中提出來的官銀罷了。皇上對曹家,真是恩深似海啊。”    四爺對曹家借着皇上當靠山,玩的這手拆東牆補西牆不感興趣,他就想知道誰這麼大膽敢私截銀子。    戴铎卻一針見血道:“主子爺不過是當局者迷,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把曹家還的銀子戴走的,除了那位爺,還能有誰?”    他往天豎起兩根手指。    四爺無話可說。戴铎卻笑了,“這位爺真是膽子越來越大了。他是認準了曹家隻能把這個啞巴虧咽下來。要是曹家敢說他還的是八十萬兩,這位爺就該翻起來他們家挪官庫還銀這一章。”    “就連皇上,也要揣着明白裝糊塗了。”    可四爺笑不出來。曹家的折子是直接遞給皇上,由皇上批閱過後發到京裡的。上面就是八十萬兩。    十三帶回來隻有二十萬兩,那剩下的銀子隻能落到十三頭上。    十三把銀子送回京,銀子就落到了他身上。    到頭來隻坑了他一個人而已。    不坑他,就是十三。十三叫楊國維來就是因為這個。這事就是他們兄弟兩個的事。餘下的不管是皇上,曹家還是太子,他們都碰不起。    四爺閉上眼,真的開始覺得這次的差事燙手了。

222、十三回京  花園的花牆後,玉指拿布包着一個甕,沉甸甸的兩手提着,見對面的小太監要使手來抱,忙說,“提着,底還是燙的呢。”  小太監笑嘻嘻的接過來,湊鼻一聞,“好香,我就說是姐姐疼我,”  玉指拿手帕擦掉手上的灰,道,“特意炖了一罐子,回去記得分給你同屋的人,别吃獨食叫人說。”  “我都曉得。”小太監不敢久留,他是守後院的二道門的,趁着沒人注意跑到後面來。“前頭熱鬧着呢,但後門沒開。我看是主子爺回來了,李主子卻沒跟着回來。”他說。  玉指點點頭:“多謝你這個消息,我記着你的好。咱們别多說了,以後有好東西再找你。”  小太監也沖她點了點頭,提着東西彎腰鑽出花牆跑了。  玉指見他走了,特意在花牆後又坐了一會兒。這花牆上植的是素馨花,據說是李側福晉喜歡的野花。主子爺就特意叫人移回來,當成寶貝一樣種在花園裡。其他的什麼名貴花木,不管是牡丹還是芍藥都要給它這野花讓位。  三月末四月初,花牆剛剛植上,高高的毛竹架子上繞着素馨花的花蔓,嫩綠的葉子剛出頭就冒得滿架子都是。  玉指心道,這花入了貴人的眼,野花也能登堂入室。可見這世上本就沒有規矩,上頭人說什麼是什麼。  正想得入神,武格格院裡的玉香出來找她,見她坐在這裡發呆,上前拉着她就道:“你倒清閑!格格都找了你兩三回了!”  玉指什麼都沒說,兩人匆匆回到武格格院中。沒進屋,玉露就掀簾子出來道:“你跑到哪兒去玩了?”  玉香推了玉露一把道:“行了,趕緊叫她進去吧。一會兒我再來送茶。”  玉指一個人進了屋,武格格就坐在窗下,托着下巴看窗外早發的一枝迎春,見她回來招手叫到身前,問:“給那小太監送過去了?”  玉指上前給武格格捏肩,笑着應道:“是。他們當差肚子裡沒油水,奴婢叫人炖了一鍋的紅燒肉,個個都有拳頭大,夠他們吃兩頓的了。”她伏在武格格耳邊小聲說了幾句。  武格格點點頭,“大概是側福晉還留在莊子上。”她掃向窗外,鈕钴祿格格的屋子,那裡門窗緊閉,一屋子主仆三人都沒露頭。  玉指怕她再生氣,說:“這天也晚了,我瞧着風大,不如把這面窗子合上吧。”不等武格格說話,她就過去欠身把窗戶合上了。  武格格知道她這是為什麼,冷笑道:“我可沒心思去管她。”  玉指扶着她坐到榻上,玉露送茶進來,她接過放到炕桌上,“格格何必跟她這種人一般見識?上回福晉提拔她,不也沒那個福氣嗎?回來還哭了兩三天,到現在都不敢出門。”  玉露湊趣笑道:“那仨個悶在屋裡孵蛋呢!”  武格格撲哧笑了:“她又沒種子,孵個屁!”  笑完一場,武格格的臉又挂下來了,兩個丫頭都不敢吭聲,一個跪下給她捶腿,一個站在後頭給她捏肩。  武格格叫兩個丫頭侍候得順心,胸口郁氣散了少許。她算看明白了,福晉是想提拔鈕钴祿氏和耿氏的。  她現在年紀大了,沒這個話說。後進府的幾個人中,汪氏叫養廢了。耿氏一早抱上福晉的大腿,鈕钴祿氏再不開竅,托祖宗的福有個好姓氏。  福晉把着這兩個人,一門心思要往四爺跟前推。  這次不成,還有下回。  李主子沒跟着回來,今晚隻怕鈕钴祿氏又要做怪了。  她正想着,玉香悄悄進屋來,小聲道:“那邊去要熱水了。”  要熱水自然是要開始打扮了。玉指幾個面面相觑,武格格氣得臉都黑了,恨恨的道:“老天要是長眼,就叫她出門就跌個狗啃屎!”  一屋子丫頭都站着不敢動也不敢說話。漸漸的,就顯得院裡子的聲音清楚起來。她們聽着隔壁屋,門吱啞一聲推開,參花從屋子裡出來,接過後院膳房送來的熱水,道:“多謝你跑這一趟,這些錢拿去買點果子吃吧。”  一個小丫頭嫩生生的回道:“謝謝姐姐。姐姐,一會兒熱水用完了,我來提壺,你放到窗下就行了。”  小丫頭輕快的跑出院子,參花進屋關門,他們就聽不到聲音了。  玉指幾人輕輕松了口氣,見武格格也不罵人了,才敢輕手輕腳的散開。玉露和玉香出去躲到一邊的角房裡,等了會兒,玉指也過來了,她們忙問:“格格如何了?”  玉指歎了口氣:“能怎麼樣呢?說是要一個人靜靜。”  三個坐在屋裡發呆,玉指問道:“對了,玉衣呢?”  玉露說:“早不知道跑哪兒去了。格格又不管她,屋裡沒活,可不就出去瞎跑了呗。”正說着,一個綠衣丫頭掀簾子進來,玉露還以為她聽到了,連忙起身讓座,玉衣擺了下手說:“我不坐,李主子回來了。”  “真的?”一屋子丫頭都站起來了。  玉衣點點頭:“福晉也回來了,二道門那邊已經叫人掃地清人了,東小院的門也開了。玉盞是已經到了,聽她說玉瓶是跟在李主子身邊的。”  玉指笑了,道:“這可好了,我去給格格說一聲。”  她匆匆拐到這邊屋裡,武格格沒事做,正在擺棋譜,見她進來就說:“我在這邊都聽到你們在那邊屋裡說話的聲音了,在鬧什麼呢。”  玉指上前道:“李主子回來了。”  武格格一下子就站起來了,喜得在屋裡轉圈,自己上前支起窗戶,指着鈕钴祿那邊:“我瞧她這回還怎麼得意!”  玉指也高興了,格格心情好,她們日子過得才輕松。她扶着武格格坐下,道:“格格,要不要去給李主子請安問聲好?”  武格格知道鈕钴祿氏白忙一場,心情舒暢,道:“不用,側福晉剛回來肯定累得很,你們去個人說一聲,等明天側福晉閑了我再去請安。對了,膳房怕是要忙側福晉的飯,你現在就去提膳,省得晚了他們随便拿些東西來糊弄我們。”  