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再到大理寺應卯的時候,評事們對她就與之前不同了。
先是左評事,一大早就去抱了一大撂舊檔過來,說:“小祝,今天你來分吧,先經你手,把那些不必馬上弄明白的挑出來,我們去核對、核對不出來也沒關系。有要緊的,你抽出來,大家一起看,你要找到有毛病的,就署個名,往上頭遞。”
他們十分地配合。
祝纓眨眨眼,問道:“遞給誰呢?”
“呃……要不咱們去問問?”
“好。”
大理寺裡,鄭熹自己查着龔劼的案子,這複核的事兒裴清擔了大半——冷雲是個能讓人指望得上的。大理寺正共兩人,一個監督大理寺丞審新案子、一個監督剩下的大理寺丞複核舊案。大理寺丞也分兩波,一波審新、一波核舊。
左評事這裡報上去之後,裴清很自然地就接過了這件差使:“報給我,我安排人再去核對。”
祝纓留了個心眼兒,左評事把他們的分工報了上去,她當天晚上就跑到了鄭府去。
鄭熹剛回家,見她來了,說:“我都知道了,他是少卿,難道使不動你?你能幹出什麼成績來,不都是我大理寺的麼?且在裴清手下,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的。”
“什、什麼意思?”
“他與我講過了,”鄭熹笑道,“你呀,不要看着一個人,像是個正直的人就覺得他腦子不會轉彎兒了!正直又不是愚蠢!我還是他的上司呢,他能不跟我說一聲嗎?”
“哦。”
鄭熹道:“累嗎?”
祝纓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來:“這有什麼好累的?!外頭找茬兒的都有您頂着了,同僚們看我小,也挺照顧我的。裴少卿也不找我麻煩了,我還能吃得飽,爹娘也有好屋子住。哪裡累了?”
鄭熹道:“真是個孩子。罷,小孩兒,有什麼想要的嗎?吃糖嗎?”
祝纓道:“有誰算術的學問好點兒,能教我嗎?”
鄭熹皺眉道:“你要學術數做什麼?你已不是僧道之流,何必鑽研這些?得閑不如讀經史。”
“我就是學個算賬,我現在梳對的案子裡一些是要算賬目的,都不太難。估摸着大案子裡的賬會更難算。我先學着,萬一以後用得着呢?都說不識字的是睜眼的瞎子。不會算數的人看到了賬,不也是個睜眼瞎了?”
鄭熹道:“這個卻不是你自己看一看就能會的了,須得有個入門。你先把手上的舊檔加緊核查,我尋個時間給你安排。”
“哎!”
鄭熹笑道:“去吧。”
“哎!”祝纓笑着答應了,走了兩步又回來了,從袖子裡摸出個做工古拙的木雕仙鶴來,往鄭熹面前的桌上一放,“給!我路上買的,瞅着有點像您。”
鄭熹笑得直咳嗽:“我算是見着回頭禮了!!!”
祝纓道:“什麼話?還給送過席面呢。他們說你吃了。”
鄭熹笑得直打哆嗦,道:“對對,吃了,吃了。好好幹,下回再升遷,你得弄更好些的席面。”
“好!哎?真要升了?”
“你且熬着吧!才幾天呢?!知道本朝的官制嗎?嗯?怎麼官員的升降考評是怎麼弄的嗎?這些都不吃透,憑一點天生的小聰明就想平步青雲?登高跌重知道嗎?想要走得長遠,就要把根紮牢!你現在是有些天份,知道天賦不夠的時候要做什麼、怎麼做嗎?!嗯?”
祝纓不笑了,站直了身體,認真想了一下,拜了下去:“知道了。”
“去吧。”
在鄭熹那裡報備完,祝纓就心無旁骛地幹活了。她從來不挑活,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吃飯還是一如概往的香。很快這一個月過去,她麻溜地又去領了五貫錢回來!當了官兒,買賣是做不得了,但錢在自己手裡,總能找得到生錢的辦法,還是拿回來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