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鄭熹那裡報備完,祝纓就心無旁骛地幹活了。她從來不挑活,讓幹什麼就幹什麼,吃飯還是一如概往的香。很快這一個月過去,她麻溜地又去領了五貫錢回來!當了官兒,買賣是做不得了,但錢在自己手裡,總能找得到生錢的辦法,還是拿回來放心。
領完了錢,還是與張仙姑二八分賬,她自己又留了一貫,娘兒倆都很滿意。張仙姑想着給祝纓再置辦點行頭,又想到祝纓說朝廷會發她換季衣裳所需的布匹,一時猶豫不決。
張仙姑現在所愁這些事,與一年前全然不同。
祝纓卻是一點也不愁的,她極少發愁,别人發愁的時候她就想辦法,反正坎兒總能過去的!
她還是核舊案子,别人看得眼花,她看得津津有味。一邊看,一邊鄙薄:當官的人,道德也不比尋常百姓高尚嘛……有些人腦子還不太好使,讓你懷疑他是怎麼當上官兒的……
如是數日,大理寺複核舊案的進度越來越快,左評事等人幹活也比以前快了不少,不過他們仍然是一副“我年紀大了,沒有小祝能幹,重責大任都交給小祝了”的樣子。然而,他們又有時間給祝纓解答一些官職升遷上的疑惑,這些人自己升遷的希望渺茫,對官制的理解卻是遠超祝纓的。什麼散官、職事官、勳、爵等等,講得頭頭是道。大清早拉着祝纓守在皇城邊兒上,指着進出的官員給她講:“喏,這個紫衫的,陳相公……”
裴清也不與他們計較,這些小官能做到現在這個樣子,都得說多虧有個祝纓做榜樣。祝纓看案子,總是能看到一些奇怪的地方,裴清自己都不敢說能比祝纓做得更快、更準。
隻是裴清認為,祝纓現在做這個就剛剛好,先在“小”案子時磨練一下,不宜馬上就去接觸判了死刑的案子,那樣的案子幹系比較大,通常也更複雜些。譬如鄭熹正在親自督辦的龔劼案。
鄭熹并不與他争執,他也想祝纓早些成為個熟手,而不是僅憑天賦、直覺辦案的人。那樣再快,鄭熹仍然覺得不太穩妥。他是要個長遠的栽培的人,是想叫他長成參天大樹的,光憑直覺哪裡夠呢?還是得多看、多做!想要走得遠,就得學會運用“天賦”,更要學會應付“天賦”不夠使的情況,這個時候,基礎就顯得尤為重要了。
先複核舊案,以這個速度,再幹幾個月舊案應該能夠複核得差不多了。到時候再讓她參與到新案子裡來,從“小”案做起,漸漸入手大案,祝纓今年才十四!鄭熹打算讓她一邊當差一邊讀書,磨個五、六年也不過二十歲,卻是絕對的年紀、可堪大用。
誰都想不到的是,上司沒安排,祝纓自己一頭紮進了一場人命官司裡。
…………
時至五月端午,是朝廷要過的節日。理所當然又有好些賞賜,祝纓的官職不高,但是風頭很盛。大理寺從鄭熹開始,都有些賞賜給她。
除了粽子、絲縷之外,還有些藥材,又有賞錢之類,雜七雜八的,祝纓手上也沒個筐來裝,自己抱着回去又不夠美觀,還擔心禦史又要吃多了撐着。
鄭熹道:“出去找甘澤他們幫你送回去。”
祝纓空手出去,她知道,像甘澤這些人在節日的時候一定是有準備的。到了皇城外面找到了甘澤,正要說話,卻發現甘澤兩眶鼻尖都是紅紅的像是哭過。
祝纓道:“大過節的,你這是怎麼了?”
陸超道:“還怎麼的,他表妹叫婆家打死了!婆家還不認賬,非得說是她自己吊死的!”
第57章
調查
離開了家鄉,祝纓幾個能稱得上“朋友”的人多半與鄭府有關,其中金良、甘澤、陸超又是關系最好的三個。
從家鄉到京城這一路上甘澤給她家趕車趕了一路,祝纓心裡是記得這份情的,她問陸超:“哪個表妹?”
一路幾十天,甘澤不說八代祖宗被祝纓套出來吧,至少近親都被祝纓摸透了。
甘澤既有出嫁的姨表妹、也有出嫁的姑表妹,就不知道是哪一個了。
陸超道:“他姨家的。要是姑家的,哪用這麼麻煩呢?”
祝纓了然。
甘澤他家是幾代在鄭府的田莊上當差的,所以甘澤的姑媽也是鄭府的人,嫁的也同樣是鄭府田莊上的莊戶,其家境比起尋常百姓還要強一點,甘澤的姑家表妹當然也是鄭府的人了,丈夫也不算是外人,同樣是與鄭府有着關系的莊頭。
要是姑家表妹出事了,甘澤這會兒不用哭,往鄭熹這兒告上一狀,或者糾集府裡一群好兄弟打上門去,就能給表妹報仇了。
姨表妹就不一樣了。
甘澤他親娘并不是鄭府的家奴。
甘澤他娘原本也是外面好人家的女兒,但是甘澤的外公外婆十分之窮,家裡生的不少,活下來的不多,統共活了兩兒兩女。世上常有把女兒嫁給豪奴的,未必就是豪奴仗勢強搶,或者父母不做人想攀附豪門,有些純是因為太窮了,為了生活。甘澤他娘就是因此嫁給了甘澤他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