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三爺府上,十三爺叫人把福晉擡到他的屋裡,就睡在榻上。 兆佳氏一看到他病就好了一半了,人也精神了,能下床了,還折騰着人喊太醫去給十三爺看腿。 十三爺握着她的手說,“你也去躺着,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一回府看到兆佳氏的樣子,他的心裡酸楚難當。 瓜爾佳氏也面色慘白的哭着過來,眼腫得像核桃,一進來就跪在他的床前抱着他的腿哭喊,“我的爺啊,你這是怎麼了,” 要是往常,十三爺也會心疼她的。可是跟兆佳氏病得人都脫了形比起來,瓜爾佳氏這副樣子假的叫他惡心。他連看都懶得看,瓜爾佳氏還想叫他到她的屋裡去養病,被他叫人拉出去了。 跟着就讓人把兆佳氏挪到他的屋裡來,夫妻兩人待在一起。 他叫丫頭把兆佳氏的藥方子取來,看上頭全都是解郁舒肝,安神補氣的太平方,就知道兆佳氏這一身病都是替他擔心所緻。 兆佳氏看瓜爾佳氏被拉走,心裡固然十分稱願,可嘴上也願意客氣一下:“她也是替你擔心的,何況還有大格格和大阿哥呢。” 十三爺搖搖頭,握着她的手躺下道:“不着急,你要擔心就把孩子抱過來養。” 兆佳氏才不樂意呢,馬上說:“瓜爾佳氏待孩子們一直很盡心。” 十三爺道:“也是,咱們的孩子日後多着呢,有你忙的。”說着對她笑了下。 兆佳氏心中卻是五味陳雜。要說她是該高興的,可臉上卻笑不出來,一笑就落淚了,捂着嘴靠在十三爺的床頭。 十三爺兩條腿現在動一下都是鑽心疼,努力伸手拍拍她:“不難過,我都回來了,日後也沒事了。”他怅然道,“……日後我就在府裡守着你們,哪兒都不去了。” 太醫現在十三爺是不敢喊的,幸好四爺把府裡的白大夫送過來了。不但如此,還帶上了一車的藥材。十三爺正值壯年,跪上兩個月元氣大虧,但并不是老病之人。白大夫聽了蘇培盛的話,心裡都有數。 他來了之後,拜見過十三爺就直接住下了。四爺說過把十三爺治好了,他才能回府。 十三爺府大門一關,誰來都不開。 十四福晉完顔氏親自登門也沒叫進去,去叫門的丫頭回來不高興道:“這十三福晉也太不講情面了。” 完顔氏雖然挺沒面子的,卻不生氣,白了丫頭一眼道:“你當你主子我很樂意來嗎?” 丫頭發愁道:“那回去要怎麼跟十四爺交待呢?” “該怎麼交待就怎麼交待。”完顔氏一點都不在乎。 他們回去的一路上,來往的一隊隊兇神惡煞的士兵叫街上的人都吓得半死,小攤販都少了不少,有些店鋪都關門了。街上十分的冷清。 他們在路上看到可疑的人和車都會上前查問。就是挂着十四爺府的騾車也叫人攔下來三五回。 丫頭吓得瑟瑟發抖,完顔氏也不是很有底氣。他們府上的爺倒是龍子鳳孫,可到目前還是個光頭阿哥呢,放在京裡真是不起眼。 突然車往路邊一停,完顔氏忙問:“怎麼了?” 跟車的侍衛過來說:“前頭索相府邸那塊封街了。” “繞路。”完顔氏忙道。 侍衛趕緊護着騾車拐彎換條路走。前方索相府邸那裡哭号聲震天。 街頭、街尾都有步軍統領衙門的封路,閑人一概不許從這裡過,就算哪家自持身份有那個臉面,也要好聲好氣的勸走。 有那不長眼的報出自家名号,滿以為能通行的,衙門的人就上去勸:“您悄悄氣,前頭是咱們九門提督佟三爺在辦差呢。” 祭出隆科多的大号,京裡沒人不知道的。于是都灰溜溜的躲了。 李家兩位舅舅,塔福和費揚古抱着腰刀靠在牆上,街那頭且有得鬧呢,沒個一天辦不完,站一會兒就該累了,還是靠着舒服。 費揚古拍拍背後靠的這面牆,對塔福道:“咱們現在靠的這道牆就是索相家的院子吧?”搖頭啧道,“真是家大業大啊。” 再家大業大還不是叫抄了? 街那頭,隆科多叫索家人客客氣氣的送出來了。 他臉上也笑得極客氣,拱手道:“不必送了,兩位爺交給我,絕不叫他們受一點委屈!” 台階下,索額圖的兩個兒子格爾芬和阿爾吉善叫人五花大綁,跪在提槍拿刀的侍衛中央。這兩人的随從、侍衛、書房侍候的師爺、清客等人也全都叫綁在那裡。還有從書房裡搜出來的字紙也有好幾大箱子。 年輕漂亮的丫頭也沒逃得了,哭哭涕涕,花容失色的站在一旁。 索家其餘主子都沒有沒牽連上,這是不幸中的大幸。隆科多心裡知道,滿人四處牽親,扯一個就能扯起一串來。沒能如皇上所想的廢了太子,拿這些爪牙出氣也是無奈之舉。但就算這樣,皇上也不想牽連太多。 他上馬一揮手:“走!” 侍衛驅趕着跪在地上的格爾芬等人起來趕緊跟上,有人敢拖延或腳下慢上半分就會招來侍衛的打罵。 塔福和費揚古看到辦差的隆科多帶着人馬走了,伸了個懶腰道:“行了,差事辦完可以回去喽。” 沒走出兩步,身後索家的下人追出來了,滿臉陪笑道:“辛苦幾位爺了。”一邊說,一邊掏出幾個錢袋子來,挨個塞到他們的手裡,點頭哈腰:“叫各位爺受累了,一點小意思,請各位爺喝個茶。” 從昨晚到今天,這種好處已經收了不少了。 塔福他們走出去很遠了,還能看到索相家的下人在那裡恭送他們。 “啧,”費揚古抛了下沉甸甸的錢袋子,這份量怎麼說也有十兩靠上了。“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塔福道:“别感歎了,這兩年咱家過得也算不錯,該娶個媳婦了。到時養幾個孩子,也省得家裡絕了後。” 費揚古還打算拿着這錢去賭一把呢,聞言也隻好點頭道:“行吧,都聽大哥的。但我可不要個管我的人啊,媳婦要聽話我才喜歡。” “就欠給你找個天天照三頓打你的。”塔福拍了他一巴掌道。 既然說要存錢娶媳婦,那就要把房子再整整,把隔壁的院子也買下來,這銀子就不能花了。兩兄弟挺沒意思的走過熱鬧的街道回家去。 看到家門了,費揚古突然說:“要不要給阿瑪也娶一個?不然咱們倆都有媳婦了,叫阿瑪一個人不太好吧?” 塔福笑道:“那你去跟阿瑪說吧,你這份孝心,阿瑪一定高興。” 二半夜,覺爾察家暴出一聲慘叫,跟着費揚古從屋裡跳出來,身後是老覺爾察的大罵:“你個小兔崽子!我替你額娘打死你!!你額娘生前最疼你!你還要叫我娶個小老婆來氣你額娘!你給我滾回來!” 費揚古跑到家後頭的院子裡,翻牆進去,溜到他哥的屋裡,塔福果然笑得快斷氣了。 費揚古這把年紀了,叫阿瑪追着打實在太丢臉,翻牆上房也不像小年輕那會兒那麼輕松了,叉腰喘道:“……有你這麼坑兄弟的嗎?” 塔福看他臉上還有叫老覺爾察不知道拿什麼砸出的印子,捂着肚子笑得說不出來話。老覺爾察一點都不傻,聽到這邊屋裡的動靜,提着棍子過來敲門,費揚古趕緊把門栓上,隔着門氣他阿瑪:“阿瑪,沒你這樣的,你娶老婆,額娘就是知道了也是罵你不罵我。” 老覺爾察老當益壯,拿棍子敲門道:“出來,跟阿瑪練練。” 您都八十了,練出個好歹來算誰的啊? 費揚古翻了個白眼,塔福就坐在炕上吃花生,拿殼扔他:“你就出去叫阿瑪敲一頓也不算什麼。” “你怎麼不去?”費揚古狠狠瞪了眼他這沒心肝的兄弟,轉頭過來拿他妹夫來哄阿瑪:“阿瑪,我還沒跟您說吧?咱家姑爺回來了!” 老覺爾察一聽,果然顧不上打兒子,忙問:“什麼時候回來的?”不耐煩再隔着門說話,罵道:“還不出來!” 費揚古小心翼翼的開了條縫:“那我出來您不能打我……”話音未落,阿瑪的棍子就捅進來了。 他閃身一讓,老覺爾察氏手裡的棍子一格一别就把門打開了,塔福趕緊跳下炕按住弟弟:“阿瑪,我按住他,您打吧!” 老覺爾察把這對兄弟都給敲了一頓,然後坐下道:“你們兩個想娶媳婦就規規矩矩的娶,不許再跟以前似的胡鬧,什麼暗門子的粉頭,廟會裡看到的小丫頭都不行。找媒婆說媒,三媒六聘一樣樣來。” 兄弟兩個好好的答應了,老覺爾察還是不放心:“你們妹夫回來了,叫他幫你們看看,也省得你們叫人再給騙了。” “明天就去,帶着東西。不是賺銀子了嗎?去買點禮物,别寒酸了。”老覺爾察黑着臉道,“不許再攆一群羊去你姐夫家!叫你們妹妹丢臉!” 費揚古道:“他還沒回來呢,信剛到,人還要再過幾天吧?” 話音剛落,老覺爾察的棍子已經又舉起來了。 第二天,塔福和費揚古下差後去李家時,兩人都是一臉的傷。幸好李家的幾個外甥都習慣了,李蒼趕緊叫人去拿藥來,塔福道:“不用,就是皮肉傷。你們阿瑪快回來了,家裡有什麼缺的沒有?” 李蒼道:“都有,姐姐叫人送信來時已經送來兩車東西了,都是給阿瑪和大哥的。” 塔福之前沒告訴老覺樂察,就是因為這次李文璧回來隻帶了大兒子李藝。老覺爾察從小就把妹妹當成寶貝捧在手心裡,額娘去世後就更是喜歡妹妹了。妹妹之前跟着妹夫上任,老覺爾察逢到過年時就要念叨幾次,長籲短歎的想妹妹。要是知道妹妹沒回來,肯定又該失望了。 昨天晚上費揚古一時說走了嘴,也是因為他們想着瞞也瞞不了幾日,誰知道李文璧這次回來要多久?幾天無所謂,幾個月的話早晚叫老覺爾察知道。 塔福點點頭,一沒留神扯着額頭上的傷了,呲了呲牙:“那就行,這些天外頭亂得很,叫家裡沒事的都别往外跑吧。我們每天過來一趟,有什麼事記得說。” “小姑奶奶能回來嗎?”費揚古是想着,妹妹回不來,小姑奶奶能回來一次,他就把阿瑪送來,能見見孫女也行啊。 李蒼也拿不準:“之前大姐姐說是要回來的,但現在外頭亂成這樣,也不知道四爺府上是不是也有關系……”他搖搖頭,“不好說。” 費揚古歎了口氣,塔福道:“要是不方便就别難為她。她一個女孩子在府裡艱難得很,你們阿瑪回來若能住幾日,見面的機會有的是。” 李蒼道:“大姐姐說是叫阿瑪進府一趟,拜見一下四爺。到那裡就該能見到了。” 四爺府的東小院裡,李薇正在跟玉瓶幾個人打牌。她在現代的時候從來不覺得打牌有什麼意思,但現在她領略到打牌的魅力了,怪不得能有人成天成夜的打個沒完。 心知所有人都在讓着她,但赢了的錢她都會還給他們,就是玩個開心。 屋裡人都在打牌,外頭守門的自然就換人了。恰在這時,玉夕進來了。她跟玉朝一起進來的,但玉朝走得不太光彩,她也一直沒有出頭的機會。現在也能登堂入室,李薇對她也有幾分印象,是個文文靜靜的姑娘。 前兩天托玉瓶來說,說是家裡給她找好了人家,求情能早出去幾年嫁人。 宮裡的宮女都是幹到三十才放出去,府裡的自然就沒有太嚴格的卡這條年齡線,基本上隻要主子放人就能出府嫁人。不過玉夕天生就是包衣,出去了嫁了人,内務府裡也有她的名字。除非她不嫁包衣人,嫁到外頭去才行。 不然府裡選奶娘,選嬷嬷都有可能挑中她。她的兒子、女兒也是世代都是皇上的奴才。 李薇打聽過這個,聽了就覺得包衣旗的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所以她也沒有為難玉夕,還送了她一份嫁妝。叫她能風風光光的出嫁。 除了她以外,東小院裡其他的丫頭也都一樣。于是,除了玉瓶和玉煙外,玉盞和玉水都要出去了。 玉瓶就不太高興,舊人出去,自然要補新人進來,當然沒有知根知底的用着放心。 她在東小院裡也算是個人物了,臉一挂下來不少人都要害怕的。特别是幾個要出去的,玉夕等人這幾天都夾緊尾巴,幹起活來又快又好。 玉盞趕緊道:“玉夕,過來替我一把,我出去散散。” 玉夕洗幹淨手過來坐下,就着玉盞手裡的牌打,邊打邊說:“我家裡人來了,跟我說好幾家人都被罰進包衣了。” 這兩天外頭一直在抄家拿人,他們也是知道的。不過這次沒牽扯到四爺府上,而且四爺還叫侍衛守着府門,就是怕有不長眼的瞎跑亂撞。 聽到玉夕這麼說,牌桌上的人都沒心思打牌了。李薇問她:“罰進包衣的人會怎麼樣?” 玉夕怕吓着主子了,忙道:“主子别擔心,他們都是一家子一家子送進來的,到時也叫他們一家人住在一起,不會拆開他們的。就是年紀差不多的應該會叫派出去侍候吧?” 這話說過沒兩天,蘇培盛給東小院領過來了兩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頭,雖然穿着丫頭的衣服,但氣質都很好。 他把人交給玉瓶,再到李薇跟前道:“主子爺聽說李主子這裡少人手了,正好有合适的就叫送進來了。” 李薇聯想起外頭的風波,叫其他人都下去,悄悄問他:“……要不要照顧她們一下?” 蘇培盛還以為李主子要問四爺的事呢,笑道:“叫她們侍候就是照顧她們了,到了這裡就是當使喚人的。主子放心使,主子爺能送到您這裡來的就錯不了。” 他怕李主子沒聽懂,想了想又添了句:“都到這個份上了,再叫她們端着反倒是害了她們呢。” 這話意味深長,李薇點點頭。等玉瓶請她給兩個丫頭起名時,她道:“一個叫玉钗,一個叫玉環吧。” 玉夕她們進來時,名字就是玉瓶起的。她也是度量這兩個丫頭的來曆不許常才特意這麼說的。 她道:“那主子要不要放她們在身邊侍候?” “不用,先叫人教她們規矩吧。看着生嫩得很,怕是規矩還沒學好就送過來了。”李薇透過窗戶看到外頭的那兩個小丫頭,“……叫人别作踐她們。” 四爺特意在這個時候送來的,估計就是什麼舊友家的孩子。說是要一視同仁當普通丫頭使,還是應該要照顧些的。
243、刑堂
... 四爺一直沒回來,隻是叫蘇培盛從府裡拿了幾次換洗衣服。倒是十三福晉特意叫人登門道謝,十分大手筆的給府裡每位主子都送了一份禮。 因為李薇這裡的孩子太多,四個孩子加上她一共五份禮都堆到了她的榻上。 十三福晉也說了,現在不敢親自上門緻意,但會在府裡日日替四哥和嫂子們祈福的。 叫李薇感覺十分複雜。她還沒試過被人天天祈福,結果并不榮幸,反而希望十三福晉别這麼費事,感謝她一兩回就行了,每天都謝一回就免了。 她倒不是把人家的客氣話當了真。替十三福晉送禮物的是她的貼身奶娘,到了東小院格外鄭重的給她磕了三個頭,扶都扶不起來。 她還說現在十三爺府上不敢太招搖,等能出府了一定到皇覺寺給李側福晉點上一盞長明燈,還說她們福晉現在天天到佛前替李薇念經祈福。 李薇趕緊扶起她,說:“都是我們爺的功勞,貴府實在不用這麼多禮。請回去一定轉告福晉,我真的受不起!”我不是在開玩笑啊! 兆佳氏的奶娘眼圈都紅了,握着李薇的手低聲說:“側福晉是個善心人,施恩不忘報,卻救了我們主子的命!我們主子和我們這些侍候的,都會感念側福晉的大恩大德!” 送走奶娘後,李薇還有些蒙。當然,她之後也還了很重的禮,算是稍解一下她被鄭重感謝的巨大壓力。 她覺得十三爺和十三福晉肯定是不好直接感謝四爺,所以才連帶着她也一起感謝了。隻是四爺不回來,她也沒辦法把這份感謝轉交,隻好叫人把送來的禮物都好好收着,等問過四爺再說處置。 可四爺一直不見回來,如果說之前在戶部也忙,但那至少還知道人在哪裡,現在他也是忙得腳不沾地,卻連人在哪裡都不知道。府裡已經開始做夏裝了,找不到四爺量身,竟然問到東小院來。 聽說是福晉叫過來的,說是側福晉一向在四爺跟前侍候,想能說個差不離。 這話不能細思量,不然一般小姑娘隻怕要臊死了。 至少針線嬷嬷過來替福晉傳這個話時都不敢擡頭,玉瓶幾個在屋裡侍候的也統統變了顔色。玉瓶先喝斥道:“嬷嬷也是個老人了,怎麼連個話都不會傳!” 她不能明着指福晉說話難聽,好像他們李主子霸着四爺不撒手一樣,于是隻好拿嬷嬷出氣。 嬷嬷也連連點頭哈腰,她看着四十許人,在府裡熬到這個份上已經算是很有臉面了,平時見主子也不必下跪,這次就跪下來了,哭道:“實在不是奴婢……”她也不敢說福晉的是非,隻好自己掌嘴。 李薇的反應慢了一步,是看到玉瓶和嬷嬷的反應後才知道這話不對。在她聽來就是有那麼些調侃之意,因為是福晉說的才不是滋味。 其實有什麼啊? 她叫住針線嬷嬷:“行了,不必掌了。”然後就算了算四爺現在的尺寸,告訴針線嬷嬷把人送走了。見玉瓶幾個還是氣呼呼的,她實在不覺得這話有多難聽,相反,這不是說明她跟四爺好嗎? 多甜蜜啊。想想看是福晉說的,她應該得意驕傲嘛。 玉瓶是個貼心人,她叫其他丫頭下去,單獨勸她:“沒事,這話說出來酸的是她,我自己過得這麼舒服,管人家幹什麼呢?” 玉瓶用力說:“就是!叫她酸死!” 李薇笑了,想起其他丫頭都紛紛出嫁了,問她:“你到底有主意沒有啊?你家裡人就沒找過你?” 玉瓶滿不在乎的擺擺手:“年年都說呢。”她們當丫頭的也能每年回家一趟過個年,“隻是他們找得人我都看不上。” “那我給你找?”李薇試探道。 玉瓶也不是真想一輩子不嫁,有主子做主也好,就道:“那我聽主子的。” 李薇松了口氣,她都生了四個了,實在不想再耽誤玉瓶下去,馬上說:“你放心,我給你和玉煙找的,一定先問過你們。都滿意了咱們再嫁。” 隔了幾天,四爺的夏衣做好了,蘇培盛回來時就順便叫他帶過去了。 内務府刑堂裡,四爺最近暫時都歇在這裡。老八去管了戶部的差事,他倒沒想到皇上會叫他跟隆科多過來幹這個。 從根上說,這是皇上信他。 可四爺并沒覺得怎麼榮幸。這裡白天黑夜都有上刑,他住在内務府大堂後頭的院子裡,離刑堂那麼遠都能聽到隐約的哀号聲。 蘇培盛進來時,四爺就靠在榻上,聽到他進來就道:“府裡怎麼樣?” “府裡樣樣都好,福晉和李主子都問您的好。李主子還叫奴才給爺把單衣帶來了呢。”蘇培盛清楚得很,這時說誰都不如說李主子管用。 果然四爺擡起頭,看到他手裡的包袱和放在桌上的一個木匣,指着問:“那是什麼?” 蘇培盛馬上把木匣遞過去,打開給四爺看,裡頭是排得整整齊齊的二十個小瓷瓶和二十個小瓷罐。 “李主子怕爺在外頭忙着差事顧不上休息,熬夜難受,特意叫奴才帶來的。” 四爺拿起一個打開塞子一聞,極為沖鼻的薄荷油的清涼味,一聞就直沖腦門,叫他漲疼的腦袋都舒服多了。 一盒子都是薄荷油、蘆荟膏、金銀花水等,她還擔心四爺再起痱子,裡面還有幾瓶荷葉露。 四爺順手就在荷包裡放了一瓶仁丹,一瓶薄荷油。進了刑堂,那裡頭的腌?H味實在叫他受不了,到時在領口抹一點,也能醒醒腦。 想起他們在府裡也悶了幾個月了,最近京裡氣氛也不好。 四爺道:“一會兒你再回去一趟,跟你李主子說,叫她帶着孩子們去圓明園裡住吧。”他頓了下,“叫福晉也去。這樣也免得有人找到府裡去,讓他們為難。” 比起府裡,當然是園子裡輕松多了,也沒人敢闖進去。 蘇培盛應下,見四爺再無吩咐就退下了。 淩晨,四爺站在刑堂外面,裡頭錄口供的太監出來,把口供呈給他看,他匆匆掃了一眼: ……太子荒淫,亵玩太監,以面若好女,體态纖弱,聲如黃莺者為佳…… 他的臉色太難看,錄口供的太監抖着手要把口供收回來,道:“想來那厮還沒說實話,奴才再去問?” 四爺敷衍道:“不用,就這樣吧。” 太子的随身太監等侍候的人都被拉到了内務府這裡,三木之下,什麼口供沒有?打完拉回去鎖着,隻要沒死就隔三個時辰過一次堂。 裡頭不乏聰明人,有一個靠杜撰太子的污穢事逃過刑罰,之後這麼滿嘴胡說的人越來越多。好像太子每天在宮裡沒事做,除了玩太監就是四處尋女人,不管是後宮的還是宮外的,隻要叫他看到就會拉上床一樣。 四爺冷笑,照這麼說毓慶宮怎麼着也要挖出百八十具屍首才對。
