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第3頁)

  “女兒死了,嶽父還打不得女婿了?”

  兩邊當堂吵了起來。

  王雲鶴喝令雙方安靜,又問曹表妹為何會“自缢”?曹姨父道:“必是他們治死的,好好的人怎麼會上吊?”

  陳家便說:“會上吊,就不是個好好的人,性子邪乎呢!哪有新媳婦不聽說,就吊死了的?”

  兩邊就要扭打了起來。

  二姨也被帶了來,正好與陳家的婆婆兩個女人對擂。二姨就說:“我的孩子,樣樣都好,是他們上趕着求的。”

  她說着說着,就沖着陳家婆婆去了:“你央媒說的,我家孩子又老實又懂事,又會幹活又會理家。現在呢?”

  陳家的婆婆說:“現在才知道,全是假的!好吃懶作!不服管教!天下哪有不搭理婆婆的媳婦?人家的媳婦,叫一聲,麻溜答應着,跑過來聽話,她倒好整一個悶頭鼈!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你說什麼,她都不哼哼!”

  王雲鶴道:“如此說來,你的兒媳婦并不是一個賢良的婦人了?”

  “大人面前,婆子不敢撒謊,那不是個過日子的人!”

  王雲鶴已經生氣了:“胡說!她明明是個勤儉的婦人!她屍身現在府裡,觀屍身生前清瘦,雙手拇指畸形,是長期織布所緻,怎麼就好吃懶作了?”

  陳家婆婆跪在那裡,往上将自己的雙掌攤開舉在頭頂,哭了起來:“誰不是起五更睡半夜?我娶媳婦,是要一起過日子的,又不是迎個祖宗,給自己找個主子!不幹活,一家子吃什麼?穿什麼?”

  王雲鶴愣住了,這陳家婆婆的雙手也是變形的,與年輕的死者一樣,拇指都變得粗短,其他的手指骨節也變大,雙手黃黑粗糙,這也是一雙幹了許多活的手。

第59章

公正

  她跪在那裡,哭得淚人一樣,雙手擡得撐不住了,落在了身前。她抽噎着,左掌掌心向上,右手的手背不停地拍在左掌心上,“啪啪”地響。邊拍邊哭邊說道理,三樣都不耽誤:“我一注聘禮弄個人來,就為了弄死她尋開心麼?我不心疼人,我還心疼錢呢!”

  “好吃懶做,能不教訓她嗎?”

  “不教她幹活,怎麼養活這一大家子?誰家一大注聘禮不為聘個兒媳婦來孝敬公婆、操持家務、伺候男人,倒請個祖宗來供着了?”

  這陳家婆婆雖是頭回見站王雲鶴這樣大的官兒、京兆府裡裡外外這樣大的排場,說起道理來是一點也不含糊的,她又是京兆人氏,口音也不重,雖小小有點嗑巴,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聽了她的這一番道理,已有圍觀的人暗暗點頭。

  這些人并非不懂人情世故,家長裡短的,縱然自家沒有、鄰居家也有這樣“調-教”新媳婦的事兒。有人暗想:在娘家做閨女與在婆家做人兒媳婦,那是不能一樣的。誰家兒媳婦跟閨女似的疼,那日子簡直不要過了。

  然而看着曹家人、尤其是甘澤的姨母哭得太慘,倒不太好把這心裡的話說得太大聲。

  甘澤姨母抽噎間尖着嗓子哭了一句:“那就能弄死人了?”

  當娘的人,一個姑娘養這麼大就死在了婆家,也是慘的。誰沒有父母妻兒呢?圍觀的人裡,不免低低起了點“嗡嗡”的讨論之聲。

  間或迸出一兩句:“都是命啊。”、“怕不是上輩子的冤家吧?”

  張仙姑冷哼了一聲,屁的上輩子的冤家,她還跳大神的時候,凡遇到不好解釋的事兒,就拿個“上輩子的恩怨”來當借口,這真是個百試百靈的話術。祝大低聲道:“清官難斷家務事呀……”

  這也是圍觀者的心聲,一家子的事兒,大多數時間裡是無法斷得黑白分明的,能把稀泥和好的,都算是好官兒了。

  祝纓安靜地站着,清官隻是說在“清廉”一事上的品行,世人有時候太省事兒了,以為一個人隻要某項品行好了,就什麼都好,這是錯的。“清廉”與“能幹”并不是會固定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的好品質。

  好在王雲鶴不但品行好,能力更是出衆,她對王雲鶴有着一種固執的信任。

  王雲鶴也沒有讓她失望,他将驚堂木一拍,堂上衙役們便開始低喝着維持秩序,王雲鶴又問了甘澤姨母一些兩家相處之事。甘澤姨母記着外甥的提醒,隻提兩件事:一、自己愛女之情,女兒教養得極好、勤勞質樸,二、女兒死得冤枉。

  王雲鶴也不聽陳家婆婆再說什麼“道理”,道理,他自己心裡都有,不但有道理,還有王法呢!他隻問案情,又将自己查知的情況與祝纓向他講過的兩下印證,心裡已有了數。

  他命仵作、穩婆上前,将驗屍的結果報出,再一一說明。他隻關心一件事:查實曹家女兒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