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安一直垂手站着,等她們哭得差不多了,對沈瑛道:“不知我們姑爺在哪裡?夫人的話,要帶女兒女婿一道回去的。我們先接了二位回去安置了,等您進宮複命出來,好設宴謝您把佳兒佳婿給找了回來。”
花姐收了淚,心道:他們終于認了三郎了。
她是個心裡有數的女子,祝纓是她的丈夫,但是舅舅、表哥平日雖然也問過幾回祝纓的事,卻始終放任祝纓與鄭熹的随從們在一處,這不是個認親的樣子。她心裡也有無數的猜測,隻是沒有說出口,隻留意觀察,就怕自己強硬了,反而害了祝纓。無論是鄉下還是城中,姑娘死心塌地要跟個窮小子,爹娘把窮小子打死的事也不是沒有的。去官府告“拐帶良家婦女”,一告一個準。她舅舅這更妙,自己就是官兒,自己就能動手打死祝纓。
花姐的盤算,是上京見了親生母親,好好跟親生母親講。母親,多麼親切的詞,比舅舅、表哥又更親近些。她要對母親說,祝纓是個聰明又上進的男孩子,雖然現在貧窮些,但是又老實又肯幹,什麼都做得,也不計較别人的壞處,是個頂好的人。
今天,花姐心頭一塊石頭落地,露出了數日來第一個輕松的笑。
沈瑛也笑了:“這下好了,一家團圓。”陳大娘子道:“來,咱們去洗洗臉。”李大娘說:“老奴奉命,給小娘子和姑爺都帶了衣裳來。”
沈瑛道:“你們去梳洗打扮,三郎那裡,有我呢。”
李大娘等人擁着花姐去重新洗臉、妝扮,沈瑛這裡,吳安恭敬地道:“郎君看,這樣可還行?”原來,他是沈家的仆人,沈瑛也是他的舊主人,因馮夫人家破人亡、心腹仆人也流散殆盡,沈家舊仆倒還有一些,因而撥給了馮夫人做個幫手。
沈瑛道:“很好。”
陳萌很快想明了其中的關節:“舅舅!原來舅舅說的自有辦法,是說的姨母?是了是了,嶽母要女婿,咱們總不能攔着,沈家七郎更不能攔着了!妙啊!不過,舅舅看祝三,可做得咱家女婿麼?”
沈瑛道:“這一路你是看在眼裡的。”
陳萌想了一下:“是。所缺的是家世,不能多一有力外援。不過為人不錯,倒也不必太在意家世了。年紀還小,用心讀幾年書再出仕,應當不錯。”
沈瑛想得很周到:“女婿外人,如果家世太好,自有父母宗族,難以與我們一心。這樣無依無靠的,反而比貴胄公子更有益。”
從來富貴人家選女婿,要麼門當戶對,要麼出類撥萃。沈瑛想了一下,祝纓這一路展現的天賦與勤懇,不能說治經史成學問大家,做實事還是會非常可靠的。
所以,就在幾天前,沈瑛打定主意之後就快馬給京中送信,向姐姐陳述利害,也就有了今天這一出。
但是在帶走祝纓之前,他還有件事要做——向鄭熹解釋。一路上什麼話都沒說,放任祝纓和鄭熹的人混在一起,猛然間要把他的人帶走,還是要有個說法的。
沈瑛道:“你們随我來!”
…………
走不多遠就到了鄭熹的住處,鄭熹這裡也是一片輕松,快到京了,人犯一個沒逃掉、一個沒病死。差事辦得幹淨利落,除了回程的時候因為下雨耽誤了一點時間,可以說是完美了!
鄭熹吩咐金良:“再檢查一回,人犯務必齊整,咱們的人也要規規矩矩的。”
“是。”
“官司未結,祝纓現在不宜就入我府裡,先讓他們家在外面安頓下來。等案子一結,你就去把他帶來見我。”
“是。”
鄭熹又說:“陸超,将帶回府的東西也歸置好。”
“是。”
都妥了,鄭熹想,等下跟沈瑛再合計一下面聖的事,這趟差使就算了了。接下來他就能接到大理寺的任命,到時候一紙文書将祝纓招入麾下,開始幹!
今年的秋決已經完了,到過年之前,将大理寺的風氣變一變、先整頓個大模樣出來。明年開春就開始清理積案,在積案中繼續經營大理寺,以後大理寺就是他的勢力範圍了。大理寺管着諸多的刑獄,也是個積攢政績的好地方。既能判冤決獄、除暴安良,又能成就自己,鄭熹很滿意。
這趟收到的祝纓比他預計的還要好,意外之喜了屬于。
鄭熹笑吟吟的。
沈瑛苦兮兮地來找鄭熹:“七郎,害!我……”
“五郎請坐,怎麼了?還有一天就到回城了,怎麼倒為難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