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一個囚室都空了,新看守像是想起來什麼的,指着祝纓道:“你!白淨,個不高,青色袍子。就你了!”
因為交接,昨天的看守叮囑他,這個是京兆那邊寄放的人,就一并給送到了京兆府——并不放她出來。
祝纓心道:這是怎麼回事兒?
老骨誇了一句:“好小子!”他老江湖了,竟然沒看出這小子的來曆,還以為是哪家讀書的小郎君呢。他隻看出來這小子是讀書的樣子,看手呢,也做些活計,但絕不是幹的粗重農活之類,估計是家務。也就是一個能保證衣食,但是沒有許多奴婢伺候的、能過得下去的小康人家。
他居然瞞過了自己,混上了一個戴鐐铐進大牢的待遇。
“自古英雄出少年啊!”老骨感慨。
祝纓哭笑不得,問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才問完,就被兜脖子抽了一巴掌,她輕輕往前抻了抻脖子,讓這巴掌沒有扇實了。
打的人也沒很在意,隻罵:“賊皮!你們這些賊皮,有什麼誤會?!快點!”
竟是因為兩班看守交接的時候沒說清楚,将祝纓也同那群鬥毆的兇徒算作了一撥!因為這個誤會,祝纓被送到京兆府的時候就沒有放在班房裡,而是送進了大牢!
正正經經犯了案子的重犯,又或者是與大案有重大幹系的人才“有幸”住的地方。
祝纓孤零零一個人,被扔到了這裡。能犯大案的,沒她這個年紀的,也許有成年男子長得矮,體型瘦,與她相仿,但也都是成人的骨勢。祝纓簡直不敢相信,這群差役就這麼把她扔過來了!
更要命的是,這個“誤會”她現在沒法解釋,因為當時抓她的人不在!她認得那些到她家的人,那些臉,在這裡一張也沒有。
周遊,看你造了什麼孽!
牢頭看了看祝纓,将她的鐐铐除了,掂量了一下,塞進了一間牢房裡。
這牢房一半在地下,一半在地上。三面是牆,一面是粗木栅,木栅上一個細木栅的門,也是鐵鍊鎖着,牆上的窗戶也用木栅封了。也是通鋪,因為隻有六個人,就比之前那個通鋪要寬松許多。一個馬桶放在角落裡,通鋪的一邊。通鋪上也是墊着草,有被子,也是硬殼一樣的,并且應該屬于她的那一條好像被一個絡腮胡子給鋪身下了。地上髒兮兮的,整個空間都散發出一股黴敗的味道。
祝纓進的這一間已經有五個人了,她進來之前,掃了間附近的囚室,裡面也是差不多這般,最多六人。她估計,這裡一間也就頂多六人,不知道這是有什麼講究。
栅門又在身後鎖上了,祝纓歎了口氣,半地下的牢房比萬年縣的那個暖和些,但是看看“獄友”們,顯然不是什麼善類。進萬年縣的班房,有個“老古”給她念叨兩句,還有人給她騰鋪、給她被子,雖然嘲諷兩句,但是惡意不濃。
然而,這裡這五個人,沒一個好相與的!
祝纓相信,那個盤膝坐在鋪上的、恹恹的中年人身上有股賊味兒。
他旁邊壯一點的那個,目光邪淫,必是好色之徒。
絡腮胡子翻身起來,打量着祝纓和牢頭,他一臉橫肉的,看起來是欺負人欺負慣了的,因為他看人都往人身上弱點看,仿佛随時會擡起拳頭來往這些地方狠狠擊打,讓人無故痛苦哀号似的。
正在哼着小調的那個,精瘦,但是目光和表情都表示,他随時準備坑人一把。不像“一臉橫肉”是動拳頭,他一定是那個趁人不備往人腰上狠捅一刀然後裝成沒事人一樣跑路的。
他的旁邊,居然有一個看起來挺斯文的三十上下的男子,看到祝纓,含笑點點頭,望之親切。
祝纓想:要打起精神來,好好把這牢坐好!
………………——
牢并不好坐。
這兒也沒上鐐铐,但是一間牢房裡三面是牆、每間牢房裡的人數也更少一些,除了牢門,整個囚犯的居住區和外面還有一道在栅欄隔開,這道栅欄外面,才是間出來的牢頭的值房。
在這兒越獄都要比在班房裡多開一道門。
祝纓被扔進牢門的時候,牢頭扔給了她一件單布上衣,又寬又大、既髒且舊,喝道:“穿上!”
祝纓理開了一看,隻見前後心處都是一個大圓圈,上面一個大大的“囚”字。罩在她的皮袍子上還有餘量。
“獄友”們都在打量她,祝纓乖巧地低下了頭,心道:我先看兩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