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長年、徐名揚進京之前,京裝的風格,正在成形。譬如裝飾豪華、寬邊厚底,這些都已經存在。但是,康熙京裝有個緻命的問題,那就是底層與畫層,壓不實,也就是說兩層之間有空隙,這不利于防裂、防燥。”
“秦長年大師進京,結合蘇裱工藝,解決了這一問題。因此,我們看到的乾隆年後的裱畫,一律平直厚垂。”
“我說的,你聽懂了吧。”
老先生似乎怕盧燦聽不明白,拿着這幅畫,不停的比劃給盧燦看。盧燦連忙點頭,老先生說的這些,他也知道,但沒這麼系統。
張老靠近八仙桌的一側,讓盧燦用手壓住副軸,自己開始小心翼翼的展開主軸。
這是一幅橫軸,副軸在左,展開一尺,才看到畫面。
絹本!很好!紙壽千年,可絹本就不止啰!
不過,看到畫面出現的一系列印簽,盧燦有些無語。項元汴這位老祖爺,唉。
老先生非常喜歡在藏品上留有印簽,越是珍品字畫,钤印越多。
據說,他在收藏的王羲之《蘭亭序》上,由左到右钤印:天籁閣、墨林秘玩、子孫永保、項子京家珍藏、項元汴印、項墨林鑒賞章、項元汴印、墨林秘玩、墨林,足足九枚之多。
這幅畫的左側上方空白處,連着钤印四枚,都是天籁閣的。分别是“墨林項季子”“天籁閣”“子京”““項元汴印”。
真不愧是“钤印狂人”!
老先生帶着手套的左手,輕撫那一枚枚印簽,神色沉重,既像自言自語,又似在教訓盧燦,“世人皆說項老好名貪财,其實……不入其中,焉知不舍……”
盧燦一驚,心中慚愧。
對項子京老祖,自己原本還真的有些不喜歡他的到處留印。
可張老說的對,愛到極深處,無以表達。老先生隻得用一遍遍的钤印,來宣洩自己的喜歡!這種感情就像疼愛自己的孩子,抱在懷裡還不夠,疼愛的恨不得揉進自己的血肉中……
不入其中,焉知不舍……
書畫再展,露出畫面主體,正是巨然的《雪山雲嶺圖》。
絹本草黃,老先生用戴手套的掌心輕輕壓了壓,然後換成五指,雖然知道老先生有譜,可依舊看得盧燦心驚肉跳。無它,這種材質,距今已經超過千年,太脆了。
“還行,彈性還不錯!”這句話是老先生的自言自語。
這是一幅絹本橫軸,畫面寬度為六十厘米左右,約合一尺八,而是,裱高為三尺一,啧啧,這京裝的單邊裱寬有六寸寬幅。
露出的畫面部分為長披麻皴畫山石,筆墨秀潤,雪色皚皚。
上半部,再度露出三枚钤印,分别是“彙白之賞”“陶庵”“瑜親子印”。
老先生摸了這三枚印章,搖搖頭,面有譏笑。盧燦看得真切,不明白。
“彙白”是佟國器的号,“陶庵”盧燦也明白,是佟國綱次子法海的号,這個“瑜親”他就不懂了。
“師伯,這瑜親又是哪位?”他問道。
老先生沒回答,指了指這三枚印章,連聲感慨,“佟佳氏還真是佟半朝啊!這種事都敢幹。這膽子,太大了!”
這句話,隻有盧燦能聽明白——這兩幅畫是當年周師祖獻給朝廷的贖罪字畫,被佟國器湮沒了!
佟半朝,說的是清代開過時的八大姓之一佟佳氏。
佟佳氏一門,是愛新覺羅氏關系最密切的外戚,整個清代,一共出皇後三位、貴妃六人,嫔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