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還有力氣能打人?祝纓心想,你真是吃太多了。
一會兒,早飯來了,跟昨天晚飯差不多,擔盆的兩人面色有異,斯文男子順道:“哎,怎麼了?”
外面的人冷笑一聲:“怎麼了?你這就知道了!”
将盆隔着木栅一放,犯人們照舊是一擁而上,然後都愣了一下——隻有木頭碗,沒有筷子了!
木頭碗嘛,是怕他們把瓷碗打碎了。筷子……
那人說:“上頭說了,筷子會出事兒。”
所以索性就不給了嗎?
斯文男子罵道:“會幹人事兒嗎?沒筷子還有勺子呢!”
祝纓撈了隻碗,接了一碗雜菜豆子,蹲到一邊吸溜完,又趕上了第二趟。盛飯的犯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仍然是給了她半碗。
吃完了飯,就是漫長的囚室一天了。有的囚室裡會有老囚犯吹牛,講自己犯的案子,也有的囚室裡幾人不合,一等獄卒走了就上演全武行!再有一些“知識淵博”的,在講些技巧。又有冤枉的在喊冤枉!反正沒别的事兒,就喊。
等到陽光短暫地從狹窄的窗戶透進來的時候,老胡終于恢複了正常。他在囚室裡蹓蹓跶跶,一眼就看到了祝纓疊得整齊的被子,以及被子下的草墊。
一提一抖,被子落在了地上,草墊到了他的手裡:“這個不錯!我要了!小子,過來,再編一個,要照着我的身量編!仔細些,不然我打你!”
第43章
二殺
通鋪上鋪的蘆席,隻是年載久了,很少有人考慮到給囚犯換新的,都殘破不堪了。好蘆席都隻是“粗席”,殘破的更是刮皮刮肉的十分不舒服,還不如沒有。
獄卒們也就胡亂弄兩車草過來一扔,讓犯人将草再鋪到破爛的蘆席上。草倒不是地上随便薅的帶土的雜草,而是兩車細稭稈。這些稭杆比破爛的蘆席要好許多,老胡是豪門打手,在外面過的也是跟着主子享福的日子,自然是不習慣的。
他搶了本該屬于祝纓的被子鋪着,不全是為了欺負人,他也是為了自己睡着舒服。
祝纓的力氣不足以讓她在這間牢房裡搶到什麼東西,好在她有手藝。
編草墊子的手藝還是她蹲大集上看人賣蒲團、賣草墊子,就手跟着學的。手藝稱不上熟練,僅止夠用而已。編出來的成果也像是一個薄而攤開的蒲團。如果有更多的材料,給她更多的時間,倒真能編出個長圓的大蒲團來。
在家的時候她就編過,用的粗稭稈,足有一寸厚,張仙姑拿碎布把邊兒包起來縫上。偶爾有空閑的時候,母女倆就坐在這長圓的蒲團上發呆。現在閑着無事,讓她再編個草墊子,她倒也不覺得為難。
祝纓兩手一攤:“料呢?”
老胡拿手背擦着鼻子:“什麼?”
祝纓道:“沒料怎麼編?”
把稭稈編成草墊子它就緊實,同樣的一張鋪位,兩把亂草就散滿了,想用草墊子得一大捆才能編出一張能鋪滿鋪位的。想要編得複雜些、厚實些,需要的稭稈就更多。
一間牢房裡的稭稈就這麼多,祝纓是新來被欺負的那一個,分給她的稭稈都比别人的少,想盡辦法用最簡單的編法也就隻有那麼大一塊。
老胡的要求還挺仔細的,要編得仔細,還得要夠他這麼大塊頭躺的新墊子,勢必要更多的原料,祝纓是沒辦法弄來的,老胡想要,就得自己弄。
老胡的目光在恹恹的中年人老馬、精瘦的漢子、斯文男子身上劃過,老馬瞥了他一眼,老胡就繞過了老馬,精瘦的漢子将手指捏得咔咔作響,老胡清了清喉嚨。他對祝纓道:“連他鋪上的一起!”
他說得理直氣壯,祝纓順着他的手指看到了斯文男子半僵的笑容。斯文男子對祝纓道:“你才編好的墊子被他拿去了,我的家什他也要拿,咱們可算是同病相憐了。”
祝纓眨眨,樣子十分無害。她盤膝坐在了通鋪上,原本應該是潘寶睡的位置。那裡,在昨晚的一夜睡眠中,已經被“同窗”們不自覺地侵占得毫無痕迹了。
這一天,她就坐在那兒編草墊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