玉指盈盈一福,“是,奴婢這就去。”她出了屋子,路過鈕钴祿氏的屋子時,刻意走過去悄悄貼在窗外聽。  屋裡,鈕钴祿氏正在參花和橋香的侍候下挑衣服,她道:“就算挑了又如何?福晉不在,爺又不會到後頭來。”  參花勸道:“咱們準備着,萬一主子爺來了,咱們也不至于手忙腳亂的。就跟莊嬷嬷說的,側福晉不在,爺也不可能一直不找人。不是你就是她,咱們時時準備好,總比旁人多一分機會。”  正說着,突然聽到窗外有人在笑,參花放下手裡的衣服,輕輕走到窗前,猛得把窗戶推開,就看到一個背影在牆角那拐彎了。  “有人在外頭?”橋香也過來往外看。參花搖搖頭,把窗戶合上:“是我聽錯了,咱們接着給格格挑衣服吧。”  參花想着剛才看到的背影,有點像玉指。她躲在窗戶外頭笑什麼呢?  過一會兒聽到外面有人回來,參花出去一看,玉指居然提着膳盒回來了。見了參花,她還笑了笑。參花看看天色,不解的回屋,橋香問:“你幹什麼呢?”  參花怎麼想都不對:“我看見武格格那邊的玉指現在就去提膳了。這才什麼時辰啊?”  這個點肯定不是午膳,晚膳又早過頭了。屋裡三個一時都愣了,鈕钴祿氏先想到的,“是不是……主子們都回來了?”她連‘側福晉’這幾個字都不敢說出口。  另外兩個丫頭才恍然大悟。  屋裡一片死寂,好像剛才滿屋的歡喜與活力都煙消雲散了。  東小院裡,李薇剛剛下車。大格格和三格格跟着二格格過來,等着給她請安。她招呼她們進屋喝茶,想方便的就方便下。  大格格謝過她的茶,道:“我們還要先去給嫡額娘請個安再回去。”  二格格在東小院沒什麼好客氣的,李薇一說她就去方便了,還帶走了三格格。等她們回來,李薇道:“正好,我也沒去見過福晉呢。一起去吧。”  去完趕緊回來。  元英正在換衣服,聽到她們來了心裡暗歎一聲。侍候她的石榴說:“主子要是不想去見,奴婢就去說您已經歇了?”  想起要見她們就累。元英搖頭說:“不必,請她們等一會兒,我馬上出來。”  幾個女孩子道過好,元英就叫她們回去歇着了,晚上也不必過來請安,今天剛回來就好好休息吧。  至于李薇,她跟元英相看兩厭,說完客氣話,李薇也告退了。  回到東小院,玉瓶過來道:“主子爺回來後就一直在前院,剛才叫人傳話說今晚不過來了,叫您不必等他,早些歇息吧。”  李薇哦了聲,坐一路車她也累得厲害。看過弘時後,草草吃了點東西就洗漱睡下了。  第二天,十三福晉就來了。福晉特意把她叫過去,李薇去前就猜十三福晉來應該是有事。到了以後才知道,十三爺就要回來了。皇上南巡,叫他回來是有差事的。  十三福晉昨天聽了消息,今天特地到四爺府上來打聽。去十三府上傳話的人說得不清楚,兆佳氏聽不明白就更擔心了,生怕十三爺是叫皇上給趕回來的。  她略過元英,隻沖着李薇道:“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我們爺這趟回來也不知是好是壞,隻好前來麻煩嫂子們……”  見福晉也看着她,李薇假裝想了想,搖頭道:“我們爺從來不跟我說前頭的事,我也從來不打聽。”  兆佳氏的神情馬上就哀傷起來,再去看四嫂,盼她給說兩句好話。  元英就說:“妹妹也别急着回絕,隻看在十三弟妹的份上,若能幫就幫一把……”  “話不能這麼說。”李薇覺得自己當得起鐵石心腸四個大字了,她一臉正色的說:“爺們辦的都是朝廷的正事,哪有咱們胡亂打聽的道理?”  她覺得福晉有挑撥離間的嫌疑,更是咬死她不敢也不會去打聽這個。  兆佳氏見實在說不通,隻好先告辭了,臨走特意對李薇說:“都是我急糊塗了,嫂子千萬别跟我一般見識。”  李薇本質上還是不想得罪人的,此時也說了軟話:“你也不必太擔心了。真有萬一,難不成我們爺還會看着十三爺不管嗎?”  兆佳氏的眼淚瞬間就下來了,匆匆點點頭,叫丫頭領着出去了。昨天回來的人說,十三爺問家裡能拿出多少銀子來?兆佳氏一聽就急了,他會這麼問,就表示他已經沒辦法了,不然家裡有多少銀子,他會不知道?  她阿瑪早就沒了,家裡隻剩下一個小弟弟才二十幾歲,現在隻是個小禦史,全家還在吃老本,等他出頭不知道還要多久。平時十三爺也算照撫她娘家,臨到這時才發現真是舉目無親。  她出了四爺府坐上車,車夫問她是不是回府,她抹了淚,道:“去六姐姐家。”現在隻好求六姐夫去内務府打聽一二了。  東小院裡,李薇坐在那裡左思右想都覺得還是應該給四爺說一聲。看十三福晉的樣子,好像是件大事?  趙全保還沒回來,可想起程先……她打消派他去的念頭,對玉瓶道:“把小喜子喊來。”  前院書房,蘇培盛見到一個眼熟的小子正溜着牆根往這邊來,他走到角落裡沖他招招手。小喜子跑上來:“蘇爺爺。”  蘇培盛笑道:“怎麼是你過來?哦,對了,李主子使你來傳話。呵呵,小子,這回終于熬出頭了。”  小喜子也是高興的滿臉放紅光,連打好幾個千兒,說:“蘇爺爺,主子爺這會兒……”  蘇培盛往書房一揚下巴:“等等吧,主子爺正說事呢。你也在這裡站一站,你們那個院子裡,也就你哥哥趙全保是長在這裡的,你沒來過幾次吧?”  小喜子看着前院的景緻,激動的深吸一口氣,使勁點頭。  一牆之隔的書房裡頭,戴铎和四爺正在發愁。八十萬兩缺了六十萬兩,這不是個窟窿。戴铎道:“這銀子還是小事,倒是那位爺為什麼玩這一手,倒叫人想不透。”  四爺也在想這個,聞言隻是嗯了聲。  戴铎說起了興,繼續搖頭晃腦的擺龍門陣:“要說他是故意跟主子你過不去,這也不大可能。這差事辦不好,确實對主子不好,可對那位爺也沒什麼好處――至少這好處不是大的叫那位爺能舍了您。”  是啊。四爺也确信,在太子那裡,他這個弟弟還是有幾分份量的。  戴铎道:“那咱們不妨把這個事先挪開,隻想要是銀子對不上數,往下會怎麼辦?”  他扳着手指:“曹家的銀子對不上,這個數額也沒人能一口氣補得齊。銀子送進京,一定會驚動不少人。大家都盯着看誰第一個還。依學生看,這銀子剛到直隸就該叫人看出來了,二十萬兩和八十萬兩肯定不一樣,這個事蓋不住。”  是蓋不住。除非十三能在路上再找六十萬兩補上。  這殺了十三也辦不到。  “曹家的折子看到的人不少。銀子數對不上,大家知道後肯定要說個一二三來。是找十三爺讨銀子,還是追查銀子去向,還是找曹家,這都有可能。”  四爺隐約有些明白了。  戴铎肯定道:“這樣下去,隻怕欠銀的事就……不了了之了。”  沒錯。四爺緩緩點頭,舒了口氣道:“确實。曹家這銀子一進京,大家就不急着還銀子,而是争論曹家的銀子了。”是不翼而飛?