244、忠孝 四爺從刑堂裡出來,被頭頂正午的陽光一照才有重回人間的感覺。他舒了口氣,守在刑堂門口的小太監忙上前扶着他,殷勤道,“四爺腳下慢着點兒,瞧您這累得。” 他擺擺手,越過小太監往内務府大堂去。小太監巴巴的跟在後頭道,“佟三爺來了好一會兒了,就等着您呢。” 隆科多, 四爺心裡膩煩,但又不能不去應承他。進了大堂,果然隆科多大馬金刀的坐在那裡,身邊兩三個小太監圍着,捧茶的、捏肩的、奉承的。 一見到他進去,大堂裡的人有上前問好的,也有趕緊避出去的。 隆科多笑呵呵的放下手裡的茶盞,起身拉着他往外走:“趕緊吧,老四,我都等你半天了。” 到了外頭,隆科多才道:“我叫人盯着東暖閣呢,萬歲這會兒正好有空。” 四爺叫人帶上師爺卷抄的口供折子,揣在懷裡跟着隆科多到了乾清宮。一到那裡就叫太監給領到了東暖閣外頭。 小太監進去通報,他們站在門口候見。 不多時,陳福就出來了,跟隆科多和四爺見過禮就領二人進去。隆科多笑着跟陳福打招呼:“你小子如今也是抖起來了,好好侍候萬歲,日後說不定也能混到你梁爺爺的份上呢。” 陳福陪笑道:“承三爺的吉言。” 東暖閣裡幾扇大窗戶都關得緊緊的,門前擺了扇山河屏風。陳福小聲道:“開着門是為了通風,免得屋裡香氣太重。太醫又怕萬歲着涼,就在門前添了架屏風。” 兩人都點點頭,隆科多知機道:“我等也就是來給萬歲遞道折子,不敢耽誤萬歲休息。” 康熙靠在枕上,榻上還跪了個年輕的宮女給他揉背,小手攥成拳頭抵在康熙背上轉着圈的慢慢推。 隆科多和四爺進去掃了一眼,馬上就垂頭跪下了。 康熙劇喘一陣,像要咳嗽卻咳不出來的勁頭,也懶得說話了,就對陳福擺擺手。 陳福上前把折子接過來輕輕放到炕桌一側。 康熙點點頭,半天才有氣無力的說:“……下去吧。好好辦差。” 四爺和隆科多齊齊磕了個頭才退出來了。陳福跟着送出門口,隆科多出來才松口氣,道:“萬歲這樣實在叫我等憂心啊。” 陳福呵呵道:“佟三爺如此忠心萬歲,也是奴才們的福氣。” 四爺懶得聽他們在這裡你奉承我,我奉承你的,道:“舅舅慢一步,我先走了。” 隆科多既舍不得四爺,又想跟陳福多說幾句,從懷裡摸出個玉雕的元寶塞到陳福手裡,道:“對了,怎麼不見你梁爺爺?還有魏珠那小子呢?” 陳福笑得别提多憂心了,就跟梁九功真是他爺爺似的:“梁爺爺前些日子身上有些不大好,如今還在屋裡歇着呢。魏哥哥就是去看梁爺爺了。” 梁九功在皇上身上是頭一份的,出來進去都叫他跟着。這次皇上回來不見梁九功,太子的事又慢慢有了流言,隆科多還當梁九功已經死了呢。看來這老小子命還挺硬,他跟着皇上該是什麼都看在眼裡了,皇上還留他一條命,沒叫人賞杯酒給他,可見還是信他的。 隆科多追上四爺,悠悠道:“萬歲如今能信得着的人太少,梁九功那樣的都要留着慢慢使。” 四爺不發一語,直郡王回來後他也沒見過梁九功,也以為他叫滅口了,沒想到人現在還在宮裡。 隆科多啧了兩聲,對四爺小聲道:“四爺,我跟你說句實心的話,現在這個時候正是你我出頭的時候。” 兩人對了下眼神,心中都是一樣的想法。 太子現在是廢不成,但皇上廢太子的心沒有死。如今他們做的就是慢慢把太子給磨死,等太子失了民心,名聲都臭完了,再廢才能順理成章。 下午,四爺去了趟宗人府。雖然皇上的意思是不肯牽連太多,隻問首惡,但被抓進來問個清楚明白的人卻不在少數。 進來的想出去也是難如登天。 太子從小就是儲君,來往的宗室親貴不在少數。而且從太子被冊立到如今已經有三十五年了。一點不客氣的說,最早跟太子相交的那一撥宗室裡頭,早的連孫子都有了。 四爺進宗人府卻不想見外人,免得叫人拉住走不掉。他就在府丞的屋裡等着,拿了口供就走。去的時候隻帶了兩個太監,沒想到口供太多,府丞不得不又叫了幾個人幫忙把口供全都擡到車上。 “……這麼多?”四爺不快的問道。 看熱鬧的不嫌事大!口供多就表示給太子羅列的罪名多,他随意翻了一本,連個不入流的員外郎都能說太子曾經派人到他家,對他如何威逼利誘。 太子要閑成什麼樣才能連個禮部的員外郎都看在眼裡?! 府丞拿不準他的意思,抹汗支嗚道:“這個……奴才等也是忠心辦差……” 忠心辦差。 四爺無話可說,揮退府丞押着這一車的口供送進宮了。 皇上肯定是看不了這麼多口供的,他要先找人抄錄,再摘要寫成折子才能遞到皇上面前。各部的筆帖式借來的都不少,一開始他還想過要盡量找些可信的人,但沒想到這一審,審出來的牛鬼蛇神太多,他和隆科多每天都要帶着折子去見皇上,時間不夠,隻好再加派人手。 想想他這裡就這麼多人,隆科多在外頭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呢…… 回到内務府大堂,看着一堂的人忙忙碌碌的,隻是忙的都是‘莫須有’三個字。他在戶部時,至少幹的也算是正事。 這算什麼? 四爺一曬,他又能如何?不是早就明白了嗎?當皇上的奴才,皇上肯用就是榮幸了,哪裡需要管奴才是怎麼想的? 十三在養蜂夾道跪了兩個月,皇上叫人問他‘忠孝’二字,不就是覺得他身為奴才,對皇上不忠,身為兒子,對父親不孝嗎? 他要是忠,就當一心為皇上效力,太子叫皇上不痛快了,他就該為皇上除了這個隐患。他要是孝,更該聽皇阿瑪的話,怎麼還能砌辭狡辯? 所以十三在皇上心裡已經是不忠不孝的人了。 四爺最後還是進大堂看了一遍,到各人的桌子前都站站,再去刑堂看看口供,出來後才能回到後面的屋子裡歇息。 蘇培盛見他回來,連忙帶着張德勝把熱水提起來,侍候四爺洗漱更衣,再小心翼翼的提醒道:“爺,都這個時辰了,您也該用膳了……”見四爺還是靠在椅上不動,他添了句:“李主子囑咐過奴才好幾回,叫奴才盯着您用膳。要是李主子知道奴才沒辦好差,隻怕就該罰奴才了……” 他一邊說,一邊哭喪着臉跪下了。 四爺笑了,起身道:“你李主子連自己身邊的人都沒打過,還會來打你?” 蘇培盛陪笑道:“李主子心慈,是奴才胡說的。爺,叫膳吧?” “叫吧。”四爺點點頭。 膳盒很快提來了,還都是熱菜小炒。以前四爺在南書房時,都是從景運門傳供大臣的外膳房提膳,到底不是侍候主子的地方,不說侍候的好與壞,肯定是不夠貼心的。 現在内務府就是管着宮裡禦膳房的,雖然各有管事,但禦膳房的銀子東西卻都從内務府的手裡過,這侍候起來别提多殷勤了。 所以哪怕是在午後這個點去提膳,膳房的大師傅都肯侍候。 四爺本來就不愛山珍海味,叫李主子帶的也喜歡家常小炒。蘇培盛幾次去提膳,大師傅都一個勁的說叫别客氣,他自己也有小庫房,隻要是四爺點出來的,他都能給做。還悄悄給蘇培盛塞好處,叫他透露一二四爺的口味。 蘇培盛義正嚴辭的給拒絕了,還是清炒芹菜、清水豆腐的給四爺叫菜。 這回一端上來,也是一道清湯白菜,一道清湯豆腐,一道幹椒牛舌,一道清炒春筍,一道炒河鮮,蝦仁黑木耳炒菠菜。四爺沒碰牛舌,倒是那道炒河鮮嘗了嘗,對蘇培盛道:“這個你李主子一定喜歡,叫他們再做一份送到圓明園去。” 蘇培盛心道送過去也不能吃了,爺您這是想李主子了吧? 他湊趣道:“園子裡水多山多景多,李主子不知道多喜歡呢。爺還叫人把船也送過去了,說不定李主子會日日劃船玩呢。” 四爺想起圓明園的好山水,素素和孩子們在裡頭玩得不知道多開心,禁不住笑起來,突然想起來:“叫人去給你李主子說,今年不湊巧不能帶她去莊子上了,到了園子裡也不許去玩水。叫張起麟跟着過去看着,要是你李主子犟起來了就勸勸。” 圓明園裡,李薇接到蘇培盛送來的一盤蝦仁炒黑木耳,臉都?辶耍?叫玉瓶接過來後不确定是不是要跟德妃似的,馬上恭敬的吃完? 這可菜都涼了,再說也不是飯點啊。 玉瓶也躊躇,端着盤子不知道該不該往桌上擺。 “我嘗嘗。”李薇招手道。好歹是四爺特意送來的,他還記得她喜歡吃蝦。挾了兩塊蝦仁嘗了,雖然涼了也很脆很鮮,她還想到去年四爺說要在莊子上養鳝魚給她吃,今年她剛搬到園子裡,莊子上就送來的,說再過兩個月鳝魚就該下子了,到時更好吃。 ……然後莊子上每天都能送一桶來。 一桶百八十條。她就是頓頓吃也吃不完。 圓明園裡另有膳房,但因為四爺不在府裡,李薇又把孩子們都帶來了,所以連前院膳房的一班人馬也都帶過來了。劉太監進來磕頭,很快把鳝魚發明出了幾十種吃法,最近連鳝魚幹都做出來了,吃起來還挺有嚼勁的。 反正在這裡吃不了炭烤烏魚足,吃吃鳝魚幹也行啦。 李薇想到這裡十分甜蜜,四爺在辦差時還想着她,也心疼他現在一個人在外頭。 她對蘇培盛道:“爺在外面諸事不便,公公辛苦了。”再拿東西賞他,還要他給四爺帶東西。 蘇培盛趕着回去,把張起麟留下後就走了。 内務府裡,四爺又去了一趟刑堂,跟隆科多說了幾句話回來,就見屋子裡多了一捧荷花,全是小花苞,粉的白的,花瓣緊緊的包着,清香幽幽,幾片不大的荷葉托在下頭,多少有幾分意趣了。 蘇培盛笑道:“李主子說這是園子裡今年最早發出來的花苞,剛才奴才去,李主子就帶着人全剪回來了,說叫爺賞一賞。” 四爺帶笑碰了碰小花苞,忍不住笑道:“這種賞法還真是頭一回。” 蘇培盛陪笑,再覺得李主子牛嚼牡丹了,隻要四爺高興就是功勞。等他出來,張德勝勾頭沖屋子裡看一眼,見四爺還在看那一瓶子荷花花苞,發愁的問:“師傅,爺這麼喜歡,往後可怎麼辦啊?這能養到花開出來嗎?” 四爺喜歡,那必定要養到花開啊,不能養養死了叫四爺不高興。 蘇培盛道:“你能養開嗎?反正你師傅我是沒那個能耐。”說完拍了他一下,“沒腦子!趕緊去宮裡找找,看哪裡有荷花,看着差不多了咱們天天換不就行了?” 口供的折子一日日遞到禦前,皇上再發下來叫大臣們看。朝上的風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四爺已經有很久都沒見着八爺了,一是現在二人的差事搭不上,他本來想着八爺突然接了戶部的差事,可能會有不上手的時候,早就準備好了,還吩咐人要是八爺來找他,一定要馬上告訴他。 二來,兩人的私交也實在是不能算好。他看不起老八的行事,八爺那一挂的人也未必就看得上他。相看兩厭,何必自尋煩惱? 他這個當哥哥的總不能親自去俯就弟弟吧? 結果八爺一直沒來,偶爾打聽兩句,據說八爺的銀子收得挺順利的。這就叫四爺格外的不是滋味。他忙了兩年惹上一身罵名,現在十三閉府不出,什麼時候皇上消氣還不好說,要是皇上一直沒消氣,十三這個阿哥就算是廢了。 八爺從内務府換到戶部,卻越混越風生水起。 這天,他剛從刑堂出來,蘇培盛就亦步亦趨的跟上來,小心翼翼的說八爺在内務府大堂裡等着見他,已經等了有一個時辰了。 四爺正往内務府大堂去的腳步就是一頓。 蘇培盛也為難,之前四爺交待過他,要是八爺來就趕緊通報。可是後來八爺一直沒來,他也察覺到四爺聽到八爺的消息就臉色不好看,這擺明是不耐煩見八爺嘛。 結果今天八爺終于來了,他就不知道該不該通報了。 四爺轉身回了他暫住的屋子,蘇培盛看他往屏風後去,馬上拿上替換的衣服送進去。侍候着四爺重新換了身衣服,再漱口梳頭,花了兩刻鐘,四爺才去見八爺。 大堂裡,八爺正坐着與人寒暄,還有人特意過來給八爺請安的。 四爺一進來就看到大堂裡八爺身邊圍着一群人,他清了清喉嚨過去,衆人噤若寒蟬,趕緊過來給四爺請安,然後紛紛散去。 八爺心中十分複雜。他禮賢下士,折節下交才能換來衆人的趨奉,可四哥隻要把主子的譜擺出來,就沒人敢不買他的賬。 八爺起身笑着跟四爺請安:“四哥。” “嗯。”四爺點點頭,沒有多說廢話:“坐,你來是有事?” 八爺也不廢話,他以前管内務府,這裡頭幾乎都是他的人。可四哥進來才一個月,就把這上上下下都給收服了。他雖然猜到皇上是打算另外給四哥派差事,才要把他手上的活給别人。而且,皇上把戶部交給他也是信得過他。 可太子的事一出來,内務府、宗人府、刑部這三個地方就叫直郡王、四爺和隆科多把住了。 什麼是皇上真正信重的人,這一刻才算是叫人看個清楚明白。 八爺是什麼滋味就不說了。 内務府現在已經不是他能随意進出的地方了,今天來是确實有事。 四爺領着他回去後,一進屋就能聞到荷花的清香,八爺沒想到四哥辦着這麼大的差事,還有心在屋裡擺一瓶荷花,看花苞還沒開呢。 “四哥雅興。”八爺調侃了句,心裡确實是放松了點。這幾年,四哥看着是不起眼,為人卻越來越不好說話。見着這瓶花,好像四哥也不是那麼嚴肅的人。 四爺挂着臉,等蘇培盛上過茶下去,直接問他:“什麼事,在這裡就咱們兄弟兩個,老八直說無妨。” 八爺暗歎,這輩子想得四哥一個好臉不知道有多難。要是他對着自家妻兒也是這張臉就有趣了。想想四嫂,好像跟四哥是如出一轍。夫妻兩人一般無二。 他掏出折子,四爺接過一看,原來寫的是十三、十四兩個人在戶部的借銀。 八爺斟酌着道:“如今各府都艱難,隻是萬歲隻怕是還要出巡,賬上不好看也不行。十三那裡我也不好去,四哥要是能替弟弟去說說,弟弟感激不盡。” 什麼不好去?不就是嫌十三那裡惹了皇上的忌諱嗎? 四爺把折子扔到桌子上,啪的一聲叫人心驚。 八爺沒說假話,十三那裡他是真不打算過去,雖然不知道太子這次的事十三是怎麼攪和進去的,反正他那府裡現在連親戚都不去了。 上個月馬爾漢過壽,他這把年紀是活一年少一年。今年十三爺的事一出來,他就上折乞休了,皇上也痛快準了。結果今年過壽就沒叫十三福晉回去。 不知道是十三福晉怕給娘家惹麻煩,還是馬爾漢不打算拿全家老小去賭皇上的度量,反正兩家生疏了是真的。 這種時候,他又幹嘛去做好人呢?世上從來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弟弟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八爺自認不是個涼薄的,道:“十三府中艱難,四哥跟他說,叫他先意思意思的還個三五千兩,等過個一年半載的,我就把銀子再給他拿回去。” 四爺恍然大悟。怪不得這銀子收得這麼快,原來是這麼回事。如果隻圖賬面上好看,這也确實是個辦法。 “老八,”四爺呵呵笑道,“高明啊。”
245、羊吃狗
