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第8頁)

  甘澤他娘原本也是外面好人家的女兒,但是甘澤的外公外婆十分之窮,家裡生的不少,活下來的不多,統共活了兩兒兩女。世上常有把女兒嫁給豪奴的,未必就是豪奴仗勢強搶,或者父母不做人想攀附豪門,有些純是因為太窮了,為了生活。甘澤他娘就是因此嫁給了甘澤他爹的。

  甘澤他娘是家中長女,長得又端正,甘澤他爹出的聘禮高,就這麼嫁給了甘澤他爹。

  雖說良賤不婚,謹慎的人家也有些可以避免懲罰的做法。比如父母把女兒賣給主人家,則她也是奴婢了,自然配得豪門家奴。又或者豪門将這男仆放良,改個身份做自家佃戶,還是在自家控制之下,倒也配得上貧窮的良家女子。

  甘澤的母親出嫁之後得的聘禮,讓娘家緩了一口氣兒。甘澤的姨母嫁的就是同村的農夫,甘澤姨母隻有一兒一女,女兒也已出嫁了。

  甘澤的姨家表妹嫁不得什麼富貴人家,也是農戶,活還是要自家做,農忙時能雇個短工。據說這個婆家很會過日子,全家大小既肯幹、又肯攢錢,時刻想着存下錢來多買幾畝地,好發家做個小地主,日子很有奔頭。是戶可靠人家。

  這個表妹,被丈夫打死了!

  好好的一個女兒嫁給你們家沒幾年就死了,事情是瞞不下去的,婆家來了報信的,說是:“好好的,不知道犯了什麼邪,忽地吊死了!”

  信兒送來的時候快過端午了,甘澤的姨母正在裹粽子,裹到一半聽了信兒,兩眼一翻就昏死過去了。甘澤的姨父和表弟一個跑到本家那裡哭,說自家出嫁的姑娘死在了婆家,要求全族男丁出動,給姑娘讨個公道,另一個就跑去給甘澤的親娘送信。

  陸超歎息着說:“他那個表妹,成親的時候我們陪着他回去壯場面的,最是懂事能幹的一個人,怎麼會‘犯邪’?又怎麼會‘吊死’?又是快過節了,有再多的不開心,也該見一見父母兄弟再走,你說是不是?”

  祝纓點點頭,受盡委屈自盡的鄉下媳婦,她見得可不少。不過她還見過因為有奸情,最後走投無路自我了斷的鄉下媳婦。這些天又看了那麼多的訴訟官司,世上真是什麼樣的人都有。

  這些事兒都不好講,人,她沒見過,光聽甘澤講未必就做得準了。甘澤心裡的好表妹,未必是别人家的好媳婦。

  不過陸超說的也對,“犯邪”、“忽地”就很可疑,不說夫家謀害吧,多少也得有點隐情。且以祝纓的經驗,鄉下媳婦受氣的面兒大,這夫家多少是理虧的。

  祝纓心裡還是向着甘澤的,她說:“既然家裡還有兄弟,還有族親,就攔住了别叫夫家草草把人埋了。往縣裡一告,請個仵作來,先驗一驗屍身,看是不是被謀害的。如果不是被謀害的,你們再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甘澤道:“我那妹子,性子再好不過的一個人,屋裡、田裡的活計都做得,又不愛與人犯口角,怎麼會有‘邪性’?說她這個話的人就是沒良心,必是他們心虛的。”

  祝纓将自己的事兒先放到一邊,問道:“端午的假還沒放你就知道消息了,可見你姨母家、表妹家就在不遠,或是京兆哪一縣的農家?”

  甘澤道:“新豐縣的。”

  “那倒不太遠,緊着辦,還能趕在他們放假前就水落石出了呢。”

  陸超搖頭道:“不好辦。擱以前,咱們求了府裡,拿着府裡的帖子往官府一告,那就是一個準的。報仇容易!可現在的京兆府所轄各縣,歸王京兆管。王京兆那個人,你是知道的,辦案不看帖子。”

  京兆這兒歸王雲鶴管。從他往下,都不大買這種請托的賬。王雲鶴本人不買賬,轄内的縣令等人不敢買賬。

  甘澤道:“隻恨我現在正在當差走不開,不然,我跟表弟他們一同去拆了那家喪良心的狗窩!叫它别做着發财收租的美夢了!三郎,你出來有什麼事?”

  陸超道:“有事也是我來吧,你甭管了,歇着吧。你要實在挂心,端午假七郎也是會允的,我今年不請假了,你去吧。三郎,來,有什麼事兒?”

  祝纓想了一下,說:“我端午也是有假的,原本也是想好好玩一玩的。要不,我陪甘大哥去一趟?”

  甘澤有些意動,陸超也以為祝纓是要拿個“京官”的身份去新豐縣衙疏通疏通,道:“也行啊!不過新豐縣衙肯定要放假的……”

  祝纓道:“等我先把東西拿回家,再安排一下過節的事兒。咱們悄悄地過去,他們在明處吵架,咱們就在暗處打探消息。他要真是冤枉的呢,甘大哥就把妹子好好安葬了回來,要喪了良心呢,咱們與他算總賬!”

  甘澤道:“我怎麼會拿妹子的性命去冤枉别人?!”

  祝纓道:“行。不過要快。就這個天兒,屍身多放幾天就該放壞了,到時候什麼痕迹都沒有,你們兩家隻好毆鬥一場,從此結仇,再也沒别的說法了。”

  陸超道:“好!你有什麼東西?我陪你去拿。”

  祝纓道:“你跟我來。”

  她把東西搬出來,陸超幫她送回了家,到了祝家,張仙姑和祝大看着賞賜的精巧粽子都說:“跟自家包的不一樣。”

  祝大說:“太小了,不夠一口一個的呢!能頂什麼用啊?”

  張仙姑道:“你管它大小?你有能耐,你去宮裡讨個粽子出來試試?盡說破氣話,你那是嘴啊,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