還是有人中飽私囊?或者曹家做假欺君?  這熱鬧起來,京裡誰還管欠銀?先把曹家給整了再說。  “太子想攪黃了戶部欠銀的事……”四爺道,換言之,太子不想順順當當的還銀子。他在宮裡當然不會欠銀,可他手下的人就難說了。别的不說,索相當年也沒少借。現在索相已死,留下的欠銀就落在他兩個兒子頭上。  太子是怕皇上借機抄索相的家?  四爺一時想不透,叫戴铎先回去。蘇培盛過來說李主子叫人傳話來,他道:“叫人換茶。叫小喜子進來。”  小喜子進來就跪下,四爺喝了兩口茶,問他:“你主子有什麼事?”  小喜子把十三福晉的事說了,道:“我們主子瞧着十三福晉怕是真有急事,十三爺在外頭也不知是怎麼了,擔心會誤了主子爺的事,就叫奴才來給主子爺禀一聲。”  四爺此時才想到十三福晉,“你主子想得周到。行了,你回去吧,叫她别擔心,就說這事我知道了。”  小喜子退下後,他叫蘇培盛去查十三福晉都去了哪裡,聽說去了伊爾覺羅根?伊都立的家裡。他對這個人沒印象,蘇培盛查得清楚,道:“這人是十三福晉娘家六姐嫁的人家,聽說在内務府挂了個員外郎。”  換言之,掏銀子買的官位。  提起内務府,就是八爺。四爺聽說十三福晉已經進了伊爾覺羅根氏的家,現在再把她喊出來也來不及了。  他在屋裡轉了兩圈,叫人喊來傅敏。  傅敏是他的伴讀,平常他很少用他。傅敏來得很快,四爺道:“你快馬出城,去找你十三爺,就說老八很可能知道這件事了,叫他早做打算。”  傅敏旋即而去,不多時就聽人回報說已經出城了。  四爺這才松了口氣。隻要能趕在八爺察覺前,不管是進京還是出事都行。不然叫老八拿住這件事,十三想脫身就難了。  至于十三福晉也不能叫她再四處亂撞。晚上,他到了東小院,叫李薇明天就去一趟十三爺府。  “叫十三福晉不着急?行,我去。”李薇道。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去了十三爺府,正好把十三福晉堵在大門口。兩人的馬車頭對頭擠在一起。李薇聽說是十三福晉的馬車,聯想起昨天四爺沒頭沒腦的話,趕緊吩咐車夫攔住路。  十三府的人見這邊的馬車也是有一隊侍衛跟着,不敢貿然沖撞,就過來詢問,聽說是四爺府上前來拜訪的,才趕緊去回禀。  兆佳氏在車裡,聽了就對丫頭道:“難道是四嫂?”  她連忙叫人把車退回去讓開路,親自到車旁來請。誰知車簾掀起後,出來的是李側福晉。  兆佳氏昨天叫她給頂回來,沒想到今天她居然又親自上門,一時不知道該做何表情,隻道:“嫂子?”  李薇大膽猜十三福晉估計是做了什麼不合适的事,叫四爺為難了。  她直接下車,牽着兆佳氏的手說:“我特意來看你的,咱們進去說。”  她反客為主拽着十三福晉,到了屋裡等丫頭上過茶,她連丫頭都叫下去了。兆佳氏也看出她不是來道歉或者來套近乎的,等隻剩下她們兩人時,兆佳氏迫不及待的問:“嫂子,是不是有消息了?”  李薇是什麼都不知道,但她對四爺有天然的信心,對十三爺這個鐵杆的四爺黨也有信心。反正四爺的光環肯定是籠罩着他親愛的十三弟的。  她肯定的說:“你别着急。昨天你走後,我就馬上跟我們爺說了。我們爺說這事他早知道了,也早就有辦法了,叫你别着急,别四處打探,免得叫人知道了,壞了他們的盤算。”  兆佳氏再三追問:“真沒有事嗎?”  李薇都斬釘截鐵的回答:“真的沒事。我們爺都說了,肯定不會有事的。”  兆佳氏怎麼看都覺得李側福晉這是胸有成竹,她這心才算是落回肚子裡了。她長出一口氣,忙叫人進來侍候,重新上茶,還說要留李薇用飯。李薇辭了,道:“你沒事就行,我也是怕你着急。那我就先回去了,再有什麼事,你叫人去我那邊說一聲就行。”  “還有,昨天是我不好,對你太不客氣了。”李薇不好說昨天是因為福晉跟她站同一個戰壕,她才對她那麼兇。  兆佳氏怎麼會生氣?連連道:“嫂子快别這麼說,嫂子教訓得對,是我不懂事。再說,嫂子心疼我,還不是替我打聽去了?我要是再怨嫂子,才是沒良心的人呢。”  她親自送李薇上了車才回來,叫來下人:“去給我六姐說一聲,就說事已經了結了,叫他們不必替我操心。回頭我親自去謝他們。”  李薇回到府裡,四爺還在前頭,她隻好叫人去給他說一聲。感歎想表一表功都沒機會。  五六天後,四爺才回來歇息,洗漱時突然蹦出來一句:“對了,還沒賞你。交待你的事辦得不錯,想要什麼?”  李薇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不妨礙她拿好處,馬上說:“爺說的?”  四爺放下毛巾,解開扣子道:“爺說的。”  “先欠着,一時想不起來要什麼。”她美滋滋的道。  傅敏送信回來說已經遇上十三爺了,他心情好,逗她道:“要是不快點說,爺忘了可不算了。”  李薇也是發現自己居然過得幸福極了,除了電腦上網看美劇這種願望是四爺能力所不及的,别的居然沒什麼想要的了。  ……難不成要跟他說想吃溜肥腸嗎?  過了幾日的一天下午,四爺正和她歇在屋裡你侬我侬,蘇培盛來敲門了,隔着屏風說了一句:“傅敏回來了。”  傅敏一身風塵仆仆,他一路快馬加鞭,連歇都不敢歇。  四爺扶他起來:“如何?”  傅敏上前低聲道:“十三爺回京了。現在就在距京八十裡外。”  難不成十三有辦法了?四爺被弄得措手不及,他問傅敏:“怎麼回事?”  傅敏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到的時候,八十萬兩一兩不少。隻是十三爺說了,送到戶部隻能隔箱秤量,不能開箱。”  四爺氣笑了,他反問傅敏:“這可能嗎?”  傅敏也知道十三爺這事辦得不地道,不隔箱秤量,十三爺這是肯定斤兩絕對夠。但不開箱,入了庫就是四爺的責任了。  要是十三在這裡,四爺能一刀劈了他。  傅敏眼見四爺的神情越來越疏淡,就知道這位主子是氣恨了。  他道:“爺,這事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那箱子上,有皇封。”  皇封不是誰都能撕的。至少如果四爺不到場,戶部的官員們就沒一個人敢撕。  四爺松了口氣,說不得還要再做一次縮頭烏龜了。看來太子還是給他留了餘地的。但前提是,他不能去礙太子的事。  他揮退傅敏,獨自沉思。  下午,李薇就聽四爺跟她說還要去莊子上。  “還去?”她道。  “正好避暑嘛。”四爺笑呵呵的說。  李薇心道,我信你就是傻子,有四月去避暑的嗎?

