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纓臉色微變:“争水?争地?那我可不去,打起來狠呐!我也不認得大嫂的丈夫,湊近了,不是找死?”
婦人歎氣道:“并不是争東西,是咱們好好的姑娘,叫她婆家給治死啦。”
祝纓就趁又問了些曹家情況,婦人道:“喏,那邊那家就是了。好好的一戶人家,兒女雙全。他家大姨子嫁給個侯府裡的管事呢,幫襯不少,唉,他們呢,又不肯很沾這親戚的光。要我說,還不如給了那府裡的仆人呢。大戶人家的仆人,不寒碜。”
祝纓道:“您丈夫長什麼樣兒?我要路過就瞅一眼,先說好了,我可不會特意過去。”
“他高頭高高的,臉上一道疤,是前年争水時被柴刀砍傷的,你一看就知道了!”婦人很高興地說。
祝纓道:“那我先挨家叫賣,沒人買時,我就去那邊看看。”
祝纓挑着擔子又把這曹家莊轉了一遍,加價賣了些貨,也有零嘴,也有針線,也有端午應景的五彩絲縷之類。期間又賣出兩貼膏藥,幾副金創藥。轉着轉着便來到了甘澤姨母家門前,這家門大開着,正可看到裡面的情景。
三間正屋,西邊一溜平房,院子很平,可以用來曬谷子。院子的一角,擺着一隻木盆,盆邊一隻翻倒的短凳、木桶,走近了一看,木盆裡泡着粽葉,地上還散落了幾粒生米。祝纓将這家轉了一圈,見很幹淨整齊,不太像一般農家。
種田極辛苦,農夫農婦常帶着泥土回家,也懶得清洗,今天洗,明天又髒,哪裡來的熱水呢?衣服也不能勤洗換,因為沒有換洗的衣服。
這一家卻不一樣,它都是幹幹淨淨的,顯示出主人的倔強。
祝纓不再逗留,出了曹家莊,對李大郎道:“咱們再去陳家莊!”
到了陳家莊,又是另一番的景象。
陳家莊也是老弱婦孺多,祝纓故伎重施,又吸引了一群孩童過來。也有年輕的婦女過來買些針頭線腦,祝纓也向她們推薦一些廉價的飾品。看起來陳家莊與曹家莊并無不同。
她也深入了陳家莊裡叫賣,看到一所被拆得半塌的房子,這房子比較新,看磚瓦的樣子是幾年内蓋的,但是屋頂瓦片也被挑下來許多,門也被卸了一扇,門前一片狼藉。
一個老婆子拄着拐,呵道:“什麼人?探頭探腦的!”
祝纓道:“賣貨的,老人家,你們莊上的人也不出來買貨,不像這麼大個莊子!”
老婆子冷笑道:“出來,怎麼不出來呢!”
祝纓道:“怪怪的。”
老婆子看了一眼她的擔子,問:“五彩線怎麼賣的?”
祝纓伸出一個巴掌翻了幾翻:“二十文!”
“好賊子!你怎麼不去搶?”
祝纓笑嘻嘻地說:“今天正端午呢!明天這東西不值五文,昨天,它能賣到十文。哎,就今天!二十文!大過節的,我不在家吃粽子跑您這兒來,圖什麼呢?”
老婆子好氣又好笑,終究舍不得二十文,罵罵咧咧地拄拐走了,邊走邊罵:“都别看!黑心的賊!要高價!訛人呢!”
祝纓道:“等等等等,收你十文!昨天的價!成了吧?”
老婆子還要罵,祝纓道:“不許罵了!幫我叫人來買,五文給你!你現在不跟我買,今天再沒别個人會過來了!你也祛不了病,你也避不了災!倒黴一整年的!”
她鄉間混熟的人,熟知種種小無賴的行徑,一老一小達成了協議!
婆子從腰間拿出個帕子,打開,數出五文錢,祝纓眼尖,說:“這一枚不是制錢,别哄我!是私鑄的莢錢!你有私錢,是犯法的!快給我換個制錢出來!漲價了,要七文!”
兩人對着罵罵咧咧,祝纓收了六文錢。其實這玩藝兒進價就三文,家裡婦女有閑暇,買點采線自己編編,成本平攤下來更少。
有了這番交易,又有更多小孩圍了過來,奇怪的是,婦人們不敢過來。祝纓就問:“那房子怎麼回事?好新的,可惜了。”
老婆子在她的攤子上挑挑揀揀,隻看,也不說買,頭也不擡地說:“媳婦兒死了,老丈人打過來了,房頂也打漏了。好好的人家,就這下可虧了。”
“新房子,娶媳婦兒時蓋的?那該是個小媳婦兒,一屍兩命吧。”祝纓也不看她,順口說,眼疾手快攔下了一個小孩子要拿糖的手,說:“得給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