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城河邊躺了一堆屍體,他逐個仔細辨認了,沒有她的臉。
燕弱衣一方面感到絕望,另一方面又不由得慶幸。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他沒有見着她的屍體,是不是意味着她還活着?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活着?
燕弱衣甯願承受被欺騙的羞辱,也不想面對她自盡的事實。
“是啊,串通好的,她沒事,在河裡遊着呢,等她遊累了就浮上來了。”
燕恨水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無論問了什麼,始終擺出一副“老子快要升天了能不能别煩老子”的欠揍表情。
“說出她的下落,朕免你一死。”
燕恨水“喲”了一聲,“咱們燕家倒出了個癡情種了,她活着你選别人,死了你又惦記着,可真行。”
燕弱衣緊抿唇線。
“你明明。明明知道——朕為什麼會選宮女。”
那種情況下,他隻能選元巧兒。
于公,衆口铄金,身為國君,必定要給朝臣們一個交代,他要是枉顧她叛變投敵的事實,一昧縱容寵愛她,日後如何統禦萬民?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無視民心,做了美色誤國的昏君,衆目睽睽之下選了她,那浩大的輿論聲勢也足以壓垮她。
于私,燕弱衣跟這位小皇叔交手過數回,後者不按牌理出牌,慣會出爾反爾,難保他這個試探隻是想戲弄他,選中的人反而會死。
因為般弱這事,他突襲得十分匆忙,周圍準備不足,隻讓人換了叛軍的衣裳,混進密道人群中,等着時機一到,将皇後保下來。
他恨她騙他,恨她投敵,更恨她三心二意朝秦暮楚喜新厭舊,燕恨水這個瘋癫颠的病秧子能給她什麼?
權勢?财富?美色?還是溫柔?
他除了不夠溫柔,哪點比他差了?
但思考這些已經沒有什麼用了。
做下決定那一刻,燕弱衣預想過她的情緒,震驚、諷刺、失落,他想過她會對他很失望,但唯獨沒考慮過她會絕望,絕望到要與他恩斷義絕,跳進那冰冷的護城河裡。
燕氏皇族開國千年,護城河建了毀,毀了又建,多少副屍身沉進了那不見天日的黑暗裡,壘砌成皇權的骨。他是個君王,手握生殺權柄的君王,多少人的生命在他眼裡如同過眼雲煙,當皇權不穩,前路崩塌,他想他會毫不猶豫犧牲某些人,鋪成腳下可以繼續前行的路。
當被翻紅浪之際,她摟着他脖子喊出那聲信哥兒,他敏感多疑性子發作,整整焦慮了兩年。
後來燕弱衣又想,算了,不愛就不愛,他找一個更愛他的姑娘。
即使這樣,燕弱衣也沒想過要她去死。
他要她妒忌,要她失落,要她為錯過自己而悔恨終身。他要成為她心口上最鮮血淋漓的一道疤,餘生都痊愈不了。
沒等他報複成功,他的報應就來了。
來得猝不及防,他沒做好任何的準備。
她怎麼能,那樣決絕地說,下一輩再也不想與他相見?
她怎麼能,一邊沖他笑着,一邊讓刺骨的河水浸透溫暖的身子?
她怎麼能——
燕弱衣氣血翻湧,胸口愈發難以呼吸。
又過七日,叛亂餘孽基本肅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