223、(劇情)國庫

  十三爺帶人進京這事之前沒有一個人察覺。他過直隸而不停,一路快馬穿過保定府,直入京城。  一直到他從朝陽門進了城,各處才都得到消息。  八爺就在内務府,他昨天才知道四哥又帶着家小去莊子上了。碰巧他手下的有位郎官遞了消息上來,說十三爺大概是出了什麼事。  不等八爺再細查,十三爺已經回來了。他匆匆從内務府去了戶部,就見戶部兩位尚書都不在堂,戶部裡一群侍郎沒頭蒼蠅一樣團團轉,見了八爺跟見了親爹一樣撲上來。  八爺再傻也知道這裡頭有貓膩了。怪不得四哥躲了,戶部兩位尚書隻怕也聽到風聲,都縮了。  隻是他既然來了,再閃人已經不成了。隻好随着這群人一同到了國庫門前。管庫并數位庫吏都束着手看着已經卸下車的幾百口紅木鐵皮大箱子。箱子都有半人高,落地時能把地面的浮土給震起一寸餘高。  八爺到了,管庫和庫吏見了他也與戶部等人一般無二,七嘴八舌的叫他做主。  做什麼主呢?八爺隻掃了一眼就看到了箱子上的黃封。  他裝模作樣的問:“四哥呢?”轉頭尋了個站得近的倒黴蛋,“四貝勒怎麼不見?”  那倒黴蛋隻能苦笑:“不曾見過四貝勒爺。”  “呀,這可為難了。”八爺兩手一攤,轉頭就要走人,被七八隻手拽住:“八爺!八爺!您可不能走!”  八爺給他的随從使眼色,那幾人趕緊上來幫八爺脫身。八爺連聲道:“我去尋四哥來,四哥不在這可怎麼好?你們趕緊去四貝勒府瞧瞧,四處去找找。”  早有機靈的人趁亂躲了,管庫的見這能管事的一個個不是不見人影,就是見事不妙就跑了,他不敢上去拉八貝勒,想起剛才十三爺叫人請到屋裡喝茶去了,趕緊去請。  “十三爺,您快去留留八爺。可不能叫他走啊!”管庫進屋就跪下,想撲上去抱十三爺的大腿,被旁邊的帶刀侍衛一吓又縮回去了。  十三爺心道,他不走我怎麼吓唬你們?裝傻充愣的道:“原來八哥在啊?八哥等等弟弟啊,弟弟正想找你喝茶。”  他說歸說,就是不擡屁|股。叫那管庫的跪在地上一邊抹淚一邊在心裡大罵。  等外頭八爺也跑了,十三爺這才起來,走到外頭一看,果然除了一二不怕事的閑人,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其餘能扯上關系的都不在了。  管庫的跟出來,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十三心中大松一口氣,仗腰一擺手,道:“快些入了庫,爺累了十幾天了,早些完事,早些回去歇着。”  庫吏們都去看管庫。管庫隻恨他昨天沒一頭磕死,今天要來頂這個雷。  他壯着膽子上前道:“十三爺,您看這箱子是不是開開……奴才們也好秤銀子入庫……”  十三面色一肅,搖頭道:“你眼瞎了?上面是黃封!當着皇上的面封上的,沒皇上的話,我有幾個腦袋敢去揭了這條子?”  管庫就知道這裡頭必定有問題,可他不說就是他死,他隻好繼續扯着十三爺,盼着這位爺能講講理。  “十三爺,這不開箱……奴才們沒辦法秤銀子啊……”  十三笑了,道:“那就擡着箱子秤嘛。”  管庫撲通一聲就跪下了,連連叩頭道:“十三爺!奴才求您超生!奴才賤命一條不足惜,可這國庫不能這麼幹啊!”  十三由着他磕。管庫的也是發了狠心,一口氣把自己給磕暈過去了。他也想到了,等他磕暈了,後面管誰出頭呢,反正現在磕暈過去,省得以後丢命嘛。  這買賣劃算。  十三見管庫的都磕暈了,叫人把他擡走,繼續問下頭的人:“你怎麼說?”  那人遲疑着往下跪,看着被人拖走的管庫那磕成破西瓜的腦袋,勇氣不是很足的說:“十三爺……這……這……”  十三也不打算再磕死磕暈一個,笑着上前扶起他道:“這銀子是當着萬歲爺的面封的,上面貼的封條也是皇上派人貼的。你說,那能有錯嗎?”  這人的腦子早糊塗了,叫十三爺這麼一說,好像是不會有錯的?  十三見這人不是管庫那個死心眼的,拍拍他的肩道:“趕緊入庫,爺這十幾天跑回來連個澡都沒洗,身上都臭了。”  這人心道,反正黃封貼着呢,入了庫他就回家把自己的腿給摔折了,鎖上庫門後,明天該誰是誰,反正不是他。要真在這裡跟十三爺硬抗,他的腦袋能比管庫還硬?  他沖身後的人一使眼色,一群人這才麻利的動起來。大箱子一個個過秤,庫吏一本正經的一筆筆記入,某年月日,入庫某箱,重幾何等等。  庫吏也耍了個心眼,他沒寫入庫銀幾兩,而是寫入庫重幾何。反正箱子确實是這麼重,至于裡面是什麼,他才不管呢。  這一搬就從上午搬到了下午。天已黃昏,眼見着隻剩下最後二十幾箱了。十三爺才舒了口氣,此時幾位大力士把一個剛過了秤的箱子往下滾,不知怎麼回事,箱子下的一節滾木突然滾脫了,箱子往下一歪一砸,嘩啦一聲,滿箱銀元寶灑了出來,滾得滿地都是。  全是二十兩一個的大元寶。  庫房前所有人都看傻眼了,被這一地的銀元寶吸去了魂魄般。  十三爺握了握拳頭,喝了聲:“都傻了嗎?還不趕緊拾起來!!”  “哦!哦!”  一群庫吏忙上前拾銀子,全都裝回箱子裡,再把滾木擺好,把箱子滾進庫中。  剩下的就輕松了,連庫吏都覺得渾身一輕。既然見到了銀子,說不定根本就沒事呢?人人都這麼想,連十三也覺得事情到此,應該能平安無事了吧。  他親眼看着這些箱子都平平安安的入了庫,挂上了千兩大鐵鎖。  “今天辛苦幾位了,回頭我請你們喝茶。”十三笑着對一群像是脫了層皮的庫吏們說,說完就帶着他的侍衛走了。  庫吏們看看記下的賬本,個個都打了個寒戰。一個道:“管庫還在那邊暈着呢。”  記賬那個心裡一動,道:“要不,咱們把這個賬本拿去給管庫的瞧瞧?”  他都暈着呢,怎麼瞧?  幾人心中均是一動。悄悄到了管庫躺着歇的屋裡,一人取來印泥,一人攤開賬本,握着管庫的手一頁一頁蓋滿了手印。  辦完這個,這些人才真是一塊大石落地了。再把管庫的送回家,不管那家人如何驚呼,幾人匆匆都走了。  十三回到府裡,顧不上洗漱先去找兆佳氏,一見面就問她:“咱家有多少現銀?”  兆佳氏不知道國庫前的一場官司,聽說他早就進城了,八爺等人也遣人來府問過幾次。見他問一邊拿出這些日子兌好的銀票遞給他,一面道:“爺回來,不說先回家,多少人來問你的事……”  十三忙問:“都有誰來問?”  兆佳氏怔道:“有八爺、九爺、十四爺……”  “以後他們來問,什麼都别告訴他們。”十三道。  “我知道什麼啊?我就去告訴人家!”兆佳氏從頭到尾稀裡糊塗的,氣壞了。十三顧不上哄她,揣上銀票就要出門,兆佳氏忙叫住他:“你去哪兒?”  “找四哥。”他道。  “四爺不在城裡,他在莊子上。”兆佳氏道。  十三愣住了,兆佳氏道:“就算有什麼急事,明天也來得急。你倒是先把衣服換了,洗個澡啊。”  十三一咬牙,看現在大概還沒有關城門,道:“不用,我出去一趟,晚上回不來。”說罷出門,上馬直奔城外。

224、

