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屍體啊……祝纓想,慢慢地彎下腰,伸出手去。獄卒道:“快點!”往她小腿上踢了一腳。
祝纓進來的時候,渾身上下隻有一把鑰匙。事實上,犯人進牢裡,也不給帶金銀、利器之類。祝纓來的時候因為是從萬年縣轉來的,除了鐐铐之後就沒有再多搜身,所以鑰匙得以保存。而潘寶進來的時候顯然是搜過身的,身上也沒什麼值錢的物件兒。
祝纓道:“沒有,就衣裳。”
獄卒皺了皺眉,道:“晦氣!”潘寶的衣服也不夠體面,否則倒可以扣幾件綢的、夾的拿出去或送人、或賣掉……
他又指揮祝纓把屍體的鞋子脫掉,看看有無夾帶。竟真的在裡面翻出了一點銀子,獄卒接了銀子,說了一句:“這麼點。”就出去将牢門鎖上了,将潘寶的屍身也留在了牢房裡。
祝纓指着潘寶的屍體問斯文男子:“就……這……就這樣了?”
斯文男子道:“明早他們會來搬取屍體的。放心,還能再問他的家人要點收屍的錢,有錢賺,他們不會不管的。”
祝纓默。
到了通鋪上,将潘寶的被子拿了,往最邊上的位置那裡一放。轉到這間牢房沒人給她被子開始,不到一個時辰,她有了自己的被子了。通鋪也寬敞了許多,睡覺的時候,隻要不是故意,鄰鋪就應該不會擠到她。
最靠外的人挨着馬桶睡,這倒不是個意外,祝纓主動往這兒一窩,自然也不會有人讓她不要這麼睡。隻是,想間牢房裡六個人,一個死的挺在地上,剩下五個竟隻有老馬和祝纓心中不慌。
其他幾個人,包括老胡,看着兇悍,也沒有與死屍共處一室過夜的經曆。他們有的爹娘還沒死,有的爹娘早死都沒印象了,守靈的事兒都沒經曆過,怎麼能有這樣的經驗?
老馬蓋着被子睡了,祝纓攏了攏通鋪上的草,一根一根捋起來。
斯文男子睡不着,将别人拱到一邊,挨着她,問道:“你幹嘛?”
祝纓道:“睡不着,我編個草墊子。”
斯文男子瞪大了眼睛:“啥?”
祝纓不再理他,手上慢慢地動着,斯文男子終于放棄了。祝纓編了一陣兒,從潘寶身上摸了兩張草紙,慢吞吞地到馬桶邊方便。斯文男子一個翻身,捏着鼻子背對了過去——就不該過來,臭啊!
祝纓又編了一會兒,這鋪上的草也不多,祝纓鋪草墊子的手藝也尋常,編了個薄的堪堪有尺半寬、兩尺來長的就往身下一墊,再将被子對折,一半鋪、一半蓋,祝纓合上了眼。
心想,聽起來本府少尹是個明白的官兒,則即便鄭熹出京了,京兆府應該還是有明白的主事人的。今天聽起這少尹的為人,多半不會因為周遊胡說什麼就把自己繼續給扔在這個大牢裡。隻要再等幾天,或是少尹查犯人,查是提去過堂之類,無論怎樣,有個機會申訴,就能出去了。
再不濟,就等鄭熹回來金良、甘澤等人也就能聯系上了,到時候也就能出來了。
家裡還有三十貫錢,足夠父母生活很長一段時間了。都不是會亂花錢的人,他們會擔心自己,即便出來找人、打聽,三十貫錢也能撐一些時日。
除了白蹲幾天大牢,父母白擔心幾天之外,倒也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祝纓沉沉地睡了。
這一覺,祝纓睡得挺香,其他人卻睡得不安穩,但是礙于一個老馬在,本囚室沒有鬧騰,旁的牢房鬼叫兩聲:“老胡,潘寶想你。”之後,也就都睡了。他們有的是不怕的亡命,有的是“反正在你們屋不在我這裡”。
再睡不着的,就念兩聲佛,自覺安全了。
…………
一覺醒來,祝纓打了個噴嚏,還是有點着涼了。
獄卒們起了個大早,早早請了牢頭過來,開了門,指了地上的菜幫子給他看,又揪來了郎中。牢頭頭痛地道:“好吧,擡去給仵作填個屍格。唉,又要挨罵了!”兩個獄卒将屍體擡走了,牢門重新被鎖上。
不多會兒,又有犯人被叫去擔早飯。
跟晚飯差不多,祝纓想,也不知道午飯是什麼樣子,她從來是個勤學好問的好學生,虛心向斯文男子請教。斯文男子這頓早飯就不大吃得下去,說:“午飯?這裡哪裡有午飯的?”
老胡看起來脾氣好了一些,說:“這裡就兩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