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你來我往說了幾句,也都沒個要領,大理寺又不讓他們出去,有些人就有點牢騷:這是把我們也當犯人防了。
說了一會兒,也都很倦了,各回去休息。
第二天,鄭熹眼睛回來時顯得有些憔悴,壓着諸人把案情細審,又行文,把任将軍送走的那個孫子也給緝拿了。同時命賬房把那本暗賬理出來,再照着那個名單,挨個兒拘過來訊問。直到此時,大理寺才有人知道,原來高陽郡王家也出事了,一時之間人人都不敢再抱怨了,勤勤懇懇地抓人犯、打闆子、上刑、熬夜。
鄭熹卻表現得很平靜,行動之間一如往昔,看不出來有什麼不同。直到任将軍的孫子拿回來時又是一個李代桃僵,鄭熹甚至不用别人辨認,自己就見過真人。他毫不客氣地戳穿了,狠狠地道:“記下!再去拿了本人來!”
如此又過了幾天,天氣愈發寒冷了,人犯的口供也拿得差不多了,誓書案算是暫時告一段落了。最難纏一個是龔劼,他都撂了,誓書找到了,人犯一個沒跑,接下來還能有什麼難的呢?連龔案以前的細節,也都容易查證了。
鄭熹這才放了衆人回家,餘下的,不是他們這些小官能決斷的了。三法司、丞相等一起議這些逆黨的罪,又要報給皇帝。各人又有不同的見解,互相之間還要扯皮。
祝纓說過,凡案子,難的不是破案,而是怎麼判。即使是謀反案,首惡沒得說,從犯的罪可大可小,判得可輕可重。又有一些為國立過功的,又該怎麼辦。都有些争執。
這些,祝纓一概關注不到,也打聽不到。她現在隻想扛着自己的一大包髒衣服,回家好好洗個澡、睡個覺。
豈料才回到家中,門就被叩響了,祝大去開了門:“大公子?”
…………
祝家說“大公子”習慣上說的就是陳萌,祝大實在想不透這位大公子來自己家有什麼事兒。
祝纓扔下包袱,起身迎他。
陳萌道:“叨擾了。”
張仙姑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兒,為什麼閨女才回家還沒歇着就來了個陳萌,有點擔心地說:“我去燒水泡茶來。”
陳萌忙說:“不必了,就幾句話,打聽點事兒。”
祝纓一邊讓他進自己住的屋子,一邊說:“我幾天沒回來,大公子湊合坐吧。要問案子,現在已經遞上去了,令尊現在想必已經知曉了。”
陳萌道:“我是為了另一件事。”
“什麼事?我近來都在大理不得出來,什麼外面的消息也都不知道。”
陳萌道:“唉,姨母打算給冠群發喪,你,要不要來上炷香的?”
祝纓的面皮跳了幾下,忽然起身道:“你等一下。”她跑出去打了一桶井水,拿冷水洗了個臉。張仙姑吓了一跳:“這是怎麼了?熱水就燒好了!”
祝纓把頭伸進盆裡,整張臉上的肌肉都在冷水盆裡胡亂動着,要多怪異有多怪異。張仙姑把她的頭從水裡拔了出來:“你怎麼了?”
祝纓拿袖子一抹臉:“沒事。”
陳萌也出來了,有點擔心地看着她。祝纓道:“不了,我去算什麼呢?再叫喪家打出來。”
陳萌道:“害!這都是什麼事兒?”他又看一眼這簡陋的小院子,心道,這家父母雖然寒碜了點,也不是惡人,祝三更是人才,姨母這可真是……
他說:“你也别再往什麼尼庵、道觀裡找啦,重過你的日子吧。”
祝纓認真地問:“大公子,我要是把人找到了呢?你們家還認不認?”
陳萌苦笑着一攤手:“姨母那兒是不會認了的。我麼……你叫我怎麼認?親娘都說死了的。不過,你若能找得到她,那是你的本事,我盡力不叫姨母知道。”
祝纓道:“我要找着了,她就還是幹娘的媳婦兒,我認的姐姐,行不?”
陳萌道:“你……可真是個癡兒。”
祝纓道:“我很累啦,明天還要回去應卯,不留您了。”
陳萌歎息一聲,道:“你這又是何必?咱們還是同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