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4頁)

  陳萌善惡分界并不很分明,但是這個姨母實在是荒唐得令人看不過眼。原本對表妹三分的憐憫,頓時化作五分,再加兩分看好祝纓的未來,就過來說一句了。

  他這樣說,也解了祝纓的幾分疑惑,然而祝纓一時也沒有把握,她問:“大姐是個什麼意思?”

  陳萌道:“你問她?你還不知道她如今的處境?要直問了她,她敢說違抗母命麼?你可也真是!怎麼這麼拿不起放不下的?你還是個男人不是了?”

  還真不是!

  不過祝纓卻是個果斷的人,她說:“婚事還早,定下來也還早,不差這兩天,容我仔細籌劃一下。說不得,到時候還要勞煩大公子。”

  有這麼一句話,陳萌也勉強算滿意了,說:“成。”

  祝纓道:“我知道大公子也是才回京不久,事務煩忙,更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陳萌點點頭:“快着些。”說完,匆匆走了,給祝纓又多留下一道題目。

  祝纓帶着這麼個事情,又回去翻了一陣兒案卷,邊翻邊想着花姐的事兒。一想到“君子”就很容易想到才結了的曹氏的案子,曹家嫁女兒的時候未嘗沒有考察過未來的親家,想必也是很滿意的。

  陳家聚族而居、人丁興旺、後生樸實、一家子父慈子孝很有規矩,連婆婆都是個勤勞肯幹的紮實婦人。然後呢?

  馮夫人相中的“君子”,可能比着尺子卡,都是個“君子”,卻未必是個能過日子的丈夫。如果因此讓花姐再經受什麼磨難,祝纓心裡是不會原諒自己的。她此時就如同才聽到風聲的陳萌一樣,已經預料到了未來不會太好,不說出來過不去心裡的坎兒。

  心裡想着事兒,手上就慢了些。左評事笑道:“小祝也挂心上了?放心,該是你的必是你的!”

  “嗯?”祝纓眨了眨眼。

  左評事笑道:“你雖是新來,咱們這裡卻與太倉等處不同,不會因為你今年中途才授官至此要就扣你的銀錢的。”

  祝纓剛才走了神兒,隻聽了個模糊的話,卻仍是順着他的話頭問道:“是麼?那是怎麼個章程?”

  左評事道:“凡是地方孝敬上來的,京城各處衙門裡,隻要稍厚道些的,都是人人有分,按品、按職分的,隻要你在這裡,就有你一分,與我們這些老人是一樣的。看咱們這幾位大人都不是刻薄人,你們必是一樣有的。”

  王評事補充道:“又或者你得罪了上峰,上峰要拿個理由叫你難受難受。小祝你麼,是斷不至于的。”

  祝纓心裡道:前陣兒聽說有這樣的地方孝敬,原來說的是這個!

  她也不問自己能分到多少,隻說一句:“正好,可以給家裡添置些東西了。”

  左評事道:“你倒是個過日子的人呢。聽我說,别都花用了,留一點兒好人情往來要用。你都十五了,也得娶房好妻了。”

  王評事道:“你别胡亂出主意,我看小祝的前程不可限量,現胡亂娶了,借不上嶽家的力,要耽誤一輩子的。”

  幾個老油條便都湊了上來,向祝纓說了好些嫁娶的話。他們話裡話外,都勸祝纓慎重。

  左評事道:“前兒,太常那兒的李丞娶妻,他都三十了,還是初婚!為的不就是一門好親麼?”

  祝纓道:“他們家竟不着急麼?父母也不催着留個後?就由着他?”這年頭,壯年就死的人也不少,不在二十上下就娶妻生子,三十歲是很大的年紀了,到這時才娶妻,真是讓人懷疑他是奔着絕後去的。

  王評事笑道:“年輕人,真是單純呐!不娶妻,還不能納妾?不能買婢?不能有幾個相好?庶子早就有好幾個啦!你做事老到,過生活怎麼這麼老實了?你看我們,哪個與你說親了?都是看你有前程,不湊這個沒趣兒呢。”

  祝纓心道,還是你們會玩!

  左評事道:“我看小祝你不必等到三十,你這麼能幹,二十來歲就有眉目啦!”

  衆人又取笑了一回,祝纓也不生氣,慢慢跟他們套話,聽他們說着一些官員嫁娶的門道,這些東西此前是沒人對她講過的,她才入官場不久,做事的門路将将摸着幾分、京城日常生活也是從金大娘子那裡知道了點柴米油鹽,往更深處就是此前從未聽說過的了。

  這些同僚們對她頗為照顧,見她不大明白也就告訴她,門當戶對也有許多種。有提前押寶的,也有且看當下的,總是要看各人的識人本事之類。接着又對祝纓講了京城幾等門第,頭一等的,鄭侯家、鄭熹的外婆家、陳相府上等處赫然在列,王雲鶴且擠不進去這個排行,他居然要排到第二、三之間,要排在如今刑部時尚書之後。

  祝纓聽了好一陣兒,沒聽到沈瑛的名字,便問:“給鄭大人做副使的沈大人,竟數不上号兒嗎?”

  衆人都笑:“那是差着了。他家沒敗落前,倒好進二、三流之列。如今,不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