異地而處  十三爺帶着侍衛進莊子時是半夜,可把莊子上的人都能吓了一大跳。  布爾根是鑲白旗人,四爺在宮裡時,他就是他的侍衛領頭。四爺出宮後他還在侍衛營裡,手下的人也越來越多。  莊子周圍就是他們常常駐紮練兵的地方。  現在四爺并一家大小都在莊子上住着,布爾根等人自然也要守在這裡。  就在莊子外圍,零落的散着幾個不起眼的帳篷和篝火堆。幾隊侍衛騎着馬在莊子周圍巡視着,星夜深沉,天空下直到地平線的地方都看不到一戶人家。  當遠處漸漸奔來一隊人馬時,巡夜的人幾乎是立刻就看到了。看那馬速和揚起來塵土,隻怕不是一二個人能引起的動靜。  巡夜的人報到布爾根處,他在帳篷裡也是合衣睡下的,一邊聽人回報,一邊道,“速去報給主子爺!”  莊子上的東小院裡,各屋的人都睡沉了,隻有守門的還強撐着瞌睡,一個哈欠接一個哈欠的打。來人從莊子大門口一路敲開門闖進來,守門的隻聽到吵雜的人聲漸漸靠近,燈火也漸漸點亮,早就不知不覺的站起來了。  他剛起身,來人就已經到了門前,見他一身铠甲,腰懸彎刀,要不是身後跟着張保等人,守門的早就嚷起來了,就這,來人走近時他還是悄悄摸了藏在門後的棍子握在手裡。  張保越過來人,先一步對守門的說:“快叫蘇公公起來,有事。”  外面的動靜已經把蘇培盛給弄醒了,四爺隻要不是歇在自己的地界,他都是合衣睡下的,還不敢睡實了。不等守門的人來喊,他就出來,先看到張保,再看到他身後的人,馬上一臉嚴肅。  蘇培盛對守門的人盯了眼道:“滾回去!不許往外探頭!”  守門的是程先,他難得跟着李主子回去一趟也未得重用,所以就叫發配來看門了。這眼前的一群人都不知來意,也不知對東小院和李主子是好心還是惡意,所以蘇培盛的話說了,他陪着笑呵呵的往後退,卻故意碰翻了一邊的一摞空花盆。  莊子上各種野草野花有很多,李主子出去一趟就愛帶些回來種着玩,所以趙全保就叫人找了些空花盆放在這裡,備着主子什麼時候要用。  一摞高高的空花盆歪倒砸在地上,在寂靜的深夜裡嘩啦啦一陣響,登時住在倒座房裡的幾個太監和丫頭都驚醒了,紛紛披衣出來看。留在茶房裡備着主子早起叫水的玉煙也出來了,一看大門口圍着不少人,當頭還有個不認識的侍衛。玉煙馬上跳出來守到了正屋門口,警惕的看着他們。  蘇培盛恨不能一腳踢死程先,趙全保卻過來了,先輕輕一腳把跪下磕頭求饒的程先踢到一邊,再小心翼翼的對蘇培盛賠笑:“蘇爺爺,這東西不中用,回頭我打他。這是怎麼回事?”他掃過張保和那個不認識的侍衛,客氣的彎腰笑笑。  張保隻覺得可樂,剛才程先故意踢到花盆他看在眼裡,心裡有兩分的佩服。不是什麼人都有膽子在一堆生人堵門的時候還有這份忠心的,要是他們真有歹意,程先這麼做,下一步就是叫人當場劈成兩半。  最要緊的是,蘇培盛叫人給頂了,張保心裡那個高興啊,故意在趙全保說完後上前幫着說話:“就是,蘇公公何必跟這些小家夥計較?還是趕緊叫主子爺起來吧。”  蘇培盛當着張保的面丢了臉,再恨也不能在這時報仇,平淡道:“叫其他沒事的都回屋待着去!”  趙全保搶先一步道:“那我侍候着爺爺。”  他背過身對其他人使眼色,程先連滾帶爬的被同屋的扯了回去,玉瓶站在門口,驚疑不定的看着這一群人,見趙全保侍候着蘇培盛去正屋了,她一個咬牙直接跟在後頭。張保看到了也當沒看到,倒是那個來傳話的侍衛,認真看了玉瓶兩眼。  短短數息之間,這群人不知道打了幾個官司。  幾人到了門前,玉煙見此,一溜煙站到玉瓶身後。蘇培盛懶得理這群不服管教的,李主子為人疏懶,慣得這群奴才一個比一個主意大。  他開門進屋,隔着裡屋的簾子輕輕喚了兩聲:“主子爺,主子爺。”  少頃,聽到屋裡四爺沙啞的聲音:“進來說。”  他趕緊低頭彎腰的進去,跪在屏風後道:“布爾根叫人來說有人沖莊子上來了。”  四爺本來睡得踏實,一時沒醒,聽了這話立刻清醒過來了。他下床披上衣服走到外面,見布爾根麾下的達山。  “布爾根怎麼說?”四爺問道。  外屋的聲音傳到裡屋,李薇已經醒了。玉瓶和玉煙悄悄進來,她們兩個趕緊幫她穿衣服,挽上頭發,李薇擺手示意不帶首飾,聽外頭那個侍衛說:“巡夜的發現有人往這邊來,大人已經叫人去探了,叫奴才先來跟主子說。”  四爺點頭,揮退他:“你就不必出去了,去前頭告訴弘晖他們,然後就留在那裡。”等達山走了,他又叫蘇培盛:“去告訴福晉,小心不要引起驚慌,叫無關的人都留在自己的屋裡,此時亂走,一經發現,就地革殺。”  蘇培盛道:“奴才領命。”  李薇心底一沉,她聽過蘇培盛谄媚、賠笑,就是沒聽過他這麼平淡,卻殺氣騰騰的聲音。  四爺接着吩咐張保:“把人都叫起來。”  張保也領命而去,四爺才回到裡屋,見她起來了,笑道:“不必緊張,爺的人都在莊子上,真有事把你們幾個送出去還是不難的。”  李薇上前侍候他穿衣服。四爺一邊溫柔的交待她:“一會兒把弘時和額爾赫幾人都叫到你這裡,到時要是真有事,就叫張保他們護着你們從這邊出去。福晉那邊也有道後門,要是宜爾哈和紮喇芬問起來,你就叫她們不用擔心。”  “爺去哪兒呢?”李薇膽顫的問。  “爺在前頭,弘晖他們幾個都跟着爺。”四爺拍拍她的手。  有一瞬間,李薇擔心起來,如果危險面前,弘晖、弘?S擺在一起,四爺會選擇保護誰?  她鬼使神差的說:“我有點害怕……不如叫弘?S回來陪着我們?”不等他說,她又添了句:“他身邊有侍衛。”  四爺猶豫了下,她正想再加兩句,張保又領着個人快步進來,跪下後那個人說:“禀主子,十三爺來了。”  屋裡氣氛頓時一松,李薇都覺得腿有些軟了。  她往後一靠,玉瓶和玉煙都上來扶住她。四爺叫起那人細問:“來的是十三?”  “是,斥候探得确是十三爺。據十三爺說,他是回京後直接就到莊子上來了。”  李薇以為這就應該沒事了,誰知四爺還在繼續問:“他帶了侍衛?”  “是,共有随身侍衛十五人,都叫看起來了。”  李薇身上發寒,尋了個繡凳坐下,看四爺在眼前轉圈。他停下道:“叫十三自己過來,他帶來的人……先交由布爾根看管。”  說完他看向她。  李薇被他看得有些怕,蹦出來一句:“叫人給他們送些熱水和吃的吧?大半夜的,說不定都餓了。”  四爺笑了下,對張保道:“照你李主子的話,給十三帶來的人都送上吃的,殺幾隻羊送過去。”  張保應下退出去了。  屋裡的生人都退出去了,隻剩下四爺和她,還有玉瓶和玉煙。  李薇又說道:“吓得我都站不起來了。”  四爺上前扶起她,握她的手,果然一片冰涼,捂着道:“真是老鼠大的膽。什麼事就叫你吓成這樣?”他當着玉瓶和玉煙的面,摟住她輕聲說:“不信你家爺能護住你?”  李薇心道,真正吓住我的才不是一開始的事。  她拉過他的手捂在心口:“這會兒還跳呢。”  這是真的,她的心現在是跳得最快的。  她也不知道在怕什麼。但四爺剛才得知是十三爺後,他問的話和吩咐下去的事,叫她想起來都一遍遍的發寒。  她倚到他懷裡,由他摟着坐到榻上,剛才脫口而出的兩句話後,現在像是忘了怎麼說話,一句都說不出來了。  要是她能梨花帶雨的來兩滴淚,或者再撒撒嬌就好了。  可她現在居然木了。  好像整個感覺都變遲鈍了。  四爺揉揉她的肩,哄道:“好了,不是知道是十三了嗎?這是咱們自己家的莊子,外頭守着爺的兵呢。不會有事的。笑一笑。”  她扯出個笑,把他逗樂了,道:“行了,不難為你了。十三大半夜的過來,隻怕也沒吃飯呢,你叫人安排點吃的,等我們兄弟說完話,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李薇點點頭,還是啞巴一樣。  “那爺走了?”他說,做勢起身。她下意識的扯着他的手,随他走到門口仍不放開。  他握握她的手,“不怕,爺一會兒就回來陪你。”  他拉開她的手,這才轉身匆匆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從院門口消失,李薇才感到松了口氣,渾身無力的回到榻上,支着額頭發起了呆。  玉瓶想起四爺臨走前的吩咐,不得不上前叫她道:“主子,爺說要咱們安排十三爺的飯……”  “哦,叫他們做些面吧。拌面、湯面,牛肉湯、羊肉湯,什麼都行。”