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第7頁)

  鄭熹疑惑地看着他,龔劼冷笑道:“陛下的心也忒大了,就不怕弄錯了禍根嗎?”

  “咦?”

  龔劼輕聲道:“他不查,我也是要寫的,你也最好知道一些。否則……陛下春秋已高……”

  鄭熹聽這話不對味兒,輕喝一聲:“慎言!”臉上陰晴不定,最終命人拿了筆紙來。

  又看了龔劼一言,鄭熹拂袖而去,龔劼一聲輕笑,擡起微顫的手,他的手越寫越穩。鄭熹又命依舊送好飯進去,再給裡面加一盞燈。這一天,鄭熹沒了回府,祝纓也沒有回家,連帶着好幾個人都在大理寺裡連軸轉。

  鄭熹要求整個大理寺獄不許與外面交通,外面不許有聲音傳出來,不許打擾了龔劼。

  龔劼一氣寫了半天一夜,第二天一早熬得兩眼通紅猶不肯停筆。鄭熹對祝纓道:“你守在這裡,不許旁人過來。”他得上早朝去了!

  祝纓已經熬了一夜,此時才覺得有些冷,跺了跺腳,說:“您放心,除非陛下親自來。”

  鄭熹道:“那可也說不好。”

  鄭熹走後不久,裡面龔劼就寫完了,從裡面揚聲道:“鄭七,進來!”

  祝纓心道:他能做丞相是真的有點本事的!這樣的賬都能記得清楚,這麼大的年紀了還能熬這麼長的夜寫這麼多的字。

  她親自走了進去收了龔劼寫的東西,龔劼癱坐在椅子裡,看着她,慢悠悠地說:“年輕人,不用怕我。”

  祝纓的眼睛中掩不住吃驚地看了他一眼,墨迹要晾幹,要收好供狀就得把它們一頁一頁地疊起來。收的時候不免要掃上一眼,隻一眼,祝纓就吃了一驚:這玩兒不是賬本啊!上面的字她看得懂,寫的是龔劼這貨跟朝中有些人商量着怎麼預備着皇帝“有事”的時候擁立新這玩笑可開大了!

  祝纓小聲說:“鄭大人早朝去了,你等他回來親自跟你說。”抱着這疊紙,片刻不敢離身。隻吩咐獄丞給龔劼送去熱水洗沐。

  …………

  祝纓抱着這疊燙手的供詞,等着鄭熹回來。二十年前的皇位之争,沈、馮兩家遭那樣的大難,陳相與嶽父家形同割席,二十年後的奪嫡之争,又要填進去多少人?會有多少人像花姐一樣受苦,又有多少孩子像王婆子的女兒一樣被獻祭?

  她不敢想。

  人生在世,位置越高,就越要懂得害怕。

  鄭熹下了朝之後也是匆匆安排了大理寺今日的事務:回去待命,等他的令!

  接着就又奔到了大理獄來。

  祝纓沉着臉把一疊紙遞給了鄭熹:“恭喜大人,出大事了。”

  鄭熹見她沒有笑影就覺得事情不妙,打開了一看也吸了一口涼氣,說了一句:“怪不得。”

  “那賬本兒呢?”

  鄭熹搖搖頭,先看龔劼所寫的内容,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上面寫了一些人名,都有事由。龔劼因為東宮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看他不順眼,覺得東宮登基肯定沒他好果子吃,總想跟東宮擰着幹。鄭熹看上面沒有自己家、沒有舅舅家,自家近親都還算安全,遠一些的親戚那是難免的,他也不想把這些人的名字抽出來。

  可是這樣的話,關于高陽郡王家的那本賬,就還是沒有下落了。

  鄭熹皺眉道:“這可等不得了。你去告訴舅舅,來不及等賬本了,這個事兒不能壓。叫他照着他原本想的去幹!告訴他,就說,家中的失竊案才查出結果就來請罪了!”

  祝纓道:“要不,再詐一下?”

  “你以為他會再上一次當嗎?”

  祝纓道:“你把手裡的給我兩張,我拿去給在押的旁的案犯看,詐他……”

  鄭熹略一思索便說:“很好!要小心!”又點了兩個案犯的名字,說,“他們最有可能知道暗賬。我就在這裡等你。”

  他拿着龔劼的供詞,又進了大理寺獄,到了龔劼的房間外面,透過門上的栅欄往内一瞧,龔劼已經躺地床上睡着了,桌上杯盤狼藉。鄭熹怕他死了,忙命獄卒開門去看,發現他酒足飯飽之後在床上睡得正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