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京東門外有一個叫海王村的地方,那裡寺廟林立,客商雲集,曾是一個繁華去處,後來毀于遼宋金兵火。元明之際,皇家營建京城,在此設窯制琉璃瓦件,得名琉璃廠。
那時的琉璃廠,北起西河沿,南到臧家橋胡同,東自桐梓胡同,西至南北柳鄉。偌大一塊地界,煙火旺盛,生意興隆。燒制的五色琉璃,不僅裝飾了皇宮禁院,也成為寺觀廟宇、貴官豪宅的點綴之物。
明末清初的著名詩人吳梅村,有詩贊道:“琉璃舊廠虎房西,月斧修成五色泥。遍插禦花安鳳口勿,绛繩扶上廣寒梯。”
乾隆三十八年,四庫全書開館修纂,當時參與編纂的翰林學士們大都寄寓城南,“林塘意外幽,扪蘿石蹬寒”的琉璃廠也成為文人雅士的遊賞之地。
精明的書商們也奔走其間,于是,書市應運而生,并進而發展成為一個集圖書、古玩、文具、書畫于一街的文化中心。據不完全統計,到光緒初年,琉璃廠中的書肆有二百餘家,古玩、字畫店五十餘戶,真可謂“玉軸牙簽,千門聯絡;圖書充棟,寶玩填街。”
當時的琉璃廠還吸引了一大批文人墨客,這裡有孫承澤的孫公園、孔尚任的岸堂、李漁的芥子園、朱彜尊的古藤書屋、紀曉岚的閱微草堂等等。
不過,這種繁華盛景,今天看不到一絲一毫。街面上寥寥無幾的行人,縮着脖子,籠着袖子,邁着步子,匆匆而過,也許……是天冷吧。
盧燦擡頭四顧,這裡和二十年後,差距太大。整個琉璃廠,老字号店鋪并不多,超過四分之三的房屋,都是民居,而且是那種破爛的曆經多年未曾修葺的老民居。
京城的冬天,風刮在臉上,像針紮一樣,還循着褲腿、衣角的縫隙往懷裡鑽,太難受。
到了!前面就是。
是的,盧燦今天特意來看看三十年後号稱“小故宮”的榮寶齋,看看它如今的樣子!
房子兩層,門面不大,紅木門雙開,白石條台階三級。門前有鬥廊,鬥廊的大紅立柱已經開裂,漆皮剝落。鬥廊兩側有六隻馬樁似乎在講述它曾經的輝煌——這些馬樁可都是當時栓馬車的。嗯,這些拴馬樁三十年後是沒有的。
盧燦很好奇的是,清同治狀元陸潤庠所題寫的匾額,究竟是真是假?
他斜着腦袋看了半天,匾額旁邊的落款竟然是郭鼎堂?看來老匾額還是毀了,這是建國後郭老大新題寫的字。
“看什麼呢?”一個愣愣的聲音從屋裡傳來,年紀應該不大。
别驚訝,以盧燦的穿着,沒被轟出去,素質不錯了。盧燦也不以為意,京城人的服務意識,呵呵,三十年後依舊在扔筷子,現在更别要求太高。
他整整雷鋒帽,把兩隻帽耳翻上去,施施然邁步,跨過高高的木門坎。
榮寶齋是難得的開放式店鋪,唯一的木櫃台是收銀台,其它都是攤擺和櫃擺,陳列的商品以書籍、瓷器、玉器及雜項為主,與香江古玩店的差别不大。
進門右側是會客區,一張八仙桌,一位老者坐在那裡,似乎正在教授兩位夥計維修古籍。這三人見盧燦進門,擡頭看了眼,繼續自己手中的活計,估計也沒把盧燦當成顧客。
剛才問話的,是一位二十三四的年輕人,站在收銀台邊,正眼神不善的瞅着盧燦。
一樓攏共就這四人。二樓應該還有貨品,因為盧燦沒看到榮寶齋經營主項——字畫。
“陸潤癢的匾額呢?還在不在?”盧燦的手探進雷鋒帽中撓撓,棉布帽戴久了捂汗,頭皮癢癢。
如果陸潤癢的題匾還在的話,盧燦還真想買下來。嘿嘿,上輩子他和當時的榮寶齋總經理唐雙禧也算是酒場朋友。買下來之後,也許未來還能用到呢?
“什麼鹿癢癢的匾額?沒有!”負責收銀的年輕人,估計就沒聽說過,硬梆梆的回複。
一句鹿癢癢,聽得盧燦想要扇他。
“大華,别瞎說,以後上課的時候認真點!”聽見盧燦提到陸潤癢,那老者站起身來,向盧燦走來,訓斥那位夥計一句——作為店夥計竟然不知道店名的題寫者,這說到哪都算是醜聞,更别說古玩圈。
老先生罵過夥計後,向盧燦拱拱手,“這位先生,我們店的年輕人,都還是學徒,招待不周,還請見諒。”
青袍長衫,一看其風範,就是民國年間常在古玩鋪打滾的主。
盧燦連忙回禮,笑道,“沒事,我就問問,老掌櫃放心,這事不會有人知道。”
盧燦的回話,讓老者面色好很多,他手臂伸展,“當不得掌櫃的,現在沒這稱呼了,就是幫忙掌掌眼,帶帶學徒。先生自己看?還是我幫你介紹介紹?”
老先生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詢問對方懂行還是不懂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