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大娘低聲道:“他們呀,犟!又肯幹活兒,總覺得把閨女也嫁到個與自己一樣的人家裡是個好事兒。不願意嫁到我們這樣的人家當仆人。孩子是真好,樣樣活計都拿得起、放得下。本以為,嫁到一樣踏實肯幹的人家是投了脾氣了,誰知道就沒了呢?”
祝纓又低聲對甘澤的姨母道:“二姨,您跟我說句話兒。我好去陳家理論。”
一提“陳家”,甘澤的姨母就不呆了,看着祝纓又哭了:“我好好的一個閨女呀!”
甘大娘又勸了一陣兒,祝纓才問到一些事兒。甘澤的表妹嫁過去有兩年了,仍算新婚,現在還沒有孩子,二姨說:“前幾個月,她回來,我看她臉色不對,問她是不是在婆家受氣了,她說沒有,開春種地累的。我就沒放在心上……”
二姨嚎啕大哭:“我的兒啊!我才買了白糖,她愛蘸着糖吃粽子的。嗚嗚……”
祝纓輕輕歎了口氣:“大娘,您看好二姨,我們不打擾了。”
“哎!”甘大娘左右看看,低聲道,“三郎,拜托啦!”
“哎。”
…………——
甘老爹給祝纓和陸超安排了住處,因為祝纓是官兒,騰出了正房給祝纓住,又把陸超安排到甘澤的屋子裡。
一夜無話,第二天祝纓起床,甘老爹已經準備了一堆零碎,問祝纓:“三郎看看,這樣成不成?”
祝纓道:“成!多少錢?”
甘老爹道:“三郎已經是朝廷命官了,還肯為我們跑這一趟,算什麼錢呢?”
祝纓笑道:“我是要賣貨的,當然要算本錢才知道賺了多少。趕緊說,不然我要錯了價,叫人察覺出我不是真貨郎就壞了!”
甘老爹道:“攏共不到三百錢。”
祝纓把東西在貨郎擔子裡裝好,甘老爹又找了個小年輕,叫“李大郎”:“新豐地界你熟,你給帶路。他也是咱們府裡的人,在新豐的莊子上做事,前天剛過來的。”
祝纓、陸超與李大郎一同上了車,李大郎問道:“咱們這就走?”
祝纓道:“先去曹家莊。”她得先看看曹家人是什麼樣的,聽聽甘澤姨母家的風評,再去陳家莊,看看男方是什麼樣子的。
李大郎道:“那我趕車吧,道兒我也知道的!”
一行人天不亮就動身,日上三竿的時候趕到了曹家莊,曹家莊裡隻剩些老弱婦孺了。祝纓道:“你們别進去,我去。”
她挑着貨郎的擔子走了過去,在村口打着撥浪鼓引來了一群無憂無慮的小孩兒圍觀。他們都圍着她,祝纓拿着個小泥人兒,道:“别光看呀,十文錢,拿回家!”
就有小孩兒真的回家要錢,被親娘一頓打哭,然後提着他過來找貨郎擔子。這婦人臉色不好,打了妄圖亂花錢的孩子卻仍然問祝纓買點針線零碎兒,祝纓一面給她算錢,一面道:“大過節的,高興點兒麼!别打孩子呀,喏,給你。”她給了那個哭鬧的孩子半塊麥芽糖。
小孩子們圍着她,她說:“不能再給了,不能再給了,他挨了打才給的!”
一個小男孩兒說:“那我去找我娘打我一頓吧!”
另一個小女孩兒說:“我爹挨了打,能給嗎?”
婦人道:“你胡說什麼?”
祝纓道:“嗯,不能說這個話。大嫂,還看點兒别的麼?瞧這個,香包,過節,裡頭放了名貴藥材的,隻要十文錢。”
婦人呸了一聲:“你個貨郎,能有什麼名貴的東西?我問你,你還往别處賣貨嗎?”
“當然,不賣貨我吃什麼呀?”
婦人就托他往西走,約摸四十裡地,那裡是曹家莊的外圍,讓他“遠遠地看看,還打着沒”。
祝纓臉色微變:“争水?争地?那我可不去,打起來狠呐!我也不認得大嫂的丈夫,湊近了,不是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