李薇随便道。  玉瓶想說這也太簡單了,李薇又添了兩句:“再弄些小菜,備着他們還要喝酒。”  這就差不多了。玉瓶趕緊吩咐下去,回來問她:“主子要不要再睡一會兒?”  李薇怔了下,反問:“幾點了?”  取來她的懷表,沒想到才十一點。這個點不睡覺也太可惜了。  李薇自覺她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其實她也不知道剛才她是因為什麼。就突然好像被震住似的,腦海一片空白,無法思考。  現在仔細想想,難道是四爺對十三爺太……太……冷酷?不對。  她去看弘時,發現奶娘把他照顧得很好,剛才的動靜居然沒有驚醒他,小家夥睡得還特别香。至于二格格她們那裡也是一樣,去叫他們的人還沒走,來人是十三爺的事已經報上來了。  一切都很平靜。  重新躺到床上時,李薇才替四爺剛才給她的感覺找了個很合适的詞來形容:  君王無情。  就是這種感覺。就算知道來人是十三,四爺也沒有理所當然的相信這位弟弟是善意的,他看住他的侍衛,叫十三孤身進莊,就是這個原因。  可是她又想,四爺這樣做其實是正确的。他是在對他和整個莊子上的人負責。因為她是開天眼,認為十三爺是四爺的鐵杆,不會背叛。但這個信念本來就很兒戲,因為她的印象統統來自電視劇。  所以四爺是對的。  那她剛才的受驚,心涼豈不是很白眼狼?  ……但她還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  塞了一腦袋亂七八糟的腦洞,李薇沉沉睡去。  前頭,四爺一見十三就怔了,這個弟弟大概從來沒這麼狼狽過。臉上黑一道黃一道的都是灰,眼睛充滿紅血絲,看着就疲憊的不得了。  四爺搖頭道:“你這是急個什麼?”  十三笑着想開口,他止住他道:“什麼都先别說了,我先叫人給你擡水,你洗漱幹淨再來說話。”  十三也是一路又累又害怕,腦袋不說糊成一盆糨子也差不多了。他也擔心稀裡糊塗的說錯話,就點點頭。  張德勝帶人把熱水擡進來,隔着一道屏風,四爺在這邊坐着,那邊兩三個人侍候十三爺洗澡。洗完出來,李薇吩咐的熱騰騰的牛肉面也端上來了。  剛才就叫熱水蒸得睡意上湧,險些在浴桶裡睡着的十三看到一大碗湯面,腸子裡的饑蟲都快叫破天了。  四爺把面推給他:“快吃,看你這樣也不像是回來後吃過的。”  十三都顧不上說話,連湯帶面兩碗下去,還想再吃,叫四爺攔住了:“你有多大的肚子?停一停就該撐了。”  連洗澡帶吃飯,十三整個人都放松了,倚在榻上整個人都不想動了。他見人要把他換下的髒衣服抱出去,叫過來掏出銀票放在炕桌上,道:“都是我這做弟弟的不好……”  四爺看都不看那銀票,道:“你先把前因後果給我說一遍。楊國維來時也說得不清不楚,太子到底是什麼時候把銀子換走的?你又是怎麼發現的?”  事情說來很簡單。他們到了江南,皇上自然是還歇在曹家,直郡王、太子、他和十五弟十六弟,并随行的官員都歇在行宮和城中其他人家借出的宅子裡。  曹家上書還銀,皇上感動嘉獎,他都是當場看到了。之後皇上叫人押銀回京,原來問的是十五,是他上前把這差事給搶了。  皇上帶十五、十六過來是喜歡小兒子,直郡王和太子那邊勢成水火,十三夾在裡頭别提多難受了,見有這個機會可以回京,他當然就迫不及待的想走。  于是選好回行護送的侍衛和官員,他就去提銀子。結果到地方卻發現太子的人在。  “是誰?”四爺問。  “是哈什太那家夥!”十三氣得直咬牙。  曹家的人就在外頭,十三到了要提銀,卻見哈什太也在外頭,而且就把着門。他心知不好,卻不相信太子有這麼大的膽子,就上前跟哈什太套近乎,結果哈什太軟硬不吃,嘴裡隻會說:“奴才是替主子辦差來的。”  再問是什麼差事,哈什太就不肯說了。他的人把着門,十三想強行進去,卻真的不敢冒犯。  一直跟哈什太在門口僵持到下午,屋裡出來個人對哈什太伏耳兩句,十三知道就算真有事,這會兒黃花菜也早涼了。果然哈什太對他拱拱手就走了。  曹家人這才領他進去點銀子。  一屋子的箱子上全都有明晃晃的黃封,開箱驗銀已經是不可能的了。本來就應該是他來了之後,點過銀子再上黃封,這下十三退出來,猶豫要不要去找皇上。  但是他拿不準的是,如果銀子真的被換走了,他去找皇上的時候會不會再有人給換回來?  那幾乎是肯定的。  他又想要不要擡上箱子去找皇上。可萬一,太子隻是挖個坑給他跳呢?萬一他沒換銀子呢?那當着皇上的面開箱後,銀子無誤,他卻把太子給得罪狠了。  十三左思右想不得要領,叫人都等着,他去找皇上了。卻從黃昏等到天黑,都等不到皇上傳見。他托梁九功一趟趟的跑,最後連梁九功都不肯出來了。  十三艱澀道:“那會兒,弟弟就明白,這個鍋我背定了。”  他按住雙眼,幹澀的一滴淚都流不出來。十三妹妹被指到科爾沁時,他還偷偷哭了兩場,想着要是額娘在或許就不會這樣。  往後他就說得順當多了:“帶着箱子離開江南,在祁陽羊角山裡,找了個山匪跑光的舊山寨,叫人從山下的鎮上綁了兩個鎖匠,兩個木匠上來,想辦法從箱子後頭開了個縫。後來還綁了個銀匠,算出裡頭裝的是鉛錠不是銀子。”  四爺冷靜道:“這三個人呢?”  “查清後就推到山後,裝作失足都摔死了。”十三木然的說。六十萬兩銀子的空缺,當時已經把他整個人都給震傻了。同行的人中隻有少數人知道緣故,其餘的人就是猜出有不對來,也不敢吱聲。  “然後我就一路走,一路想。”十三回憶起回京的一路,每天都在想要是十五回來送會怎麼樣?說不定十五根本不會在意?他也不會開箱看,那到京之後呢?進庫要開箱,十五會開箱嗎?  開箱後又會如何呢?  四爺長長的舒了口氣。事情的原委已經清楚了,往下可以說,這事已經由不得他們了。  他把十三的銀票推回去,“十三,你接下來要怎麼做?”  “自然是跟着四哥。”十三沒有遲疑。  四爺笑了,“那就跟着四哥吧。”他指着銀票說,“這些收回去。”  十三看着銀票不動,“四哥,弟弟沒臉收回去。”他昨天算是把那幾百個箱子推進戶部了,等于是把這個坑推給四哥了。  四爺笑着用力拍他的肩,說:“别犯傻了。快收起來,這件事你就不用再想了。等回京後,還有一場硬仗要打呢。這些不過是小事罷了。”  小事?!  十三瞪着銅鈴般的眼睛,幾乎不敢相信這在四哥嘴裡隻是件小事!  他以為四哥隻是在考驗他,還想表示他真的願意把銀票拿出來,雖然隻是杯水車薪,但哪怕傾家蕩産,他都不能叫四哥一個人背這個黑鍋!  可是不等他再說,四爺起身道:“你今天也累壞了,快些休息吧。就睡在這個屋裡,一應東西都是齊全的。明天一早咱們兄弟再說話。歇了吧。”  說完四哥就真的走了。  太監們侍候着十三爺躺下時,他還有些回不過神來,但随即疲憊淹沒了他,幾乎是頭碰到枕頭的一瞬間他就睡着了。  四爺回到東小院裡,見素素緊緊抱着他的被子縮成一團。  她真的這麼害怕?  也是,剛才都怕得想把弘?S叫回來了。也不看看那麼點大的孩子能頂什麼用。他扯開她抱在懷裡的被子,躺下後又被她鑽進來。  他一點睡意都沒有。  太子這是将了皇上一軍。皇上明擺着庇護曹家,太子就明目張膽的咬下曹家一塊肉。因為太子很清楚,皇上此時還不打算跟他這個太子翻臉,所以他也要維護太子的名聲。  看似是太子步步緊逼,皇上接連讓步。  但實際上,太子已經有些瘋狂了。他的無所顧忌叫四爺都心驚。  太子想做什麼呢?  他無意識的摟着身邊的人,一下下在她的背上拍撫着。  ……如果他在太子這個位置上,會想做什麼呢?