... 從内務府出來後,八爺又到戶部大堂坐了一會兒。跟四爺在這裡時所有人都忙得沒時間回家不同,現在的戶部跟其他時間沒什麼不同,就連早就躲回家的戶部尚書凱音布都每天過來溜一圈。 而另一位尚書李振裕已經調任禮部。欠銀的事皇上不想追究,前後兩位阿哥到戶部坐陣,李振裕本來以為仕途就到此為止,誰知頂鍋的一個比一個來頭大。四爺的鐵面無私,八爺的八面玲珑,都把他這個尚書襯成小蝦米了。 這下調到禮部就能安心養老了,李振裕樂啊,簡直比納小老婆還可樂。 八爺往戶部大堂裡這麼一坐,過來請安問好,特意打聽了趕過來的人就越來越多了。一直到快要宵禁了,跟着八爺的随從進來問他是留宿戶部還是回府。 八爺應酬了一天,要是留下晚上怕也不得安甯,道:“回府。” 他剛踏進府門,貼身太監閻進馬上過來侍候着,一邊道:“福晉那邊還有客沒走呢。” 八爺本想回後院歇息,一聽這個就轉身去了前頭書房。換了衣服洗漱後,他問閻進:“今天都來得有誰?” 閻進留在府裡侍候,就是備着八福晉要使喚前頭的人不湊手。他把來人的姓名來曆都報了一遍,八爺聽了一長串有幾個耳熟的,但大多數都沒聽過。 那邊八福晉聽說他回來了,趕忙送走客人進來,她在席上喝得頰帶酒暈,沒進門先笑道:“我的爺,您可算是回來了!” 閻進趕緊退下叫主子們說話。八爺笑了,也不起身,八福晉轉過屏風看他還在那裡安穩坐着,故意沉下臉道:“人家為了你日日應酬那麼些人,回來也不過來瞧瞧我!” 話音未落就忍不住笑起來,腳下不穩的過來一下子坐到八爺膝上,摟着他的脖子臉貼臉道:“爺,你回來我真高興。” 八爺摟住她道:“辛苦你了。”他在外頭忙得回不來,她在府裡也要為他應酬那麼多人。 “不累。”八福晉笑呵呵的,“都是瞧着我們爺能幹,求您救命來的。我隻要坐着聽她們奉承就行了,還收了不少好東西呢!” 她說得再好,那些不知是什麼人進來了,她都要好好招呼着。别的府裡的福晉都不用做這個,隻管在府裡安閑尊貴就行。是他連累得她要做這種丢身份的事。 想起四哥,四嫂就不愛應酬人,除了幾個相熟的妯娌和自家親戚外,連宮裡也很少去看望。 八爺輕輕歎了聲,要是他能有四哥的底氣,自家妻子也不必這麼操勞。 四爺府裡,武氏用過晚膳沒事做,突然起身道:“走,咱們去花園轉轉去。” 正在收拾東西的幾個丫頭聽了,忙去找鬥篷點燈籠,侍候她們格格去花園。花園裡月光如水,靜的連個人聲都聽不到。 武氏就帶了兩個丫頭,很有興趣的轉了半天,還想到湖心亭裡去坐坐。 兩個丫頭早就叫這靜得不像話的花園給吓得得輕,縮肩攏手道:“格格,咱們回吧。” “我不。”武氏披着鬥篷原地轉了個圈,慢條斯理的說:“平常想來還來不成呢,如今好不容易沒人了,還不興我多逛一會兒?” 兩個丫頭都沒了話說。 自從汪氏在花園裡沖撞了側福晉叫罰了,這花園平常就沒什麼人敢來了。特别是四阿哥長大後,出了東小院就在花園裡鬧騰。二格格不出府也喜歡拉着大格格和三格格過來。一堆小主子,背後還都站着側福晉。 連福晉都退避三舍,小格格們自然也不敢冒犯分毫。 現在李主子帶着小主子們去住圓明園了,福晉也去了,爺在忙差事也不回來,整個府裡都空了一大半。 說輕閑也輕閑,頭上的主子們都不在,她們自然就輕松多了。可聽了武格格的話,怎麼叫她們這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不管怎麼說,現在這天還冷得很呢,叫格格再待一會兒病了可怎麼辦?府裡的大夫聽說是出門了,沒主子在那些嬷嬷可都讨厭得很呢,平常都不叫不動,叫了不給好處還罵罵咧咧的,要是格格着涼病了要請大夫,也不知道要聽她們多少難聽話呢。 玉露上前勸道:“格格想來,明天白天來豈不是更好?這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清楚,咱們回去吧。” 主子們都不在,花園裡的燈也點得少了,何必費這個油錢呢? 黑洞洞的花園裡,隻有她們手上的兩個燈籠能照亮,來陣風吹熄了可就抓瞎了。 武氏掃了眼花園,恨道:“這群眼裡沒主子,看人下菜碟的東西!”她還記得正月十五元宵節時,這花園裡可是點了不下百十盞燈,把個冬天的花園照得跟仙境一樣漂亮。 現在看,這黑漆漆的簡直像野地。 一陣小風吹過,兩個丫頭趕緊護住燈籠,武氏也不多說了,三人匆匆回去了。 内務府刑堂裡,四爺正在監審。 前頭的刑架上綁着個人,兩隻眼睛都釘進了細竹簽,烏紫爛青的滴着血。渾身都打爛了,十根手根沒一根是好的了,都叫夾碎了骨頭,拔掉了指甲。腳底已經叫烙鐵燙熟了,散發着詭異的肉香味。 一個大力太監赤胸露背,揮着沾了鹽水倒刺的鞭子打着這個人,一旁還有個面目冷淡的太監查着數。 倒刺剮掉的血肉絲飛濺在地上,星星點點的。 四爺掏出薄荷油放在鼻下一嗅,閉目忍過直沖腦門的涼意。算着時辰差不多了,刑架上的人被打的再狠也隻是哼哼兩聲。 他道:“行了,放下來吧。” 侍候在他身邊的刑官怔了下,小心翼翼的勸道:“四爺可是瞧煩了?不如您出去散散,奴才在這裡盯着。” 四爺擺擺手,盯了眼刑架旁的太監。那人被四爺的目光一刺,連忙麻利的把人從刑架上放下來。刑架上的人跟沒了骨頭一樣軟倒在地,一人從一旁的鹽水缸裡挑出一桶鹽水沖到他身上,再來兩人拖着他的腿把人給拖走了。 刑官看着人被拖走,隻搖頭道:“這人倒真是個嘴緊的,怎麼打都不開口。” 按說人人都捱不過酷刑加身,但世上總有骨頭特别硬的。刑官隻是沒想到,他這輩子還能碰上一個,心裡不是不佩服的。 要不是沒把他的舌頭給剪了,他都以為這人是個啞巴了。 四爺道:“這人還不能死。” 刑官忙接口:“那是自然,回去獄頭會給他治傷,剛才潑那一桶鹽水也是不想叫他這麼簡單就沒了。口供還沒問出來呢。” 他翻了翻口供冊子,上面隻有寥寥幾筆,從敬事房拿到的太監名錄中記着,這個太監不知是流民還是拐子拐來的,家鄉姓氏一概皆無。隻記得小時候被人喚‘阿寶’,于是上面就登了個阿寶的名。 他六歲進的毓慶宮,一開始隻是灑掃的小太監,為人聰敏機靈會奉承,得了銀子和賞錢都拿去填大太監的荷包了,這才慢慢兒混到了主子跟前侍候。 據其他人說,自從太子得了這個阿寶後,寵愛非常。曾經阿哥弘晰與此太監不睦,杖責數次,幾令緻死。後得太子維護,連弘晰阿哥都不得不敬稱他為‘寶公公’雲雲。 刑官啧啧,嘀咕道:“這太監有什麼趣味兒?實在叫人想不透啊。” 四爺對口供上的東西視而不見,他隻疑惑一點。阿寶再怎麼吃刑都拒不開口,他在的時候也願意回護一二,放他回牢房裡。 可阿寶既不開口,也不自盡,拼着受刑在想什麼? 他該知道,自從他進了這裡後,就沒有再出去的可能了。就是太子現在也是自身難保,不可能再救他出去。 難道……他在等什麼……? 牢裡是一片哭号聲、呻吟聲、哽咽聲。沒有聲音的牢房裡,牢頭隔幾個時辰都會過來看一眼,免得人死在裡頭不知道。 阿寶叫人拖回來後扔在稻草堆上,牢頭跟着過來給他灌了一碗藥就不管他了。 像這樣可以用來保暖的稻草和藥,為的都是保住他的命,好叫他不那麼容易死。阿寶在一片黑暗中無聲的笑了笑,他現在連扯動嘴角都難如登天了。 他喘了幾聲,咳不出來,胸口憋得難受。 今天沒打完……大概是四爺吧…… 隻要是四爺監刑都會手下留情,若是那位佟三爺來,就會在打完後再笑着說‘再加二十鞭子給他開開心’,刑官的鞭子就又會揮起來了。 幾隻老鼠圍上來,開始啃他的手和腳趾,有幾個大膽的溜到了他的肚子上。 ……不知道他還能熬多久,能不能……熬到喪鐘齊鳴的那天…… 阿寶又笑了下,跟着就是一陣劇喘。他們為了叫他說話,給他留了舌頭和耳朵,他現在就指着這雙耳朵活着。 他記得周傳世,那個有着一顆仁心的鄉野大夫。他記得小時候也吃過鄉野大夫開的藥,沒收他家的錢,隻摸了摸他的頭,小時候他的頭發不好,軟軟黃黃的。 他找上周傳世,告訴他這樣下去必死無疑。哪怕他治好了皇上也一樣。 周傳世是個好大夫,他偷偷躲在宮裡侍候皇上,不是明面上的太醫,卻要擔着比太醫更重的責任。 阿寶隻是告訴周傳世,他活不了的,不如趁着還有命在,給家裡留點東西,他願意找人幫他送回家鄉。 周傳世不信他,問他為什麼幫他? 阿寶笑道:“奴才小時候的事都記不清了,就記得有回險些病死了,是路過我家的一個大夫救了我,還沒收我家的錢。” 周傳世沉默不語。 阿寶輕聲道:“奴才在宮裡活了一輩子,周大夫,奴才說的都是真的。皇上不會放了你,你趁現在還能走動,就是不把銀子信件托給奴才,托給旁的人也行。别叫你家裡人連你的死信兒都得不到,在家裡空等。” 周傳世身邊總有人跟着,好不容易找到那次的機會後,他再沒有碰到周傳世落單。但他發現周傳世跟之前不一樣了,他給家鄉父老求了一些田地,求皇上把他得的賞賜送回家鄉,重修周家祖墳。 但他卻沒有再求回鄉,而是盡心給皇上治病。 有一次,是周傳世找上了他,托給他一句話:“若公公有機會去錢塘,找一個周陳氏,告訴她我在外頭另娶了,不會回來了,叫她改嫁去吧。” 阿寶應了,周傳世沉默半晌,低聲問他:“公公可否告知來曆?” 阿寶笑道:“奴才是在後宮侍候的。” 周傳世恍然大悟,怅然道:“若是……若是你的主子得償心願,望公公别忘了答應周某的事。” 阿寶緩緩點頭:“奴才起誓,若奴才欺瞞周大夫分毫,必叫奴才死無葬身之地,死後魂魄俱消,不入輪回。” 之後,阿寶一直盯着皇上那邊的事,隐約聽說皇上近幾日身體漸好,龍精日盛,幸了好幾個小答應,還曾夜禦數女而龍精不洩。 阿寶想到這裡,就忍不住從心底快活起來。 他沒告訴太子,他也不敢告訴太子他在背地裡玩的手段。要是太子知道了,會把他千刀萬剮。 太子盼着能親手打敗皇上,他不屑用這種手段得來的勝利。 可阿寶不在乎,他本來就是個小人。無根的小人。就算日後太子知道了,他也已經到了九泉之下。他隻盼着,太子能登上大寶,從那狹小的毓慶宮裡搬到乾清宮,成為天下之主。 内務府後面,四爺正在泡腳。時鐘滴答作響,已經是淩晨四點了。 外頭的天已經蒙蒙發亮,蘇培盛擔憂道:“爺,您至少要歇上半個時辰,盹一會兒,養養神。” 四爺搖搖頭,累得連話都不想說。刑堂提審犯人多是在半夜,越是頑固的犯人越在半夜審,累得他也不得休息。 泡完腳後,他随意用了點早膳就準備出宮了。 先去見過直郡王,又在半路上碰到了隆科多,轉眼前一個上午過去了。四爺既不想回内務府,又不知道該去哪兒。 蘇培盛一直跟着,此時道:“爺,要不咱們去園子裡瞧瞧?李主子也在園子裡住了半個多月了。” 府裡一個人都沒有,四爺這是累了想找個地方歇歇,平常都是去東小院,如今李主子在圓明園,那四爺就隻好去圓明園了。 想起園子裡的好水好風光,四爺沉郁的心情為之一清。 圓明園中正是初春,四處花木都冒出了嫩綠的芽。從一進園就映入滿目的綠意,叫人心曠神怡。 遠處的天空中有幾個風筝,四爺一見就露出笑意。蘇培盛忙湊趣道:“這必定是李主子和小主子們在放風筝呢!” 走近後就聽到了笑鬧的聲音,其中弘時好像都快笑岔氣了,就連三格格也在大聲喊着‘沖啊!’。 沖什麼? 繞過一片花木,就見前方的空地上有幾隻羊,羊角上都綁着一根線,線牽着天上的風筝。 蘇培盛:李主子真是都快玩出花兒來了! 前頭李薇帶着孩子們坐在那裡笑得東倒西歪,下頭百福和造化充作牧羊犬,攆着羊兒們四散奔逃,跑起來的勁牽着天上的風筝飄呼,飄呼。 然後羊開始跟狗兒們打起來,然後太監們下場救狗,然後太監們被羊頂了,然後弘時幾個也跑進場去,然後李薇看到四爺了。 她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愣道:“爺?” 四爺:=
= 這時該說什麼好呢?
246、生子如狼
... 四爺到園子裡來也隻能偷得浮生半日閑。 弘時跟羊玩過摔跤後滾了一身土,受他牽連一起下場的弘昀也不能幸免,連最後加入的弘晖和弘?S都在他們的阿瑪面前丢大臉了。 等李薇一聲叫破,一片混亂後弘晖的臉都可以煎雞蛋了,叫李薇看了特别的不忍心。說來弘晖是個好哥哥,特别是在到園子裡後,弘時的開蒙每天都是他盯着,剛才下場也是怕羊兒們傷了弟弟。 小羊們都被太監們牽走了,四個男孩站在四爺面前,個個狼狽不堪。連三個女孩都要跟哥哥們同甘共苦。 還是李薇最會救火,她若無其事的說,“爺,您難得來,進屋喝杯茶吧。”一邊說一邊悄悄扯他的袖子。 四爺本不欲生氣,孩子們嘛,玩得多瘋都是應該的。他還沒出宮前,直郡王當時還是大阿哥,幾個小兄弟托大哥從宮外偷酒進來,拼酒吐得一塌糊塗,皇上發現了也隻是叫人每日準他們喝兩杯。 ――男孩子不會喝酒怎麼行?練練吧。 想起當年,雖然叫四爺唏噓,但皇阿瑪養教他們的方式他銘記在心。養男孩就要養出他們的野性來,都圈着養成隻會聽話的狗怎麼行? 他不知道皇阿瑪如今有沒有後悔,但生子如羊,不若生子如狼! 李薇見四爺進來時面色就一片鐵青,表情像是很久不笑都僵了似的,怕他火氣上來把兒子當孫子罵,就想先把他引開。 結果四爺來回掃了四個男孩好幾眼,很古怪的撂下一句:“連幾隻羊都打不過,日後帶你們出去打獵,是不是隻能放狐狸兔子給你們打?” 如果說剛才幾個男孩臉上的紅暈是出醜後的羞臊,現在就是羞恥了。 更别提四爺還對她加了句:“日後天天放幾隻羊叫他們打。”他看了眼弘晖他們,生怕刺激不夠似的,“對了,我還要交待你們李額娘,記得挑沒生角的小羊,免得你們叫羊角挑破了肚子。” 李薇敏感的發覺此時不是她發揮的時候。 主要是四爺不按牌理出牌! 他這到底是嘲笑孩子們,還是想鼓勵他們要勤加練武?另類的教育方式? 不然不能理解他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四爺說完,帶着她走了。把幾個孩子都撂下了,她回頭看的時候都覺得孩子們特别可憐啊。等到了屋子裡,她叫人準備給四爺洗漱,小心翼翼的問他:“爺,你心情不太好?” 他靠在榻上,笑得很樂,渾身輕松的感覺。拉着她的手坐下道:“爺見了你和孩子們,怎麼會心情不好?在這裡住得開心嗎?” 李薇心裡?宓靡?死,幹巴巴道:“……開心。”叫您一打茬,明天幾個男孩就該真的管她要羊,跟羊玩摔角了。 “那怎麼不笑笑?”他輕輕擰了下她的臉。 李薇可憐巴巴的道:“爺,明天真的要給弘晖他們準備四爺笑得更開心了:“他們真會朝你要,你再給他們嘛。” 李薇歎氣,語重心長的說:“爺,哪有您這麼逗孩子的啊……” 他心裡也确實有一點不滿意,叫她問起就收了笑:“去救弟弟卻連刀都不拔,赤手空拳跟幾隻羊打,要是打得過便罷了,打不過就不怕耽誤時間?” 她馬上給孩子們洗白:“那不是還有女孩子們在嘛,哪能拿刀呢?何況這幾天他們天天都跟這幾隻羊玩,弘時都說了不殺它們,也不吃它們,長大了就放它們回草原。” 雖然這個願望很天真,但偶爾滿足一下也沒關系。 她輕輕給四爺順着氣:“羊都是小羊,蹄子都是軟得呢,角也是剛冒出來,還有太監們看着呢,弘時幾個不會有事,真有事我都該急了。他們真動刀才是小題大作呢。” “獅子搏兔也是全力以赴,若因為敵人弱小就掉以輕心,早晚會自食惡果。” 李薇沒接話,轉口問他要不要在園子裡用一餐。見他點頭就出去吩咐了,趁機問玉瓶孩子們怎麼樣了? 玉瓶小聲道:“小主子們都回去洗漱換衣服了。” 滾了一身土嘛。 她猜一會兒弘晖一定會過來請罪,這孩子有時闆正的叫她不知道說什麼好。太嚴肅也太認真了……不過大概四爺就是這麼教長子的?反正從他往下的幾個孩子都沒教成他這樣。 都是三歲後就去前院的,四爺怎麼教她也不知道。雖然弘?S、弘昀和弘時三個人性格都不一樣,但他們跟弘晖的分别就更明顯了。 ――如果四爺早在弘?S那時就開始有目的、有選擇的教導幾個男孩怎麼辦? 李薇表示這簡直太正常了。等到男孩們長大才開始給他們上繼承人課就不是四爺了。她設想了下,如果弘?S也被教成弘晖這樣…… 那她一定會更喜歡逗這個兒子的! 不午不晚的,劉太監還是很快就把膳送來了。弘晖也到了,她跟弘晖熟悉起來也就是這一年左右的事。之前他在宮裡,回來後不是在前院,就是去福晉那裡。倒是這兩次到園子裡來,他跟着其他孩子一起過來,她才對這個已經長得比她高的男孩有了印象。 ……還有他已經有通房丫頭了。自從他跟丫頭那啥啥後,做為同院的兄弟不可能不知道,弘?S就有好幾天不敢到東小院來,見着他的預備通房丫頭後都是小臉通紅,不是端不穩茶碗就是話說得颠三倒四。 李薇感覺十分複雜啊…… 孩紙,你擔心的太早了,你有個穿越女的親娘,你親額娘為了你的健康,打算到十五或十六以後再給你通房丫頭。 因為他大概十七八就會成親了,提前一年進行性|教育應該還可以。 如果她真的叫他進洞房還是童男子,四爺也不會同意的。 弘晖一臉嚴肅深沉的對她恭敬行禮:“李額娘。” 李薇拍拍他,安慰道:“進去吧,陪你阿瑪用頓飯。” 然後,她就很自覺的走開,給這對父子留出獨處的空間。 弘?S正跟弘昀、弘時在一起。三個人都洗完澡換過衣服,正在晾頭發。李薇走到門前,特意揚高聲:“我進來了。” 然後屋裡一陣亂。 她站在門口等了等,聽到裡頭聲音小了才進去,幾個男孩已經穿好衣服了。 自從去前頭後,連弘時都不樂意叫她看到衣衫不整的時候了。口口聲聲‘我是大人了’,大個鬼!你才三頭身好嗎? 不過考慮到幾個青春期男孩的自尊心,她身為額娘也要克制下慈母之心。 挨個摸過兩個小兒子的腦袋瓜子,她坐到弘?S身邊,慈愛的視線把他從頭掃到尾,再從尾掃到頭,弘?S一臉不自在。 年輕人。她暗自搖頭,溫柔道:“乖,額娘知道你是個懂事的好孩子。” 弘?S别扭的點點頭,臉上還有些不甘心和沮喪。 四爺難得來一趟,他們都很久沒見過阿瑪了。可剛才的事情之後,弘?S還是選擇不跟弘晖一起去見阿瑪。 阿瑪最重大哥,剛才那話他最希望大哥聽到心裡。 他的情緒從剛才一直很低落,可這時額娘來了,還有弟弟們也關心的看着他。 弘?S微笑道:“我沒事。” 下一刻,李薇抱住他的腦袋在他的光腦門上響亮的啵了一口! “額娘!”弘?S羞得頭皮都紅了!掙紮着從她懷裡跑出去,弘昀和弘時也撲上來救他們大哥。 叫李薇都抓住挨個腦門上都啵了一口! 兒子們實在是太可愛了! 不親不逗不舒服斯基。
247、矛盾
