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7頁)

  祝纓也不急,反正還有好幾個月現在的房子才到期。她接着也就是按點去大理寺讀書,間或與同僚們閑聊,再與楊六郎一起,中午蹲在台階上,抱着個果子一邊啃,一邊聽楊六郎說某個路過的大人的故事。

  祝纓耳朵聽着,眼睛也沒閑着,倒讓她發現了一個與之前不同的情況——大人物們的禮服都是非常重的。一個人,如果身上有重物,步态必有變化。但是如果是披挂了全套的禮服、配飾呢?這一套行頭重的能有幾十斤,步态不變化才有鬼!但是與窮人背着個大包袱又是不一樣的。

  她就每天這麼蹲着、琢磨着,也不知道鄭熹到底想讓她幹嘛。她也不敢懈怠,唯恐哪天鄭熹給她扔下個大雷下來。

  然而鄭熹卻好像忘了她是個下屬,隻把她當個小孩兒,除了讓她讀書就是讓她跑腿,主要是跟京兆府打交道。間或讓她跟各衙的人溝通一下,比如刑部,那位時尚書的公子就是周遊的好友,曾一句話把祝纓扔去坐牢的那個。兒子渾蛋,但是時尚書好像不知道兒子害的就是祝纓,看到祝纓還說:“少年人,很有精神,要好好幹呀。”

  還有一些是祝纓除夕當值的時候一同攢局的臉熟的人,打起交道都很方便。

  祝纓也借着這些便利,又往崇玄署去走了一回。

  到了崇玄署,又發現這裡非常的忙碌,與她上次來的時候全然不同。她拉了個熟人,問道:“你們這兒怎麼啦?是太子娶妻還要準備法事?”

  熟人一臉的菜色:“呸!真是那樣倒好啦!咱們也能沾點光!是清查!倒了八輩子血黴了!你說,王京兆他沒别的事兒忙了嗎?怎麼就管起我們賣度牒的事兒來了?也不想想,我們賣出去多少錢繳給國庫?”

  因王雲鶴一封奏疏,崇玄署也如同之前的大理寺一般,開始清查舊日的度牒之類,非常要命!王雲鶴的意思,度牒收錢是應該的,因為僧尼道士不繳稅,這對國家是不利的,所以度牒錢就算是一次性的買斷賦稅。但是!度牒不能給錢就賣,得是個正經的出家人。崇玄署不分好賴就賣度牒,不行!得有個門檻兒。先考試,考過了才許繳錢買。

  以往的那些,也要往回查,再查出些陳年舊案、無頭公案呢?萬一是個江洋大盜隐居呢?

  署玄署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賣度牒的錢就整個朝廷一起花,出事兒就讓他們自查。

  苦死了。

  “我們崇玄署才幾個人啊啊嗷!哪幹得過來啊?!!!”熟人已經三十來歲了,胡子都蓄了,嚎得像個傻小子。

  嚎完了,問祝纓:“你們大理寺有什麼妙招嗎?”

  祝纓同情地看着他,說:“堆人,沒日沒夜的幹,幹個兩年,這不今年就封卷了。讓你們自查就知足吧,總比禦史台或者我們大理寺來查你們強。”

  熟人的臉更綠了:“你來幹什麼?”

  祝纓道:“看看你,好久沒見了,才知道你這兒有這個事兒,不過,我倒有個辦法。”

  “你說!算我欠你個人情。”

  祝纓道:“你先分分類,讓各寺觀自查嘛!再查那些遊方的……”

  “遊方的上哪兒查啊……”

  祝纓一攤手:“你先把大的寺廟,尤其是報恩寺之類查了,它們沒纰漏,别的地方出纰漏不至于太難看嘛。譬如,我看看,京城的庵堂寺廟的檔,你這兒有嗎?”

  她借着給崇玄署分析功夫,把京城的庵堂的檔又給過了一遍,與自己之前踩點的一對比,取中兩家風評不錯、不太差錢,還會舍粥贈藥的尼庵,心道:花姐要接着學醫,可往這兩家去。

  也常有善信會往庵堂幫忙之類,一邊幫忙一邊學,也不打眼。

  告别了崇玄署,她回家就把這事兒跟花姐說了。花姐哭笑不得:“都快秋收了,現在哪有功夫管那個?你忘了?咱們家還有地呢!收租可不是到時候人家就交你手上了的!”

  又教祝纓怎麼收租子,怎麼分辨收成的好壞。花姐道:“佃戶想多留一些,地主想多收一點。怎麼取中,可是門大學問。一味做好人,自家要精窮了,一味盤剝也是傷陰德。”

  祝纓又學了一回土财主收租,隻得暫把這尼庵的事略放一放。不過她轉頭卻往這兩個尼庵各舍了點香油錢。

  等到秋收之後,花姐上報:“咱們收的是新谷子,因是薄田,又是頭一年,收的略少些。他們不用咱們的牛犁種子,就抽租就少,十畝收一石半的谷子,谷折米按七成算。明年就可多收一點,能再多收一半。”

  基本就是什一抽租稍多一點,明年也就是抽兩成。比起别家算是很有良心了。花姐道:“三郎是官身,不用繳稅,這是淨得。”

  張仙姑樂呵呵地說:“要擱以前,這是一大注收成,如今倒不這樣說了,還要覺得它不多。”

  祝纓道:“以後會有更多的。”

  這收上來的租子,祝纓也是放到那個相熟的米鋪裡存着。米鋪老闆精明,看她仕途不錯,不趁着新米上市壓價,還照着原價收了她家的。