225、各有所圖

  早上起來,李薇沒想到她是縮在四爺懷裡的。四月份這麼睡按理說是有些熱的,可她隻覺得連腳趾尖都暖洋洋的舒服。  醒來後她還蹭了蹭,頭頂上四爺就笑了。  起床時她看了下表,見都快七點了。按說昨晚十三爺過來,四爺應該一大早的就去前頭了。按他平時起床的時候,七點才起真的有點晚了。  洗漱時,四爺才問蘇培盛,“你十三爺起來沒,”  蘇培盛今天難得進屋來侍候了,他親手端着漱口水給四爺,陪笑道,“奴才想昨晚上十三爺應該是累着了,就叫他們别叫起。剛才叫人去問,說是十三爺這會兒還睡着呢。”  四爺抹完了臉,點頭道:“你做的好。”  蘇培盛馬上笑得一臉感動,亦步亦趨的跟在四爺身後。叫旁邊的李薇不小心目睹了蘇公公純真笑顔,險些把眼珠子掉出來。  ……昨晚上刺激有些大,瞧蘇公公都不大對了。  用過早膳,四爺才回前頭去了,臨走交待她收拾東西,明天就回京。  送走他後,李薇還有些鈍鈍的。簡言之就是好像整個世界跟她隔了層厚厚的膜。她對這個世界的感覺、感情和反應都沒那麼清晰了。  幸好理智仍在。她叫玉瓶把昨天晚上外頭的事都學一遍,聽說程先踢翻花盆才驚醒他們。  “不然隻怕就叫人給鎖到屋裡了。”玉瓶想起來就後怕。要是他們統統被人給鎖到屋裡,萬一有事那是連逃都沒得逃的。  “哦,你去開箱子,昨晚上一個人賞五兩銀子。程先的單獨給他,别叫人看見了。”李薇道。  玉瓶去做事,二格格到了。昨天晚上不等傳話給她們,就證明是虛驚一場。但是早上她們起來準備去給福晉請安時,院子裡的嬷嬷說今天就不必去了,還說今天想在莊子上玩的話就别跑遠了,莊子上有生人。  二格格再問,嬷嬷知道的也不多。但是聽她自己的太監說,昨天晚上好像出了一點什麼事,他們本來在下人房那邊睡覺的,睡到半夜叫人給喊起來,個個都穿上衣服鞋,卻不許胡亂走動,還把他們都給鎖到屋裡了。  一直到今天早上才開門放他們出來。  旁邊的玉煙聽了都打哆嗦,看來昨天晚上隻差一步,她們也該叫人給鎖在屋裡了。  李薇平靜的說:“沒什麼大事,你十三叔大半夜的跑來,叫莊子上的人吃了一驚而已。他現在就在前頭,一會兒你弟弟來了,你問他就更清楚了。”  果然就像她說的,四爺在前頭跟十三爺說話,肯定沒空再管教幾個小的。弘?S和弘昀自己溫過新的文章,完成抄寫後就過來了。幾個小的聚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說起來。  看到這群孩子,她眼前的世界才漸漸鮮明起來。  終于又有了腳踏實地的感覺。李薇雙手緊握,緩緩深呼吸了幾下。叫人開始讓他們打包行李。在一邊玩的幾個孩子發現了,弘時先說:“又要回府了?”  弘昀也道:“前天才來的啊。”  他們說得再多,行李還是在下午前重新收拾好了。  第二天,他們起程回城。  十三爺先走一步,沒跟他們一起回去。他剛到府門口還沒下馬,九爺、十四都到了,一個個都是騎着馬沖過來,叫十三看了都笑道:“這是要拿我去過堂嗎?”  九爺白了他一眼:“十三,還沒看出來啊,你的膽子夠大的啊。”  十四跳下馬,也笑道:“還是我十三哥牛氣啊。十三哥,你猜再過半個時辰,你府裡能來多少人?”  三人進府,兆佳氏得到消息十三爺是回來了,還有九爺和十四爺,幾人一回來就直接去書房了。從昨天起她這府上就沒斷人,她六姐姐親自來了,見問她也是什麼都不知道,六姐都氣哭了:“是你叫我給你打聽的,我和你姐夫忙着四處托人,好了,這回十三爺是回來了,哦,我連句實話都聽不到?”  兆佳氏快要冤死了!  “他回來連口水都沒喝又跑了!我還想聽實話呢?誰告訴我了?”  可來的人太多了,兆佳氏也開始害怕了。十三爺走得太痛快,把這一攤子都扔給她了!她叫人緊閉府門,除非十三爺回來,不然誰來都不叫進!  這回見他們抓住十三爺了,兆佳氏頓時覺得身上輕松了。她的貼身丫頭問:“那主子……萬一咱們爺是真有要緊事,您也不管啊?”  “他管我了嗎?”兆佳氏氣道。丫頭不敢說話了,兆佳氏過一會兒又道:“……叫人過兩刻鐘就去看看,要是他們逼問你們爺了,托辭叫他趕緊躲出來吧。”  丫頭忙問:“那說什麼理由好呢?”  兆佳氏冷笑:“就說他的心肝寶貝不舒服了!”  另一邊,十三爺的書房裡。九爺和十四進來後倒像沒事人一般,坐下喝茶聊天。  十四先問:“對了,十三哥。那個楊國維呢?”  他冷不丁的這麼一開口,書房裡就是一靜。九爺端着茶碗輕輕吹茶沫子,盯着十三看。  十三渾不在意的說:“哦,他跟我這一路也是累得不行,早就叫他回去歇着了。放了他半個月的假。”  十四馬上接道:“能跟着皇上去江南,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福氣。這有什麼可累的?十三哥,你也太心疼手底下的人了。”  十三呵呵笑,開門見山的說:“得了,别繞彎子了。不就想問曹家還銀的事嗎?”  九爺和十四迅速互相對了個眼神。他們都沒想到十三就這麼說出口了。九爺放下茶碗,十四往前探身:“十三哥,那你能不能跟弟弟說說這是怎麼回事啊?”  十三笑道:“不能。”  “切。”十四反倒放心了。十三嘴緊就表示這裡頭确實有事。有事就行,怕的就是沒事。  九爺起身道:“你剛回來還跑到四哥的莊子上去了一趟,這會兒肯定累了。我們就不打擾你了。”  十四眼神不善的盯着十三,想問他幹嘛一回來就去找四哥,但九爺一個勁的使眼神催他趕緊一起走,隻好先這麼算了,走前不忘對十三道:“十三哥,我晚上來找你喝酒。”  十三擺擺手,送走這兩位爺。  九爺和十四在十三爺府的門口各自上馬。九爺問十四:“你跟我去八哥那裡嗎?”  “不去。”十四打算先回府,然後晚上要麼去十三府上,要麼去四哥府上轉一圈。  九爺也不勉強,兩人剛才純粹是撞到一起的,臨時起意一起逼問十三,誰知十三這麼光棍,就差明說‘欠銀确實有問題,但我不會告訴你’。  這不明擺着叫他們去查的嗎?  兩人分開,九爺到了八爺府上。進門坐下,茶剛送上來,不等他說十三的事,外頭來人道:“四貝勒回府了。”  八爺馬上站起來,拿起帽子說:“趕緊走,晚一步又該叫四哥跑了。”  兩人快馬到了四爺府門前,果然已經圍上了一堆人。後面的騾車都叫堵的動不了,還有人往這邊來呢。  八爺和九爺雖然是騎着馬的,可眼看着也是擠不過去。  “我的天爺!”九爺感歎道,“四哥要敢下馬,能叫他們撕了。”  騾車裡,李薇也震驚了。侍衛緊緊圍着車,車夫正在努力把車調頭,蘇培盛擠過來帽子都掉了,喊道:“調頭!調頭!從後面走!”  透過車窗的紗簾,她看到府門前的四爺。怪不得進城前他叫弘晖也進弘?S他們的馬車了呢,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麼看起來,四爺倒像是欠錢的大爺了。  看着騾車們離開,四爺才叫侍衛驅開人群,匆匆由前門進府。蘇培盛帶着人在後面攔人,作揖拱手的求各位大人先回去,可以留下帖子,咱們一定馬上送進去給四爺雲雲。  李薇到東小院時,沒想到四爺也在。她還以為他會在前面書房呢。  “爺來是交待你幾件事。這次爺辦差時間長,大概不能常回來了,府裡這幾個孩子就交給你了。弘時今年就該挪到前頭去了……你别瞪眼,就該挪了。”四爺還有心調戲她兩句。  可見問題不大。她心道。  “最近到府上來的人大概有不少,樂意見就見,不樂意見就叫人都擋回去。你娘家那邊,叫你兄弟最近别往外跑,給你阿瑪寫封家書,就說叫他一切放心。”  