... 等弘?S幾人的頭發幹得差不多了,李薇把他們挨個拉過來玩頭發。說來她給二格格梳過頭,也給三五歲時的弘?S他們綁過朝天辮,給這種半大男孩編辮子倒是頭一回。 弘?S最不自在,她一邊給他編着一邊贊歎,“你這頭發比你阿瑪的好多了。” 弘?S的頭發大概是随了她,又黑又多。就算前半拉腦門都剃光了,後面的編起來也是粗粗的一條辮子。 “額娘,”弘?S從臉到腦門到耳朵根都紅透了,特别不好意思,又不敢躲,隻好眼神兇狠的譴責棄他于不顧的兩個弟弟。 弘時捂着嘴樂,咯咯咯咯的笑。弘昀就不停的拉拉他,叫他笑得小聲點。 終于李薇給弘?S綁好了,拍了他一下道:“行了,你走吧。弘昀過來。”弘?S騰得跳起來,抓住弟弟就往她這邊推,弘時想跑也被他一把拉住,兄弟兩個在榻上滾起來。 弘?S咯吱弘時:“叫你剛才笑話我!” 弘時哈哈哈尖笑,尖叫聲和笑聲屋外頭都能聽得到。 弘昀乖乖坐着,也有點不好意思,李薇摸摸他的腦袋:“弘昀最乖了。”乖孩子真可愛。以前他還對弘時别扭過,可長大後就知道心疼弟弟,帶着弟弟玩,結果現在弘時反倒跟他最要好。 給這個也梳好,弘時非常配合的從榻的那頭爬到她這邊來,坐到她懷裡。他剛從東小院搬走沒多久,對叫額娘梳頭這事還不是特别抗拒。 再說他的頭發還不太長,編起來特别輕松。 她給他編着,他可愛巴叽的說:“額娘,咱們院裡那幾個新姐姐是給二哥準備的通房丫頭嗎?”他對着弘?S一臉調皮的怪笑。 弘?S最近不能聽這個,一聽就炸毛,瞬間站起來就要過來,弘時往她懷裡一躲:“有額娘在!你敢!” 李薇把繩子綁好,照着他的屁股就是兩巴掌:“不許氣你哥哥!” 弘時嘻嘻笑着從榻這邊又躲到弘昀身後去,弘?S指着他道:“有本事你就别出來,弘昀别護着他!” 弘昀被弘時躲在身後,笑道:“二哥别這樣嘛,咱們你最大,就該你有通房丫頭。” 三個男孩馬上又打成一團,李薇喊:“行了!都别鬧了!” 大概男孩都有二的時候,弘?S在外頭多麼懂事啊,跟兩個弟弟一塊時就二了。他們打得太兇,李薇叫人把炕桌搬開給他們騰地方,她也出來,臨走前囑咐他們:“小心點别掉到床下頭去。” 從三個男孩的屋裡出來,她問玉瓶四爺跟弘晖說完沒,玉瓶看着就有點擔心她:“還沒,主子爺難得來,可能想考考大阿哥的功課吧?” 她還真不是擔心這個,就是一時半刻沒地方去。剛才四爺對弘晖就有點玉不琢不成器的意思,她要是夾在裡頭那就更像奸角了。 她是不想躺着也中槍才躲出來的。 主仆兩個站在院子裡都有點沒事幹,玉瓶是等她吩咐,她是想這會兒找點什麼事做。 “去瞧瞧額爾赫她們吧。”她給自己找了個活兒。 三個女孩住在一處花房裡,三處小院落毗鄰而居,都能看到對方,但相互之間也不會互相打擾。 她進去時,門外聽候吩咐的嬷嬷們就迎上來行禮問安,不等她問就道:“兩位姑娘都在三姑娘那裡,福晉那邊的莊嬷嬷也過來了。” 李薇腳下一頓,那嬷嬷小眼睛一眯,殷勤的湊上來幾步,小聲道:“奴婢猜啊,是福晉那邊聽說了主子爺過來的事,隻是主子爺沒說話,那邊才叫莊嬷嬷過來瞧瞧。” 玉瓶怕這嬷嬷口無遮攔,李主子最不喜歡聽的就是别人當着她的面說福晉的壞話,特别是拿踩福晉來奉承她。她忙上前拉住這位嬷嬷,從懷裡掏出幾個銀角子塞過去,把她推遠道:“嬷嬷拿這個去喝茶吧。” 李薇早就走遠了,玉瓶攆上來也不敢說話。 李薇心裡是挺想歎氣的。有時她有種身處局中身不由已的感覺,周圍的人都以為她跟福晉是死敵,不死不休。她就是再不想被影響,卻拿不準福晉那邊聽到這些話會不會有想法啊。 三格格的屋前聚着一群小丫頭,粗粗一看,有二格格的也有大格格的,還有兩個眼生的,估計是正院裡跟着莊嬷嬷一起過來的。 看到她和玉瓶過來,立刻有幾個小丫頭迎上來,也有人馬上掀簾子進屋通報。 小丫頭們圍過來叽叽喳喳的:“給李主子請安!李主子吉祥!” “李主子是來看我們三格格的嗎?” 還有兩個想圍到她身邊來托住她的手,玉瓶知道她不喜歡就把她們都叫開。 二格格掀起簾子出來,笑着跳下來:“額娘!” 她扶着李薇進屋,莊嬷嬷正坐在三格格的床前,似乎正在溫柔的囑咐道:“……格格平日多在屋裡躺躺,要是悶了就叫小丫頭進來陪你說說話,現在外頭雪還沒化幹淨呢,凍得很,格格……” 還是三格格看到李薇了,掙紮着要下床請安,莊嬷嬷這才好像剛看到她一樣福身行禮。 李薇不理她,也不叫起,直接越過她按住三格格,看她臉上有些尴尬,輕輕按她躺回去:“鬧得厲害了?歇着吧,晚上我再過來看你。” 莊嬷嬷僵硬的福着,她可沒想到李主子這麼不給面子。 三格格動了下嘴,有心想求情,可站在床邊的大格格悄悄捏了她的肩一下,她就把話給吞回去了。大姐姐跟她說過,既然已經從福晉的院子裡搬出來了,就别再跟福晉那邊太近。李側福晉待她們好就接着,要是福晉跟李側福晉鬧起來,她們人小力微,最好是都不管。 三格格躺下來,翻身向裡。大格格替她掖掖被角,坐下輕輕的拍着她。 李薇輕聲道:“你陪着她吧。” 大格格感激道:“多謝李額娘。” 李薇點點頭,雖然這姐妹兩個沒有宋氏的看顧,可大格格算得上是半個娘了。聽二格格說起過,大格格雖然有些小糊塗,可确實是一心護着三格格的。 她在屋裡掃了一圈,莊嬷嬷福在那裡臉都紅了,她道:“沒事的人都出去吧,叫紮喇芬多休息休息。” 李薇搭着玉瓶的手出去了,莊嬷嬷這才起身,剛才福那麼久,腿都蹲麻了,一張臉上陣紅陣白,卻不敢出口抱怨。大格格坐在床沿對她笑了下,她也僵笑了下,屈屈腿出去了。 等莊嬷嬷到了外頭,已經看不到李主子的身影了。守在門外的小丫頭都溜得沒了影子,隻有她帶來的那兩個躲得再遠,見她出來也隻能跑過來。 莊嬷嬷丢了好大一個臉。她本以為李主子瞧見她,怎麼也要問兩句話。四爺回來了沒去見福晉,也沒叫福晉過去,她就是過來試探的。沒想到能撞上李主子,以為照李主子的性子,客氣兩句後,她也能順勢請福晉過去那邊。 不然,福晉特意跑到側福晉的地盤拜見四爺,那也太沒面子了。 結果,生生叫李主子給蹶回來了。 “嬷嬷……”兩個小丫頭湊上來扶住她。 莊嬷嬷沒再多說,帶上人匆匆走了。 屋裡,大格格的丫頭從窗戶裡看到了,轉頭小聲說:“格格,莊嬷嬷走了。” 大格格松了口氣,三格格翻過身來:“大姐姐……” “沒事,你别擔心,扯不到我們身上。”大格格安慰她。 她帶着丫頭出去,往二格格的屋裡看了眼,見窗戶沒打開,問丫頭:“二妹妹呢?” “剛才跟着李主子走了。”丫頭剛才也是一直提着心,此時沒好氣道:“那個莊嬷嬷也真是的,怎麼當着咱們的面給李主子難堪?” 大格格歎了口氣,她跟妹妹從福晉那裡搬出來是過得自在些了,可夾在福晉和李側福晉中間也是左右為難。 “……她也是想着當着我們的面,李額娘不會不給她面子。”沒想到李側福晉是真沒給。 李薇和二格格回到弘?S他們那邊,在路上二格格說:“額娘,你說福晉是不是想你去請她過來?” “嗯。”李薇早看出來了。 本來她遞個台階給福晉也沒什麼。四爺好不容易過來一趟,按說是像福晉、她和孩子們都該到他跟前溜一遍。 可四爺是個主子,他在府裡從來不玩心眼。 他直接跑到她這邊來了,在她這裡見了幾個孩子們。看他的意思,大概見過孩子可能就要走了。 圓明園不是府裡,習慣風俗都有些不一樣。在府裡,四爺回來後直接去她那邊,福晉就是有些沒面子,十年下來大概也習慣了。 不是李薇太嚣張,這事要怪隻能全怪四爺。 可這園子裡有些不像自家的地盤,福晉想争個面子她也能理解。 但這不代表她就要把臉送給莊嬷嬷去踩! 福晉想要面子,想叫她遞台階,要是叫莊嬷嬷來奉承幾句,那才是正經求人的态度呢。有這樣一邊求人,一邊踩人的嗎? 反正,李薇不打算犯這個賤。 回到弘?S那裡剛坐一會兒,蘇培盛就過來傳話,說四爺叫都過去。 李薇叫孩子們收拾去,二格格還要去喊大格格和三格格。她悄悄問蘇培盛:“公公還要去福晉那裡說一聲吧?” 蘇培盛聽出這裡頭的官司,不過這都跟他挨不着。後院的主子們怎麼鬧,都要來巴結他,都要對他客客氣氣的。 他笑道:“爺說了,這次回來太倉促,就不叫福晉過來了。他見見幾位小主子就要回去了。” 四爺跟弘晖一場交心,弘晖是一臉的深刻反省,四爺看起來就很滿足。李薇進門時特意看過他們二人的神色,不是說入門休問榮枯事,觀看容顔便得知嗎?她猜四爺對弘晖大概也是打一巴掌給兩個甜棗的教育模式,然後他的教育癖得到了充分的滿足。 他對弘?S幾人招手:“好孩子,都過來。”看他滿面和藹的對弘?S幾人說話,叫弘?S多帶帶弟弟,讓弘昀好好練武,囑咐弘時别太調皮雲雲。 等三個女孩出來,他對大格格說要她别老悶在屋裡,多出去走走,在園子裡逛逛,對額爾赫是讓她别太聽額娘的話,平時多練練字。 “你額娘的字還是不錯的。”他笑着看了她一眼,算是贊了她一句。 三格格身體弱,他聽說弘時最近跟她一起玩,雖然兩人站在一起差一個頭的身高,但三格格看着還沒有弘時壯實。再說她到現在還沒種痘。 四爺對她道:“跟你弟弟玩得好就多帶帶他,跟着一起跑跑跳跳,你的身體也能好一點。” 刷夠了慈父,他就要走了。 臨走前拉着她的手一路走到園子大門處,一路走一路說:“孩子交給你,我也能放心。外頭的事,你盯着些,别叫孩子們打聽。你阿瑪回來後叫他到園子裡來見你。” 從他到園子裡來,就屬這最後一句說得最好聽。 李薇不自覺就笑成了一朵花,四爺見了笑道:“這就高興了。” “爺在外面也要小心。”她有些想問現在外頭的情形,總覺得現在這種奇怪的緊張感不是她神經過敏。 四爺往園子大門處望了望,見侍衛們都已經上馬準備好了,就等着他。 他輕輕歎了口長氣,眼神隐隐發亮。 李薇突然有點明白了,最叫她奇怪的是四爺身周的氣氛,太矛盾了。說他沮喪疲憊,可怎麼感覺他現在沖勁十足呢?
248、隐晦
... 四爺走後,弘晖受刺激去讀書了,還很負責的把弘?S幾個都拎走了。李薇回去後隻見到二格格在她的屋子裡等她。 一見她回來,二格格就上來抱住她的胳膊,“額娘,晚上我住在這兒吧,” 想起今天在女孩們那裡撞上了莊嬷嬷,李薇就沒勉強她一定要回去。這幾個女孩平時玩得都還好,但隻要扯上她和福晉之間的官司就總要别扭上兩三天的。 “行,你想留下就留吧,晚上跟我一起練字。” 二格格苦着臉點頭。 李薇換過衣服出來,在她的額頭上敲了下,“傻姑娘,額娘不會害你。練一手好字一輩子受用無窮。”何況她這字是照着四爺的字帖練出來的,不但她自己平時看着驕傲,給外人寫帖子寫信時都能多得三分顔面。 二格格躲到裡屋去了。李薇沒管她,小孩子都不愛學習寫功課,反正到時抓她過來一起寫就行了。 晚膳有一道松鼠桂魚,園子裡有兩個那麼大的人工湖,魚蝦類的東西都不缺。魚叫炸得頭尾翹起,上頭澆着濃厚的糖醋汁。娘倆幹掉一條後猶嫌不足,又叫膳房上了第二條。 李薇愛吃炸得焦脆的魚皮,二格格喜歡吃下頭的嫩白的魚肉,沾上糖醋汁。 “真好吃!明天還做這個吧!”二格格道。 “不行,不能連着吃。過幾天吧。”李薇遺憾道。 其實這也是她在穿越之前沒想到的,原來還真有喜歡吃的菜不能帶着吃的規矩。在府裡還可以通融一下,但在園子裡就不行了。這裡侍候的還是宮裡的人馬,他們的一舉一動還是要注意些的。 就像剛才,福晉如果主動到李薇的屋子裡見四爺,這個臉丢起來比在府裡丢得要大得多。 叫李薇說,剛才的事最壞的其實是四爺。他要直接去福晉的屋裡就沒事了,可這個福晉和她的人不會去怨恨四爺,隻會來怨恨她。 吃了兩條魚後,李薇拉着二格格練了半個時辰的字。寫完她還認真的全都看過一遍,圈了幾個,然後要她明天接着寫。 二格格一臉的‘好後悔!’。 李薇很嚴肅的歎氣:“你搬出去後就放松了,這字寫得不如之前的好。”她也沒想到,要不是今天抓她寫字,她還沒發現呢。 字這東西其實也是需要天分的,天天練的未必一定能寫好,有時靈光一動,好像被突然點開了一竅,字的風格會突然改變。 所以,字如其人這話并不假。至少從二格格今天寫得字裡,她就能看出她的不耐煩和敷衍。 李薇有些生二格格的氣,她以為她長大了才敢把她放出去,結果就在她眼皮底下,卻連在東小院養成的好習慣都丢了。看這字就知道,她住到惜芳年去後肯定沒有堅持每天練字。 她把滿肚皮的火都咽下去,如果她現在因為這個責罵她,或許能叫她繼續保持練字的習慣,但很有可能二格格會從此視練字為負擔。 所以她隻是簡單說了兩句,叫她明天加寫十張。然後就叫上玉瓶幾人一起玩骰子。 在沒有電視、電腦、手機消遣的夜晚,男人們就是喝酒聽小曲,女人們除了聊八卦就隻剩下打牌了。 李薇一邊出牌,一邊問二格格:“你在那邊住的時候,每天晚上也是跟她們打牌嗎?” 二格格漫不經心的說:“偶爾會打。” “不打牌幹什麼?”李薇很好奇,二格格不練字又不打牌,那她們三個晚上吃過飯後是一直聊天? “大姐姐和三妹妹會念經,會撿佛米,不過三妹妹身體不好,她睡得早。大姐姐就會做些針線,打絡子啦,描繡花樣子。” 李薇:“……”怪不得你不練字了! “不過我都是跟她做一會兒就回屋了,讀一會兒書就睡了。”二格格也覺得挺無聊的,白天會好玩點。 整個晚上,李薇都在發愁怎麼調動起二格格的練字熱情。倒不是說她就非要她練不可,就是覺得從三歲練到現在,放棄不練太可惜了。 而且,她也不覺得她們現在做的念經撿佛米就比練字更好! 不過,當初她練字是因為有四爺這個男神的誘惑。剛進阿哥所時,她練字一面是因為興奮有四爺的字帖,可以被他教導,另一方面是她從來沒有把毛筆字寫得那麼帥氣過! 因為能一天天看到自己的字在進步,才敦促着她練下去。 就算現在四爺沒多少時間回來,她自己也習慣每晚吃過飯去練一會兒字。 但這種成功不可能複制到二格格身上。 她們睡下前她還在想辦法,第二天起來一睜眼,腦子裡想的還是這個。這時她已經放棄一定叫二格格練字了,比起念經撿佛米,就是下棋也行啊。 用過早膳,二格格就回去了。李薇對玉瓶道:“咱們帶來的東西裡有沒有圍棋?适合額爾赫用的。” 玉瓶正在收拾衣服,聞言過來道:“主子倒是有三五件圍棋,棋子和棋盤都有,就是都留在府裡了。主子打算找出來給二格格送過去?” “是啊,給她們三個晚上找點事做。”李薇說到這裡,忍不住抱怨:“你說,三個小姑娘都還沒嫁人,就天天晚上念經撿佛米!” 這毛病肯定是大格格從福晉的正院帶過來的! 她真的生氣了,對福晉也第一次升起了不滿。“以前大格格穿小鞋那個事,她就沒放在心上,後面罰人還是爺發的話。現在幾個女孩子每晚念經?” 她越抱怨聲音越大,玉瓶趕緊去外頭看看,見隻有玉煙幾個在外面才松了口氣,回來特意給她倒了碗茶:“主子,消消氣。” 玉瓶有些拿不準主子這是不是因為昨天的事在發火,可想主子也不是會把事記這麼久的人,就壯着膽子勸道:“主子,其實念念經也沒什麼。” 李薇馬上就瞪她,玉瓶侍候她久了也不害怕,放輕聲音說:“宮裡的娘娘們都信佛,連皇上都信呢。宮裡都這樣,二格格念一念也不算什麼。經念多了,佛祖總會保佑的。” 這算觀念差距? 李薇一下子洩氣了。玉瓶還拿在宮裡的事來舉例,比如養在太後那裡的五公主就曾經每日抄經供到佛堂裡替皇上祈福。 可見,年輕女孩信佛念經,甚至抄經都是好事。 “撿撿佛米,也能養養性情。主子不必這麼擔心,不是壞事。”玉瓶看着她的臉色,道:“不過,若是主子實在不喜二格格念經,教她們改了就是。” “我确實不喜歡。”左思右想,李薇還是堅持小女孩不應該念經,更不應該每晚都念。比起這個,她甯願她們每晚打牌打到天亮都比這個好。 “那……不如叫趙全保回去一趟,把圍棋和棋盤都帶過來。”玉瓶出了個主意,見她點頭就出去喊人,正好撞上福晉那裡的石榴。 石榴帶着一個小丫頭過來,也因為園子裡不像府裡那麼各處都有門,這裡就在外頭有幾道花木怪石砌成的假牆做為區隔。所以石榴進來才沒引人注意。 玉瓶先怔了下,跟着連忙屈膝行禮:“姐姐來了?是來找人說話,還是主子有吩咐?” 石榴忙避開,她現在受起玉瓶的禮來可有些心虛了,道:“正是替主子辦差,不知李主子這會兒可有空閑?” 難不成福晉是為了昨天的事來找麻煩? 玉瓶猜福晉不會這麼小心眼,但還是提起了神,恰好她們在這裡引起了别人的注意,玉盞幾個也過來了。玉瓶拉着石榴道:“我們主子這會兒正好有空,姐姐來了也能陪我們主子說說話。” 她拉石榴進了屋,李薇還在想除了下棋還有什麼玩意可以在晚上玩,又不費眼的,一擡頭看到石榴,馬上反射性的堆起一個笑來:“怎麼是你來了?快坐。”她指着跟前的繡凳說。 石榴進來先福身行禮,然後才敢坐下。 玉瓶笑盈盈的端茶過來,站在李薇身後。 昨天莊嬷嬷叫李主子打了臉,回去就蔫了。她倒是沒膽子再跑福晉跟前說三道四,但石榴也都打聽出來了。叫她說莊嬷嬷這是糊塗了,以為當着幾位小主子的面,李主子不會明着跟福晉那邊的人過不去。 其實一般人都這樣,大不了當面吃虧,背後再找回來。 偏偏李主子不肯吃這個虧,當時就給她難堪了。 石榴倒不會像莊嬷嬷那麼大膽,可她怕叫李主子給遷怒了,那就太倒黴了。 所以她的姿态擺得很低,進門就笑,嘴裡說:“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我們福晉想着來了這麼多天,一直沒跟李主子說說話,心裡想您了,才特意叫奴婢來請您過去說話的。” 李薇:“……呵呵。” 玉瓶見主子往後一靠,不接茬,就知道主子心裡煩了。她忙上前說:“我們主子也說好久沒見見福晉了,怪想的。” 誰想了? 李薇以手掩口打了個哈欠。 石榴機靈的立刻起身:“都是奴婢不長眼,打擾李主子了,您歇着,奴婢日後再來給您磕頭。” “哦,好啊。”