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放下電話的張淑成,确實不開心。
有錢了,确實有錢了,張家從窮困潦倒,轉瞬成為百萬元戶。
三百萬。
他帶着盧燦浏覽了一遍自己的藏品間,就在剛才,雙方談定交易價格。這位香江年輕人,不是小氣人,而且心思很細:一口價,兩百五十萬人民币,外加五十萬外彙券。
之所以這麼支付,因為有兩個孫子想要出國看看,外彙卷去銀行就可以直接兌換外彙,本地貨币不行。
“老張,想開點。”老伴周新姊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家中就這環境,你自己也尋思尋思,這些東西放在咱家,就是個貨件,還要費盡心力,别被雨淋着,别被蟲蛀着,别被孩子們偷着。還不如處理幹淨呢,賣給人家,那才算是錢。”
“你看看,現在一個個都那麼開心,這不挺好嗎?”
“我覺得春遊說的沒錯,咱倆都老了,死後還得孩子們捧頭起水(死者入殓之前的一種儀式,必須親生兒子才能操持的),還得靠他們四時三節的供奉紙錢,今天這事,孩子們會一輩子念你的好的。”
周新姊是張老的第二位妻子,為張家添了一子一女,再加上前妻的三子,張淑成堪稱兒女興旺,子孫滿堂。
雖然已經談成價格,并且大兒子一家子已經陪同那位年輕人,去另一條街的銀行,辦理款項交接事務,張淑成還是有些割舍不下,臉色沉郁。
家中人人面帶喜色,唯有自己不開心!
五歲的大重孫子,抱着那年輕人帶來的巧克力,開心的啃着,見祖爺爺的臉色不好,乖巧的将手中沾滿口水的巧克力,往張淑成的嘴邊塞,“太爺,吃!可甜了!”
“唉!”彎腰摟住重孫子,在他臉上親了親,張淑成終于長歎一口氣!
也許,自己真的可以頤養天年,從此解脫。
……
馮德生坐在自行車後座,不停的催促那位叫做正陽的工作人員,騎快點,再快點!
可即便這樣,趕到張淑成家中時,依舊晚了。張淑成的長子,五十九歲的張呂闵,帶着兩個兒子,還有兩位陌生人,從三樓的鐵樓梯上,往下擡一隻隻密封的大箱子。
“呂闵,搬家呢?”鐵樓梯很窄,馮德生想上去,必須等他們下來。于是站在一樓的草坪上,對張呂闵喊道。
“哎,馮叔怎麼來了?今天中午,剛好可以陪我家老爺子喝一杯。欸!你慢點,别磕着箱子!貴重着呢。”張呂闵一面和樓下的馮德生招呼,一面訓斥走在前面的兒子。看得出,他的心情很不錯。
馮德生看着這些箱子,眼熟的很啊,心頭咯噔一聲,壞了!情況比自己料想的還要糟糕,老張頭不僅賣了那幅畫,連他家藏品,全部都賣了?
“怎麼回事?”等張呂闵下到一樓,他連忙攔住,問道。
“馮叔,我家情況您不是不清楚,這些東西費精力不說,還占地,整整占了半片房。這不,老爺子終于想開了,全清理了。”張呂闵掏出口袋中的三五煙,給馮德生敬上一支。
“清理了?幾個意思?”馮德生接過他的煙,就着火柴點着,抽一口問道。
“嗨,就是賣了呗!賣了點小錢,準備換套大點的房子。家中這麼多人,擠在一起,不像話,太礙事……”
張呂闵還在絮絮叨叨,馮德生真傻眼了。
賣了?老張頭真的把這些東西都換錢了?那津門博物館,豈不是永遠都沒希望了?馮德生哪還有心思抽煙,将香煙一扔,抽身快步上樓。
“這麼好的煙,還沒抽兩口就扔了?”瞅着馮德生上樓,張呂闵連忙将他扔在地上剛剛點着的香煙撿起來,在鐵梯扶手上摁滅,又塞進褲兜中。
見兒子站在那裡嘴角帶着一絲笑意,張呂闵回身在他肩膀上抽了一把,“笑什麼笑?你小子,家中現在有餘糧,可别想着亂花。你懂嘛?這叫不浪費!”
他兒子,也就是早晨給盧燦開門的那個年輕人,嘴同樣貧得很,回了一句,“您老這叫做,甯舍一畝地,不舍一煙屁!”
馮德生趕到老張頭家中時,張淑成,還有老伴周新姊,正陪着一對年輕男女叙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