李薇聽出來關于李文璧借銀給别人的事,四爺應該已經知道了,大概也有主意了。  “福晉那裡,你多容讓幾分。她有想得不到的地方,你想到了就直接去做吧。但别鬧起來……”四爺說到這裡,就見素素的一雙眼睛瞪得發亮朝他看來,叫他忍不住想笑,摸了下她的臉,放軟口氣說:“好了,爺知道素素有分寸。她要是太過分,你頂幾次倒無妨。爺在外頭忙,隻是不想你們在後面鬧意氣。”  “我從來不鬧的。”李薇覺得她清白極了。  “素素最乖。”四爺在她臉上香了一口。  香得她心也軟了,脾氣也消了。他才摟着她伏耳道:“戶部欠銀這事,京中哪家都跑不了。沒見皇上都躲出去了?爺是躲不掉。你們在府裡越穩當,爺在外頭才能越放心。”  李薇隻是想小作一下,作完還是好乖乖。此時點頭答應下來:“那好吧,我都聽你的。”  聽說四爺回到前院後,隻交待了幾句話就帶着人從後門走了。府中立刻大門緊閉,連帖子都不收了。  之後幾天,就像四爺說的那樣,他住到了戶部,隻叫人回來拿換洗的衣服。可府門前的帖子仍然絡繹不絕。  聽趙全保說,步軍統領衙門的人都往這邊多跑了幾趟。她開玩笑道:“難不成還有人敢闖貝勒府?”  趙全保搖頭,小聲說:“那倒不是……奴才聽說有人想在咱們府門口上吊……”  “那、那人呢?”李薇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趙全保道:“聽說叫押到步軍統領衙門去了,說是隻是個普通旗人。”  普通旗人怎麼有膽子到四貝勒府門前上吊?這明顯是有鬼的。  戶部大堂,兩位尚書凱音布和李振裕都告病了。隻有四爺坐在大堂裡,旁邊是十三。底下兩位侍郎苦于沒那個膽子告病,不見兩位尚書家裡都叫四爺給派去太醫了嗎?聽說就守在尚書家裡了,什麼時候病好,什麼時候再許回家。  現在四爺有什麼事都隻問他們兩個。  又熬了幾乎一夜,四爺起身揉揉脖子,十三趕緊叫太監上前侍候,道:“四哥,不如歇歇吧?”  兩位侍郎早就坐僵了,卻動都不敢動。餘下的郎中和員外郎都叫栓在大堂兩邊的屋子裡,人人都有半月餘不曾回家了。  四爺點點頭,對兩位侍郎說:“你們也去散散吧。”  兩人如奉綸音,連忙起身行禮退下了。  大堂裡隻剩下四爺和十三,兩人就放松多了。十三甚至打了一趟拳,虎虎生威。四爺端茶站在一旁看,笑道:“十三這拳是打得越來越好了。”  十三本意就是想逗四爺一樂,他這麼大的人了,做此小兒态也覺得不好意思。  收了拳,他對這半個多月的事已經有些疲憊了,歎道:“四哥,這事什麼時候是個頭呢?”  四爺笑了,問他:“怎麼?十三累了?”  十三長長的歎了口氣。  四爺放下茶,叫他坐下,道:“曹家還銀做假,皇上還如此維護,其他人自然不會甘心。皇上不在,他們鬧不着皇上,就隻能沖咱們撒氣了。”  十三也明白了。太子換銀子,所圖不是銀子,而是把曹家做假的事大白于天下,叫天下人都懷疑曹家。  不然,僅僅是從江南官庫挪銀,能知道的人還是有數的。  十三帶着假銀進京,他本來就心虛,又不肯揭開黃封叫人光明正大的秤銀子,這一來一回折騰起來,怎麼會不引人注意?有心人再一查,自然清楚明白。  現在外頭都說,曹家還的八十萬兩銀子其實是江南官庫的庫銀,上面都帶着戳呢。沒見十三爺都不敢叫開箱?  京裡的人就算原來肯還銀子,現在也要打個折扣了。曹家憑什麼得到這麼大的聖寵?他們又憑什麼吃這個虧?  四爺早在十三帶銀進京後就想通了。曹家這個頭一個還銀的人沒帶個好頭,剩下的欠銀想順順當當的收回來,那是白日做夢。  但他卻不怕這個差事難辦。不管難易,隻要能辦到皇上的心裡,那就是他的功勞。就如曹家,包衣奴才卻盤踞江南數十年,憑的就是他們深得皇上的信任。  四爺見十三還是那副沒精打彩的樣子,伸手拍拍他的肩:“十三,差事再難辦,咱們盡心盡力去辦,皇上總會看到的。”  他要的就是這個大張旗鼓。  十三的信心不像四爺這麼足,“可我聽說……有人跑到四哥府門口去上吊,嫂子們和侄子們隻怕都要吓壞了。四哥要不要回去瞧瞧?”  四爺算了下日子,點點頭:“也是,你也該回去看看了。”  兩人起身,叫奴才進來侍候,吩咐他們備馬。  他們慢慢向外走,叫兩邊房子裡看到的人都羨慕極了。主子們能走,他們不行。  上了馬,兩人帶着侍衛都不着急,緩緩策馬前行。  十三說起那個上吊的人:“聽說叫步軍統領衙門的人綁去了,四哥沒叫人去問問?”  四爺冷笑,虛抽一鞭:“有什麼好問的?不就是那幾個人?”  八爺府上,八爺道:“那個上吊的叫人看好了,别再惹出别的事來。”  九爺好奇道:“怎麼不見老四着急呢?這麼晦氣的事,我還當他一準要生氣呢。”  上吊的人隻不過是鬧騰一下罷了,八爺想看的還是四爺的反應。他沒接九爺的話,“十三那件事,我還是覺得不對。”  九爺沒想到八爺還在注意這個,“八哥,外頭不是說十三知道曹家送回京的是庫銀才不敢叫人查嗎?”  “你真的信?”八爺搖頭,起身踱到窗邊:“我不信曹家那麼蠢,會不知道把銀子重新融一遍。銀子要是真沒事,十三的福晉幹嘛急着兌銀票呢?十三府上那點家底可都叫她給賤賣了。”  “那又怎麼樣?”九爺道,“這事跟十三的關系本來就不大。總不會是十三把銀子弄丢了吧?”  這話說完,兩人突然都怔住了。  九爺反應過來,馬上說:“這不可能,這是八十萬兩,不是八十兩。全是現銀。從他出蘇州城起,身邊至少有兩百個侍衛跟着,算上押車的有五、六百人。别說丢一箱銀子,就是丢一塊都不可能。”  “那就是在出蘇州城前。”八爺像抓住了一條大魚,激動的兩眼放光。  九爺反而軟倒在椅上:“……八哥你等等,兄弟我有點暈。”  八爺沒聽他的,在屋裡迅速轉了幾個圈,忍不住叫人進來道:“去請何先生過來。”  “八哥,你這時找何焯過來幹什麼?”九爺一時反應不過來。  “他祖籍就是江蘇的,我叫他回家鄉探親。”八爺笑道。  四爺府,東小院裡。  四爺進門前就有人傳話過來,李薇就叫人準備洗澡的熱水和吃的。等他進門,她推着他道:“快去泡一泡。”  時近五月,戶部大堂裡再涼爽也不像府裡那麼講究。脫了四爺的衣服,她就看到他的胳膊和脖子上有被蚊子叮的紅疙瘩。再看下頭,居然連大腿上也有。  她叫玉瓶拿蘆荟膏來,這個治蚊子包包還是她在現代學的一招。  等他洗過澡,她給他擦藥,上面點過後,他要穿衣服,她攔住道:“等等,還有一塊。”她沾了膏藥往下伸手,叫他吓了一跳,這才知道那大腿後面也有一塊,他笑道:“這是上廁所時叫蚊子叮的。”  “這也太遭罪了。”她道。  他換上衣服,她看着他吃飯。聽說他們在戶部大堂吃得不錯,天天都有人叫席面送到戶部。所以到家裡,她就給他準備了拌面。  “前幾天吓着沒有?”他問。  她知道他說的是那個上吊的人:“沒有。”她搖頭說,“我是事後才知道的,也沒見過是什麼樣,聽說已經給抓起來了。”  “怕嗎?”他逗她。上次十三闖進莊子,她都吓得不輕。  “有一點。”她點點頭,擔心道:“你在外面還是小心點吧。這人都瘋了,在咱們府門口上吊是為了壞你的名聲,誰知道下回那些人會幹什麼?”  “不用擔心。他們也隻能使這種手段了。你們在府裡隻要閉門不出就沒事。”  李薇發愁道:“這人幹什麼事都要有個好名聲啊。”她總覺得現在就是四爺在曆史上挨罵的開始了。  四爺輕輕歎了口氣,把她拉到懷裡摟住拍了拍,柔聲道:“沒事,爺不怕這個。”  他現在顧不上求個好名聲。等他達成所願後,再來圖這個好名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