李薇端起茶碗,“玉瓶,送送。” 石榴快步出去,玉瓶跟在後頭,兩人到了外面後都放慢了腳步避到一旁。石榴先道:“好姐姐,您勸勸李主子,我們福晉真是想跟李主子說話的。” “沒頭沒尾的,你也給我透個底。”玉瓶拿話吊着她。 石榴苦笑:“我雖然是我們福晉跟前侍候的,可福晉有話也不跟我們說啊。今天一早起來就說要請李主子,為了什麼也不說。” 玉瓶沉吟了下,還是打了個折扣:“倒不是我們主子不給福晉面子,隻是昨天我們主子在外頭吹了風,今天一早起來就頭疼。” 石榴這下沒法說了。 畢竟福晉不說是什麼事,側福晉不想應酬托辭婉拒也是常理。 送走還想再勸的石榴,玉瓶回到屋裡,李薇馬上問她:“問出來是什麼事了嗎?” “石榴也不知道。”玉瓶心裡也轉過十七八個念頭了,哪個都拿不準,“我猜福晉也不會真有什麼壞心……她不敢。” 李薇心裡明白。她跟福晉現在是勢均力敵,要說福晉要明目張膽的害她,那不可能。但有什麼好心也不可能。 玉瓶想不透,就把目光投向她。李薇先把最壞的可能捋一遍,發現都不可能發生後就沒心情繼續猜了:“不管她了,要是她真有急事就會再叫人來,不然咱們就不管。” 最壞的事不會,比如給她下毒,安排個男人來破她的名節,這都太玄幻了。但惡心人的事就未必不會了,最有可能的就是端着福晉的架子教訓她。 這種口頭上的便宜福晉最喜歡占了。 一慣叫她沒辦法當面反駁,隻能憋氣在胸口。既然這樣,幹脆不給她這個機會好了。 結果到了下午,趙全保也回府拿棋盤去了,她在外頭少了個傳話的人,還是弘?S叫人來說弘晖送福晉回府了。 李薇一時認為她一定是聽錯了。 “你說福晉回府了?”她問錢通。 錢通是被弘時派回來的,弘?S要叫他的人傳話,弘時說錢通能幹就叫他來傳話。 他幹傳話這事還十分稱職,從頭到尾說的十分連貫:“二阿哥的侍衛安巴看到園子裡備了騾車,大阿哥帶着侍衛都去了,安巴看到福晉身邊的嬷嬷跟的車。” 雖然沒明明白白看到福晉,但弘晖護送已經很明顯了。 李薇沒想到這麼大的事居然沒人來告訴她! 她先叫錢通回男孩那邊去,叫他們就當成不知道。 然後怒道:“把張起麟叫來!” 張起麟很快來了,李薇對四爺的人一慣是很尊敬的。她從來不約束他,也不吩咐他,園子裡所有的人和事都聽他的調派,趙全保也被囑咐要聽他的。 就算是如今,她也先平一平心火,才問他:“福晉回府,你為什麼不來報我?”福晉既然叫人備車,又叫了弘晖護送,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不經過他。 既然他知道,為什麼不叫個人來給她說一聲? 張起麟從進來到這會兒都十分平靜,此時他微微傾身,低聲道:“奴才以為,李主子還是不要過問的好。” 李薇聽了他這話先是怒火上頭!跟着仿佛明白過來似的,她細細品味他的話,怒火不自覺的就消了。 張起麟掃了眼上頭李主子的神色,他進來時看到李主子還以為這次必定要挨罵了,現在看起來,貌似李主子明白過來了? 既然給了人情,不如多給些。 他又添了一句:“福晉是主子,她要做什麼,奴才等隻有聽令的份。”就是有什麼不妥,那也怪罪不到奴才身上。 李薇聽明白了,但她并沒有完全心服,可以說她對他的做法還是不滿的,隻是接受了他的解釋。 “可是爺不是交待我們不要輕易出園子?”昨天四爺回來還特意說叫孩子們别亂跑,她當然以為這是說給他們所有人聽的。 那福晉當然也是最好别出去。 再說,府裡現在有什麼重要的事嗎?根本沒有。 張起麟還是那副氣死人的慢騰勁,居然還笑了下:“福晉回府看看,也是為了府裡好,免得府裡沒主子再起什麼亂子。” 理由是随時都能找到的。别的不說,府裡現在每天收到的帖子還有兩大簍呢。 李薇瞪了張起麟一眼,沒好氣的叫他先出去了。 她知道福晉肯定能找到正當又合适的理由,她隻是認為既然四爺吩咐了,她們難道不應該照辦嗎? 福晉到底在抽什麼風啊? 外頭,張起麟出來後就叫人牽來馬。小太監替他扶着馬問:“張哥哥,您這是往哪兒去啊?” 張起麟笑呵呵的歎道:“福晉突然回府,咱家去給咱們主子爺說一聲。” 小太監奉承他,跟着歎氣:“張哥哥實在是辛苦。” “替主子辦差,哪能說辛苦?”張起麟搖搖頭,上馬帶上兩個随從走了。小太監送出去兩步,歎氣:“真是主子們出點什麼事,擔責任的都是我們這群奴才。” 張起麟快馬加鞭直接趕到内務府,在門口托人遞話找來蘇培盛才見到四爺。 四爺聽了他的話,也不叫他起來就在屋裡轉圈。 張起麟跪在下頭并不出聲,也不求饒請罪。之前四爺确實交待他守好園子,但這也要分怎麼看。比如李主子或小主子們,他就敢攔着不叫出園子,托辭要問過四爺再說話雲雲。 可要回府的是福晉,他自然就不能攔。 他要是敢攔,當然在四爺眼裡是忠仆。雖然可能會提罪福晉,但張起麟并不在乎。可他卻怕得罪張保和蘇培盛。 四爺身邊的奴才裡,蘇培盛管着四爺貼身的事兒,可王以誠、王朝卿兩兄弟已經跳出來了,不出意外就是來分蘇培盛的權的。張保管外頭的事,可張起麟不确定四爺是不是打算叫分張保的權。 要是真的,張起麟可不打算一開始就叫蘇培盛和張保給看在眼裡。他還沒起來呢,現在得罪這兩位可是扛不過。 于是,張起麟就縮了。可他也順手結了個善緣。李主子能得寵這麼久就不是個傻的,剛才那份情要是她領了,日後他在四爺跟前行走也能寬松點。 何況四爺也不會為這個問罪于他,最多嫌他膽小,可當奴才的膽子太大也不是優點。 他就這麼一直跪着,直到四爺不轉圈了,吩咐他:“告訴福晉,叫她去直郡王府一趟吧。” 直郡王福晉從過年時就病着,一路病到現在。早就該去探病了,但他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隻叫人送了點禮物就算了。 既然福晉都回府了,幹脆去直郡王府走一趟吧。 她不想好好在園子裡待着,他就成全她。
249、(劇情)殺頭
... 乾清宮,東暖閣。 康熙歪在榻上,他身上的衣服空蕩蕩的就像挂在架子上一樣。他捂住胸口,臉上憋得陣白陣紅。榻上一個青玉小瓶滾到地上,裡面的褐色藥酒灑了出來,溢得到處都是。 梁九功小心翼翼的膝行過去,撿起青玉小瓶,“萬歲爺,要不要傳太醫,” 康熙搖頭,太醫頻頻出入乾清宮不是個好兆頭,他的那些兒子們現在都豎起耳朵,瞪大眼睛盯着他。太子的事還沒解決,可他們已經發現他們的皇阿瑪老了。 梁九功幫他挪正背後的枕頭,他指着多寶閣:“再取一瓶來。” 咽下藥丸後,康熙才覺得悶痛的胸口好受多了。 他把桌上的折子給梁九功:“拿出去,叫他們照上頭的辦。” 輕飄飄一封折子,卻叫梁九功險些托不住。 “……喳。”梁九功穩穩的叩下頭去,捧着折子輕輕的退出去了。 内務府大堂裡,四爺正在屋裡斟酌怎麼寫手上的這封折子,外頭太子的事已經牽扯的越來越多了。太子的‘黨羽’也成了大臣們互相攻讦的武器,再這樣下去事情不可想像。 四爺隻疑惑,皇上難道不擔心鬧得太大無法收尾? 蘇培盛悄悄的進來站在他的書桌一側。四爺放下筆:“府裡怎麼樣?” “福晉已經去過直郡王府了,八爺府也朝府裡遞了折子……還有就是烏拉那拉家求見福晉……”蘇培盛說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四爺的臉色。 “哼。”四爺冷笑,淡淡道:“這是坐不住了。” 李文璧這次回京,陛見後就要高升的消息已經流傳開來了。其他的人不好說,烏拉那拉家肯定是一直盯着李家的。 比起有個側福晉的李家得到的好處,烏拉那拉家隻是在弘晖身邊放上四個哈哈珠子,怎麼能甘心?要等弘晖出頭至少還要十年。 現在京裡雖然混亂,但渾水才能摸魚,烏拉那拉家想從中分一杯羹實在是一點也不出奇。 福晉這次突然回府,十有八、九就是想跟娘家商量出個結果。 大概她也坐不住了吧? 四爺不是不想用烏拉那拉家,但他要的是貼心順意的奴才,而不是依仗權勢情面朝他要好處的親戚。烏拉那拉家一點力都不想出,擡頭挺胸的伸手沖他要東西…… 想得也太美了! 看來是他把烏拉那拉家捧得太高了,叫他們以為憑着一個福晉,一個嫡長子就能在他這裡予取予求? 蘇培盛從剛才就一直沒敢擡頭。烏拉那拉家裡也有人在宮裡當侍衛,打聽出四爺在内務府後也來這裡堵過四爺,雖然是打着親戚的口号,但四爺的脾氣向來是吃軟不吃硬。 在四爺這裡吃了閉門羹,烏拉那拉家也不尋思着再來好好的給四爺賠個禮,道個歉,居然又跑去撞福晉的木鐘。 蘇培盛也不是不明白,烏拉那拉家想的是有福晉出面,四爺不看僧面看佛面,不會跟他們太計較。大家都能不傷情份,和和氣氣的還是一家人。 問題是……福晉跟四爺的關系那叫一個壞…… 蘇培盛都想着,要是烏拉那拉家能請李主子出面說不定還好點。就是吧……叫李主子替烏拉那拉家走動,怎麼想着這麼可樂? 他在肚子裡暗自發笑,上頭四爺說:“李文璧這幾天就該回來了,到時你去接人,送他去園子裡見你李主子。” 蘇培盛連忙應下了。 說話間,外頭突然跑進來兩個小太監,呼哧呼哧的沖進來跪下顧不上磕頭就道:“四爺,直郡王和佟統領在南書房等着您呢,還有好些大人。” 四爺二話不說就往外走,小太監和蘇培盛都快步跟在後頭。 “是皇上下旨了?”四爺問。 小太監喘道:“是、是的!梁公公剛送來的,叫直郡王、您和佟統領并南書房諸位大人一起領旨。” 南書房外已經擺了香案,梁九功好久沒見了,乍一出來就比這段日子在皇上身邊蹦?Q個不停的魏珠和新寵陳福更有氣勢。 他現在曬得有些黑,好像大病初愚,臉上還透着一層灰氣。人也瘦了不少,臉上的皮都耷拉下來了,人看着老了十歲不止。叫南書房衆人暗地裡嘀咕的是他手上的一道長長的刀疤,橫過右手整個手背,看着刀勢能一直延伸到袖子裡去。 梁九功咳了下,驚回衆人打量的視線。他抖了抖袖子,把半截手背都掩在裡頭。看到四爺匆匆趕來,他側身微微一笑:“四爺,快接旨吧。” 以他如今的身份,少了一禮,又有聖旨在身,四爺也沒不長眼的挑剔他。歸列後與衆人一起面南向北跪叩行禮,梁九功代答後開始宣旨。 聽到一半就有人膝下不穩,四爺的頭壓得低,眼尾掃到身後的一位大人不停的掉冷汗,黃豆大的汗珠子砸在青灰色的石磚地上。 一氣念完,梁九功也有些氣虛。直郡王上前接旨,身後的小太監趕緊上來扶着已經開始打晃的梁九功,他擺手叫小太監退下,當着直郡王的面叫人扶着,往重了說是他這個當奴才的拿大了。 “萬歲爺還等着奴才回去報信呢,諸位請了。”梁九功沒留下跟人寒暄,草草拱手後就帶着小太監們走了。 等他走後,南書房裡還是一片寂靜。不少人都畏懼的盯着直郡王手裡的聖旨。 自從上次說過話後,四爺已經許久不曾見過直郡王了。兄弟兩個有些生疏,四爺才叫福晉去看望直郡王福晉,替他和直郡王找個台階下來。 叫四爺說,直郡王現在看起來比迎太子回宮那天還要強勢。南書房裡的人都因這道旨意而惴惴不安,他雖然早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甚至這道旨意來了,他才覺得心裡松了口氣。 這代表着内務府、宗人府、步軍統領衙門、刑部等地這不停往裡抓人、審人的日子可以告一段落了。 但直郡王卻更顯意氣風發,他舉着明黃的聖旨笑道:“諸位大人都聽到了?這是皇上的旨意,諸位大人們,咱們可不能叫皇上失望。以為咱們辦差不盡心呢。” 隆科多掃了直郡王一眼,笑了笑沒接茬。 四爺在直郡王發威的時候從不搶風頭。南書房裡其他幾位大人便紛紛符合道:“正如郡王爺所說啊。” “就是,就是。” …… 直郡王握着這有些燙手的明黃聖旨,心中第一次有了太子将廢的預感!他有些激動,這麼長時間以來,他一直都以為廢太子隻是他的錯覺,連皇上都是幾經猶豫。特别是在他明知太子謀刺聖駕,可皇上仍舊選擇繼續為太子遮掩時,他覺得……太子是廢不掉了。 可這道旨意說明皇上也是想廢太子的! 如果太子被廢,他就是最有可能成為太子的人! 如果真有這一天,他就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人了! 想到這個,就叫直郡王心潮起伏。特别是在三格格再次被指婚蒙古,新年時福晉甚至在接旨後大病不起。 他從來沒有這麼渴望權勢。 皇上真是如此喜愛太子嗎?廢太子如此艱難,不是因為太子本人如何優秀,而是因為他是‘太子’。 他想要太子位! 他想成為天下第一人! 半月後,宣武門外。一行四駕騾車,前後簇擁着數十個騎着高頭大馬的随從和護衛浩浩蕩蕩的走來。 宣武門前的兵丁劉大山一見就馬上站直了,還噓了另一面的同僚:“喂!都精神着點!這保準是哪位官爺!” 皇城根下最不缺的就是各位主子各位爺,有來曆的多了就不值錢了。在城裡走動,要練的就是一雙眼力。這幾輛騾車毫不起眼,大車輪高轅,這是走遠路的車。車頂上兩層油布,這是防雨防雪的。 這都算不得什麼,最重要的是跟在車前車後的十幾個護衛全都騎着蹄子粗壯的蒙古馬。 自打滿人進了紫禁城,蒙古馬就不稀奇了。當年一匹難求,現在滿大街都是。每年不但蒙古會往京裡送供馬,還有些馬販子從蒙古把馬帶過來。 不過那種都是叫骟過的。 蒙古馬雖然常見了,可一口氣給随行的護衛一人配一匹,這種大手筆一般的人家可出不起。京裡雖然都是吃皇糧的人家,吃得多吃得少也是有分别的。不乏龍子鳳孫靠當東西吃飯。這種的有蒙古馬也早就叫賣了。 劉大山剛站直,就見騾車停下,後面車上的一個人跳下來朝城門跑過來。 劉大山趕緊點頭哈腰的往上迎,接過這人遞上來的路引等物,翻開驗過就恭恭敬敬的還回去。 這人接過路引,又掏出一塊碎銀子掂了掂,塞到早就眉開眼笑的劉大山手裡。 劉大山捧着銀塊連連道:“多謝大人的賞!大人進城慢着些,前頭午時剛砍過人,那塊的地還沒掃幹淨呢。” 說完就見這人眉頭皺起,劉大山忙道:“大人别放在心上,不是那殺人劫财的惡人,不兇。” 都說兇人死後,魂魄必會化為厲鬼。行走在外的人都忌諱這個。 這人還是朝城門裡張望了下,謝過劉大山後,回騾車那裡報信了。 騾車裡的人聽到他的話,掀起車門簾:“砍了多少個頭啊?我在外頭也沒少見砍頭死人的,不忌諱,咱們還是趕緊進城回家的好。”說完歎了聲,“我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第二輛車裡下來一位身着青布長衫,留着兩縷山羊胡的中年男子。他文質彬彬的,走過來對車裡的人一拱手:“東翁,還是叫小二子再去看一眼,咱們這都到城門口了,繞個路也不費什麼事。” 可車裡的‘東翁’也不說答不答應,就是又歎了一口氣,悠悠淡淡的。 中年男人先叫小二子走開,上前繼續輕聲勸道:“東翁這次回來說不定就要高升,隻當是讨個好彩頭。” ‘東翁’看了他一眼,輕輕再歎。 中年男人故作為難的想了想,點頭道:“也罷,若是換個城門就要繞上半城的路才能回家,東翁離家多年,心急一些也再所難免。再說下去,倒顯得某不近人情。” “照荟千萬别這麼說!”車裡的‘東翁’急了,忙道:“是我為難人了,既然照荟都這麼說,咱們……要不就繞個路?” 萬照荟忙道:“東翁真乃善人!” ‘東翁’此時方有些後悔,心知說不過自家這位師爺,索性越過他沖後頭的小二子喊:“去城裡看看,要是沒幾個……” 萬照荟沉着臉,‘東翁’還是堅持道:“……咱們就從這裡走。” 萬照荟失望至極的回了後面的車,一上去就把那沮喪勁給褪了。車裡的另外一個人笑道:“叫你别下去,東翁看着好說話,可一旦打定了主意,你就是費盡口舌都沒用。” 不多時小二就回來了,萬照荟趕緊再下去,剛才聽到個尾巴。 小二子人都在哆嗦:“……十好幾個呢,聽說前頭幾天還有,每天都是十幾個。地上的土都叫鏟薄了一層。” 萬照荟知道,砍頭殺人的地方血濺髒地面,一般都會鏟掉。地都薄了一層,那是鏟掉了多少啊。換句話說,這要砍了多少個頭啊。 萬照荟剛要再勸,前頭迎來幾個人,其中一個雖然穿着常服,戴着帽子,但看着就是與常人不同。 他還在想,車裡的‘東翁’先下了車,快步迎上去:“蘇公公!好久不見啊!” 蘇培盛!萬照荟連忙上前行禮,還叫小二子去後頭的車上把人都喊下來。 蘇培盛這幾天一直叫人在城門口盯着,剛剛趕過來。見大家都要下來,趕緊道:“都上車,都上車,車上再說。” 既然他來了,那換個城門再進的事就不必提了。 坐上車後,萬照荟擠到了李文璧的這輛車上。蘇培盛正跟李文璧解釋下‘大家現在都不在府裡,四爺在忙差事,等閑了再見,奴才領您去圓明園見李主子’,他找不着插話的機會,剛好車路過一大塊空地。城門前人潮湧擠,倒是這一塊地方都沒人敢走。 隻有兩個肮髒的奴役拿着土筐和鏟子在一塊暗色的地上忙碌着,他們先把地上的土鏟起來,再把筐裡的新土倒上去滾壓實。 李文璧也往外看了一眼,歎道:“真是想不到,砍得人真多啊。”地都成黑的了。 蘇培盛掃了下,笑道:“也沒多少,太平盛世,偶有小鬼魍魉為禍也成不了大氣候。” 李文璧撚須點頭微笑,萬照荟跟着自家東翁久了,心知東翁心裡這是在呵呵。其實也是,蘇培盛不過是個閹人,擺出這副姿态是幹嘛啊? 但他比李文璧機靈在一點上,這也是四爺當初選中他跟着東翁上任的原因。到了圓明園門口,趁着蘇培盛下車的功夫,他對李文璧道:“東翁,看來四爺如今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啊。” 隻有四爺站得高了,蘇培盛水漲船高,才會小人得志般的對着李文璧擺譜。 李文璧認真的點頭,掀起車窗簾看了看圓明園正門,歎道:“不知大姑娘現在長高了沒啊……” 萬照荟:“……”=
