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了點頭,理了理衣服,對獄丞道:“走吧。”
獄丞躬着身,提着鑰匙去開了龔劼的牢房門,祝纓随後小心地走進了牢房。
…………
這是一間條件不錯的牢房,大理寺管的都是重犯,或是案情重大、或是案犯地位頗高,隻要不是有人刻意針對,住得條件還都不錯。龔劼是案情重大又是地位還挺高的一個人,住個單間,現在天冷了,有鋪有蓋有火盆。
有桌有椅有燈有洗沐的用具,看得祝纓有點忌妒:做了大官就是不一樣,我在京兆獄的時候單間都沒這個好!
她微低着頭,步子略顯僵硬,離龔劼幾步的地方稍停一下,看了一眼,說:“哦,還活着,那行,走吧。”
看着這個年輕人如此稚嫩的表現,龔劼無聲地笑了,過于拙劣了,弄個新人過來以消除他的戒心套他的話?鄭熹這是黔驢技窮了麼?
獄丞對他躬一躬身,道:“您還好麼?”
“别跟他多說話,糟老頭子壞得很!”祝纓飛快地對獄丞說,“反正他也快完了。”
像是擔心龔劼會咬她一樣,她又飛快地說:“快走啦!”
龔劼終于給了祝纓一個字音,他說:“哦?”
祝纓又看了一眼,眼睛也瞪得大,用力抿住了唇,又别過頭去,問獄丞:“他吃得怎麼樣?”
獄丞道:“一日三餐,全照章程來,一月一沐。”
祝纓道:“這兩天給他吃點好的,再給他拿新衣服,叫他沐浴。”
龔劼的臉色微變。祝纓卻不再說話,示意獄丞出去。
兩人出去之後,鄭熹問道:“如何?”
祝纓道:“我還沒說,一會兒請獄丞去說。給他準備沐浴的熱水、新衣、好吃的。”
鄭熹一聽即明,笑罵:“小機靈鬼兒!”
祝纓就對獄丞道:“等會你準備了東西吧,他的事兒快結了,已經搜出證據來了。陛下燒了,朝上大臣感激涕零。對他客氣點兒,他就要完了,你也很快就要清閑下來了。”
獄丞心中微喜,一般犯官,有家人、有同鄉、有朋友等等關系,還能有所打點。龔劼這個案子,如今已沒什麼油水可言了反而要操勞,不如清貧且事少地過日子。
不一會兒,獄丞帶着兩個獄卒,拿着東西進去了,又過了一陣裡面傳來隐約的聲音:“什麼?!”
接着聲音低了下去,不消片刻,獄丞匆匆走了出來,對鄭熹一揖說:“他要紙筆,要寫東西,要見大人。”
鄭熹與祝纓對望一眼,彼此都看到了眼中的喜悅。鄭熹擺了擺手,等了小半個時辰才帶着兩個小吏進去,示意祝纓等在外面。
龔劼已經洗沐一新,端坐在桌前,一席酒菜他一樣沒動,都擺到了一邊,面前已經清出一片空地。看了一眼鄭熹,他陰着臉說:“當年看你,就是丞相之材,果然是能幹。”
鄭熹待他一如案發前那般從容有禮:“過獎了,棟梁之材并不罕見,深山老林裡多得是,有機會登堂入室得做棟梁的并不多。我是不敢妄想的。聽說您要見我?”
“你拿到東西了?”
“是。”
“看了?”
鄭熹微微一笑:“那可不是我能看的,不看最好。陛下想必也是這麼想的。知道禍亂的根源,将根源掐滅就好,何必節外生枝呢?”他示意小吏把酒菜重新理好,說,“相識多年,我陪您飲一杯。”
龔劼道:“不必了,拿筆墨來!”
鄭熹疑惑地看着他,龔劼冷笑道:“陛下的心也忒大了,就不怕弄錯了禍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