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4頁)

  祝纓吃飯也有點心不在焉的,張仙姑叫了她一聲,她才說:“我想案子呢。”

  張仙姑道:“哦,那你先吃飯,吃完了慢慢兒想。”

  祝纓很快扒完了飯,回房點了燈,看着跳動的火苗把白天看到的供詞、證據重新回憶了一遍。

  供詞可比她跟鄭熹總結的更精彩,總之,這長子以為“舅舅”一心向他,不想“舅舅”也有私心,并不是為了他可以不顧一切的。他指使“舅舅”偷一分,“舅舅”就要偷個一分半。因為是内庫的管事,就有許多手段可以遮掩。

  比如一箱金子,他把底層的都挪走了,墊上磚石木塊之類,外面也是看不出來的。高陽王府豪富,等閑也用不着一次要把全部家底都拿出來的事兒。珍寶也是類似的做法。祝纓讓内庫再湊一份珍寶,好看一看的時候是怎麼辦的,他糊弄人的時候就是怎麼辦的。

  且府中各房各有各的私房,并不會時刻需要動用庫裡的東西,很多東西就是放在庫裡吃灰。

  完全可以拆東牆補西牆。

  一旦事成,“外甥”襲了爵,再查賬的時候就可以說:都偷去送給龔劼了。

  再對照着陳萌說的,就更清楚了,如果不是龔劼失勢,這事兒說不定還真讓他們幹成了!因為嫡子年幼且體弱,高陽郡王是猶豫的,也有扶一扶長子的想法。

  老太妃也是猶豫的。要是自己的親孫子樣樣都好,外孫子在心裡的位置就不會那麼高了。

  二位的心意,府中上下恐怕也有點明白,否則這庶子不至于起這樣的念。

  龔劼案是鄭熹主辦的,是個大案,辦案的不止鄭熹一個人,萬一被别人發現了,鄭熹、郡王統統說不清了就。

  事涉皇位,皇帝是很難冷靜的。

  以祝纓的學識、經曆,是不大能想到這一層的,但是龔劼與她有着頗深的淵源。如果龔劼不坑了馮侍郎,馮侍郎不會死、馮府不會敗,花姐也不會流落京外,也就不會與祝纓相識。祝纓一生中的幾件大事,是與龔劼有關的。她琢磨過。

  現在她要做什麼也就很明白了:鄭熹不能倒。

  她得把那本暗賬給查出來!

  現在最怕的是什麼呢?她還沒找到賬本,賬本就從别處冒出來了,鄭熹這一方沒來得及處理。

  等一下!如果這賬本沒了,會怎麼樣呢?不妥,還有龔劼,還有經手的人。

  不不不,重頭開始!如果這本賬出現了,會怎麼樣?

  祝纓站了起來!

  她對着空氣揮了揮拳頭,對自己說:我試一試,我的想法對不對,明天先問問鄭大人,他要覺得妥當,便可見我在這朝堂還是能繼續走下去的!

  這一晚,她破天慌地碾轉了好一陣兒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她早早地到了大理寺,把龔案相關的案卷又調了出來,鄭重看龔劼的供詞,揣摩着龔劼的心理。雖然龔劼做丞相的年載跟她的年紀差不多長,且丞相之城府不是一般人能看透的,她多少也摸着了一點端倪。

  等鄭熹回來,祝纓搶在了蘇匡前面去見鄭熹。

  鄭熹道:“怎麼?等不及了?”

  祝纓笑笑,湊上前去,附耳問道:“大人,提審龔劼,如何?”

  “你?”鄭熹的臉色變得嚴肅,“你道為什麼這案子拖得這麼久?一是陛下要查實,看看還有什麼人牽涉其中,二是他難纏!我且要吃力,你是比别人聰明些,他卻不止聰明,你連官面上的事兒還沒全懂呢。”

  祝纓道:“我知道自己沒吃過豬肉,連豬跑見得都少。不過這件事兒,您先聽聽我的主意——我也不敢托大,隻是随便一說。”

  鄭熹把身子往後扯了扯,看着祝纓:“說。”

  祝纓的臉與他隻有三寸的距離,問道:“告訴他,暗賬找着了,呈給陛下,陛下沒打開,當面燒了。”

  鄭熹的眼睛與笑容同時張開了,擡手捏了捏祝纓的臉:“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