= 李文璧扭頭對他感歎:“當年我最後一次見她時,她還是個小姑娘呢,如今都是四個孩子的額娘了……”說完搖頭,眼中泛起了淚花。 萬照荟深呼吸幾次,安慰他:“……東翁,不要着急,您很快就能見到李主子了。” “是啊。”李文璧笑了。萬照荟繼續深呼吸,反正東翁就是這樣。跟他争是沒有用的,最好的作法就是先順着他,等他心裡存的事辦完了,就能辦正事了。 “等見過了李主子,您還要拜見四爺。”萬照荟道,“到時您可要謹慎些,依學生看,四爺如今可不同與往日了。” 李文璧聽了疑惑:“哦?這是怎麼說?” 萬照荟高深道:“這隻是學生的一些淺見……”他剛要繼續發表‘淺見’,蘇培盛回來說:“李大人,快下來,奴才送您進去。” “好,這就來!”李文璧馬上下了車,但走前不忘對萬照荟交待下:“照荟在外頭等一等我,要是方便,說不定也能叫你們進去一趟……照荟是累了吧?臉色不太好啊,不如照荟先回家歇歇,咱們明天再說?” 萬照荟深吸一口氣,微笑:“不用,東翁慢走,學生在這裡等着東翁。” “那好,那我就進去了。”李文璧笑道,關心的對他說:“車上有茶水點,照荟自便就是,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萬照荟下車目送李文璧進園子,第二輛車上的方世傑也下來了,走到他身邊歎道:“四爺如今可不一般了。李大人……也是前程遠大。”不遠大就不會叫蘇培盛來接了。 萬照荟:“嗯。” 跟着李大人久了,對他的人品實在是歎服,他們這幾年也是心甘情願的輔佐他。可有時也感歎,這人的命實在是不好說。比如他和萬照荟,論起當官的本事都比李大人強出一座山去,可比起運道來就讓人想歎氣。 方世傑歎道:“……李大人好了,咱們才能好啊。”他這輩子就指着李大人升官發财了,施展抱負了。 萬照荟:“嗯。” 方世傑這才看到身邊同僚的面色實在不佳,随便一想就明白了,笑道:“你怎麼就學不會呢?李大人現在心心念念的都是想見李主子,你跟他說正事,他也要轉得過來那個腦子啊?” 萬照荟:“……閉嘴。”
250、扮豬吃老虎
... “阿瑪,”一見到李文璧,李薇就把她的‘主子’威風給忘到腦後了,她直接起身沖到門口拉着李文璧的手哭起來。 屋裡的人像是玉瓶、特意過來等着見郭羅瑪法的弘?S都傻眼了。 等李文璧也老淚縱橫的跟着一起在門口哭起來後,玉瓶才驚慌的上前去勸,“主子不要傷心了,這不是見着了嗎,” 弘?S也明白過來了,趕緊上去扶李文璧。 等他們兩個都坐下來了,玉瓶才來得及去外頭叫閑雜人等都退開,還要閉緊嘴巴,不能出去亂說。李主子這一通說好聽點叫真情流露,說不好聽的就該有人質疑李家的教養了。 她在心裡也埋怨自己。都是因為柳嬷嬷沒跟着來,留在府裡看家了。不然有柳嬷嬷跟着,剛才就能拉住李主子了。也怪她太年輕,沒注意到主子的動靜。 出去一看,蘇培盛一早就叫人都避開了。玉瓶上前道謝,蘇培盛都不像他了,溫和道:“李主子多少年才見一回家人呢?偶一失态也不奇怪。我這就先回去了,改日再來給李主子磕頭。” 玉瓶送他出門:“蘇爺爺,那李大人……”不能就把他留在園子裡吧? 蘇培盛:“哦,要是李主子樂意呢,也可以留下用頓飯。不過還是該叫李大人回家歇息,不是園子裡不叫人留宿,隻是我估着最晚後天,主子爺那邊就要叫傳李大人見面說話了。園子裡畢竟不方便見人,跟着李大人的都還在園子門口等着呢。” 玉瓶這才想起李文璧是自己跟着蘇培盛進園子的,看身上的衣服都還沒有換過,應該是一進城就叫蘇培盛給截住送到園子裡來了。 “那我該趕緊叫人給李大人的随從送些吃的喝的。”她轉身就要找人。 蘇培盛呵呵:“應該,應該。行了,你也不用送我了,忙你的去吧。” 玉瓶福身目送蘇培盛,轉身回到屋裡就聽到李薇在喊人備熱水,“把給爺做的那件沒上過身的寶藍衣服拿過來。” 剛才父女兩個坐下說話,因為都哭得滿臉花,李薇為了見阿瑪還特意化了個美美的妝。 ……擡頭拿手帕往臉上一擦就是紅的黑的好幾道。 隻好叫人打水洗臉。 洗完,她突然發現李文璧的臉上好像白了不少?再看水盆裡的水都是混的,再看手掌的手腕之間就更明顯了。 這麼仔細一打量,身上的衣服也是一層土。古人說滿面風塵不是誇張,而是實指。因為這時的路都沒鋪水泥和柏油,全是土路。晴天一吹風,細黃細黃的土面子給把人和車馬都蓋上一層。 “您剛進城還沒回過家吧?”李薇拍了兩下自家阿瑪的袍子,果然拍起一股灰。 李文璧就算是這樣,氣質還是很好的,一點都看不到狼狽來。他笑道:“在城門口就遇上蘇公公了。” 李薇就叫人準備熱水給阿瑪洗澡,再拿四爺的衣服給他換。 當然,在她這裡洗澡是不行的。雖然是父女,但還是要注意一下影響。于是弘?S就領着郭羅瑪法回他那邊去了,弘昀和弘時也都跟去了。 李薇叫人找着衣服後親自給送進去,卻發現在外屋的人隻有弘?S和弘昀,那邊隔出來洗澡的側間裡,弘時哈哈樂着,她阿瑪也在笑。 李文璧:“喲,瞧你的小雞雞,呵呵。” 弘時:“哈哈哈哈哈!” 李文璧:“哈哈哈,不能尿在桶裡哦。” 李薇聽到這裡忍不住了:“弘時!”然後就聽到嘩啦啦尿到地上的聲音。 李文璧沖她喊:“沒事,我抱着他尿到外頭了。” 李薇:“……”=
= 洗完一個澡,李文璧跟三個外孫的關系已經親如一家人了。李薇發現比他們三個跟李蒼的關系還好。弘?S他們跟李蒼可以隔十天半月就要見一回面的,弘?S能出府後可是常常去李家玩的。 李薇從小就知道,自家阿瑪能很輕易的交到朋友,周圍鄰居就沒有跟他關系不好的,他偶爾出去溜一圈,都能跟路邊賣糖人的、算命的打上交道。還有個算命的因為這個免費給全家人算命,說她能當王妃,李文璧能當國丈。 現在想起來,那算命的說不定還真有點本事啊。 洗過澡換過衣服後,二格格等三個女孩也能過來見他了。 本來李薇是想留到晚膳時再見,還要晾頭發嘛。結果自家阿瑪換好衣服光頭出場後,她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大概她的眼神太明顯,李文璧摸了把甑光瓦亮的腦袋,不好意思的笑了:“頭發花了,又要染又要編假發進去,太麻煩了,我索性就給剃了,直接戴假發辮子。” 他是在衙門裡叫的剃頭師傅,那天在堂裡聽到外頭剃頭師傅的吆喝聲,一時起意就把人喊進來了,剃完回家一脫帽子,把覺爾察氏手裡的茶碗都吓掉了。他還當她會生氣,結果她說這樣好,還說以後都不用留了。 “你這樣順眼多了。”她這麼說。 李文璧剛才又把這事忘了,看來是吓着閨女了。他還想再說兩句,就見閨女一臉遺憾的說:“……挺好的,挺好。” 就是想要四爺用這一招至少還要二十年吧? 光頭真的比月亮頭好看。 既然不用晾頭發了,那就能叫人過來見禮了。其實李薇本想隻讓二格格過來,可是福晉不在,園子裡的孩子都要歸她管了。縣官不如現管,剛才玉瓶就悄悄跟她說,大格格想帶着三格格一塊過來給李大人磕頭。 那就磕吧,不叫人過來也不合适。她讓玉瓶再去準備兩份見面禮,阿瑪獨自進園子,就算事先準備了這會兒也沒帶進來。 三個女孩上前磕頭,李文璧多少迷糊了下,但還是笑得很高興,連聲說:“都起來,都起來,到郭羅瑪法這裡來。” 李薇知道他這是搞錯了,趕緊上前解釋。 李文璧擺手呵呵道:“都一樣,都一樣。” 然後慈愛的跟三個女孩說話,輪到三格格了,特意叫到身邊來,疼惜道:“好俊的人品,有老天保佑着,這輩子一定沒病沒災,平平安安的。” 見過禮,大格格和三格格就告退了。李文璧這才對二格格道:“我知道了,這才是咱們家的小小姑奶奶,對不對?” 二格格就笑,李文璧給她解釋:“你郭羅媽媽是大姑奶奶,你額娘是小姑奶奶,你就是咱們家的小小姑奶奶。” 二格格笑得開心極了,李文璧招她坐近些,“好孩子,告訴郭羅瑪法,你叫什麼名兒?” “額爾赫。”二格格答道。 李文璧歎了聲,仔細打量了她才放心道:“我們在外頭都聽說了,你生的時候月份不足,如今看來是已經養回來了。那就好啊,當年你落地後,咱們家裡聽了就去京郊找了個聽說十分靈驗的女兒佛,給佛供上了你郭羅媽媽親手做的羊奶饽饽,還有好幾罐女兒紅呢。” 二格格好奇的問:“怎麼給佛供酒呢?” “你不知道吧?”李文璧笑眯眯的賣了個關子,連弘?S幾個也給吸引過來了。 “聽說以前有個心特别好的收生姥姥,經她的手不管什麼孩子都能給平平安安的接下來。她還不多收窮人家的錢,沒人接就自己走着去接生。她常路過的地方有個土地爺,聽說收生姥姥常把人家答謝她的饽饽和酒分給土地爺。等這個收生姥姥沒了以後,家裡有小孩子的去磕個頭,送點酒啊饽饽啊給她,她就能保佑小孩子好好長大。” 二格格聽得都入神了,歎道:“真這麼靈驗?那回頭咱們也去拜拜,替三妹妹給姥姥送點饽饽和酒。” 弘?S幾個也當真了,都說要去,李文璧認真道:“行啊,什麼時候你們過來,郭羅瑪法帶你們去啊。” 李薇還真沒聽過這個,不由得問:“真的?我以前怎麼沒聽你說過?” 李文璧摸摸身旁這個大寶貝,疼愛道:“你生下來就六斤多,胎發黑亮都有一寸來長,好着呢,用不着求神拜佛的保佑。有你帶的這個好頭,你的弟弟們哪個都是平平安安落地的,一點麻煩都沒給我和你額娘找。” 亂七八糟不知道說了什麼,直到玉瓶進來問要不要擺膳,李薇一看表才發現都六點了! 李文璧起身道:“今天就不在這裡用了,我還要趕着回去呢。” 李薇露出小女兒态,拉着他的手不依。 李文璧小聲告訴她:“你大弟李藝也回來了,明天叫他來找你。還有事想跟你說呢。” 搞得李薇一晚上都在想家裡有什麼事?想想李文璧之前能把缺銀子花的事瞞了她兩年,她就特别的不安。連老太太是不是身體不好都想出來了。 等第二天她叫趙全保把李藝接過來,李藝坐下說:“哦,是有事。四弟該娶老婆了,額娘看中了一個兩年前落選的,想叫你出頭給姑娘家提親,提提老四媳婦的身份。” “就這個?”昨天阿瑪說的那麼神秘! “就這個啊。”李藝不解的仔細想想,搖頭說:“别的也沒了,額娘臨走前特意囑咐我的,說是怕阿瑪忘了。特意叫我一見着你,就給你說。” 李薇有些不太敢相信的想: 阿瑪昨天是故意騙她的。 阿瑪居然變得這麼厲害了?!
251、圓明夜話
... 弘時才見了李文璧一面,第二天就想去找他郭羅瑪法玩。 李薇搖頭歎氣,“不行啊,這時候要是放你們出去,就該叫别人堵上了。”她看了眼弘?S,這是被弘時拉來當說客的,弘時心裡清楚他年紀小額娘不可能叫他獨自出門,就說叫二哥哥陪他一塊去李家。 “就跟你大哥哥一樣。”她覺得弘時這個機靈鬼還好說,平常最會借着年紀小就耍賴。弘?S就有些磨不開情面了。 弘晖送福晉回府,當天下午就叫三爺府上的弘晟堵在府裡了,福晉也叫八福晉給堵住了,到現在兩人都沒找到空兒回來。 弘?S有點失望,他本想借着四弟能出去一回。園子外面的事雖然大人們都不肯告訴他們,但零星也能聽到一些風聲。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就有些躍躍欲試。 李薇知道男孩都會這樣,從前年起就把他們給圈在府裡,平時玩得好的小夥伴都見不着了,身邊除了太監就是哈哈珠子們。 四爺叫她帶着孩子們到園子裡來,也是怕府裡悶壞他們了。 但從一個小院子換到一個大園子,換湯不換藥,該見不着人還是見不着。 當能玩的遊戲都玩膩後,人總是想去外頭逛一逛,見見朋友說說話的。弘?S這個年紀的男孩就更是如此了。 見這兩個孩子都垂下了頭,她隻好拿一旁的李藝來說話:“這是你們大舅,叫大舅給你們說說外頭的事吧。” 李藝放下茶碗,剛才兩個男孩進來時都見過禮了,他招手把兩個男孩叫到身邊來,說起了李文璧任上的事。在他的嘴裡,李家在外頭這幾年僅是遇上的小衙内搶親都有七八起,老地主騙娶小寡婦也有兩三出,其他無頭屍啊,掉進井裡的人啊,叫雷劈死的,為一隻雞一隻羊一頭驢打起來的兩村人等等。 李薇聽他已經講到了第三個小寡婦,這個小寡婦也是柳條一樣的腰身,三寸長的小腳,盈盈秋水一雙眼,淡淡柳葉兩彎眉。 弘時聽故事聽得多了,問:“這個小寡婦姓什麼啊?”剛才兩個,一個姓周,一個姓朱。 “這個啊,這個姓喬。”李藝說完小寡婦,就說這個強搶寡婦的老地主,一樣是南瓜大的肚子,冬瓜般的腦袋殼。 弘時感歎:“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啊。大舅,你們後來救了這個小寡婦了吧?” “救了,當然救了,我們還托她同村的給她找了個人家呢。”李藝笑呵呵的。 見大弟弟出去幾年,嘴皮子利索多了,至少這說書的本事他以前是沒有的。李薇想起阿瑪好像也不知不覺變得高明了,這出門就是鍛煉人啊。 他來得早,留他用了頓午膳才叫他回去。臨走前,李薇道:“回頭見見舅舅去,我猜舅舅一定高興咱們家有人像他們兩個了。” 以前覺爾察氏生的五個孩子,兩個舅舅最常幹的就是挨個摸過他們五個的腦袋,歎氣說:“都是外甥似舅,怎麼你們這五個就沒一個像我們倆兒的?大姑奶奶,要不你再跟我們妹夫生一個?” 額娘就冷笑:“幸虧沒像你們的,要不我就該天天防着養出個小混混來。” 李藝咧嘴一笑,顯得特别的真誠:“好,回頭我去看舅舅就把你的話給他們帶去啊。” 看不出來他是在開玩笑。一本正經的說笑話,這本事他以前肯定沒有。 李薇有種‘雖然家裡的孩子放出去多年好像學壞了,但壞得更讓人放心把他放出去了’的複雜感受。總得來說,成長都是有陣痛的。 由于四爺并沒明言是不是隻能叫李文璧進園子一次,她就仗着現在園子裡她最大,隔了兩天又把李文璧叫進來了。 這回,李文璧把李檀也給一起帶了過來。 李檀這段時間還是常去他的老師傅敏的府上,對外頭的情勢和消息比弘?S幾人靈通多了。他一來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連李薇都抱着八卦不聽白不聽的念頭留他們幾個男孩在旁邊用點心,她就順便聽聽。 李檀說:太子回宮了。 李薇心道這個還真不知道,她的信息還停留在太子過年都沒出現這個階段。 李檀說:索相府叫抄了,索相的兩個兒子都叫抓出來殺了。 李薇:“真的?”這個消息也太震撼了,果然索額圖一死,索相府裡就成沒爪牙的老虎,任人宰割啊。 她一時沒忍住開口接話,那邊桌上的四個男孩全都扭頭看她,李檀馬上起身恭敬道:“是的,這是三月初六時的事了。” 李文璧證實:“确實是這麼回事,聽你兩個舅舅說,正月十八就把索相的兩個兒子給綁走了,不知道在哪裡關着審呢,三月初六才綁到午門給砍了。是皇上下的旨。” 李薇有些同情之意,李文璧緊接着安慰她:“沒事,陪着一塊掉頭的有好些人呢,黃泉路上也算有人做伴了。” “哦,這樣啊。”她反射性的笑了下,跟着感覺好像不太對? 免得再打擾那幾個男孩,她專心跟李文璧說話。 他道:“對了,你郭羅瑪法想你額娘了,這兩天一直住在咱們家裡,下回你連他一起叫進來吧,看不到你額娘,看看你也行。” 李薇十分後悔:“我不知道郭羅瑪法在啊……早知道今天就一起叫進來了……” 那邊,李檀道:“皇上還叫人把索相的墳給起了,說是還要問他的罪。現在棺材還擺在京郊野地裡呢,聽說索相家的人都不敢去收葬。” 李薇:“真的?”這個消息比上一個更震撼! 一群男孩又扭頭看她,李檀再次迅速起身:“是的,這話都在外頭傳遍了,我們家是聽街尾賣菜的賣肉的說的,還有進城的人看到索相的棺材了。” 李薇搖頭輕歎,坐她身邊的李文璧笑着誇她:“我家閨女就是心善,放心,索相這輩子也不虧了,該享的福都享了,那棺材裡就一具破皮囊,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她趕緊道:“我就是順耳聽聽,阿瑪咱倆接着說啊。” 李文璧笑道:“對了,還有件事,你兩個舅舅成親了,回頭叫你兩個舅母都進來給你磕個頭吧,你額娘以前最操心的就是他們兩個了。” 李薇(=口=):“……真的?!” 今天這個消息最震撼!! 一直到李文璧要回去了,她都還沒從‘兩個舅舅居然一起娶老婆了’中回神,聽說還是同一天娶的,娶的還是一家中的兩姐妹。兩個新舅媽也都很彪悍,全是包衣旗出宮的前宮女。大舅媽今年三十六,進門就說要是明年這個時候她還沒懷上孩子,就給大舅舅納個小老婆管生兒子。 然後就把大舅舅的小金庫給剿了。 多麼光明正大。為了明年買小妾,今年就把錢先收過去了。 李文璧笑得特别的歡樂:“哎喲,終于有人治你兩個舅舅了啊!” 李薇就把給兩位新舅媽的禮物交給阿瑪先帶回去了,而為了聽到更多的八卦,李檀就被他這三個表兄弟給留下來了。 李檀說在家裡還有先生留的功課沒寫完呢。 弘?S笑道:“什麼功課?我來幫你寫。”好不容易能找着一個知道外頭事的,不痛快聊幾天怎麼能放走? 他還指使弘時耍賴抱着李檀不撒手。 當天晚上,李薇睡前就聽說四個男孩全擠到弘?S那屋去了。 玉瓶說的時候還在笑呢,她是為幾個阿哥都跟李家孩子要好高興。女人靠的一是兒子,二是娘家。阿哥們跟李家少爺好,這是主子的福氣,也是他們這些下人的福氣。 “那弘?S那個床睡得下?”李薇比較擔心這個。 “睡得下,奴婢去看過了。”玉瓶鋪床,侍候她躺下,剛蓋好被子準備拉上床帳子,李薇坐起身道:“他們四個躺一張床上,那床撐得住嗎?不會散架了吧?” 玉瓶這回倒是一怔,跟着就安慰她:“不會,園子裡的床都是照着規矩做的,要是主子在上頭躺着睡睡就能散了架,那做床的工匠不是不要命了?” 李薇這下放心了,就是吹了燈後她怎麼想都覺得玉瓶的話其實很有内涵。 第二天,早上看到四個男孩平平安安的過來時,她才真正放心了。 她笑問:“睡得怎麼樣?” 弘?S眼下挂着兩個大大的黑眼圈:“……挺好的。” 李檀很不好意思,紅着臉說:“姑母,我今天就回去吧。” “怎麼不多住兩天?”李薇奇怪的問,再看弘昀和弘時都一副沒睡好的樣子,弘時還在不停的打哈欠。 他一邊打一邊說:“沒事,表哥,不就是打呼嗎?男人都打呼,你打呼的聲音特别像大人!這是好事!” 弘?S和弘昀也說:“就是,好事。” 弘?S咽下一個哈欠:“多住兩天,沒事。”昨晚上他還是睡着了的,可見習慣習慣就好了。 李薇等他們把李檀勸回來了,才道:“……分開住不就行了?” 看着四個男孩都怔了下,李薇心道:果然還是太年輕。呵呵呵呵呵~
