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7頁)

  她說着,打開一個匣子,先将金銀拿給花姐看,又指着旁邊一個匣子裡的銅錢,再開了個櫃子,指着絹制。最後是清點花姐的衣服首飾、擺設之類。

  花姐一一記在心裡,又對王婆子說:“媽媽再出去打聽一下,一張度牒要多少錢。”

  王婆子愕然:“小娘子問這個做什麼?”

  花姐道:“媽媽隻管去打聽。”

  心裡倒想:我的事兒,可不能對她們講了。

  自馮大娘子對她說了家中有意為她說親的事,她的心思就活動起來了。馮大娘子夫婦二人雖與陳萌不曾商議,卻是不約而同地認為馮夫人必是不靠譜的。馮大娘子叫她設法再奔祝纓,乃是因為她們也不認識什麼更可靠的人了。

  然而花姐想的卻是:小祝已經很艱難了,雖說如今官兒做得不錯,到底還是個從八品,她自己還不定怎麼熬着呢,我如何能再給她添亂?再者,她已幫了我許多,縱使是還我的那點兒恩情也連本帶利的還夠了。我得自己想辦法!我此生随波逐流,遇的盡是好人,然而娘死了,小祝也吃過官司受了白眼,幹娘還叫我娘使人打了。再如此下去,難道要一直做别人的拖累不成?小祝比我還小,都不肯認命做了官兒,我怎麼就不能自己掙一條活路了?

  她與祝纓經曆不同、見識自然也不同,叫她做官是做不到的,收租理家倒是可以,但之前是幫于妙妙管“夫家”後來是幫馮夫人婆媳管“娘家”,做的都是輔助的活兒。她可不想再嫁個什麼人,寄希望于婆家對她好,讓她理事。

  事到如今,這個娘家也有點呆不下去了。

  她想:我并不是心狠不要親娘,可這個“孝”字,真是太難了!如果不曾見過小祝雖累且險但是舒展的生活,我也便認命了。如今叫我認命,那可辦不到了!

  做官不行,生意買賣也有點難,一個内宅婦人能想到的就是出家!買張度牒,頭發一剃,遁入空門。花姐此生,頭一回覺得這個“遁”字十分的妙。一入空門,再要籌謀接下來的生活就方便了。不管是還俗,還是自己經營個小庵堂,都有了點餘地。雖也知道,好些個尼姑、坤道生活困苦又或易為歹人謀算,然而,在這家裡好像也是被謀算。

  不試一試,怎麼知道自己不成呢?總要往外伸伸腳,為自己走兩步路,才能說“不枉到這世上走了一遭”,也不枉老天叫她遇到過小祝,見過不一樣的人。

  這裡,花姐打定了主意,那一邊,她兄嫂也在屋裡說悄悄話。

  馮大娘子伺候完婆婆才能回房吃飯,邊吃邊與丈夫說話。她丈夫有着一切平庸子弟的特質,能力一般、品行一般,不過對自家人心地倒不壞。聽了妻子的回話,說:“她有主意,隻要不出格,咱們也不白看着。她要沒主意,将來妹夫過于死闆,也略攔一攔。盡了咱們的心,以後她過得不好,也怨不得咱們。你我心中無愧就是了。”

  馮大娘子道:“這麼好個人,怎麼就攤上……”

  “去!别胡說!我是擔心呐,她要萬一不肯嫁,學那烈女一般,或自割耳朵、或自截手指,又或者像夫人一樣毀傷容貌……”

  馮大娘子冷笑道:“那夫人得誇耀一番女兒的品格,心裡恐怕也不是完全不得意的。”

  夫婦二人對望一眼,都歎了口氣。

  …………

  第二天,馮大娘子心裡有事兒,早早起來去婆婆那裡伺候着,巧了,花姐也到得很早。兩人把乞巧節的單子給馮夫人看了,馮夫人見上面還有給沈家的禮物,略指了幾樣說:“這些,不是京城用的,改了去。咱們家才回來不久,我寡婦人家也不好太熱鬧……”

  等說完了,花姐道:“娘,我想往廟庵裡做些善事。”

  這個馮夫人就很樂意,說:“不錯,再點香油錢。好叫菩薩保佑你。”

  花姐道:“咱們月月都借它錢,然而一月不給,倒叫人惦記,或要說咱們忽地吝啬了。且舍米、舍錢,花用完了也就完了。”

  馮夫人道:“你有話便說,怎麼與我繞起來了?”

  花姐福了一福,道:“我想,不如咱們舍兩張度牒出去,凡度了的,隻要她還在佛門裡,就該想着是咱們給的度牒、念着咱們的好。這是一生的善念,娘看呢?”

  馮夫人笑道:“我的兒,還是你聰明!”又讓兒媳婦去打聽度牒多少錢,劃出錢來去辦這個事兒。

  馮大娘子心道,這家裡進項不多,一口氣倒出去不少,這妹子是怎麼了?難道是對親事沒了别的指望,隻好寄望鬼神了?

  她不敢駁馮夫人,隻得接了。出去使人一打聽,說是一張度牒要一百二十貫。

  花姐聽了,心道:一百二十貫,那我出得起了!到時候我也要領這個差使,借這個勢,使我的私房多買一張度牒,再從我房裡出絹布,做幾身僧衣,我自家身量的也多做兩身。

  她心裡把後路都安排了,也不對兄嫂說,也不與丫環婆子講。

  待回到房裡,卻聽王婆子回說:“一張度牒一百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