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間,張仙姑已經與朱神漢“心平氣和”地讨論好了,兩人一緻認定,自家那是個閨女,冒充男人上京當官還有可能瞞得過,枕邊人是萬萬瞞不過的。這麼耽誤人的青春也不好,花姐也可惜了,不如就把鄭熹給的錢分一些給這婆媳倆,就把這租的房子也讓給婆媳倆,大家各過各的。
張仙姑出來就說:“您好好的,别說這喪氣話,那麼多道坎兒都過來了。”說着端了水來給于妙妙喝,又緩緩說出來:“欽差大人要咱老三上京去,咱們家在這兒什麼也沒有了,走就走了。大娘子的打算呢?”
于妙妙一呆,馬上說:“那就一同走!我們還有些私房,到京城依舊把日子過起來。”
張仙姑就為難了:“家,不要了?孩子的墳還在這兒呢。”
花姐聽這話音不對,眼淚滾珠一樣地往下落。
祝三道:“說這個做什麼?幹娘和大姐在這兒怎麼過呢?”她答應鄭熹的時候,是真沒想到于家婆媳這茬兒,當時雙方已經分開了而自己連親爹都還顧不過來呢。現在人到了眼前,這婆媳倆對自己又有報信的恩情,也不能不管。
“我要是個傻子,覺得官司了了就完事兒,把幹娘和大姐留在這裡她們能過好,也就罷了。偏我還沒傻透,兩個寡婦在這兒,沒個依靠,怎麼過?”
于妙妙的抽泣聲也大了起來。
黃先生就是在這個時候來的,他還帶着個仆人,擔了兩擔子東西,一個擔子裡是食盒之類,另一個擔子裡是鋪蓋和幾件衣服、妝奁。名義上是給于妙妙婆媳倆準備的:“家裡内子也不懂事兒,胡亂湊的,别嫌棄。”
他是來在祝三這兒先通通路的,無論祝三以後在鄭熹那裡混得如何,他姓黃的反正沒踩過祝三,得留個好印象。
于妙妙和花姐都是聰明人,站起身來沒謝黃先生卻先看向祝三。
祝三也不好拒絕,點了點頭。
黃先生這才笑了,又說給準備了些吃食,還拿出傷藥贈給朱神漢:“對不住啦,叫你在牢裡住這些日子。”朱神漢對他印象倒還好,因為坐牢的時候對比京城妖道們的遭遇,本地神棍可謂得到優待了。
黃先生又取出給祝三的禮物——盤纏,兩身新衣,說:“倉促沒有準備全周,三郎解脫了父親,又尋回了妻子,雙喜臨門。他們也都想過來,我說,人家小别勝新婚,且忙呢,都攔住了。等到啟程的時候再來相送吧。”
祝三認真地說:“大姐還沒出孝。”
黃先生一怔,看花姐和于妙妙婆媳倆都穿着素衣,簪着白花,想想白天的官司,點點頭。
那頭徐甲兩口子見黃先生也來了,愈發賣力,已把屋子打掃好了。這屋子實在沒什麼好收拾的,因為本來就沒什麼家什。徐甲過來說:“小郎君,那我們就回家拿鋪蓋給娘子啦。”
黃先生道:“且住,不用你們的了,這裡有。”他甚至想買個丫頭送給祝三伺候起居了。
這屋子本就狹窄,一下擠了這許多人,黃先生将徐甲趕走,又讓仆人擺上酒菜。于妙妙婆媳很安靜地抱着鋪蓋去隔壁安置,祝三摸了根蠟燭給她們,花姐也接了,腳步很輕地走了。裡間,張仙姑也按住了朱神仙,兩口子也安靜了下來。
祝三陪黃先生坐了,先謝了黃先生。黃先生道:“不值什麼,當日我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比别人強些,不然也不會對你說那些話。”
祝三道:“當時多虧了先生指點。”
兩人互相吹捧了幾句,黃先生道:“長江後浪推前浪,隻盼日後萬一遇着了,三郎别忘了我就好。”
祝三道:“怎麼會呢?我還有事想請教先生呢。”
黃先生停下筷子:“請教談不上,三郎有什麼要問的,隻管說,我必知無不言。”
祝三道:“今天,鄭欽差為什麼又要将案子移到府衙呢?”
黃先生笑了,有一點點矜持的得意:“三郎是個聰明人,隻因沒有見識過這些官場的事才會有這樣的疑問。見多了,你自己就能想明白啦,也沒什麼,不過是有些事不想髒了自己的手,又或者自己不方便做,顯得有私心。再或者是……不想有幹系,方便日後找個頂缸的。做人下屬的呢,就要識趣兒。不過啊,有那等不值當為他頂缸的,就要裝糊塗過去。”
他說了一串的“前輩”經驗,停下來喝酒,又要說什麼的時候,祝三又給他續了一杯。黃先生道:“你怎麼不喝呢?不會喝酒可不行!”
外間一陣腳步聲伴着個豪邁的聲音傳來:“對!要會喝酒!”
金良來了!後頭還跟着個陸超。
黃先生本是微醺,此時全醒!慌忙起身來見禮,金良是鄭熹的随從,卻是有官身的。
再看祝三對金良,居然不大客氣的樣子,道:“怎麼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