252、旗主
... 天剛剛亮起來,稀薄的陽光透過牢房牆壁頂頭的一條小小的透氣格照進來。 牢房裡還有意識的人都嗚嗚的哭起來。其中不乏以前一呼百諾的大人,也有腰系紅帶子,招搖過市的大爺們。 牢門吱啞一聲推開,兩個獄卒每人手提一桶冰冷的井水進來,挨個打開牢門進去看,有人屎尿不禁污了地面就澆些水沖幹淨,若是澆到趴在地上的犯人身上,個個都凍得哆嗦求饒。有那還能動的就連滾帶爬的避開,卻不敢對獄卒們有什麼不恭敬的地方。 一個獄卒拿腳踢開一人,罵道,“還不快讓開,耽誤了爺的事,回頭大人就該拿老子出氣了,” 挨個牢房看過一遍,雖然牢裡還是濁臭難聞,但明顯的污漬是都沒有了。有些犯人身上的血污了地面,粘在地上,使水沖不幹淨,獄卒就拿稻草蓋上。 “行了吧?”一個道。 “行了。”另一個把水瓢扔進空桶裡,把桶就手放在牆角。 兩人出去到了門口跟其他牢頭獄卒站在一起,這時日已東升,街上稀稀拉拉有了行人和小販。路邊有個挑擔賣炊餅的,香飄十裡。門口等着迎接大人的幾個獄卒紛紛咽起了口水,一個還說:“這家餅放的是牛肉餡,真他娘的香啊!” 一個牢頭喝斥他們:“都精神點!一頓沒吃能餓死你們啊?” 獄卒們抖抖索索擠在一起不敢說話了,另一個牢頭出來打圓場:“行了,何必罵他們?我一早來也沒吃呢。” 然後轉頭對獄卒們笑道:“都别着急,一會兒有你們的好處呢。别在心裡罵咱們折騰人,能在今天當差的都是走運的。一會兒等着瞧吧。” 衆獄卒們紛紛點頭哈腰,有幾個靈醒的還笑道:“頭兒說的對!今天咱們來絕對虧不了!” 此時已經有一些車悄悄停在了他們附近,有提着包袱的一看就是家中下人仆從,有嬷嬷随從跟着的穿戴都不起眼,卻一眼就能看出是太太或奶奶的。 人慢慢越積越多。一直到快要日近中天,他們大人的轎子才慢吞吞趕來。 大人下轎,獄卒們都想上去巴結巴結,被牢頭們給攔了,道:“别不長眼!都回去好好站着!” 獄卒們這才看到那些早就等在那裡的各路人馬都上前圍着大人,大人也是挨個應酬過來,有幾個婦人哭哭泣泣的,還拉着帶來的小孩子叫給大人磕頭。 大人辭過衆人才過來,牢頭們和獄卒等人這才上前磕頭。 大人擺擺手,漫不經心的說:“叫他們進去見見,也算是咱們積點德了。” 積個屁的德!是銀子收足了吧? 底下幾個獄卒都互相使着眼色,個個心裡都清楚呢。 大人交待完就坐轎走了,他也是特意過來一趟的。等大人走後,那些原來等在門外的人此時才擁過來,個個都提着籃子包袱。籃子裡是酒肉,包袱裡是新的衣服鞋襪。 人走前都有頓斷頭飯時,有家人來看呢,他們就省了,連個親友都沒的,他們也會送碗豬頭肉進去。獄卒們看得多了,也習慣了。 這群人先給牢頭們塞銀子,牢頭們收足銀子滿意點頭,喊獄卒們領人進去。行到半途,多數機靈的都會再給獄卒們塞銀子,不給塞的實在是少數,那種的就别想多留,叫你們臨走前的最後一面都見不好! 有見到獄卒們對着裝酒菜的籃子咽口水的,就有把酒菜中的整雞整魚分給獄卒的,更有懂事的一早就準備了兩份,一籃專給獄卒們預備好了。 等見到牢裡髒污不堪,滿身傷痕的家人,牢中頓時哀哀哭聲一片。 獄卒們雖然不敢避開,怕有人臨上刑場怕挨那一刀再自盡,但也不會就站在那裡聽人家哭。一個獄卒聽着裡頭不敢放聲哭的婦人,捂着胸口道:“天爺,這哭得也太慘了。” 坐對面的獄卒給他倒了一杯酒,酒菜都是那些家人給的,說:“喝酒吃菜,管他球事?這些大人以前眼皮都不夾咱們一下的,現在還不是落到這個地步?這人啊,福氣都是有數的。以前享福的,今天就該遭罪了。” 牢房裡,來人抖着手給躺在地上的人梳頭、淨面、更衣,再喂幾口酒菜。有帶孩子來的,叫孩子給父親磕頭。 捱過一刻,獄卒們進來攆人。剛才還能言笑紛紛的牢中人在見到家人離去的身影時,無不呼天搶地,巴着牢門伸手哭叫,也有大聲喊冤,求皇上開恩饒命,更有張嘴大喊:“我有話說!我有話要說!” 獄卒們才不管這些,他們兩人一個進來,把突然好像得了滿身的力氣,掙紮着不想死的人都綁成棕子,怕他們上刑場時再信口胡叫,都扳開嘴巴塞個木球。 外頭一聲喊:“時辰到了。” 獄卒們再死拖活拽的把人從牢裡拖出來,不少人掙紮着不肯出牢門,又因嘴被塞住無法出聲,隻能嗚嗚的哭。 牢門口有還不舍得離去的家人看到自家人被這麼拖出來,頓時就是哭聲一片,還有人想撲上來,幸好步軍統領衙門的人已經到了,舉槍拿刀的把人都給攆開。 一行人壓到菜市口,午時一到,劊子手排成一行,手起刀落,一個個腦袋滾地葫蘆一般落下來。 遠處圍着瞧熱鬧的還有叫好的閑漢,近處跟過來的犯人家人個個哭得看不出人樣來。 砍過頭後,屍首就留給家人收殓,監斬官和衙門的人都走了以後。圍觀的閑人也都散去,幾個雜役提着土筐和鏟子過來收拾血污的地面。一個老菜販挑着青菜經過,看了歎道:“砍得好啊,砍完就太平了。” 李家門前停着幾輛車,李笙親自出來接帖子,抱歉道:“家父舟車勞頓,實在不能見客,見諒,見諒。” 謝絕了所有前來拜訪的客人,李笙叫下人關上門,回到屋裡就見老覺爾察抱着重外孫在那裡比誰的牙少,李文璧在一旁撚須微笑。 李笙趕緊避開,這翁婿二人就沒有合拍的時候。他額娘在的時候還能壓住,額娘不在他們這些人捆一塊也沒用。 “老三啊,你跑什麼?”老覺爾察喊。 李笙隻好回來笑着獄:“我去看看大哥在幹嘛呢?” 李文璧笑:“你大哥去看中午吃什麼飯了。”很遺憾啊兒子,你大哥已經跑了。 李笙本來也想用這個理由的,隻好說:“那我去叫他們做幾道郭羅瑪法愛吃的菜。” 老覺爾察一邊張着嘴叫重外孫數他的牙,一邊說:“做什麼菜?記得給我煉一碗油渣子就行了。” 老覺爾察沒别的愛好,最愛吃的就是油渣子。不管是羊油、牛油還是豬油,煉肥肉剩下的油渣子,他能愛就着小酒吃這個。 李文璧笑着對老丈人搖頭:“唉,咱家兩位姑奶奶都說不叫您吃這個。” 油渣子緻癌!李薇懂事後發現自家郭羅瑪法居然喜歡吃這麼不健康的菜,就各種勸不叫他吃了,覺爾察氏也覺得家裡現在什麼肉都能痛快吃,幹嘛還跟以前似的抱着油渣子吃? 她們倆統一了,其他人就不是問題了。 老覺爾察白了女婿一眼:“行了,知道你安的什麼心。” 李文璧繼續撚須而笑,轉頭對李笙:“給你郭羅瑪法做一大盆青菜,你大姐姐都說了,你郭羅瑪法這個年紀多吃青菜好。”通便。 不等老覺爾察再說話,李笙趕緊應下溜了。躲到廚房就見大哥李藝果然在跟菜販算青菜錢,他看地上放了好大一捆,奇怪道:“這麼多啊?青菜不能放啊。” 李藝客客氣氣從後門送走菜販,回來道:“額娘囑咐我盯着阿瑪吃青菜,郭羅瑪法也在咱們家,所以才買了這麼多。” 到了吃飯的時候,老覺爾察和李文璧面前一人一盤燙青菜,都是長長的梗子一切兩半。老覺爾察一臉的嫌棄勁,李文璧雖然也不喜歡,但還是堅持着挾了一筷子,慢慢往嘴裡放,吃藥一樣咽了,再對老丈人笑着說:“您也吃吧,這樣明天早上才能暢快些。” 老覺爾察重重的冷哼一聲,李文璧照樣笑着,還對李藝說:“明後天就照這樣做,頓頓都要有。” 李藝在路上時就天天勸阿瑪吃青菜,每回都難如登天,沒想到回家來後遇上郭羅瑪法,反倒容易了,趁機說:“有的,剛才那賣菜的菜販還帶了春韭菜,我買了一大捆,晚上給你和郭羅瑪法炒雞蛋吃,明天早上跟肉餡一起炒,配饅頭吃也香得很。” 李文璧又想撚須,老覺爾察冷笑:“别裝了,你也煩得很。我家大姑奶奶也叫你吃青菜吧?”他挾了一筷子塞嘴裡恨恨的吃,“就你這樣的,漢人的說法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李文璧端起酒杯自斟自飲起來。 他偃旗息鼓了,老覺爾察卻來了興頭,轉頭對重孫子顯擺起來:“我可跟你們瑪法不一樣!” 重孫子們拍手鼓掌,喊道:“要看耍棍子!看耍棍子!” 老覺爾察痛快道:“好!吃過飯就耍給你們看!” 用過飯後,李藝強押着家裡這兩個老人都去歇個午覺,午睡起來老覺爾察就手握一根棍子在院子裡耍起來,家中小輩都圍着不住的叫好。等晚上塔福和費揚古也來了,在外孫子的叫好聲中也下場跟老父戰成一團,然後被老父用一根棍子給打趴下了。 老覺爾察是一身的硬工夫,他當年是跟着順治爺他幹爹多爾衮一起進的京。進京占了城門口的一套空房子後,一邊送信給家小叫他們趕來,一邊幹起了私活賺外快。 他幹的就是等到深更半夜,京裡有想逃出去的大官的家眷或平頭百姓,悄悄的給他塞銀子,他再悄悄的把人送出城去。得來的好處跟城門口的人五五分成。 等家小趕來後,他已經把家裡屋子下頭的地都挖空了好幾個深洞,藏了不少好東西。 等天下太平了,他就借口老病不肯去打仗了,守着家裡的好東西。小時候塔福和費揚古能打遍整條街沒有敵手,就是從小叫他們阿瑪打熬的一份好筋骨。 老覺爾察的好身手沒有跟師傅學,全是戰場上真刀真槍學來的,他教兒子也是先打,打完再教‘我這麼打你,你應該這麼躲’,打個幾回塔福和費揚古就算還不會反擊,也學會怎麼躲了。 等躲能輕松躲過去了,就該學怎麼打回去了。 小時候塔福和費揚古出門後,身上的青紫有八成是老覺爾察揍的。 所以他們打别人從沒吃過虧。 老覺爾察打了兩個兒子,拄着棍子站在院子裡沖李文璧招手:“過來,叫我瞧瞧你的功夫長進了沒?” 李文璧撚須呵呵。他剛娶了覺爾察氏的時候,也是聽丈人說要教他功夫,挨了兩個月的打後知道躲着丈人走了。老覺爾察非說挨得還不夠,後來他知道兩個大舅子從剛會走一直到十八九還被丈人拿着棍子打得像個孫子以後,就再也沒聽過丈人叫他學功夫的話。 老覺爾察意氣風發的哈哈大笑,指着李文璧:“不成氣啊。” 李文璧繼續撚須呵呵,轉身悠然回屋,李蒼跟進來想勸勸阿瑪别跟郭羅瑪法生氣,李文璧問他:“明天就把你郭羅瑪法送到園子裡去吧?他心心念念就是想見見你大姐姐啊。”說完一歎。 李蒼想說園子畢竟是四爺的園子,再說郭羅瑪法在這裡住得挺開心的。 李藝後腳進來,搶了弟弟的話說:“行,那明天我送郭羅瑪法過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的蘇培盛就到園子裡來了。 李薇剛跟孩子們用過早膳,高興的說:“爺真的這麼說?”二格格幾個也很高興,弘?S他們連去讀書都顧不上了。 蘇培盛彎腰笑說:“是,爺說了現在出門也沒什麼妨礙了,李主子要是還想在園子裡住就住着,要是想回府裡也行。” 府裡有福晉,她當然更願意住在園子裡。 弘?S幾個興沖沖的都想馬上出門了,李薇扮起嚴母來道:“先把今天的功課學了,下午想出去就去吧。” 弘時還沒歡呼,她就說:“你不行。” 李檀也打算告辭了,李薇叫他先不要着急,弘?S說:“就是,你不用着急。下午我出去,先送你回家。” 把男孩都趕去讀書了,女孩也去投壺了――這是李薇想來想去的一個室内遊戲,比念經撿佛米好,也沒什麼技術含量,就是面前擺一個半人高的敞口細頸的銅壺,拿一把沒有箭頭的箭站遠了往壺裡扔,壺頸細,扔不進去幾根。插滿拿出來算看誰中得多,扔到外頭的和中得少的都要受罰。 既能動一動身體,叫她們免得悶在屋裡久坐不動,也能調動熱情,人越多越好玩。 孩子們都走了,她讓蘇培盛坐到身前,細問:“爺現在還忙嗎?什麼時候回來?” 蘇培盛斟酌着說:“忙,爺昨晚上也才歇了不到兩個時辰。不過爺也說了,這兩天就到園子裡來看看李主子和小主子們。” 李薇這下放心了。 蘇培盛從正院退出來到茶房喝茶,玉瓶過來塞了個荷包給他,道:“這些日子辛苦蘇爺爺了。” “不辛苦,不辛苦。”蘇培盛舒了口氣,看也不看荷包就順手塞進懷裡,放下茶碗起身說:“行了,我也該回去了。你們好好侍候着李主子,雖說園子裡比府裡管得松了,也不能太沒規矩。” 玉瓶屈屈膝,殷勤的笑着送他出門:“小的們不敢,蘇爺爺就放心吧。” 蘇培盛慢悠悠走在前頭,笑道:“這話不算對,我放什麼心?也不算錯,你們丢臉,就是丢李主子的臉。李主子不好了,咱們誰都好不了。” 玉瓶怔了下,總覺得這話聽起來不對,還想再問,蘇培盛淡淡的掃了她一眼,拱拱手笑着說:“不必送了,我自己出去就行了,你們好好侍候李主子吧。” 玉瓶又攆了幾步,回來一路都在細品蘇培盛的話。 回屋就悄悄跟李薇說了。 “主子說,蘇培盛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李薇聽得心裡發顫:“……好像是……在給我提個醒?” 玉瓶也是這麼想,先說叫他們别給李主子丢臉,再說李主子不好了大家都不好,聽着好像隻是平常話,但話裡話外就不是吉祥話。 玉瓶心如擂鼓,李薇也是七上八下的。 到了下午,先是李藝把老覺爾察送來了,弘時正不高興呢,老覺爾察一手棍子使出來,叫他近不了三尺之内,弘時登時就被迷住了。圍着老覺爾察說要學棍子,錢通找了個小棍子給他,真就一招一式的跟着老覺爾察比劃。 李薇就把上午蘇培盛說的事給暫時忘了,她在一旁拍手叫好時,玉瓶匆匆過來說:“主子爺到了。” 她看這一老一小玩得正開心,四爺過來至少還要洗漱換衣服,要是累了也未必就會立刻見人,就把玉瓶留下看着他們,她先去迎一迎四爺。 四爺确實累了,皇上圈的人都砍完了,首惡既誅,從犯也皆伏首認罪。殺了一批,流了一批,京裡頓時少了不少的人氣。 但這樣一來,蹦?Q得歡的都消音了,暫時沒找到頭上的也都縮了。 雖然皇上接下來是什麼意思還沒人知道,可暫時确實是沒事了。至少他也有空先出來喘喘氣。 李薇趕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先去洗漱了。她就在外頭等着,聽說他還沒吃東西,就叫人去準備午膳。 屏風後,四爺聽到她在外面的聲音,笑了下,叫侍浴的太監去喊她進來。 李薇隻好解了外頭的衣裳,洗去胭脂,取下钗環,挽袖子進來侍候他洗澡。屋裡其他的人都輕手輕腳的避出去了。 屋裡熱氣蒸騰,一會兒她臉上、脖子上已經蒙上了一層細密的水珠,胸口的衣服也被水打濕了,露出裡面的肚兜。 他泡夠了,伸長手一個個解她的領扣,然後湊過來在她的胸口親了一口,歎道:“好久沒抱抱你了。” 嘩啦一聲,他從桶中站起來,跨出桶抱起她上了榻。 一場如急風驟雨般的歡愛,停下時她喘得就像剛跑過三千米。 耳中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大得連外面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回神時他正在說話。 “……皇上把鑲白旗給我了,下午咱們就回府,在那邊接旨方便。”四爺支着手臂伏首看她,大手緩緩撫過她的身體。 她此時才覺得害羞,側身雙腿團起,一手護着胸,清了清喉嚨說:“下午就回去?那現在就叫人先回府說一聲吧,弘?S剛剛才走。” “嗯。”四爺漫不經心的應了聲,拉開她的手臂壓下去,“沒事,我叫人跟着弘?S呢……” …… 榻上的水滴下來,砸在地上,滴滴答答的一陣急,一陣緩,和着榻上似哭似泣的哽咽,叫人聽了臉紅耳熱。
