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卒皺皺眉頭,往外面又喊了兩個獄卒來,三個人開了鎖,一個去檢查潘寶,另外兩個監視着這個囚室裡的囚徒。别人不知道,獄卒心裡挺清楚,老馬,京兆都有名的賊頭子,京城道上近來很亂,巧了,少尹正在整肅治安,他就認離一項罪名住到這裡來躲清淨。
老胡是某家貴人的打手,是有來曆的。精瘦的漢子是街上某個龍頭手下的幹将,因毆鬥緻人重傷,也關到這裡來。姓文的訟棍在京城地面上也是小有名氣。
這四個人連同潘寶,雖然犯的事各有不同,都是本府少尹為民除害的時候抓了來的。
這幾個人最好别出事兒,否則少尹記起來問,怎麼回呢?
怕什麼來什麼,獄卒一探潘寶的鼻息,還有一點點,忙說:“快!擡到鋪上,請個郎中來!”
另外兩個吃了一驚:“怎麼了?”
“出氣兒多、進氣兒少了!快點,不能叫他就這麼死了!他要死了,咱們沒給叫郎中,就怕少尹追究!”
剩下兩個人也緊張了起來。
牢裡死個把犯人是沒什麼的,尤其這種屬于意外,吃飯的時候跌倒,筷子從喉嚨裡插進了腦子把自己給插死了。雖然也有律條規定的,如果犯人需要就醫等等而看守沒有去做緻犯人死亡,那也是要受罰的。但是,一般也沒有人會太在意——除非家屬不依不饒。
有的時候,不依不饒也沒用。死了就是死了,連追責都是高高擡起、輕輕放下。
他們隻要裝作認真搶救了的樣子,回來再報一個意外身亡也就得了。
也不怕沒錢,因為潘寶家多少還有間屋子,總能從潘寶身上弄到這點湯藥費的。
不多會兒,郎中也請來了,一看,說:“難!小孩兒吃飯不留神,筷子戳喉嚨裡是有的,撥了,沒傷到氣管也好說。這個插到了腦子裡,看命。先說,不撥,肯定死,撥出來,也不一定就活了。”
獄卒不耐煩地道:“都知道!動手吧!”
郎中費了點力氣,讓老胡把潘寶的嘴撐開,自己拿了個鉗子捏着筷子尾,一用力,還脫了手,筷子又往裡彈了一小點,再重新往外撥。撥出一根之後,獄卒松了口氣,郎中道:“還有一根。”
兩根都撥完了,潘寶兩腿一蹬,挺了。
郎中道:“這可不賴我!”
獄卒道:“行了,明天你再來一趟。”
“啊?!”
“要往上報,你隻須說你見到的就成啦!”
郎中擦了一把汗:“哎。”
獄卒也沒有往外搬屍體,說了一句:“都不許吵鬧!”又問潘寶是怎麼跌倒的。
斯文男子道:“喏,那不是?踩到菜幫子滑倒的!”
獄卒抽了根火把往地上一照,果然見一片踩得快要看不出模樣的菜幫子,以及一道長長滑痕。他點點頭:“是了。這豬狗,吃東西潑潑灑灑的,害了自己的性命!”
斯文男子偷笑了兩聲,他們剛才可是看了一出好戲呢!
獄卒罵道:“砍頭的東西,你笑什麼笑?”打量了一圈,見祝纓看起來最乖巧,指着她說,“你,過來,把他囚服除了!”
獄卒也不想動屍體,但是囚服還是要回收的,祝纓慢吞吞走了過去,将潘寶的囚服解開。拽起一隻袖子,再将屍體一推了個骨碌,就将一件在地上滾過的囚服除了下來,站起來抖抖灰塵,拿到通鋪那兒仔細地疊了起來。
獄卒不耐煩地道:“在這裡了還窮講究什麼?你過來,把他腰帶摸一摸,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
祝纓轉身,無辜地看着他,獄卒罵道:“聾了嗎?快點過來!”
祝纓才慢吞吞地走過去,肩上又被刀鞘抽了兩下。獄卒催促道:“翻翻看,有什麼銀錢、金簪子銀墜子……”
摸屍體啊……祝纓想,慢慢地彎下腰,伸出手去。獄卒道:“快點!”往她小腿上踢了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