253、心事 當天下午沒能回府。 四爺想得是回來見見素素和孩子們,随便用點飯就可以準備回府了,人先回去,明天再把行李拉回去。 但李薇睡醒起來天都黑了。 她先看到簾子下透出來的外屋的燈光,張嘴喊人還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吓了一跳。 玉瓶一直就守在門邊,聽到了就趕緊舉着燈進來,拉開床帳扶她起身,一邊給她拿衣服穿,一邊說,“老爺子已經回去了,是爺叫蘇培盛和二阿哥親自去送的,奴婢把主子給家裡人準備的東西都叫老爺子帶上了。” 她起來後人還乏得很,坐在梳妝台前隻叫玉瓶梳了頭,也不上胭脂了,頭上隻簡單簪了兩個花簪。 玉瓶還笑道:“咱們四阿哥又喜歡老爺子的棍子,剛才還說想跟着去家裡住呢。” “這孩子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李薇也笑了,前頭兩個兒子跟他一比都很乖。弘時的精力特别充沛,一刻都閑不住。 掀簾子出去,四爺就坐在外屋的榻上。剛才她起來的地方是床,後來他們又挪到裡頭來了。 他擡頭笑看她,指着身前的地方說:“起了?給你們主子先盛一碗湯來。” 玉瓶趕緊去端來,看來是就在小茶爐上熱着的。 她還沒進屋,鲫魚湯的濃鮮味就飄過來了。她禁不住坐直身往前看,湯炖得濃白,裡頭滾了幾個鹌鹑蛋大小的魚丸,她吃了兩個才發現除了魚丸,還放了真的鹌鹑蛋。 用過一碗湯後,膳桌才擡上來。 她看四爺是吃過了,怕他聞到飯味惡心,就想避到别的屋子去吃。 她剛起身,四爺就擡頭道:“做什麼?把飯吃完再去看孩子。” “你吃過了,再聞菜味不是難受嗎?我去那邊吃。”她說。 他笑了下,放下手裡的折子:“我剛才也就用了一碗粥,這會兒正好餓了,咱倆一塊吃。” 吃飯時,他跟她說了皇上把鑲白旗給他的事,說起為什麼要挪回府裡去。因為不但要接旨,接了旨後旗下的人都要來拜見磕頭,在園子裡多有不便。 “這下要忙上一段了,爺知道你喜歡在這裡住,這次就先委屈你了。”他一邊說,一邊眉眼都笑開了,就算沒笑得把牙豁子都露出來,來個人一看到他就能明白他有多高興。 “那該有多少人來奉承我啊,收禮肯定能收到手抽筋。”她笑眯眯的。 四爺本來正給她挾一塊生滾魚片遞過來,被她這話一說就笑了,挾得魚片也掉到桌上了,侍膳太監趕緊過來收拾。 他放了筷子笑道:“要是你真那麼喜歡,我就叫蘇培盛把找你的帖子全給你拿去。”說完他就一臉認真的要喊蘇培盛進來,吓得她趕緊說:“不用,不用。” 等他哈哈大笑時,她才知道他是在逗她。 撤了膳桌,四爺坐了一會兒才起身去寫字,看她鋪上紙站在他身邊,他一面從筆山上挑筆,一面歎了聲:“……這些日子寫得東西太多了。” 她開始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後來他叫蘇培盛取來一根條幅筆,另外在堂屋裡備了一張長條案,王朝卿不在,四爺就自己挑紙,裁紙,鋪在條案上。 屏氣凝神,然後一氣呵成。 一整個晚上,四爺都在寫狂草,長長的條幅被蘇培盛小心翼翼的鋪在一旁或挂起來,慢慢的整個屋子裡都沒有下腳的地方了。榻上、桌上,所有的地方都擺滿了。李薇叫玉瓶小心點進來把屋裡的零碎東西都拿出去,好騰出地方來。 雖然四爺寫的字實在太草,叫她必須要連蒙帶猜,但紙上的字幾乎快要騰空而出!大氣磅礴! 她看得心都快蹦出來了。 四爺放下筆,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緩緩吐出,他喚人來把這些條幅都收起來,墨迹沒幹的都要小心些拿出去。 跟着他就看到素素站在一幅字前,兩手團着拳頭抵在胸口。他走過去把手搭在她的肩頭,還差點把她吓得跳起來。 “怎麼了?”他把她摟到懷裡,看那幅上寫的是‘恨天高’三個淋漓的大字。 恨天高!! 不管是字形還是字意都太直白了。 四爺皺了下眉,他剛才寫的時候隻顧着宣洩了。這幅字就這麼裱起來肯定不行,叫人看到就說不清了。 蘇培盛把其他的都收完了,隻有這條還擺着,本來隻有李主子一個人看,後面四爺也跟着瞧。 李主子您要是想拍馬屁,趕緊拍好了好叫奴才們辦差啊。 蘇培盛試探的看了眼李薇。 李薇醒過神來,看四爺皺眉盯着這幅字,解釋了下:“……我就是看得有些喘不上氣來。” 蘇培盛:……李主子,你牛! 這種拍法還是頭回見。 四爺卻像是沒聽見,他親手把條幅拿起來,重新鋪到條案上,叫蘇培盛:“去拿幾個小碟子,再取石黃、石青、石綠、赭石、朱砂和太白過來。” 本以為主子們都要開始休息了,玉瓶幾個已經在準備鋪床和洗漱水了,結果一看四爺貌似還要作畫,隻好先停了手上的活去準備顔料等物。 四爺調好顔色,在紙上試過後,在那幾個字的上頭添了一朵花瓣圓潤,層層疊疊的大花,花後描出綠意,葉葉伸展,葉下再伸出枝杆。 李薇到此時才看明白了:“茶花?”她在繡花樣子裡見過這種花,好像叫:“六角……恨天高?” 這茶花據說長不高…… 她捂着嘴忍不住笑了,叫四爺這麼一改,原來挺有氣魄的字馬上變了意思。 将字改畫,意思也改得不倫不類後,四爺總算是滿意了。但他也不打算把留着這幅了,放下筆就道:“拿走裱了之後就收起來吧。” 李薇發現了,馬上說:“等等,給我好嗎?” 四爺沒應了她,洗漱後兩人上了床,他道:“那幅字跟你的屋子不合,日後我再寫一幅給你。” 晚上她做了一個怪夢。夢裡她要去參加中考,結果七點起來後她還在家裡慢吞吞的吃早飯,一直拖到七點四十才出門。 騎上車她就想要遲到了,拐到菜市場前的那條拐角時,她還要先去學校拿準考證。然後她想抄近路,先從她的小學裡面穿過。這時孩子們都已經打第二節上課鈴了,她從小學教學樓那邊往外跑,想着再抄個近路,結果跑上了二樓。 從小學出來,她想再抄個近路吧。又穿過了她的大學,還是東角側門。她從東門進去,穿過舊操場後面的那條小過道,穿了過道又跑到了大學家屬院那邊。這樣越繞越遠了啊,她在夢裡很着急的想。 最後,她想還是從小學那邊穿更近,她又繞回小學,這時已經黃昏了。 她艱難的從夢裡醒過來,窗外還是黑的,四爺睡得正香。她看到他就想,對了,她再也不用考試了。頓時整個人都輕松了,再倒下去就瞬間睡着了。 早上起來已經想不起來這個夢了,坐車回府時才回憶起來,然後就?辶恕! ∷?怎麼會現在還做考試趕不上這個夢?以前做這個夢都是快要考試前,論文沒寫完啦,跟男友分手前啦(是她甩他!)。 ……難道要回府見到福晉能給她這麼大的壓力? 李薇都忍不住想感歎,她沒想到在她的内心深處,福晉居然能帶給她這麼大的壓力。 車裡搖搖晃晃的,她突然很想歎氣。掀起車窗簾子往外看,四爺騎着馬走在最前面,她覺得連他的背影都霸氣側漏起來。 成為鑲白旗的旗主,對四爺來說真是很激動,很高興吧…… 玉瓶看她長長的歎了口氣,想了下明白了,笑着勸她:“主子别擔心,回去還跟以前一樣,咱們把東小院的門一關,外頭誰來都不理,不就行了?福晉再厲害,也管不到咱們東小院裡來。” 李薇不是很有信心的點頭:“……嗯。” 回到東小院後,趙全保上來行過禮就連珠炮般的說起從昨天下午到現在都有多少張帖子、多少份禮物,還有多少人等着來給她磕頭。 “咱們主子爺掌了鑲白旗,這些天來磕頭的人可不少呢!”趙全保走路都有風了,扶着李薇坐下後,玉盞送茶過來,也叫他接過放到她手邊,繼續道:“門房的人都說咱們主子爺不在府上,還有人就對着大門磕頭呢。” 趙全保長出一口氣,他是昨天下午送老覺爾察後就直接回府的。他回府時府門外還堵着不少人,這份熱鬧勁可比當年四爺管内務府、管戶部時還要風光啊。 李薇很想叫自己也高興起來,可她就是沒什麼勁,道:“行了,一回來就聽你說個不停……” 趙全保這才看出她面色不快,趕緊就要跪下請罪。 “去叫他們都收斂些,高興歸高興,但不許壞了規矩。不然……爺升了旗主,咱們這闆子也跟着漲數。以前犯錯都是一人十闆子,從今天起一人二十闆子。有扛得過的盡管試試。” 她發了一通邪火,卻把院子裡的人都吓到了。趙全保幾乎是彎腰九十度的退出去的,玉瓶也趕緊把人都囑咐了一遍。 到晚上四爺過來還有些沒想到,他本想叫蘇培盛過來替東小院緊一緊弦,見這院裡人人都謹言慎行的樣子,滿意的對蘇培盛道:“看來倒是我小瞧你李主子了。” 蘇培盛連忙趁機拍馬屁:“這也是李主子跟爺想到一處去了。” 見四爺含着笑意緩緩點頭,他就知道這馬屁拍到點上了。 李薇從回府後就一直低氣壓,見了四爺也壓不下火,晚上兩人在床上妖精打架,她抓得他背上都是道道。早上他起來穿衣服,一伸胳膊就抽氣,李薇趕緊掀開衣服看,見他背上縱橫交錯跟抱着野貓睡一個被窩似的,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瞪什麼?都是你撓的。”四爺一點不生氣,他還覺得有意思。 李薇赤腳跳下床,去梳妝台下翻藥,拿了白藥上來就給他塗。一陣涼意撲上後,背上頓時就輕松了,他更有心笑話她了:“好久沒睡這張床了,看來素素也是想得很。”誰知他話音未落,就感到屁股上叫一個小手拍了一下。 他回身去抓這小東西,她連滾帶爬的躲到床角。 四爺看看鐘表,時間實在是已經晚了,不得不指着她說:“真是越來越膽子大了,等晚上爺回來再治你!” 叫人進來洗漱梳頭,用過早膳他就匆匆到前頭去了。 臨走前不忘交待她:“這些天登門的人有不少,來了你就見見,要是嫌累就叫上幾個女孩子,也叫他們認認小主子。” 鑲白旗歸了他,那就是一旗的人都成了他的奴才。以前他收的奴才那是一個個投到他門下的,以前是論個,現在是論旗。 也就是說,他再也不會缺人用了。旗下奴才這句話意思着生死榮辱都在他一念之間。 叫她想起以前他教她調|教奴才的手段:聽話就用,不聽話就扔。 蘇培盛早就送來了一摞鑲白旗下需要注意的人家的姓名和家族。李薇依稀記得年大将軍是四爺的門下奴才,還被四爺罰跪。 懷着踩地雷的心把這摞名錄翻了個遍都沒翻出年家來。 奇怪…… 等四爺來了,看她到晚上還在看這個,炕桌上、榻上放的都是名錄。他撿起幾本看,發現她居然連前幾年的送禮帖子都翻出來對照了。 “用不着這樣,叫蘇培盛送這個給你看是想叫你事先心中有個數,不至于見着人了不知道誰是誰。”四爺都要笑了,一點小事叫她這麼緊張。 揮手叫人把這些都收走,坐下看到她的眼睛都看紅了。他有些生氣的說:“真是叫爺一點都不能省心。不過是群奴才罷了,值得你這麼小心?算了,等來了人不管你怎麼樣,爺都不說你行了吧?” 他擡起她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吩咐玉瓶:“叫膳房給你主子做一份金針菇枸杞湯來。” “這幾天都不能用眼了,好好緩緩。”他又盯着她的眼睛,半天歎了聲:“以前生二格格時,你在月子裡哭了好幾次,現在想想都叫人後悔。你現在也注意些,别做那些費眼的事。像這種帶字的,叫額爾赫或弘?S、弘昀讀給你聽,正好也叫他們多認識點人。” 李薇靠到他懷裡,此時也覺得眼睛幹澀。她轉了個心眼,小聲說:“我記得有人跟我說過,有個挺大官的姓年的,好像也是你的奴才。” “姓年?很大官?”四爺沒想到她是因為這個,略一想就道:“年遐齡?他已經緻仕了。” 再看她一臉迷糊,他才明白她根本沒搞清是誰,就記得是個姓年的,可這個姓氏也可能是她記錯了。 年遐齡?這個名字也有點熟,可四爺說他緻仕了。 “他……不是鑲白旗的人?”她還想再确定下。 “他是鑲黃旗的。”四爺終于确定她是張冠李戴了,哭笑不得的說:“你啊你!”忍不住摟着她搖了搖,“糊塗成這樣,等人來了你再認錯了可怎麼辦?那可丢臉丢到外頭去了。” 于是,第二天他就把蘇培盛送過來了。 蘇培盛見了她一臉的苦大仇深,李薇都要叫他逗笑了:“蘇公公,你别生氣,過兩天我一定跟爺說叫你回去。” 蘇培盛笑得比哭都難看:“能侍候李主子是奴才的福份呢,您可千萬别這麼說。” 254、(番外)選秀1 自打穿越的那天起,李薇就知道她肯定會走這一遭的。更别提她都為這個準備了三年了,那個請來教規矩的嬷嬷每年要收李家四十五兩的銀子,一年四季每季兩件衣服四雙鞋,一天兩頓飯三頓點心一次都不能少,頓頓都要三菜一湯。 更别提還要給她一年四時八節都要有表示。 還有她家的兒子生孫子,公公過壽,李家都要送禮表示, 每回覺爾察氏都會叫她一起準備給嬷嬷的禮物,每一回都叫她肉疼的滴血…… 再學不好她絕對是對不起黨,對不起社會,對不起人民大衆了。 這天,天還沒黑,她就在嬷嬷的陪伴下吃了晚膳,然後練半個時辰的儀态,包括站着要脊背挺直,腿不打晃;福身,要姿态優美,蹲得穩站得直。 最後趕在七點前就上床睡覺了。 躺下後她還想,這麼變态的時辰就睡覺,宮裡的人真能折騰啊。嬷嬷還說宮裡都這樣,騙小孩子呢,宮裡娘娘們不是都要侍候皇上嗎?這麼早就睡了,難不成皇上宣人都是下午? 好像剛睡着就叫嬷嬷給拉起來了,起床才發現額娘早就起來了,就在外屋等着她起床。嬷嬷親手給她梳頭時,額娘就坐在梳妝台旁邊。 額娘一定很擔心她吧……一入宮門深似海…… 李薇先把自己感動得一塌糊塗,去拉覺爾察氏的手說:“額娘,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覺爾察氏點點頭,對嬷嬷說:“這塊胭脂是不是沒擦均?” 嬷嬷偏頭看看,拿手掌在她的臉蛋上狠狠搓了幾把。 “嘶。”李薇倒抽一口冷氣!捂着臉蛋躲開,眼淚汪汪:“皮都搓掉了啦!” 覺爾察氏把她拖回來,拉開她的手仔細端詳,完了不說安慰她,反而滿意點頭:“這樣就紅得自然多了。” 然後從身後丫頭的手裡接過一碗紅糖荷包蛋,裡頭還下了六個大元宵。 李薇驚喜的接過來,覺爾察氏說:“吃這個擋饑。要是你在選的時候餓了,想吃東西,包袱裡有帶的月餅,記得吃之前先跟人家說一聲,别不等人說就這麼拿出來吃。不然要被拖去打闆子的。” “太誇張了吧?”李薇咬了口軟糯的元宵說,濃香的芝麻花生餡流出來,她趕緊吸了一口。 覺爾察氏嚴肅臉:“叫人說你個不敬大罪,你就不覺得誇張了。不信,問嬷嬷?” 母女兩個一起看嬷嬷。 嬷嬷呵呵道:“大姑娘聽太太的準沒錯。”轉身就想,四月份吃元宵帶月餅,就這家這亂七八糟的樣子,姑娘能選上那祖墳的青煙都冒上天了。 坐上騾車後,覺爾察氏囑咐跟車去的兩個哥哥,叫他們跟着她是怎麼都不能放心,可叫李文璧去就更不放心了……他昨晚上哭了半晚上,現在眼晴紅得像兔子,腫的像核桃。 “你們到那裡千萬别跟人家吵起來啊。”她最擔心這個,聽說為了搶個進宮的好位置,每次都要打上幾次。 塔福笑呵呵的,費揚古道:“大姑奶奶别擔心,您把小姑奶奶交到我們手裡,那一定是好好的送去,好好的再帶回來。” 車裡李薇掀開簾子,拿着半拉月餅:“舅,吃不?” 費揚古接過來:“還是我們家小姑奶奶疼舅舅。” 李薇手裡也拿着一個,已經咬了一口了,覺爾察氏一口氣提到心口,想着不行這會兒不能罵她,好不容易把氣咽下去,道:“……趕緊走吧,别誤事了。” 李薇馬上沖額娘招手,還有站在門裡不敢出來的阿瑪。 阿瑪看着好傷心…… 覺爾察氏拉住她的手,她心裡一酸:“額娘……” 覺爾察氏:“别吃了,包袱裡就那麼幾個月餅,是怕你在宮裡吃不慣才帶的,還想着能多放幾天,你是打算在車上都吃完嗎?” 李薇:=
= 好浪費感情……255、惹不起 四爺成了旗主的事在京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就像在滾熱的油鍋裡澆了一瓢冷水。 所以,四爺接旨這天府上熱鬧壞了。皇阿哥裡除了十三以外,從直郡王到十四都到了。宗室裡裕親王、簡親王、平郡王等都
來了。 前頭四爺是如何的吃驚不得而知,後面李薇算是驚呆了。 她本來想得很好,像是傅鼐夫人這種跟東小院天生就關系好的,另開一個小花廳叫二格格去陪着,餘下的根據名錄上的官位
家世分出個三六九等來,需要親近的就留下來說話,可以暫時不當一回事的就叫進來喝盞茶,再送些禮物就可以叫他們退下了。 四爺也沒打算說來者不拒的。 到她這裡就更簡單了,一切都聽他的指揮嘛。 但不請自來的客人太多,當看到五爺府上的瓜爾佳氏、七爺府上的納喇氏都一個個進來後,屋裡本來都能安穩坐着的人全都
起來磕頭行禮了。 李薇心中就冒出來一個念頭,這是來攪局的。 沒有瓜爾佳氏和納喇氏襯着,她能夠跟鑲白旗的說一聲都是自家人。但現在不行了,瓜爾佳氏和納喇氏坐下後,剩下的都
要站着了。 蘇培盛看着也已經急得團團轉了。 這屋裡不少人都有些摸不着頭腦,還有幾個看着是拿不準該不該告退。 李薇算是這裡頭唯一能說得上話的,她迅速做了個決定:叫來蘇培盛和玉瓶,把屋裡幾個比較重要的都送到二格格那裡去
,再叫大格格也過去陪着。其他不算太重要的,送到宋氏和武氏那裡去。 瓜爾佳氏和納喇氏不知道清不清楚她們成了不速之客。 屋裡的人漸漸都告退了,瓜爾佳氏一直表現的跟沒發現人少了一樣,笑着說:“姐姐這裡可真漂亮。” 納喇氏從進來就低頭不說話,誰說話都隻是笑。 李薇也笑:“漂亮吧?我帶你看看。” 不管來了是什麼意思,她都不想表現得太沒風度。換句話說不能塌了四爺的面子。 所以她一點不高興都沒有,興沖沖的拉着瓜爾佳氏和納喇氏顯擺,幸好她這屋裡能顯擺的東西不少,單是擺設都能說上七
八天。 瓜爾佳氏對她這屋裡的白瓷特别喜歡,捧着個西瓜大的圓甕不停的問她:“這是什麼啊?花瓶嗎?” “不是,這是香燭瓶。”李薇叫人拿了幾個圓柱形的短粗蠟燭過來,放進甕裡點亮後,因為甕比蠟燭高,所以整個白瓷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